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极为富有的表哥[民国]——张大姑娘
时间:2019-08-03 08:36:35

  “奶奶,您看,祖父给的。”
  二姐手里面拿着一张白帕子,几块银子在里面包着,四太太脸上便带着笑,放下来手里面的算盘,“你祖父怎么说的?”
  “说是好好办,要是不够的,只管去要。”
  二姐咯咯咯的笑,好似是小铃铛一样的,“奶奶,您只管放心便是了,日子照旧过,没有弟弟我们是一样过的。”
  四太太的眼圈已经湿润了好一段时间了,只不过不便在女儿面前再流泪,她接过来,就放到桌子上,“咱们啊,得订席面,我看啊,也不用太贵重的,一般过得去的就行。”
  旗人被变法这个事情,一直是她心口的大石头,一块比生女儿还要大的石头,一直教人喘不过气来。
  席面几个等级的,有翅席,是有鱼翅的,吃了那是极为体面的,当然价格也不是四太太能盘算的起的。
  再有就是参席,是有海参的,还有鲍鱼的,再不济的也有牛羊肉的,鸡鸭鱼的,一桌子过得去的席面,怎么也得有二两银子的。
  她们家里面亲戚往来,洗三的日子,最起码也得开十桌的,席面有了,其余的就好说了。
  到了洗三的日子,老爷子起了个早儿,刘妈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这只得去请了两个老妈子,能让家里面看起来体面。
  起大早的人,还有那四爷呢,他起的早,是为了遛鸟儿的,每天除了刮风下雨,必定是要带着他的小黄雀儿去溜达溜达城墙根的。
  不能太早了,太早了过于冷,过于暗,所以三点钟是不行的,也不能太晚了,太晚了日头高了,只怕是晒着小黄雀的眼睛了,要不早不晚的,五六点钟的时候正好。
  然后去茶馆里头再来一杯浓茶,这茶多了去了,这边本地人爱香片儿,浓而且热烈,还有那云贵的爱喝沱茶,一块一块的茶饼子,还有爱喝龙井的是浙江的。
  您只消看他喝的是什么茶,大体上就知道这是哪儿的人,至于那生在皇城而喝沱茶的,不能够的事儿,喝不惯的。
  等一杯热茶下肚,这五脏六腑才好似是醒过来了一样,清理了肠胃,自然要祭一下五脏六腑了,茶馆里头一律是少有卖早点的。
  那四爷跟佟二爷一起放下来茶杯,不由得相视一笑,“走,去来一套儿马蹄烧饼去。”
  早上起来来一碗豆汁儿,酸而带着一股让人清醒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再有一套儿的马蹄烧饼,烧饼是马蹄儿形状的,里面放油条。
  烧饼外酥里嫩,带着面粉的清香,里面的油条不大不小,不长不短,卷起来的时候,绝对不会长着一块儿,又或者是短了一截儿。
  “哟,您不知道听说了没有,这变法的事儿黄了。”
  “怎么就没听说呢,我家里还遇上了呢?就是那晚刘妈去西鹤年堂请大夫,恰好碰到了砍头。”
  “啊,是了,是了,是砍头了,抓了一部分,砍了一部分,这事儿可算是消停了。”
  佟二爷自己也消停了,笑眯眯的,“老板,再来一套。”
  四爷也好似是把心放回肚子里面去了,“可不是,我这几天,是茶饭不思的,多早晚啊,我就知道,这事儿是不成的,没有个规矩,现下好了,头破血流的,刘妈吓得晚上都做梦呢。”
  老板是个活气的人,又包好了一套儿递给佟二爷,“四爷,您也来一套?”
