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是因为如此,也更加确信了赵羡心里的那个猜测。
姒幽说过,皇宫里有善于养蛊之人,此人有极大的可能性就是当今太后。
刘春满道:“奴才了解的不多,也不敢随意给王爷讲,就说些知道的吧,您若是有心打听,也能打听出来。”
“先帝在位的时候,年轻那会,喜欢御驾亲征,征战沙场,用了三年就收复了北漠重地,后来听说有一回战事失利,先帝受了重伤,医者们皆是束手无策之际,他被一名女子救了,那女子医术高超,妙手回春,将先帝救了回来,没多久,北漠的仗打完了,先帝班师回朝,将这女子带了回来,就是太后娘娘了。”
刘春满继续道:“太后娘娘的来历,谁也说不明白,她自入了后宫之后,先帝单独替她修了一座宫殿,不许任何人去打扰,此后又封了后,更是极尽宠爱,六宫之中,无人能及。”
他说着不由咋舌,道:“大概就是这么个回事,总之,能出入太后娘娘宫殿的人不多,知道她的也不多,敢胡乱说三道四的更是没有。”
赵羡听了,略微皱起眉来,这太后与先帝之间的事情,他怎么听起来就觉得那么耳熟呢?
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
坤宁宫。
皇后正坐在绣榻边,慢慢地打开了一幅卷轴端详着,外面传来了人声,不多时,一名婢女入内来,轻声道:“娘娘,殿下来了。”
皇后连忙放下那卷轴,笑道:“让他进来。”
沉稳的脚步声传来,身形挺拔的青年出现在门口,正是寿王赵瑢,他先是行了礼:“儿臣见过母后。”
皇后笑吟吟地拉着他,道:“快坐。”
又让宫人奉了茶果上来,皇后拉着他左看右看,道:“怎么觉得瘦了许多?”
赵瑢失笑:“这才几日不见,母后多想了。”
皇后瞅着还是觉得心疼,道:“今日晚膳就在宫中用,母后亲手熬了羹汤,你尝尝。”
赵瑢自然不会拒绝:“是,儿臣知道了。”
他说完,又道:“不知母后派人叫儿臣来,是有什么事情?”
皇后听罢,笑着伸手将那卷轴打开来,递给他,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赵瑢面上浮现疑惑之色,待接过卷轴,定睛一看,却是一幅美人图,顿时哭笑不得:“母后这是何意?”
皇后道:“从前你腿脚不好,说不愿意耽误了人家好姑娘,如今你的病已痊愈,母后自然要替你张罗亲事了。”
她说着,又指着卷轴上的妙龄女子,笑道:“这是王太傅的嫡孙女儿,今年年方十六,母后从前是见过她的,是个乖巧的孩子,正合你的脾性。”
美人图上的女子巧笑倩兮,眉目顾盼生辉,既不显得张扬,也不过分拘束,一身书卷气,显然是清贵人家才能养出来的闺秀。
皇后道:“其他的事情,母妃都替你打听了,这个王姑娘与你最是相配不过了。”
她说完,便眼带期盼地看着赵瑢,只等他点头了,不想赵瑢却无奈道:“母妃,儿臣以为王姑娘不可。”
皇后讶异道:“这却为何?她不是良配么?”
赵瑢顿了顿,道:“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王姑娘自然很好。”
皇后略一思索,不解道:“既然很好,你为何又不愿意?你如今年岁不小了,就连晋王都成亲了,你还是为人兄长的,怎么能落在弟弟后头?”
赵瑢道:“母后,不是儿臣不愿意成亲,而是不可以与这位王姑娘成亲。”
皇后急了:“那你总得给母后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你……你可是天家嫡子,总不能连个正妃都没有,眼看着那赵羡——”
她说到这里收了声,又道:“母后是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至少也要给你寻觅一个靠得住的势力,眼看你位置还未定,万一真叫赵羡争过了你该如何是好?”
赵瑢却道:“母后,前废太子妃也是出自勋贵之家,堂堂内阁次辅,如今又是如何处境了?”
皇后愣了一下,道:“这与废太子妃有什么干系?”
