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则安——猫尾茶
时间:2019-07-29 09:01:59

  “这门有点儿旧了,关紧的时候得用力推,”迟则安说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转头看她,“听没听呢?”
  周念反问他:“迟哥,最近你还要带团吗?”
  迟则安顿了顿,有些抱歉地说:“嗯,下周二就走。”
  周念一愣,没想到这么快。她走过去,和迟则安隔着玻璃对望:“这次是去哪里?”
  “哈巴雪山。”
  “冬天也能去雪山吗?”周念不太了解,以为这么冷的天肯定早就封山了。
  迟则安说:“看地方,有些不行。但哈巴的话,这两个月风力比较小,是最适合的季节,再晚就不能进山了。”
  周念点了点头,又问:“那要去多久呀?”
  “预计一周内能回来,但如果天气不好就说不定。”迟则安沉默几秒,侧过身把门关上。
  没有了玻璃的阻挡,周念眼中不想离别的情绪就变得格外明显。
  他想了一下,问:“不想我走?”
  周念浅浅地笑了笑:“这是你的工作嘛,怎么能不让你走。那你回来之前先说一声哦,我把时间空出来。”
  迟则安皱了下眉。
  他和周念才在一起,转眼他就要出去好几天,如果她更加直接地表现出不希望他这时候离开的想法,他也不会怪她。
  她太懂事了,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中午我们在家吃?”迟则安摸摸她的头,提议说,“下午也别出去了,就在这里待着,好吗?”
  没有其他人,就他们两个,好像无所事事一般窝在家里。
  周念笑了起来:“好呀。”
  ·
  几天后,年映春艺术馆内。
  周念并排放好两张棚凳,中间留出足够的宽度后,她把绣棚架在棚凳上,再把一块大小合适的白色底布用胶条压紧在绣棚的凹槽里。
  上棚是完成一件绣品必不可少的第一步,也是她从小时候就做过无数遍的动作,身体代替大脑自然而然地动了起来。
  趁着这个空隙,她分神想了想迟则安。
  今天是周四,迟则安已经进山,今天早晨还拍了一张雾凇的照片给她。
  明明分开没几天,但周念发现自己格外想他。
  这和她在苏城时的那种想念不同,那时的迟则安对她来说,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而现在迟则安却是她的男朋友,她能记得他怀抱里的温度,也记得他嘴唇的烙印在她唇边时的感觉。
  可他人却在千里之外的雪山上。
  周念郁闷地叹了口气,用棉线将绣布两边缝紧扯平。
  “念念,一大早叹什么气呢?”坐在她旁边的邓静问,“年老师都同意你今天开始绣啦,你怎么反倒不高兴了?”
  周念抬头看她:“我看起来不高兴吗?”
  邓静点了点头,想到一个可能性:“是不是想家啦?哎呀没事儿,我刚上大学的时候也这样,过段时间还不是该吃吃该喝喝。”
  周念被她的想法逗乐了。
  培训中心里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有三四位,但其中最为开朗的还是邓静。有性格外向的她带着,周念也不像第一回来艺术馆时那样孤单。
  “我没有想家,”周念解释说,“只是……”
  话还没说完,邓静就又抢先道:“我知道了,你也想去博物馆,对不对?”
  周念更加茫然:“博物馆?”