  “再来一套。”
  老板就直起腰来,“再来一套”,“二位爷,您怕是不知道,这西鹤年堂啊闹鬼了。”
  佟二爷咬着这烧饼有嚼劲的很,腮帮子鼓鼓的,眼睛也瞪大了,“闹鬼?我不信这些。”
  佟二爷向来是不信鬼神的,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列祖列宗,相信祖宗家法。
  “我不能够骗二位爷的,这事儿是真的,西鹤年堂的好几个伙计都听到了,说是啊--”,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好似生怕鬼听到一般,“说是啊,不是在外面砍了头,当天晚上下板儿后,就有人来敲门,说是要买刀伤药,伙计开门了,都看不到人。”
  那四爷倒吸了一口凉气,“可不是闹鬼了,这砍了头的,肯定是买刀伤药啊。”
  说着他接过来第二套马蹄儿烧饼,吃完之后觉得消化有点不良,“咱们啊,去天桥看看去,买几个山里红,给找补一下。”
  天桥是个好地方,甭管你有钱的没钱的都能去,而且热闹有意思,大家都喜欢往那里消遣去,有钱的花百八十两能找到开心,没钱的十个钱八个钱的一样能玩的痛快。
  这俩人,一个当爸爸的好似是忘记了今天是女儿的洗三,一个当舅舅的好似是忘记了外甥女的洗三好日子了。
  满人家姑娘,一生最光彩的时候,就这么俩日子,一个是洗三,一个是嫁人了。
  老爷子眼看着洗三的时辰到了,儿子却是还没回来,饶是知道他是这么一个散漫性子,但是还是动了气,“富贵,去喊你姑父去。”
  富贵点点头,他找人都是在行的,但凡是家里有事儿,永远都是找不到人的,回回都是得他跑腿。
  四太太一遍一遍的看外面,好在是老爷子在,看着二姐儿装烟倒茶,客人来了笑着让座,不管是见了谁,见面先请安,再去倒茶,非常的有礼节。
  人人看到了都要夸一句好一个体面的小媳妇儿,给娘家争光了,是个有出息的小媳妇儿,没给娘家人丢人,等着熬几年了,也能成为一个体面的老太太了。
  只有二舅妈不高兴,看了看时辰,“大姐怎么还不来?”
  四太太就不说话了,表情带着一股子涩然,大姐的婆婆,她是知道的。
  “家里兴许是有事儿耽误了。”
  “不能够,姑奶奶回娘家洗三,天经地义的事儿,铁定是家里那个老不死的磋磨人。”
  二舅妈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眉毛高起来,恨不得化身成为鞭子,去给那老不死的松松筋骨,紧紧抿着嘴,只怕一张开,就给那老不死的骂的头破血流。
 
 
第8章 婚事
  “二舅妈,二舅妈,您喝茶。”
  二姐似乎是承担不起来二舅妈发怒的后果,只得小声的拉着她的袖子,扶着她坐下来,喝口茶静静心。
  大姐到底是多为难呢,娘家洗三的日子,她合该是能回来的,似乎只要跟婆婆说一声就可以了,婆婆当然也必须不得不答应这么一个正当理由了。
  儿媳妇当然可以回娘家,而且是因为洗三必须回娘家,她不能给人家留下恶婆婆的印象不是。
  但是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方法多了去了,大姐不敢开这个口,不然事后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头了。
  为了洗三回娘家,为了能让婆婆主动开口,她一回家,便笑吟吟的去给婆婆捻纸信子,然后帮婆婆装烟,是了,她的婆婆是个大烟鬼,平日里是吸大烟的。
  躺在那里,那么长的烟杆子,然后直直的对着顶棚上喷雾而出,似乎是极大的享受。
  可是无论是她有多大的享受,儿媳妇必须要在三点钟的时候起床伺候她,卖早点的铺子,伙计们都是三点钟就开始卖油条豆汁了。