自从废太子出了事之后,闻人岐便不在内阁了,除此之外,与闻人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的,要么调了职,要么离了京师,短短几个月,朝堂又是一番新天地了。
赵瑢提醒道:“大齐历朝以来,都是忌讳外戚的,您看看您自己,再想一想太后。”
他道:“若儿臣真娶了这位王太傅的女儿,才是下下之策。”
听他这么一说,皇后顿时悚然,细细一思,竟然十分的有道理,她自己的娘家是没有什么背景的,当初她嫁给靖光帝时,父亲也才是一个五品京官,后来虽然她做到了皇后,父亲的官也连升了三级,可是职位也变成了虚职,所以皇后根本没有什么靠山可言。
太后亦是如此,据闻她当年是连娘家都没有的,单单一人宠冠六宫,叫先帝所有的妃嫔妒红了双眼,只是后来一直无所出,先帝便索性派人将年幼丧母的靖光帝抱给了她。
后来,靖光帝登基为帝,一直对太后恭敬有加。
反之观当初的贤妃,费劲吧啦地给废太子赵叡讨了一门极好的亲事,与内阁次辅结了亲,好大一座靠山,不成想,没多久山就倒了。
皇后想了半天,忽觉不对:“那这么说来,晋王竟比你更有成算了,他的晋王妃,可是他亲自向皇上求来的。”
她说到这里,便有些紧张道:“瑢儿,这可如何是好?不若母后这就去让人寻觅寻觅,看看有没有什么身份不甚高的贤淑女子。”
赵瑢看她那着急的神色,心里叹了一口气,安慰道:“儿臣心里有数,母后不必忧心了。”
皇后还欲劝他,赵瑢道:“儿臣在工部那边还有急事,先去处理了。”
皇后听了,道:“不用晚膳了么?”
赵瑢起身道:“等儿臣散了值再来。”
皇后只得放他走了,赵瑢走后,她仍旧有些忧心忡忡,将那画像慢慢卷起来,眉头轻皱,贴身宫婢见她这般,便道:“殿下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娘娘勿要如此担忧。”
皇后无奈道:“可成婚乃是头等大事,本宫如何能不插手?”
宫婢恭敬地接过卷轴,劝解道:“娘娘可以想想,晋王殿下当初无人插手,自己便将亲事料理妥当了,说不定殿下心里也是有打算的,您着急也是无用。”
说到这里,皇后忽然想起什么,道:“你这样一说,本宫才想起来,那个治好瑢儿双腿的神医,她是不是与晋王妃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宫婢迟疑道:“似乎传言是的,说她们二位都是从那个什么大秦山来的,还说二人是姐妹,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两个虽然是同姓,奴婢看着长得不太像啊。”
皇后却想得有些入神,喃喃自语道:“姐姐可以嫁,那妹妹自然也可以啊……”
宫婢听了,试探道:“娘娘这话的意思是……”
皇后站起来,看表情像是下了什么决定,道:“你立即派人去,请这位眉姑娘入宫来。”
宫婢啊了一声,皇后顿了顿,又道:“别的暂且一个字都不许说,就说本宫想找她说说话。”
宫婢立即应声去了,派了宫人,直奔寿王府去请那位眉姑娘。
第137章
寿王府。
“皇后找我?”
少女盘着腿坐在廊下, 她的肩膀上停留着一只小小的画眉鸟,正歪着头发出啾啾的细鸣。
宫人恭声应答:“是, 娘娘请眉姑娘入宫一趟, 想与您说说话。”
姒眉拿着铜签子戳了戳炭盆,里头的银丝炭正烧得旺, 一串细碎的火星子飘起来,被冷风吹得四散开去。
她想了想, 拒绝道:“我与你们皇后娘娘不熟, 就不去了。”
宫人:……
她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如此大胆的, 噎了一下, 才为难地劝道:“这是娘娘吩咐的,请姑娘过去一趟, 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奴婢了。”
宫人说完, 便跪下来磕了个头,融化的雪水渗入了衣料中,姒眉不防她如此作为, 登时惊了一跳, 道:“你起来。”
她站起身来, 道:“我去便是了。”
宫人大喜, 连连道:“多谢姑娘。”
姒眉跟着那宫人去了坤宁宫, 才一进殿,便见皇后坐在上首, 笑吟吟地朝她看过来, 甚至还招了招手:“你来了, 来人,快上茶。”
她说着,亲自站起身来拉着姒眉坐下,面上的笑意很是和蔼,甚至让姒眉觉得很有几分慈祥的意味?
等宫人奉了茶果上来,皇后拉着她笑问道:“你如今年岁几何了?”
姒眉老实答道:“年初满了十五。”
皇后听罢,眼底的笑意愈发和煦,道:“甚好,甚好,刚刚及笄。”
姒眉疑惑道:“及笄是什么?”
皇后不防她问了这么一句,顿了一下,旁边的贴身宫婢立即接口解释道:“及笄的意思是说,您是一个大姑娘了。”
姒眉哦了一声,皇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感觉身子骨似乎有些单薄细瘦了些,不过倒也还好,这些都是次要的,日后养一养就行了。
她这么想着,放缓了声音,装作无意间问起:“你离家这么久了,家里人不惦念么?”
