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羡却不为所动, 道:“那你自己上大街上买去。”
赵玉然气急, 跺脚道:“你欺负人!”
闻言, 赵羡便笑了:“这些糖葫芦是给阿幽买的, 你若是想吃, 要什么没有?何必非要从我这里抠?”
赵玉然不由瞥了姒幽一眼,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仰着头比较了半天,最后从糖葫芦树上拿了一串最大最饱满的下来,心里暗骂她四皇兄小气。
赵羡不理她,只是吩咐下人,把糖葫芦树搬进去,又问赵玉然道:“说罢,你非要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情?”
赵玉然正吃糖葫芦吃得欢呢,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开始四处张望起来,道:“四皇兄,听说,你给我找了一位皇嫂回来,我特意来看她的,怎么不见她人呢?”
赵羡就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遂道:“人你不是见到了么?”
赵玉然下意识道:“我什么时候见过了?我怎么不——”
话未说完,她像是猛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睁大眼睛,指着姒幽道:“就是她?!”
姒幽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眼来,疑惑地看向赵羡,道:“她怎么了?”
赵羡笑笑,安抚道:“没事。”
他说完,便转向赵玉然,道:“若是想看我未来的王妃,那你已经见过了,就是阿幽。”
“可——”赵玉然惊诧地打量着姒幽,不太相信地道:“可她跟传言里的不一样啊。”
“哦?”赵羡笑容满面地道:“传言是怎么说的?我还没听过。”
赵玉然呐呐道:“他们说,你带回来一个农户女,举止粗俗,形貌丑陋,大字不识一个,脾气还凶悍,乃是一只河东狮……”
她的声音到了这里便小了许多,望着眼前的少女,赵玉然现在只想把那个乱传谣言的人拖出来打一顿,她哪里举止粗俗了?就这模样还说丑陋,那些京师的大家闺秀怕是都得跳护城河了!
这一刻,赵玉然深深意识到了,那些中伤他人的传言是如何的不靠谱,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傻子才会在自己没有亲眼见到事实的时候,轻信他人的话。
她堂堂一个公主,不仅信了,还兴冲冲地跑来凑热闹,简直是荒唐可笑。
赵玉然心里发虚,望着姒幽那双澄澈清透的眸子,不自觉便挪开了些,不敢与她对视,将糖葫芦往嘴里一塞,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来见一见皇嫂,没别的意思……”
大概是皇嫂这个词取悦了赵羡,他挑了挑眉,倒没生气,只是伸出一只手来,赵玉然便只能依依不舍地把未吃完的糖葫芦放了回去,讨好道:“皇兄你别误会,我当真没有别的意思。”
赵羡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
赵玉然绞着手指,道:“从碧儿那里听来的。”
赵羡告诫道:“不要听那些下人们乱嚼舌根,听风就是雨的。”
“喔,”赵玉然悻悻道:“知道了。”
她虽然自小备受宠爱,但是性格到底还是良善的,抛开那些成见之后,她悄悄瞄着自己的这位未来皇嫂,心里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要比姝静强了那么一些些。
难怪皇兄会这么喜欢她,甚至不惜求到父皇跟前去。
今日晴光明媚,天气颇好,积雪都化去了,姒幽靠在窗边,阳光暖融融地落在她身上,好似盖了一床暖被一般,叫人整个都懒洋洋的。
这让她有些犯困起来,赵羡见了,便让她去小睡,姒幽看了看赵玉然,虽然没说话,但是那意思很明显,客人还没走。
赵羡自然了解她,温柔笑道:“玉然不是别人,你去便是。”
姒幽听了,二话不说就走了,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厅后,赵玉然才好奇问道:“皇兄,你们刚才说的是哪里的话?”
赵羡答道:“是阿幽的家乡话。”
赵玉然觉得有些奇怪:“她不会说官话吗?”
赵羡却反问道:“不会说官话,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去到她的家乡,也不会说他们那里的话。”
赵玉然懵了一下,竟然觉得很有道理,不会说官话,确实很正常,她想了想,又问道:“皇兄,你以后真的要娶她做正妃么?”
赵羡看了她一样,笑了:“你方才不是还称她做皇嫂?”
赵玉然有些支支吾吾道:“我……”
一直以来,她都知道闻人姝静喜欢自己的四皇兄,闻人姝静乃出身自官宦世家,以她的地位,做个王妃不算是高攀了,所以赵玉然潜意识里,便觉得好友与皇兄的亲事总有成的那一日,但是万万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来。
赵玉然并不讨厌姒幽,甚至她还有些些喜欢她,但是这时候若点了头,总有一种背叛了闻人姝静的感觉。
赵玉然犹豫着不肯回答,管家那边来报,有急事需要处理,赵羡似乎也不太在意她的答案,道:“你自己玩,若是想回宫了,就让柳伯安排一下。”
说完,便起身走了,留下赵玉然一个人苦苦思索,正在这时,一名丫环走近前来,恭敬行礼:“公主殿下。”
赵玉然抬眼:“什么事?”
