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对苏巡抚道,“今年不是要修堤防么?验明身份后,让他们去修堤防吧,什么时候堤防修好,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苏巡抚正色应下。
五皇子问宋双成,“军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一样一样的说与本王知道。”
宋双成不傻,五皇子还肯问他,而没有直接砍了他的头,这就是在给他机会。宋双成将牙一咬,将军中的那点事儿都说了出来,什么伙食上动手脚,譬如每位士兵规定每顿半斤米,改为三两。譬如,军衣上偷功减料,军械上以次充好以旧换新……反正,就是这点子事吧。
五皇子五皇子对几个儿子道,“你们出去问问外头的士兵,每月军饷多少?”
三个小家伙应一声“是”就颠颠儿去了,后头自有侍卫跟着,一时回来,大郎道,“儿子们问了六个人,他们有的说一月八百钱,有的说最后这月发了一千六百钱。”
二郎道,“是哦,还不一样。”
三郎嘴快,“最后这月是过年啦,咱们过年,母妃也给咱们发红包啦!”
二郎觉着有理,点点头。
五皇子对宋双成道,“你饷银倒是能发全的。”
宋双成额上冷汗涟涟,深为庆幸自己坦白交待,五皇子这明显有备而来啊,五皇子道,“重新整理队列。”
宋双成腿都跪麻了,听到此语如闻天籁,连忙起身,顾不得双腿酸麻,踉跄着就跑了出去。
谢莫如见是晌午,小孩子禁不得饿,就先带着孩子们、江行云、唐夫人去了军中给安排的休息的屋子用午饭。看唐夫人战战兢兢的,谢莫如道,“夫人且宽心。”
唐夫人如何能宽心,只是谢莫如都这样说了,她道,“谢娘娘关怀,臣妇,哎。”
一时,侍女捧上几样荤素相宜的菜色,大家一并用午膳。唐夫人是饭也吃不下去,谢莫如也不再劝她,专心带着孩子们用饭。
外头,宋双成相当俐落,手下的兵士一看就知道是经常训练的。待将队伍整理齐备,五皇子道,“平日里如何训练的,现在就如何训练吧。”
兵士的训练也很卖力,当然,不除排是因五皇子在场的原因。及至后来,两阵对垒军中演武,也颇有些可取之处。
待训练完毕,已是下晌,五皇子道,“让兵士们去吃饭吧。”
宋双城垂头静站,五皇子问,“军械军粮军衣是怎么回事?”
唐总督先道,“王爷,臣有事回禀,请王爷秉退左右。”
五皇子便命周身官员退下了,唐总督道,“王爷,军械都是上头发用什么,臣等用什么,不敢有二话。只是,每次军械更换,军中会有一笔补贴银从上头发下来。咱们闽地的军械,还能使得,只是并非上等军械罢了。永定侯这两年练兵,他手下的兵士所用之物,上头是不敢怠慢的,俱是锃新的。至于军粮军衣,皆是兵部调谴,下头的人,也有不干净的。臣等无能,也只保得住兵士们可得食用。”
“你为何不与本王说?”
唐总督叹,“这事,臣实张不了口。”
宋双城道,“唐大人到后,微臣麾下将士装备大有改善,王爷不知,先时,哎,先时臣都接收过全不能用的军械。”
五皇子接着检查了营中军械,一直到傍晚,五皇子道,“二位写一份陈词给本王。”
唐总督劝,“王爷三思哪。”帝都管兵部的谁,唐总督清楚,五皇子更清楚。这,这闹不好,就得是兄弟反目。何况,这会儿得罪兵部可没好处啊!
五皇子冷冷道,“别的地方,本王不管,但本王的封地,容不下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本王绝不姑息!你们在别处当官怎么样,但在闽地,要按本王的规矩来!”
五皇子气个好歹,直接命永定侯麾下李将军接手了宋双城手下军队,宋双城随驾巡视全境,然后,发挥了想像不到的重要作用。宋双城这里有的问题,别的军营都有,有些将领不大乐意承认,五皇子立刻派出宋双城这位火眼金睛的得力干将,军中伎俩半点瞒宋双城不过。
除了军中,五皇子也不忘见一见各地大小官员,谢王妃随着接见各地大小官员的女眷。还有,阵亡将士家属啥的,五皇子颇是纡尊降贵,亲自探望,问一问年下补助的银子可发到手了,领了多少。不出意外的砍了几颗人头,这不是五皇子第一次杀人,去岁科弊案就是五皇子的主审之一,几多人头落地。但,五皇子第一次气的浑身发抖,去岁年下多难啊,唐总督也是很不容易的挤出这些银子来,发到阵亡家眷手里的不足一半。五皇子早同诸官员说过了,“这个钱,是阵亡将士的卖命钱,一分都不准截流。”
查吧,当地县令眼瞅着性命不保,他也不敢兜揽到自己头上去,按察使就在这儿呢,一溜查下来,一排人头落地。
此刻,大小官员才明白什么是掌军政大权的皇子藩王。
三品以下官员,五皇子有先斩后奏之权!