皇后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姒眉顿时就变了脸色,一双眼睛也跟着沉了下来,显而易见的是坏了心情,叫皇后与那贴身宫婢面面相觑。
皇后毕竟是个玲珑的人,见这个话题起得势头不好,便岔开了话,笑道:“本宫前阵子得了一匣子上好的南珠,是从南海那边上贡来的,本宫不爱这东西,身旁也没个合适的人给,如今见了你,倒觉得甚是不错。”
她说完,便有宫人捧了一个雕花朱漆的匣子来,打开匣盖,里面果然是满满一匣子南珠,足足有二三十颗,龙眼那么大,满匣生辉,叫人不由瞠目结舌,这些显然是一般人家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好东西。
姒眉看了一眼,道:“是珠子?”
皇后笑吟吟道:“是粉珍珠,都是经过匠人们精挑细选的,没有一点瑕疵,堪称上品,正好给你,拿去做些首饰行头也好。”
姒眉拿起一粒,左右看了看,表情倒还算平静,看起来颇有几分宠辱不惊的模样,皇后心里暗自满意,虽说是农家女,不过这气度倒也还拿得出去,日后再使个嬷嬷教导一番,大概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她正这么想着,姒眉却将那一粒珠子放回了托盘,望向皇后,道:“我用不上。”
皇后一愣,讶异道:“怎么会用不上?”
姒眉皱着眉,道:“我也不喜欢用那些首饰,多谢您的好意了。”
皇后怔住,气氛有些不尴不尬的,旁边的宫婢连忙解围道:“那不知姑娘喜欢些什么?”
姒眉的面上登时闪过几分警惕,道:“我喜欢什么似乎与你们也没什么干系。”
见她这般,皇后顿时轻咳一声,宫婢只得捧着那托盘退下了,等大殿里都没人了,皇后这才笑着对姒眉道:“今日本宫请你入宫来,是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你不要多心了。”
听闻此言,姒眉道:“什么事?”
皇后犹豫片刻,问道:“你如今已及笄了,不知可有婚配?”
姒眉表情意外,答道:“没有。”
皇后放下心来,眼神又亲切了几分,拉起她的手,笑道:“第一回 见你,便知你是个好姑娘,本宫心里甚是喜欢。”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说了自己最想说的话:“不知你觉得寿王如何?”
姒眉听罢,她再是迟钝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略挑了一下眉,道:“您要把赵瑢嫁给我?”
皇后先是没听懂,等回过神来,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道:“你这话是何意?我儿是寿王,堂堂大齐亲王,怎么会入赘?”
姒眉道:“那您若是想让我如姒幽一样出赘,嫁到你们家的话,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后:……
皇后更震惊了:“什么叫做,如晋王妃一般出赘?”
姒眉疑惑道:“您不知道吗?我们族里的规矩,向来是男子出赘,女子娶亲的。”
皇后听罢震撼良久,竟无言以对。
……
下午时候,寿王府。
赵羡正在书斋里处理事务,年底朝中事情众多,靖光帝又下了明令,叫他下功夫去查废太子的案子。
那个案子因为涉及到了蛊,并不好查,赵羡心里清楚,而其他人心里也极其清楚。
一旦真正要查,就要牵扯很多方面的事情,譬如神秘的巫蛊之术,到那时候,姒幽会蛊的事情说不定会瞒不住。
这种古老而诡谲的力量,是为人们所忌讳的。
大多数人,对于未知的事物都抱有一种惧怕的心态,查废太子的案子,有可能会牵扯到阿幽。
赵羡投鼠忌器,这也是他迟迟不肯查下去的原因,但是他没想到赵瑢却先动手了,放出了风声,御史接连上书,试图给他泼脏水。
赵瑢如此有恃无恐,赵羡甚至不知道他从何而来的这种自信,自信他查不出来,亦或是相信他不会查下去。
不过他赌对了,姒幽是赵羡的软肋,但同时也是他的逆鳞。
这件事情,他势必要想出一个解决之道,万万不可牵扯到阿幽身上,即便只有那么一点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赵羡也不会冒险。
他看着书案上的文书,外面传来了叩门声,赵羡沉声道:“进来。”
门立时开了,一名管事躬身垂手立在那里,赵羡问道:“什么事?”
管事道:“王爷,东窑那边派了人来,说是第一批琉璃珍器已经出窑了,特意来禀告一声,您要瞧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