那丫环将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过来,道:“这是王妃娘娘说让送给您的。”
赵玉然怔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傻傻道:“给我的?”
“是,”丫环见她迟迟不接,便又递了递,道:“殿下?”
赵玉然迟疑地接过那串糖葫芦,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奇怪了,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就好像真的背叛了好友似的,从脱口说出皇嫂的那两个字开始……
她似乎没有办法讨厌那个女子。
赵玉然举着那串糖葫芦,离开了晋王府,她心里惆怅得很,也没让马车送,就这么往皇宫的方向走去,一时间,闻人姝静、赵羡和姒幽三个名字一直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惹得她烦躁不已。
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她下意识抬头,却见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疾驰而来,如一团火一般,堪堪在她面前停下:“吁——”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不必想赵玉然也知道是谁,果然,赵振那令人讨厌的声音传来,带着轻嘲:“这么大个人了,还吃这种玩意,你是八岁的奶娃娃么?”
赵玉然不禁翻了一个白眼,不客气地道:“关你何事?”
赵振嗤笑一声:“我找老四有事,你方才从他府里出来,想必他现在正在府中?”
“你消息倒是灵通,”赵玉然看了看他,嘟囔一句,道:“我走时他便出去了,好像是去处理什么急事,已不在府中了。”
赵振听了,不再追问,他拨转马头,正欲离开时,忽然问道:“你是去看他的那位王妃了?”
赵玉然不防他问起这个,懵然道:“看了,怎么?”
赵振轻挑长眉,问道:“他的新王妃如何?是否当真如传言所说那般,容貌丑陋,举止粗俗,连官话都不会说?”
赵玉然举着糖葫芦,下意识要反驳,话到了嘴边,却猛然停下,她眼珠子一转,一口咬下一粒山楂,含含糊糊道:“唔,只看了一眼,传言非虚,也不知四皇兄怎么想的。”
闻言,赵振顿时哈哈笑起来,幸灾乐祸道:“他怕是失踪了一回,把脑子也忘在山里了,他若真能娶了这王妃进王府,我倒要敬他是条好汉了,我就等着看他的笑话!”
说完,他便大笑着一挥马鞭,驱使着那枣红骏马扬长而去。
赵玉然嚼着山楂粒,糖渣咔咔作响,一旁随侍的宫女燕儿小心道:“公主,您为何要骗安王殿下?”
赵玉然轻哼一声,气鼓鼓道:“本宫就是为了看他来日出丑,等他见到皇嫂那一日,我倒要仔细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想来肯定是精彩极了,哼!”
她扔了竹签,拍了拍手,道:“走了,回宫。”
年关越来越近,年味也开始渐渐浓了,到处都是炮竹声响,空气中弥漫着烟火特有的硫磺气味,令姒幽闻了有些不适,她的嗅觉太过灵敏了,普通人闻见的只是轻微的气味,在她这里,却足足浓郁了数倍。
无奈之下,赵羡只能让她搬进了王府最为僻静的一个院子,四周种满了斑竹,平时幽静清雅,鲜少有人会来打扰,那硫磺的气味也淡了许多。
然而这事不知怎么又传了出去,被人添油加醋了一番,传到外人耳中,便是另一番流言了。
被晋王带回来的那个农家女不懂规矩,举止失礼,还得罪了晋王殿下,终于被他冷落了。
当赵羡从赵玉然口中听到这个传闻的时候,不禁无语,怎么好像总有人盼着他跟他未来的王妃一拍两散?
第46章
传言这东西,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最后就连靖光帝也有所耳闻,在一次参见之后, 问赵羡道:“听说你那个王妃, 被打入冷宫了, 怎么, 终于想通了?”