  其他几个年轻女孩儿也在此时纷纷响应,每个人说的话虽不同,但中心思想总结下来都是同一个——想去博物馆。
  邓静看她一眼,反应过来:“哦,你还不知道呢。这是你来之前就接的项目,博物馆那边请年老师去帮忙修复文物了。”
  “是古代流传下来的那些吗?”周念惊讶地问。
  邓静连连点头:“是呀,可惜年老师这次带去的全是经验丰富的绣师。”提起这事,她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啊,我也想去。”
  “我们就别想了,”有个女孩儿插话说,“受损的刺绣文物修补难度很高的,既要和原来的图案颜色一模一样,又要用到许多现在不常见的针法,全国都找不出几个能接这活的。”
  “年老师为了这事,抽了好多时间泡图书馆查资料呢。春天的时候博物馆就联系她了,直到现在才开工,光是想一想都知道有多难了。”
  大家叽叽喳喳地各抒己见,周念却反而安静下来。
  她把剪开的丝线挂到横杆上,接着像编辫子一样把散乱的丝线编织到一起。
  修复文物,她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
  那些在岁月中被磨旧破损的绣品,每一件都曾是当代刺绣工艺中最杰出的艺术品。以前她只在博物馆的展厅隔着玻璃看过,但即使如此,她也能从中领略到古代绣师们精湛的技巧与审美。
  她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自己也能亲手摸到它们。
  周念向来有自知之明,清楚以目前的水平来说,她肯定无法参与到如此重要的工作里,但光是想到将来会有这样的机会,她就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燕都有在家乡见不到的人和事,她来这里是正确的选择。
  ·
  第二天上午,年映春抽空来了一趟艺术馆。
  她把几名学生的绣品都一一点评过,轮到周念时,站在绣棚旁驻足停留了很久。
  周念心里一紧张,手里就不小心漏了一针。
  “专心,”年映春轻声说,“绣得好不怕别人看。”
  周念嗯了一声,定了定神,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针线上,努力说服自己旁边站的只是一颗白菜,并不是什么国内知名工艺大师。
  水袖的轮廓在布面上逐渐成形,底端是因为抖动而模糊了边缘的墨绿,往上慢慢渐变出布料翩然层叠的皱褶,尽管才绣了一天,但周念呈现出来的作品,就已经带有栩栩如生的精细。
  年映春看了一会儿,问:“你以前在苏城,是不是帮家里给昆剧院的演出服装绣过花?”
  周念抬起头,说:“帮过几次,但主要还是大姨父做得比较多。”
  “嗯,我记得第一回见你,你穿了一身旗袍?”年映春退开几步,打量般看着她,“上面的那些图案也是自己绣的?”
  周念仔细地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
  年映春脸上浮现出笑容:“你很擅长处理面料与刺绣的关系。”
  “……还行吧。”周念听出这是一句夸奖,没敢不要脸地直接承认。
  年映春责备地看她一眼:“这是你的优点,自己都不敢认,别人还怎么发现你的长处?”
  周念缩了缩脖子,没明白年映春今天为什么跟她谈这些。她心里有些奇怪,但还是认认真真地继续手里的工作。
  年映春在培训中心看完一圈便离开,周念松了口气,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准备和邓静一起去外面吃午饭。
  谁知她俩刚走出培训中心,年映春的助理就从后面叫住了周念。
  “年老师在接待室,叫你过去一趟。”
  这话对周念的杀伤力,无异于读书时被人通知教导主任在办公室等你。她不由得忐忑地看向对方:“她说是什么事了吗?”
  助理却卖起了关子,神秘地笑着说:“去吧,是好事。”
  周念心里更没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感冒晕晕的,写得不多,大家凑合凑合(。
 
 
第41章 
  接待室在艺术馆最里的一个院落,周念跟在助理身后,穿过曲折蜿蜒的回廊,只觉得那一眼看不到尽头的路,就仿佛自己那七上八下的心情。
  刚才邓静拉过她的手小声嘀咕:“会不会是让你去博物馆帮忙啊?”
  不可能。
  周念凭直觉就否定了这个答案。她才拜年映春为师没多久,对方怎么可能放心把那么重要的工作交给她做。
  年轻的助理在前面停下,她抬手叩门,听见里面的回应后对周念说:“你进去吧。”
  周念道了声谢,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接待室里三个人一起转头望向她,周念不安地吞咽一下,把门在身后合拢。
  “年老师,找我呀?”她细声细声地问。
  年映春招手叫她过去坐下,向其他两人介绍说:“她叫周念,我今年专门从苏城找来的学生。”
  有人笑着问她:“你今年才多大?”
  “二十三。”周念也笑了一下,问她话的是位四十多岁的女性,短发烫了小卷,看起来干练又时髦。
  “这么年轻,冒昧问一句,你学苏绣多久了?”
  虽然是质疑的态度,但她话里没有恶意,周念便微笑着回答:“十三年啦。”
  “哇,”那人显然很吃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
  周念谦虚地笑了笑,绣品街上和她一样从小学苏绣的人数不胜数,只不过年轻一辈很多没能坚持而已。
  几句交谈下来,周念差不多猜到了被叫来的原因。
  多半是这两位客人想订一幅绣品,年映春打算交给她来做,自己再从旁指点指点。毕竟刺绣没有捷径,不是老师用嘴说学生用耳朵听就能突飞猛进。哪怕再知名的工艺大师,学艺时期也都是一针一线积累下来的。
  年映春缓缓地开口:“他们是拍电影的,想找绣师给一条裙子做刺绣,你愿意接吗?”
