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我还要在你家多住多久?你不会真的要绑架我吧?绑架我,也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他好像,真的是认真的。
  “不知道,”他坐到一边去,轻轻搭着腿,半开玩笑地说,“就住到,你不再是个照顾不了自己的小孩儿的那天吧?伯母在外地,你应该照顾不好自己。”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她回头,眼尾挑起一点潋滟,灼灼地看着他,“我也不是小孩儿了。”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双眼中已然有了超脱年纪的潋滟与神韵。
  在他不经意之间,争分夺秒地破茧。
  他感到意外。
  她继续说:“在你让我后悔的那天之前,我也不会走的。”
  “你这么想后悔?”
  “……也不是很想吧。”
  他轻轻嗤笑了声,话语低沉,不自禁地带了妥协的意味,轻声地回应她:“那好,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
  “毕竟,你都说我是坏男人了,不是么?”
  听他这么说,她随手取下两件衣服,捂在身前,感觉自己的心跳也烈了些。
  她认真地问:“那你……又不让我叫你哥哥,这段时间,我怎么跟别人说你是谁?总不能……真的说你是绑匪吧?”
  他疏懒地说:“男朋友啊,你自己说的啊。”
  她眼前一亮,回头看向他:“……真的?”
  “骗你的。”他似笑非笑,“敢这么说,我就对你不客气。”
  她呶了呶唇,没说话了。
  居然不是很怕了。
  反而,有些期待。
  -
  第二天早上。
  沈知昼从床上醒来,发现平时空了一半的床被谁给占了,被子也被夺走了一大半。
  一睁眼,她在他身畔睡的很沉。
  像只猫儿似地蜷着,昨晚洗过的头发没吹干就睡了,发根还有些许潮意,散发着一股很淡很淡的清香。
  沁人心脾。
  他从那香气中不知不觉地回过了神。
  他忽然发现,自己昨晚居然难得地睡了个安稳觉。
  昨天晚上和她回来,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她就去卧室里看书了,他洗了澡后就有了困意。
  已经很久没有过那种切实的疲倦和困意了,他体力不支,倒在床上就睡下了。
  就到了这会儿。
  想起来,昨天她真是给他折腾的不惨。
  真是个小缠人精。
  他凝视她单薄的脊背半晌,无比珍惜这次安稳觉的机会,趁她没醒来继续闹腾他,他一翻身,背对她睡到另一边去,想再来个回笼觉。
  没多久,床垫在他身后深深地起伏一番。他腰上,突然搭上一只柔软的小手。
  她额头抵上他的脊背。
  “沈知昼。”
  “……”
  “你装什么傻?”
 
 
第27章 暮色(8)
  她又用额头轻轻地撞了撞他脊背。
  每一下都撞到他心跳上。
  撞得他满心喧嚣。
  他忍无可忍, 不耐地翻了个身,然后转过来。
  她还用额头一下下地撞着他, 这会儿便一头栽入他怀里。
  感受到他沉而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额顶,她用娇俏的下巴尖儿抵着他坚实的胸膛, 仰起脖子, 一双雾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她抿着嘴,甜甜地笑了:“我就知道, 你醒了。”
  “为什么,不去自己床上睡?”
  他声音哑哑的, 透着倦意,和无可忽视的严厉。
  他只是这样说着,却没躲开她,就让她那么趴在他身前。
  他微微颔首, 盯着她那张巴掌大的娇俏小脸, 看到她困顿的模样,不自觉地低笑了声:“我晚上,是不是该给我的门上个锁了?”
  “打雷。”她撅了撅唇,侧开头, 就势枕在他胸前,无辜地说,“昨晚……雷声很大。”
  他皱了下眉。
  他睡眠一向浅, 怎么不记得昨晚打雷了?
