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何缱绻
时间:2019-07-21 09:20:37

  发什么神经?
  她推了推他,没推开,任他毫无章法地宣泄着所谓的占有欲。
  她抬起头,望着黑黢黢的天花板,突然在这一刻,感到了悲哀。
  头一次,有了这种诡异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她就像是在一条水流湍急的河里飘飘摇摇,好不容易看到了河岸。
  眼见着能上岸了,却被冲得越来越远。
  那道河岸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隔得很远很远。
  根本不属于她。
  林槐今晚的兴致有些不大对头。并不是真正的兴奋——甚至可以说是神经质。
  可她也说不上他到底怎么了。
  也不知,是不是近来林问江对他越感失望,经常板着脸训斥他,而他也总是会因为他们父子俩之间出于一件小事意见相左就能大吵一架而感到烦躁。
  她皱了皱眉,低低地喘气,狠狠地推开他。
  “林槐——”她死死咬着牙,愤怒至极。
  她胡乱地骂着他。
  他也不顾她是如何骂他,却是低哑地笑了起来,冷冷看着她,嘴上不忘嘲讽:“怎么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啊。”
  “……”
  她一愣,错愕地抬头,接着,在一瞬间,就无比憎恨自己在他面前发生了变化。
  是的,她今晚在沈知昼家里,他错把她当成另一个人时,她也有过这种非常抗拒的感觉。奇怪的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今晚跟他在一起吗?”林槐挑弄地嘲笑道,“跟他在一起时,才能感到特别的——快乐?”
  ——都没有。
  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林槐每一次,却觉得有。
  她想解释,却拼死了咬紧牙,任他粗鲁地索取,就是一字也不说,忍着痛,表情万分痛苦。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如果跟我没感觉,可以把我想成他的。”
  林榣苍凉地笑了起来,注视她冰冷如常的眸子。
  他们居然,不知不觉了变成这样,真是好笑又可悲。
  “但是啊,你只能是哥哥一个人的,知道吗?林榣,你是要跟我结婚的,你只能跟我结婚。你以为你这副样子,还有哪个男人会爱你呢?”
  他换了个方向,坐入沙发椅里,闷沉沉地,极为克制地说:“这世上,只有哥哥最爱你,知道吗?”
  她无力地注视着他,拧着秀眉,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如果……林栀没失踪,现在……在这里的人,是不是就是她?”
  “……”他浑身一震,却不说话了。
  “你是不是,也把我想成了她?”她轻声地问,“你不是,一直以来最喜欢她了吗?她现在回来了——”
  “——我喜欢你。”他匆匆打断她说,似乎是怕她的话发现自己底气不足,继续说,“林榣,我现在,只喜欢你。”
  “可我不喜欢你。”她冷冷地说。
  她也不知道,她这种无法感知到感情的人,是否有资格谈“喜欢”二字,静了静,只是说:“你也不喜欢我,你自己知道的,林槐,别骗自己了,哪有跟自己喜欢的人做-爱像嫖-娼的?还是,不给钱的那种?”
  她这话,不知是羞辱谁的成分更多一些。
  “……”他又一次缄默了,放缓了力道。
  “只有我能嫁给你,”她一把推开他,说,“林栀如果知道你和爸爸是毒贩,我是你们培养出来的专业杀人犯,你觉得,她还会喜欢你吗?还会待在这个家里吗?”
  他们这种人,只能自怜自爱罢了。
  林槐觉得她只能嫁给他,他难道不是,也只能娶她吗?
  “别骗你自己了,林槐,哪个正常的女人会爱你?连我都不爱你,你以为,谁还会爱你?你妈妈会爱你吗?她已经死了。”
  “……”他阴骘地看着她,不恼,却也不再说话了。
  只是,像他们每一次那样,只当做完成一次任务,或者他单方面的宣泄。
  她就像个没感情的木头,不再迎合他,也不把他当成任何人。
  她也不希望,他把她当作任何人。
  她只想做她自己,她是林榣,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受够了。
  她没什么反应,林槐最后也是兴致寥寥,匆匆解决完后,晾开她一个人,简单地去浴室冲澡了。
  水声响起,冷水倾头浇下,渐渐的,也浇熄了他的怒意。
  她刚才说的话,就像珠玑一般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在这一刻,突然清醒。
  他出来后,她已经吃完了避-孕-药,动也不动地蜷在沙发椅上,看着窗外。
  “你知道林栀今晚去哪儿了吗?”林槐走过来,几经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只是如此艰涩地问,“我刚才给她打电话……”
  林榣冷觑他一眼:“你要出去找她?”