甭管你家族多么显赫,多少人脉,没等你家人脉运作,直接砍了脑袋,你去阎王那里运作吧!
五皇子冷冷道,“本王平生最恨有人将手伸到将士身上,全饷发到将士手里就是半饷,一顿半斤的米落到实地只有三两,新米成了陈米,陈米成了糙米,全套的路数,本王什么不知道!以前什么样,本王不再追究,以后什么样,要依本王的规矩来!不愿意干的,趁早走关系去谋别处的缺!本王治下,断不相容!”
五皇子杀人杀的痛快,补缺也补的俐落,巡视前柳扶风李九江便都说了要多带些人的,然后此时可不就派上用场。譬如谢远就成了一地县令,然后其他空出的缺,亦各有安排。
五皇子对他们这些人道,“官员除了薪俸,夏秋二季,均有税赋截流,这些银钱足够过宽敞日子了,你们虽是我点的差,到底各人本领如何,品性如何,我不听别人说,只看你们任上成绩。若效仿前任,终有前任之果。”
说有那叫个不客气。以至于有些不明白的都觉着,去岁前番各种德政各种路数收买人心的五皇子这是怎么啦?
其实,五皇子没怎么,只是气的狠了。谢莫如闻此事,不过淡淡一笑。
恩威并施,恩威并施。前既有恩,今必有威。
帝都太小,掣肘太多。不到闽地,焉得有此历练,不经此历练,焉知如何收服人心,不收服人心,谈何将来!
☆、第182章 大皇子的对策
五皇子不可谓不雷厉风行了,五皇子一行,自闽安州出发,经宁川、剑州、汀州、漳浦,到达泉州城。泉州城与闽安州相邻,其繁华富庶亦不逊于闽安州。五皇子见街道干净,店铺林立,周边百姓的衣裳也都齐整,一张脸仍是端严。当初他们刚到宁川时,所见景象比泉州犹好,后来才知道那是宁川知府特意准备的,街道洗了三天,坑啊坎的都补好了,至于店铺,更令其重新装修门面,连带着出迎的百姓的衣裳,也做了特别要求,最次都得是细棉布,要是麻布啥的,出来也得给差役拘起来。这就是宁川知府干的奇葩事之一。譬如还有街上但有乞讨者,一并抓进大牢,五皇子当时还恼怒了一回,后来得知这乞丐也是分帮成派,当时五皇子的感想就甭提了。还有,面目不雅的,也要抓起来,不令其上街啥啥的。
五皇子给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所以,有前面经历,此刻见着泉州的迎驾场景,也就没什么好高兴的了,还不知是真是假呢。
五皇子这两个来月颇得历练,他端严着一张脸,也注意到了周边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街畔的铺子,有些是旧的,有些是新的,不过,做过清洁是一定的。这倒是无妨,倘知道自己来,啥准备没有,五皇子也会觉着受了轻慢。这并不是五皇子的虚荣,哪怕就是你到别人家做客,也希望主人家郑重以待吧。何况他并非做客,闽地本就是他的封地,他来自己封地看看,提前通知了州府官员,州府官员自然会有准备。但因五皇子不大喜欢排场,所以,有所准备也不要太过,不然到宁川前知府那等奇葩,五皇子亦是要震怒的。
五皇子一路看过去,倒没觉出不对劲的地方,谢莫如悄悄对他道,“殿下太庄严了。”
五皇子看向妻子,他媳妇道,“殿下和百姓们打声招呼。”
这个,这个要怎么打招呼,总不能自我介绍说,我是闽王吧。五皇子的皇室教育委实没有这一块儿啊,他们家都讲究,他家人一出门,忽啦啦跪一地,然后,他家人就会淡淡的说一句,“平身,不必多礼啥的。”
五皇子一时懵住了,这跟他去看望军烈属也不一样啊。谢莫如忍笑,对孩子们道,“外头都是来看咱们,跟大家招招手。”
三个小家伙原本都在学他们父亲,坐得笔笔直的腆着小胸脯,满满的一脸皇孙相。听到母亲这么说,大郎犹豫的看向父亲;二郎这孩子虽然行动慢,直觉敏锐,看母亲;三郎最直接,立刻对着车窗摆起手来。闽地百姓哪儿见过这个啊,要是乡下人,见个县令都不敢抬头的。就是州府里的百姓,知府也不是寻常能见的,不要说知府,就是平常的衙役啥的,对着平民百姓都是一幅大爷嘴脸。见着王爷车驾里有人摆手,顿时就轰动了,就有人说,“那是王爷吗?”
