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已经是成了一个疙瘩了,她万万没想到,等着自己的是这个,心口疼的不能喘气,只能丝丝拉拉的。
大姐夫恶狠狠的说是要离婚,明儿一早就去找族长去,就此扬长而去,去了寡妇的屋子里面。
寡妇只喜得不行,早就看好了大姐手上的金镯子了,大姐结婚的时候嫁妆,拢共就只有这么一个贴身的了,平日里绝不摘下来的。
大姐夫竟然成了中山狼,寡妇嘴巴甜又爱体贴,哄得他一早就去了屋子里,撸下来大姐手上的金镯子,丝毫不顾惜大姐手上的那一层皮。
大姐昨晚上冷眼看着他去了寡妇的屋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邻居家里的老太太听见了,给她端着水,看着她一脸的为难,“先前我看着不对劲,只是不敢跟你说,闺女,你别怪我。”
院子里大家都知道,只是看着大姐这样的女子,谁忍心说呢,这么能干吃苦的人,谁忍心告诉她不值得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苦人家里面的腌臜事儿,从不比富贵人家的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姐疼了一晚上,暑天里面又是热得很,她天不亮,就喊着儿子起来了,“去,到你外祖家里去,就说来接我家去。”
她不敢动,胸口一片都已经紫黑了,天儿也闷热,她气的发了疯,又大喜大悲,只觉得不好。
现如今儿子不在跟前,大姐夫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来抢了她的东西去,她疼的发不出声音来,大姐夫抢的时候,带累的她到了地上,她竟然爬不起来了。
闷了一晚上的雨,终究是下来了,大姐屋子里面门开着,雨倾盆一样的下,灌水一样的进了屋子,大姐躺在地上起不来,身子底下都是雨水。
混合着地上的纸灰,大姐只成了一个泥人一样的,邻居都在屋子里面避雨,竟然没有一个发现她的动静的。
外甥到了外祖家里,倒豆子一样的就说了,拉着四爷就走,四爷一听,这还了得。
自己鞋子没穿就去,四太太不放心,“刘妈,刘妈,你跟着去,赶紧的。”
她也要出门,只是还没穿戴好,喊着刘妈赶紧的去,她还要梳洗头发,想着再去顾上一辆青布小轿子,体体面面的接了女儿家里来住,好早早的脱离了那苦海去。
“昨晚上我还做梦,梦着大姐儿在河里面飘着一晚上呢,只以为不好,现如今看着,好事呢。”
“是了,太太,做梦都是反着来的,梦里面哭,现世里面都是好事呢?你看看,今日里不就是了,大姑爷要离婚呢,是好事一件。”
刘妈喜滋滋的就跟在四爷后面去了,外甥走了,不知道后面还有抢镯子那一出,到底是儿子,大姐也不曾对着他说自己胸口挨得那一脚有多严重。
第55章 一辈子就英勇了一回
结果人到了,四爷进门一看,一只脚还在门口那里,这个一辈子连鸡都没有杀过的人,冒着雨来了,是宁愿自己在外面淋着雨,也不肯再去屋子里面看一眼啊。
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刘妈自己不害怕,她抱着大姐儿哭的跟什么一样。
四太太迟来的那一顶青布小轿子,人家不愿意拉死人,大姐身上脏的跟什么一样。
四爷自己亲自拉着板儿车,四太太撑着伞,刘妈抱着小外甥,就此回了家。
回家了,四爷不敢拉着人进门,老爷子看了,恐怕是承受不住的。
想着密而发丧,结果老爷子撑着伞,自己拄着拐杖,“我就知道要出事,要出事儿住啊。”
四太太给女儿擦洗干净了,止不住的哭,“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做了什么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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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好的女儿,嫁进去的时候,没有一个说不好的,到头来熬死了那老婆子,竟然一天好日子都没有啊。”
椎心泣血啊。
白发人送黑发人,老爷子也承受不住了,他僵直的腿,坐不下也躺不住,只站在屋子里不肯离开,看着大姐儿青白的脸,只觉得胸口闷得跟石头一样,密密麻麻的往里面塞,心里成了一口井,没有一点水,只有茅草铺天盖地的长。
“小成,你来说。”
小成自己抹着眼泪,“昨晚上我在外头做饭,里面也不知道怎么就吵起来了。”
“大概就是说的我妈对奶奶不好,为着这一件事儿,等着我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爸爸要打人,我抱着他的腿,到底是给了妈一脚。”
“我扶着妈起来到床上去了,爸就出去了,我不知道妈病的厉害,就此睡过去了,等着早上的时候,妈脸色不好,要我来家里,让人接她去。”
孩子才多大一点啊,大姐好容易有了的儿子,四太太看着他,只跟心肝儿肉一般的。