  念头闪过的一瞬,仔细去辨听,听到了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若隐若现, 几近几远。
  是下雨了。
  昨晚应该是下过一阵雷阵雨的,这会儿雨势缓了。
  雨打树叶,沙沙作响。
  他记得的。
  她因为那次大爆炸,耳膜受了伤,十分脆弱,所以一直很害怕尖利的声音,尤其是打雷。
  那年,他走的前一夜,也下了大暴雨。
  她是因为睡不着,翻腾到半夜折腾渴了,才起来去客厅找水喝,然后就撞到了他离开。
  那天晚上,许凌薇值夜班没回家,只有她和他二人在家,他照顾她喝了水,睡下后,就凭空消失了。
  第二天,他在那个雨夜杀了人畏罪潜逃的消息便传开了。
  从而被警校理所应当地开除,所有人都以为他亡命天涯,觉得他十恶不赦,是个罪不可恕的恶人。
  思及往事,她顿时没了睡意。
  左耳静静地贴着他胸膛,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和血液的律动,一下下地,擂在她的耳膜上。
  鲜活的,真实的。
  他回来了,就在她身边。
  所有人都说他是坏蛋。
  她为什么就……不怕他呢?不怕他伤害她呢?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只是感到,这一刻靠在他怀里,无边安稳。
  过往的因果,昨天的争吵,在这一瞬间也都不重要了。
  她昨晚被雷声吵醒,也没睡多久,这会儿困顿地阖了阖眸,长而卷翘的眼睫一颤,闭上眼又睡过去。
  沉稳的一呼一吸,有节律地拂过他胸前。
  他凝视她的睡容,不知不觉看了很久,都不好吵醒她赶她走。
  真奇怪,明明是她扰了他难得的清梦好觉,感到惭愧而不敢再扰人的,却是他。
  不过,他也有些时日没睡得像昨夜那么安稳过了。
  居然连打雷下雨都没听到。
  今天也没什么事情要处理,就算是有什么事,他也想全都一股脑地推到醒来再说。
  瞌睡就像是感染病一样传染给了他,他听她一呼一吸睡得极安稳,不自觉地也慢慢地合上了眼,渐渐地跌入睡眠中。
  好好地,安安稳稳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她还在睡。
  两条胳膊蜷缩在身前,像只小猫,睡得很沉。她不知什么时候枕在他臂弯中,而他也不知道,自己那胳膊怎么就塞到了她脑袋下方。
  他再无睡意。
  轻手轻脚地挪开自己,索性把她抢了大半的被子全都扔过去,然后一翻身,睡到大床的另一侧去。
  看着被雨幕模糊了的玻璃,又阖眸浅浅地憩了会儿。
  雨还在下,还有愈来愈烈的趋势。
  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他起床洗了漱出来,窗外便暴雨如注了。
  看起来,今天轻易是出不了门了。
  她仍在睡,丝毫没有清醒的迹象,抱着他的被子,半个人都埋入里面,一条纤细白皙的腿夹着被子露在外面,光裸的。
  他叹了口气,过去给她把被子拉好。
  然后就看到了她纯棉的白睡裙上,浸染出一抹拇指大小的红痕。
  他的床单是深蓝色的,仔细去瞧了,她身下还有一块儿暗色的痕迹。
  他不是没见过血。
  这么多年,刀枪剑雨,摸爬滚打,他流过血,见过别人的血,也让别人流过血。
  可是没见过。
  少女的血。
  他走过去,不轻不重地拉了下被子,掩住了她。
  然后就出去了。
  林槐今天要去泰国,走之前,给他打了个电话。
  他边接着,边四处走动,打开客厅四面的窗子透气。
  冷风夹着细雨,一阵阵地吹拂入内,雨丝轻纱一样凉丝丝地滑过皮肤,很清爽。
  林槐的声音听起来也无比清爽,心情蛮不错:“喂,沈知昼,你什么时候也回西南一趟?再去伽卡,替我们看着走走货?”
  “我?”
  沈知昼笑着,站在窗边儿,一手磕了磕窗沿,从烟盒里敲出了支烟。
  天气潮,这烟昨夜在客厅放了一夜,已经受了潮。
  他咬着那湿漉漉软绵绵的烟蒂,肩膀夹着手机,掌心掩着火苗,几次却都没点燃,心情便跟着烦闷下去,接言拒绝道:
  “我就不去了吧,还回去干什么?”
  “怎么,你怕康泰亨还有党羽在那边?”林槐不客气地哼笑着,“怕他们见到你杀了你啊?毕竟,他们都以为康泰亨跟他儿子死了,都是你杀的。”
  “我像能做出那种事的人么?”
  沈知昼寡漠地笑起来,在林槐刚说了句“不像”的时候,他同时出声道:“我还真的像那种人。”
  “……”林槐一时哑然。
  “黑吃黑嘛,稳赚不赔。说不定,我什么时候一个不开心了,就杀了你们,鸠占鹊巢取而代之呢。”
  他就那么淡淡地笑着,吐了个烟圈儿。
  青白色的烟雾缓缓铺入眼前的雨幕中,从他的话语里,居然听不出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却无可忽视的杀意满满:“是不是?”