  周念愣了一下:“电影?”
  她把目光投向两位陌生人里未曾开口的年轻男人。
  对方看起来最多比她大两三岁,外形出众,皮肤很白,神态清冷,衬衫的纽扣系得严严实实,由内而外自带一种清雅禁欲的气质。
  周念猜想他可能是演员。
  只不过找绣师给裙子做刺绣,男演员来做什么?
  或许是看出她的疑惑,年轻男人身体微往前倾,抬眼看着周念:“周小姐你好,我叫江楼,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兼执行制片。”
  “……你好。”周念点了下头,这才知道自己搞错了。
  “这位是电影的服装设计师田丽琳老师,”他说话的声音偏冷,但足够干净清晰,“我们今天上门拜访,原本是想请年老师帮忙,但她向我们推荐了你,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刺绣与娱乐圈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每年电影节时,刺绣总能为女星们的红毯造型增添一份独特的光彩。而在许多知名电影里,刺绣在服装上的表现也更能烘托角色心境与场景氛围。
  但周念从来没接触过这一行。
  她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上午年映春会问她那几个问题。
  可以前给昆剧院绣制戏服,主要是由家里长辈出面,她只需要按照吩咐完成就行。至于给自己的旗袍绣花,那更是没有任何压力,反正自己看着喜欢就好。
  但这回不一样,年映春不可能像家人那样处处照顾她,而且万一她搞砸了,耽误的说不定是人家一整部电影的拍摄计划。
  周念顷刻间感到了压力。
  田丽琳没有察觉,递上平板电脑说:“你先看看再说吧。”说着人也干脆坐到了她旁边。
  屏幕上是一张设计稿,有一点像婚纱,但轮廓比婚纱更具戏剧感。
  橙红色的拖地长裙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层层交叠的裙摆细节繁复。周念几乎可以想像,等它真的被制作出来,那夸张的大裙摆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服装设计师伸手划动屏幕,给她看选购好的面料:“这条裙子在戏里,将会被女主角穿上舞台跳舞。我们希望能在裙摆加上刺绣的元素,配合打光和特写,出来的效果会更好。”
  周念被她描述的画面打动。这条裙子如果放在舞台上,随着演员的舞姿摆动,一定会呈现出极强的戏剧张力,而配合如此饱满的色彩,许多日常绣品中略显浮夸的图案都可以应用进去。
  田丽琳问:“怎么样,有兴趣接吗?”她比周念大了将近一轮,说话时的语气也放得足够温柔,“能让观众在大银幕上欣赏你的作品哦。”
  周念踌躇几秒:“你们不先看我以前的作品吗?”
  至少也要双方互相了解才行吧。万一她答应了,结果人家却嫌她的水平不够,那到时候该多尴尬。
  “年老师提前给我们看了,不然怎么会叫你来呢,”对方笑了起来,“我们都觉得挺好的,而且她说你也有类似的经验,大学时还学过油画,审美技术各方面都很好。”
  周念一怔,下意识去看年映春。
  老人点了下头,脸上和蔼的笑意如同无声的鼓励,让她生出了一些胆量。
  “那我接下来吧。”周念小声说。
  她背井离乡来到燕都,为的就是这些在苏城很难遇到的机会。既然年映春愿意把这个机会留给她,那么她就没有理由再退缩了。
  毕竟一直害怕下去,最终可能什么也学不到。
  ·
  一行人吃过午饭,约好电影方先回去准备合同,明天再由田丽琳过来商讨细节。
  他们明年一月就要用到这条裙子拍戏,虽然额外付了一笔赶工费,但余下的时间也仅有一个月出头。
  回艺术馆的路上,年映春说:“可以叫邓静帮你,你来定大体的思路,确定下来以后她和你一起绣。”
  周念点头,略感好奇:“那他们为什么现在才找来呢?”
  一部电影的筹备期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出现这种情况实在让周念想不通。
  年映春看她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嗯,不能说吗?”
  “我不是怕你有压力吗?”年映春笑了笑,开口道,“他们之前联系的另外一位绣师,那人以为他们不懂行就没认真做,拖了两个月工期不说,绣出来的样子也很粗糙。”
  周念顿时了然。
  难怪年映春会害怕给她增加压力,毕竟有了之前的教训,电影剧组那边肯定会对接下来的合作有诸多挑剔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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