赵羡:……
他恭敬道:“并非如此, 此乃他人谣传中伤, 不可尽信,望父皇明鉴。”
靖光帝颇有些遗憾道:“原来是假的,朕还以为你悬崖勒马, 浪子回头了呢, 看来不过是朕的妄想啊。”
赵羡忍了忍, 最后才道:“父皇, 儿臣之心,天地可鉴, 绝不会朝三暮四,做负心薄幸之人。”
闻言, 靖光帝一拍大腿, 叹道:“这可就麻烦了啊, 咱们老赵家竟然是出了一个痴情种子。”
语气之中, 竟满是惋惜之意, 赵羡无言以对, 唯有默然。
晋王府。
大年三十这一日,阖府上下都劳动起来,挂灯笼,贴新联,姒幽站在院子里,看寒璧几个丫鬟正踮着脚尖往窗扇上贴窗花。
大红色的纸一点点展开来,就变成了一朵精致的团花,被姒幽举在手里,对着天空看了看,细致流畅的细条将苍茫的苍穹分割开来,分外漂亮。
这里过节很是热闹,巫族的大祭祀礼日虽然也很盛大,但是相比之下,祭祀礼日要更为肃穆,甚至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意味。
而这里的过年却不同,气氛很好,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轻快的笑,那笑像是会传染,叫人见了,便暖到了心底去。
姒幽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拿着窗花站在台阶下,听女孩们欢笑打闹着,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这愉悦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夜里,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姒幽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把玩。
这九连环是以碧玉雕刻而成的,一共分为九个环,环环相扣,相互碰撞时会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除此之外,还有华容道,七巧板与鲁班锁一类的玩意,近来天气不好,赵羡怕姒幽在府里闷着,特意让人寻来的。
这些东西都是巫族里没有的,也确实吸引了姒幽的大部分注意力,她慢慢地摸索着那玉环,窗外万籁俱寂,唯有雪花纷纷扬扬地坠落下来,此时已是深夜了。
姒幽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浮动着一丝淡淡的酒气,紧接着,便是一个呼吸声,熟悉的脚步慢慢靠近,不同于以往的沉着稳健,这次是带了些许虚浮。
脚步声近了,随后,笃笃之声传来,就在耳边响起,姒幽抬头,只见那窗边站着一个人,窗纸朦胧,隐约能看出些许轮廓,是赵羡回来了。
男人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传来:“阿幽,开开窗。”
姒幽站起身来,将窗扇推开了,这才发现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如鹅毛一般,无声无息地坠地,赵羡正站在窗外,暖黄的烛光映照在他的脸色,笑意清晰而温柔。
姒幽看着他,道:“怎么还没睡?”
赵羡依旧笑着,道:“才从宫里回来,想看看你。”
他说着,又道:“阿幽,你退开些。”
姒幽有些不解,但仍旧是照做了,却见赵羡双手撑着窗棂,猛一用力,整个人便轻巧地翻了进来,落地时还微微踉跄了一下。
姒幽看了看旁边虚掩着的门,心里想着,这个男人大概是有些醉了。
她去倒了一杯茶来,推给赵羡,道:“喝水。”
赵羡接过来,一气儿喝完了,才道:“阿幽,等过了年,明年开春,我就带你去玩,你见过大漠吗?”
姒幽眼中浮现迷茫:“大漠?那是什么地方?”
赵羡笑了:“大漠里什么也没有,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沙丘,没有树,所以能看见整个天空,等到夜里的时候,就能看见星空与月亮,若是夏夜的时候,还能看见银河。”
姒幽想象着他说的那场景,便觉得很美,问道:“你去过么?”
赵羡仍旧是笑,然后摇摇头:“没有,我还没去过。”
他说着,将茶盏放下,道:“从前只在书里便看见过,便总想着亲自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去,深觉遗憾。”
说到这里,赵羡的眼睛微微眯起,温和笑道:“或许,你就是我的机会。”
“我说过带你来看看外面的世界,便绝不会食言。”
姒幽望着他,从他说话的那一刻,她就一直在观察着他,男人的眼底有光,透过那光,仿佛能看见他的那一颗赤诚而温柔的心。
赵羡不闪不避,微笑着与她对视,他正在将那颗心双手献上,仿佛是在供奉着他的神祗。
姒幽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光还在。
赵羡便笑,他伸手抓住少女纤细如葱管一般的五指,侧过头轻轻吻了一下,轻如羽毛,让姒幽心底微微一颤,紧接着便听到他问:“阿幽,我可以亲亲你吗?”
姒幽纤长的五指一动,扣住了他的下颔,她眼眸微垂,嘴唇动了动,道:“可以。”
话音刚落,她便轻轻凑过去,在男人的薄唇上吻了一下,一触即分,姒幽的唇微凉,像一片融化的雪。
赵羡顿时笑起来,他今夜笑得次数特别多,很是愉悦地道:“傻阿幽,不是这样亲的。”
姒幽略微直起身,回视着他,黑白分明的眼里浮现了疑惑与不解,瞳仁清澈,带着稚子一般的单纯与不谙世事,赵羡的喉结上下猛地滑动了一下,他觉得心底住着一只兽,就在刚刚,那兽睁开了眼,充满了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