  “嗯,太晚了,快十二点了。”林槐没再掩饰自己那种近乎异样的在乎,他看了看表,抿着唇说,“女孩子一个人这么晚了不安全,我找个人开车出去,去接她。”
  话音一收。
  他刚想说“林榣,你能开车的吧”,但想起,自己可真是个混蛋,才对她行完凶,就问另一个女人的下落,再让她开车载他出去。
  未免也……太混蛋了。
  “我劝你别去。”林榣淡淡说。
  他一扬眉,“怎么了?”
  “她应该和朋友在玩儿,”林榣看到手机上发来的短信,抬头说,“她要读大学了,已经长大了。”
  林槐思索着,笑了笑说:“嗯,是长大了。”
  “但你,别想碰她,”林榣冷冷地接言,看着林槐,“我不想,让她成为第二个我,你不配爱她,懂吗?”
  “我配爱你吗?”
  “也不配。”
  “……”林槐再一次陷入沉默。
  她今晚说话,就像无数只小针扎着他一样。
  他抖了抖肩,走过来,一手就夺过她刚要点的烟,咬在自己唇上,避开她怒意盎然的视线,兀自点燃了,站到阳台上去。
  此时,一辆车从坡底爬上来,落入他眼底。
  停稳了,下来了林栀,和一个男人。
  林槐愣怔了一下,倏然眯了眯眼,看向那边,语气也深沉了很多:“她和朋友出去了?”
  林榣不觉有些烦躁,“是,我让人送她去的。”
  “哦?她和沈知昼,什么时候成了朋友?”林槐冷笑起来,“你们两个,商量好了一起骗我?”
 
 
第41章 向晚(1)
  晚晚报考了港城大学。
  以她的成绩,在外省上个数一数二的学校也不是不可, 只是林问江和林槐的态度都很坚持,想让她待在本地读书, 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几年。
  毕竟她与他们分别了近十年之久, 才回来没多久,再出去读四年的书, 那些错失的亲情,便更为寡淡了。
  她打过电话询问许凌薇的意见。
  许凌薇一向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 在这件事上却一再闪烁其词,只说让她争取去外面读书,不要总待在港城这个城市里,说她从小到大, 在港城待了这么久, 现在长大了,应该多去外地看看,拓宽拓宽视野。
  然后许凌薇还说,她长大了, 得自己保护好自己了,去外地读书的话,也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等等等等,交代了一堆,倒是有些旁顾左右而言它的意味。
  这些通俗易懂的大道理, 晚晚却听的十分糊涂,她总觉得,许凌薇的态度有些奇怪,但却也说不上是哪里。
  许凌薇似乎总是很忙,在南非北非各地徘徊了近两三个月,忙到都没办法回来替她参考志愿。
  她们之间寡淡的养母女情分,好像自从林家介入带走她后,就仅剩在存亡之间徘徊的丝丝缕缕了。
  最后,她也似乎是在与许凌薇赌气,依照林问江和林槐的意见,大笔挥下填报了港城大学。
  留下就留下吧!