还有人说,“不是,王爷没这么小,兴许是小王爷!”
三郎小手摆得更来劲了,恨不能立刻告诉外头人,他是三郎呀!待得到了知府衙门,三郎小手腕都摇酸了,让他嬷嬷给他揉揉手腕。
大郎说他,“叫你摇个没完!”
三郎道,“百姓们太热情了呀!”
大郎还是很关心弟弟的,拉起弟弟的小手腕看了半日道,“还好,没肿。”
二郎说,“嬷嬷,你去跟厨下说,中午烧个蹄筋给三弟补一补。”
三郎是个爱挑食的孩子,说,“我不喜欢吃羊蹄筋。”
二郎道,“那就再加个牛筋煲吧。”好吧,他喜欢吃羊蹄筋,卤着吃,烧着吃,炖着吃,扒着吃,都好吃。只是三弟这个没口福的家伙,竟然不喜欢。
三个小的唧唧咕咕的说话,他们爹接见泉州府大小官员,他们娘在见泉州府大小官员的女眷,谢槿之妻常氏都有些拘谨,下头那些同知太太、通政太太更是不敢轻易说话,还有就是一些士绅家的太太们。
谢莫如见到了徐家太太,常氏挨个介绍,士绅里头一家就是徐家,谢莫如不过颌首而已。徐太太还说,“先时臣妾也去过帝都,只是没福分给娘娘请安。”
谢莫如道,“听说你家颇得大皇子府重用,你就是去了帝都,也不好两家皇子府一并串门子的。”
徐太太讪讪,连忙恭谨非常道,“能得娘娘们召见,已是几辈子的福气,哪里敢说串门子。”他家的确巴结上了大皇子,可五皇子分封到闽地,他家也想走一走闽王门路,奈何闽王府的门路实在不大好走。
谢莫如笑,“徐魏两家,皆是积善之家,上次海匪围城时,你们出人出力,我都是知道的。”
徐太太脸色方略好了些。
说一时话,谢莫如留下常氏说话,将其他人打发下去自便。
常氏命丫环叫了儿女出来相见,谢莫如笑,“在二老爷那里见了堂弟。”常氏的大儿子去了公婆身边,如今出来相见的是次子、三子以及两个女儿,男孩子们都是读书的,谢莫如随口问了两句四五文章,皆是通的。女孩子就问平日里念什么书,喜欢哪种字体,有什么消谴之类。
然后给了颇为丰厚的见面礼。
五皇子一行就住在州府衙门,谢槿是谢莫如的堂叔,虽然现在叔侄身份有别,招待起来到底安心些,不必很战战兢兢。
倒是江行云又收到了厚礼,徐家上门求见,来的不是徐太太,是徐老爷。要是等闲人,一个中老年男人,不好要求见人家未出阁少女的,好在,江行云已经不是少女的年纪了,她现在是青年女子,尽管没有成亲,但消息灵通的都知道,江行云是为数不多的能在谢王妃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徐家不是头一遭对江行云表现出善意,早在五皇子就封闽地时,徐家就托人情见过江行云,甚至想让江行云在徐家的生意里掺一分子。不必江行云出钱,直接给她占一分子。江行云何等出身,这些事也是见惯的,当初她父亲掌管西宁关十万军队时,西宁关的商贾只恨巴结不上,哪里会吝惜这分子钱。有些妥当的商家,宋家也愿意他们投靠,其实也是按分子钱算,这些商家每年往将军府孝敬,倘有些什么事,将军府关照一二。
就是这些把戏。
徐家约摸也是这样投靠大皇子的。
徐老爷见过江行云,此次在闽地相见还是头一遭,恭谨又客气,且他虽是商贾,徐家也是富庶多年的,若头一遭见,定想不到这此人乃一介商贾,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文士呢。徐老爷也正是着了一袭细棉的玉青色文士长衫,温文儒雅,道,“早盼着能与江姑娘在闽地相见,闽地在帝都人看来是荒僻之地,其实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江行云道,“是啊,与西宁帝都颇有不同。”
徐老爷呷口茶道,“先时姑娘在西宁颇有生意,如何匆匆就结束了?姑娘是正经经商手段,您突然结束了西宁的生意,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觉着惋惜。”
江行云道,“先时凭着我在西宁生活多年,多去跑两遭罢了。而后分封,毕竟是皇长子的封地……天下之大,何地不可行商,如今在这闽地,背靠大树,岂不更是便宜。”
要是别人嫌西宁为皇长子封地,徐老爷定要劝上一劝的。但对着江行云,因皇长子先前颇有纳她为侧之事,而江行云,宁可出家为道,也不乐意的。故而,徐老爷没劝,反是顺着江行云的话道,“是啊,其实闽地颇有可行商之处,我们徐家在闽地多年,江姑娘相中哪样,不是我老汉吹牛,倒是能给姑娘些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