“那畜生,那畜生啊——”
四太太还不知道里面有寡妇的事儿,四爷心疼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这么一家子,都是老实到底的人,只有老爷子有血腥,立时就拄着拐杖要走,去找大姐夫去。
只是没到门口,人就摔在地上去了。
四爷浑浑噩噩的,四太太哭的像是天塌了,“那胸口上,都发黑了,我的大姐儿,吃了什么苦啊,我就不该生了你下来,让你平白无故遭一辈子的罪。”
里面哭成了一团,四爷只觉得头疼的不行,浑浑噩噩的出了院子,下了暴雨,路上都是泥巴,他在泥地里面崴泥了一样的。
郎大爷不由得降下来车窗,他是刚买了新汽车,自己新奇的不得了,因此出来溜一圈。
很是惊奇的看着四爷,“您这是怎么了这是?这摔了多少个跟头啊,赶紧的,上车来。”
郎大爷一如既往的热情,一如既往地对着朋友们好,他是个极为阔绰的人,那祯禧小时候那家没钱请老师开蒙,就是托着郎大爷的福气,到郎家的私学里面去开蒙的。
这些年过去了,他依然是个阔绰的人,四爷不知道该怎么说,被他拉着上了车,不好意思弄脏了人家的新汽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郎大爷一点也不心疼,不在乎这些的,“坐,只管坐,赶紧的。”
回家喊管家,“找我的衣服来换上,不是刚做了的新衣裳,再有烫酒来喝,要牛栏山的,天儿可真冷了。”
郎大爷爱喝酒,爱吃肉,爱谈佛经。
更爱的,是做善事,并且是丝毫不心疼,就跟散的银子不是自己家里的一样。
“您是遇上了什么难事了吧?”
“只要是您跟我说,我要是能帮得上的,是我的福气呢。”
四爷瞧着眼前的人,只觉得傻人有傻福,拿着酒杯端到嘴边,到底是没说,这事儿,没法说。
闷着头喝酒,牛栏山的酒烈的很。
郎大爷是如此的善解人意,只陪着他喝酒,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去追问了。
四爷后来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喝的摇摇晃晃的起来,“让您看笑话了,衣服等着洗好了给您送过来,您别嫌弃。我还有事儿,多谢您收留我,告辞了。”
就是这样妥帖的一个人,无论是多大的悲痛,都是带着礼儿的人。
郎大爷摆摆手,“只管拿去穿去,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呢,能穿我的衣服,是瞧得起我。”
如此爽利的话儿,如此心地开阔的人,四爷眼眶发热,走在街头上,太阳又出来了,雨后的那一点儿寒凉都没有了。
他摸了摸脑袋,觉得大老爷们一个项上人头,不是当摆设的,到了大姐的大杂院里边。
不敢进去,不敢进去啊,那就是地狱一样的,脚像是黏住了。
可是他必须要进去,里面有大姐的遗物呢。
在院子外面天人交际的,没成想倒是里面有人,他撞破了天机。
院子里的老太太昨晚上去看了大姐,知道是什么事儿,只是没想到大姐就此没了,她知道事情大了,不敢声张,这是出了人命的事儿。
只是看不顺眼小寡妇,只觉得这小寡妇阴毒的很,
一句句的声讨,想着把她赶走,这样的邻居,大家不耻。
四爷听得真真儿的,也不知道怎么进了院子,看着那寡妇在那里骂架,手指着老太太的时候,金镯子烫的他眼睛疼,这是大姐儿的嫁妆,当年四太太的一对儿金镯子给重新融了,大姐儿一个,二姐儿一个。
不知道谁家的斧头在地上,他不知道怎么地就摸起来,对着大姐夫就砍过去了,一刀在胳膊上,大姐夫满院子的跑。
一院子的人都进了屋子,大姐夫要进屋子,小寡妇吓得关了门。
四爷恨得红了脸,“你个畜生,就在屋子里,你不去拉一把大姐儿,她为着你吃多少苦,你一点儿的良心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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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睁睁的看着她死,你只管在屋子里面,畜生。”
四爷只恨一个,你不喜她,你只管远着她就是了,要离婚就离婚,你为何要去折磨她,去糟践她呢。
一想到大姐儿躺在地上,他死都不能闭眼啊。
第56章 瞒天过海
四爷到底是年纪大了,比不上年轻力壮的女婿,女婿也到底是求生欲强的很,往大街上跑去了,界面上有巡警,俗称“臭巡脚。”
穷苦人家的两种出路,一种不识字的去拉车去了,再有一种认识几个字儿的,但是又不能去当官儿的,就只能去当一个月六块钱的巡警了,那一双大皮鞋,夏天热的像是在里面游船一样的,冬天像是冷的跟个铁皮似的,专门在界面上维持治安,俗称和稀泥的。
大姐夫先前是绝对不招惹这么一帮人的,他平日里在街上混的,看了这帮人都是一百个不耐烦,管的真够宽的。
今儿只当做是救星一样的,巡警一看四爷拿着刀,立时的刺刀就拿起来了。
吵吵闹闹的,四爷只能是放下来了刀,给人扭送到跟前。
“干什么的?这多大的仇啊?”