  既然林家让她留下,她就留下,留在这里,还可以多见见沈知昼。
  随着年纪渐长,尤其加之上次在他家撞到了他和林榣,她对他的占有欲也在不经意之间日渐增长。
  她小时候就觉得,他作为哥哥,比她年长,所以万事都会在她之前,会比她先一步长大,恋爱,结婚,成家,甚至生子。
  他是哥哥,也是男人,也有必须要经历的人生阶段,并且,都会在她之前,她再哭再闹,也无法干预他的脚步。
  她拦不住他。
  以前他嫌她小,做什么都将她远远地甩在身后,包括现在,大部分的事情,也是不同她讲的。
  可她隐隐地觉得,他不再是因为嫌她小,觉得他不懂她才不对她袒露心声。
  他应该是有什么心事,有什么不能告诉她的心事。
  -
  晚晚白天和夏彤去商业街闲逛。玩儿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她们提着大包小包在商场门口等人来接。
  以前还在上学时,通常是沈知昼开车来接她。
  可他最近好像又开始忙了,林槐和林榣也经常不在家,她有意试探过林槐他们最近在忙些什么,林槐从前与沈知昼亲密无间,现在也很少能看到他们在一起了。
  林槐说,最近生意上的事比较多,过阵子等稍闲一些了,准备带她去云南那边玩玩儿,散散心。
  据说,她和林榣的故乡就在那边的一个小村镇上。
  林槐似乎也没打算带她故地重游,当然,更没什么必要,她了解过她和林榣的事,虽然还是拼凑不起来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不过大致有了一些了解。
  她和林榣很小的时候就去了福利院,在此之前,林榣曾失手杀过人。
  那个人是当地一个有名的毒贩,她们的父母吸毒得罪了对方,寻仇上门,父母卷钱跑路,林榣为了保护她刺伤了他,最后因为血流过多不治身亡。
  后来,她们就被林问江领养了。
  来接她的是林槐的一个手下,人很精瘦,长相有些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也没自我介绍。
  之前接送过她的那个叫做“虎仔”和“阿阚”的男人,也没有再出现过。
  她观察过,他们平时总跟着沈知昼在一起的,帮沈知昼打理兰黛和棠街的地下拳场。
  虽然人看起来也挺凶,但对她倒还算是和蔼。
  这会儿的这个男人,一横眉扫视过来,她和夏彤就吓得直哆嗦。
  夏彤早就知道了沈知昼是黑社会,当然,晚晚也没告诉夏彤自己从“沈晚晚”变成了“林栀”的事,这件事实在是太复杂了,她自己都不知改怎么解释明白。
  夏彤也疑惑过,她身边这阵子怎么冒出来了那么多这种形容不善的人,她只说,都是她哥哥的朋友。
  夏彤又会问,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哥哥,以前从来没听她提起过。
  沈知昼走后,在那个老家属院里,大家都会觉得她是骗子,因为她的哥哥不是警察,而是一个当初是背负了杀人罪名潜逃的杀人犯。
  他为人不齿,所以,她也再不会逢人提起,其后辗转升学、搬家,就再没可能跟别人说了。
  她和夏彤乖乖地上了车,半句话都不敢说。
  平时,她还会跟虎仔和阿阚在车上聊两句,现在这个男人只是专注地开着车,左右看路,有条不紊地打着方向盘,从了车刚到时对她说的那句“是林槐让他来的”,后来就一句话也不跟她们说了。
  她不由地想起之前沈知昼还半开玩笑地说,要把她从跨海大桥上扔下去抛尸。
  这会儿车子在跨海大桥上穿梭时,她倒是真觉得,沈知昼或许做不出这么混蛋的事,但是前面这个开车的男人可说不定。
  好不容易熬到了回家,她浑身紧绷的神经稍松,忙不迭地逃进了家门。
  家里很静,唯有二楼书房亮着灯。
  林槐和林榣似乎都不在家里。
  她和张姨打了个招呼,张姨说林先生回来了,她点点头,只开了走廊的灯,就轻手轻脚地上了楼。
  林问江神经有些衰弱,听不得大的动静。
  前几天一家人吃饭时,林问江和林槐又吵了起来,他们这段时间好像经常争吵,林槐的脾气也丝毫不若他表面温润,暴烈的很,当即摔了杯子,林问江气得差点儿哮喘病都犯了。
  昏昧的光从门缝儿里流泻出来,她路过书房时,情不自禁地顿了顿脚步。
  林问江在别处还有宅子,给他和他的情人住。
  那个情人她见过的,快五十岁,倒算是慈眉善目,保养的很好,虽上了年纪,但还是能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不过,林槐一直不接受这个后妈,这也是他和林问江每次吵架的话题之一。
  林问江很少回来,这间房子里只有她和林槐、林榣一起住。
  林槐和林榣前段时间在靠郊区的地方又买了套房子,他们结婚后会搬进去。
  这间房子的位置已经够偏了,去哪儿都很不方便。
  林槐平日出手阔绰,也不像是买不起市中心地段房子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他也不搬到靠近市区的地方去。
  那里也有风景优美的别墅区,环境宜人,还靠着海岸,也不在闹市区,做什么也都很方便。
  “去找那些村民就行了,没读过书的人嘛,都很好骗的,压一压价钱,稍微说几句好话就行了。”
  林问江打电话的声音很大,一瞬间把她的思绪拉回来。
  她竖起耳朵听了一听,依稀地辨识出,他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村落的名字,是她两年前和许凌薇一起去救灾的地方。
  是伽卡的一个小村,在云缅边境的“金三角”腹地附近。
  据说那里,几乎人人都种罂粟。
  然后卖给……毒贩。
  她精神一凛,屏气凝神继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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