  “喂,你有病吧,跟我开这种玩笑干什么啊你,”林槐打了个哈哈,笑着,心底却有丝丝冷意泛起,“我们是兄弟,你他妈瞎说什么啊。”
  “啊,”他咬着烟,笑声比雨声还沉闷,“是么?”
  “是啊。”林槐显然想匆匆结束这个话题,一转言,“对了,那个小姑娘……”
  林槐后面说了什么,他听不到了。
  因为林槐口中的那个小姑娘,就站在楼梯上。
  她扶着楼梯扶手,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轻轻噘着唇。
  不知怎么,就看起来很委屈。
  她身上还穿着那条棉质白睡裙,一手揪着裙摆,一双眼睛直直望着他,潮气氤氲,雾蒙蒙的。
  她没穿鞋。
  他看着她那两只光裸的莹白小脚,轻轻皱了下眉。
  她张了张唇,唤他:“沈……”
  他摘下烟,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随手就把烟掐了,合上了窗。
  “……”
  他一手把手机贴在耳边,边朝她的方向走,听林槐喋喋不休地说着:“喂,你可得给我好好看好她了,你听到了吗?沈知昼,喂?”
  “知道。”他懒懒地应,“你说完了吗,林少爷?”
  “没有啊,我在机场很无聊,所以跟你聊聊天,”林槐一打开话匣子就没完没了的,“对了,你知道褚秦怎么死的吗?我昨天可算是打听清楚了。”
  沈知昼走到她面前,伸出一条胳膊,用力地,托起了她的腰臀。
  他也不管她那裙子背后被血污了,一用劲儿,就连扛带抱地把她环在臂弯之间,让她双脚脱离了冰凉的地面。
  她半个人都趴在他肩头,轻轻地“呀——”了声,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他一手抱起她,力气大得很,她挣脱都挣脱不能。
  一边,他还在听林槐说着:“他前天晚上是被人一枪给打死了,直接抛尸到郊外的河里的,尸体都他妈泡肿了,恶心死了。然后呢,有个隔了十万八千里的座机号打电话报的警,唔,估计是,被仇家杀了吧,他结仇也挺多的,跟你不也结仇了吗?”
  “哦,那是挺惨的。”
  沈知昼这么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仿佛在听一个无聊的社会新闻。
  他抱着她,一沉身就坐到了沙发上。
  然后将她妥善地放在自己腿面。
  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做了个口型:
  “不穿鞋。”
  “……”她红了脸颊,坐在他膝上,挣也不挣的。
  林槐继续说:“要不是你昨晚在兰黛,我差点儿以为是你杀了他的。”
  沈知昼笑了笑,没说话。
  晚晚听到他笑,好像心情还不错。
  她小手下意识地环住他脖子,轻轻地靠上他的肩膀,耳朵贴到他电话边,想听听他是在跟谁打电话。
  是男还是女?
  会不会是那个耳环的主人?
  反正她没立场问。
  那她就自己听一听,打探打探。
  林槐还在那边念叨着,什么事都想扯一扯:“对了,林榣如果再去你那边,不许给她开门了,知道吗你?”
  “你得问问她怎么有的我家钥匙,”提起这事儿,沈知昼就有些头痛地说,“我都换了两三把锁了,怎么?职业杀手的必备素养,就是随便都能弄到别人家的钥匙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林槐笑了笑,“反正,你记住了,她要跟我结婚的。”
  沈知昼有些讶异,不过很快便不那么讶异了,“你喜欢她吗?”
  “还可以吧,都这么多年了,从小长到大,没感情也有亲情了,结婚不就是培养亲情吗,我们结婚还能省去培养亲情的那一步。”
  沈知昼轻笑:“也就不是你亲妹妹。”
  “嗯,对啊,是亲生的还了得,你他妈想什么呢,”林槐说,“所以,我可告诉你了,你可要离她远一点。她不仅仅是我妹妹了,还是我未婚妻。”
  “我离她够远了,兄弟,”沈知昼无奈地笑着,他一仰眸,看着坐在他怀里的小姑娘,她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让他不由地有些心惊。
  他替她理顺了身后的裙摆,边对林槐说,“我可怕跟她说话说着说着,她就突然给我一枪,我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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