“这是我老泰山。”
“吼,那就更不应该了,不为着别的,不得为着你们家姑奶奶想想吗?小两口子的事儿,不值当您动手的啊。”
巡警是擅长做面儿汤的,一向秉承着一个原则,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大家和和乐乐的,两只眼睛体面的睁开却有模糊的看不清这世道,这才是巡警该做的事儿呢。
四爷见着人一多,也回了一下神,他平日里虽然是怕事儿,但是遇到事儿了,绝对不是缩头乌龟的人,但是他是个老实人不是,想着开口说,但是说不过巡警的嘴。
巡警一听是翁婿,那就笑呵呵的想着把人送走得了,把周边的人赶着走,结果有人看不过眼。
竹竿是冷哼一声,他是刚从黄掌柜的茶馆里面出来,天儿热,去喝了一碗凉茶,结果看着外面吵闹的慌,出来一看,瞧着别人不好的事儿,他就跟打鸡血了一样。
“怎么茬儿这是,就知道糊弄汤儿事。谁也不许走,都给我带走。”
方墩笑眯眯的,他胸口里面总是沉颠颠的,拿着四面八方来的钱,从而一只手总是伸进去,时常抚摸着钱袋子。
进了衙门的,能有什么好处的,吃官司的人,这两个人就喜欢管这样的事儿,不死也要脱层皮。
平常老百姓,就是商户,都不敢招惹的,也是奇怪了,大清都没了,这么两块料子怎么就能继续威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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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在的时候,是一条好狗,大清没了,依然是一条好狗,时时刻刻油光水亮的,到街面上肆意的咬人,也没个人下毒,给两条狗毒死的。
四爷自己甩开袖子,掸开竹竿的手,“您松开,不劳驾您,我自己走。”
竹竿在后面吊着眼睛笑,“四爷,您行,您可真行。”
到这时候了还最硬,真是老八旗啊,但是进了这衙门口,不死也要脱层皮的,顶好是拿钱来,不然里面辣椒水虎皮凳,多少的好东西等着呢。
等着黄掌柜的喊了伙计去报信,四太太急的跟什么一样的,“他惹下来多大的祸事啊,这不是为难我们吗?”
“这么大年纪了,进去多大的苦头,他受得了?”
一时之间慌了手脚,家里大姐儿还在家里呢,总得发丧吧,老爷子又病了,四爷又出了事儿。
家里竟然没有一个顶梁柱,三姨娘陪着她伺候着,“太太,您看看,是不是跟三小姐说一声。”
她不好直接说要冯二爷帮忙,只说是跟那祯禧说一声。
四太太只是不说话,三姐儿是寄人篱下,这怎么好去难为一个孩子,娘家的事儿,又没有结婚,她只怕是说多了,给三姐儿招人嫌。
她不肯说,只是叫人喊了富贵来,这是家里头立得起来的娘家人了。
富贵到底是在街面上行走的人,他已经是个极为漂亮的小伙子了,平日里在茶馆里面揽活儿,茶馆就是个大杂烩一样的,您要干什么,只管去茶馆里面,什么样的需求都能给您满足了,裱糊匠、泥瓦匠再有各项买卖的,都在茶馆里面。
富贵打小就是个极为体贴的人,说话做事极为的和气,二十来岁的年纪,就已经是佼佼者,说媒的人只怕是他不松口呢。
“姨妈,您给我安排就是了,保管您放心。大姐儿生前吃了不少的苦,现如今没了,咱们得好好的操办一场,您说是不是?”
早先的人,死了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儿,不跟现在的人一般,死了就是死了。丧家要死命的花钱,一点不惜力气与金钱讲究排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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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头车我先去帮您安排好了,再有就是接三,用得着的车轿骡马、墩箱灵人、引魂幡、灵花伍的,您都一应放心的交给我了,我认识裱糊匠,给的价格都是极为厚道的,东西也是用心的。”
人死了,先跟纸打关系,许许多多的烧活儿,大姐儿算得上是横死了,一七糊楼库、金山银山,尺头元宝,五七的伞,一直到六十天的桥船,还有金童玉女,衣裳鞋袜,就连古玩陈设都少不了。
满人家里,讲究的就是这个,人死如人生,富贵知道四太太的意思,大姐儿生前受苦,死后她是侵家荡产也要给大姐儿办的体体面面的了。
四太太只一一的点头,“那四爷那里——”
“那两块料子,图的就是钱罢了,姨妈,您家里看看有没有什么细软的,给他们也就打发了,少了看不上眼,我这里攒了五十块,给您一并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