  不论她吃不吃,大姐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她自从嫁进来,没有睡过一次的天明,到了点儿了,轻轻的推开门看看外面的星星,要是时间早了,便再回屋子里坐着,就连眼睛都不敢闭一下,生怕误了时辰。
  要知道,王公大臣们,事物如此繁忙,才会在三点钟买早点去上朝的。
  可是大姐的婆婆,一个尖酸刻薄又刁钻的封建老太太,也要三点钟去买早点,在婆婆跟前伺候,是一站就是一天的。
  但凡是回屋子不在眼前超过一刻钟,为什么是一刻钟呢,不能不让人上厕所不是,超过一刻钟,大姐的婆婆就开始咳嗽的惊天动地了,带着她不满意的节奏,指桑骂槐的鬼喊。
  其间的委屈,大概其是三天三夜的说不完的。
  但是大姐喜欢回娘家啊,回了娘家,看看家里面和气,她当姑奶奶的又受到尊重,她不能不贪恋这份温暖的。
  所以一晚上没敢睡踏实了,半夜里起来就去洗抹布,晚上的水啊,真凉,可是大姐心里面热乎。
  洗干净抹布,然后给家里的桌椅板凳,轻手轻脚的擦得干干净净的,不能不轻手轻脚的,不然婆婆的大烟杆子就戳着桌子,邦邦邦的开始折腾儿媳妇了。
  又去买了婆婆每日都要吃的豆浆油条,想了想,不得不咬牙自己去贴钱买了一碗杏仁豆腐。
  大姐是家里的免费帮佣一样的,婆婆向来不给一分钱在手里面,她的钱,都是娘家给的补贴,就是这一点子可怜的补贴,有时候都要被丈夫偷去。
  大姐的婆婆吃饱了喝足了,就是不开口,大姐就是心里面着了火,也不敢说一句话,拿着擦铜药水,给桌子抽屉上的铜摆件擦得锃亮的。
  婆婆不搭把手,还要在一边说,“年轻小媳妇,哪里有你这么偷懒的,我年轻的时候,可没你这么有福气,你啊,在我跟前伺候,可算是少受罪了。”
  大姐得低着头,一直低着头,不然忍不住掉眼泪,她还不能不应答一声,不然婆婆算是没完没了的,她给你踩在脚底下,还要你认错。
  “奶奶说的是,您看,我还有什么要干的呢?”
  她的语气不能不柔和,她的脸上不能不带着笑。
  婆婆又有话说了,“要干什么还要来问我,我一把年纪了也是操碎了心了,神佛牌子前面收拾干净了吗?五供都落灰了。”
  大姐于是便去收拾五供,手里面一道一道的深深的纹路,都是干活磨出来的,没有嫁人的时候,家里有个老妈子,这样的粗活不是她来干的。
  二舅妈实在是没能坐得住,她极为在乎脸面,并且也注重自己人的脸面,大姐的婆婆这样做,她要亲自出马。
  娘家人洗三的好日子,竟然不让儿媳妇来,她自己作为娘家人,并不准备忍下来这口气。
  四太太拉着二舅妈,“二嫂,您听我说,还是别去了,您这要是去了,不管有没有理儿,受罪的不还是大姐儿,她那个婆婆,您应当是清楚的。”
  二舅妈并不会因为这是一个坐月子的人的请求而有丝毫的心软,反而连带着四太太一起看不起,“就是因为你们都怕她,才惯得这么些的臭毛病,我看啊,大姐也不用怕她,凡事儿讲理,咱们旗人家没有这样磋磨儿媳妇的规矩。”
  显然二舅妈的怒气已经高涨到一定的阶段了,今儿这个气,是不准备咽下去了。
  她向来极为热心亲戚家里的事情,并且出事极为公正,她自己认为的公正,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来,那就摔死公正了,这是二舅妈对公正的认识。
  跟一只大公鸡一般的,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门槛,她不管自己丈夫没有来,也不管那四爷这亲爸爸为什么没有来,在二舅妈看来,这都是内部矛盾,大家都是一家子。
  但是到了大姐婆婆那里,她是把大姐当做是自己人的,绝不容忍大姐平白无故受到这样的委屈。
  但是门槛一跨出,就看见一辆小汽车停在门口,二舅妈一手扶着门槛,一只手紧紧的捏着帕子,这样气派的小轿车,无论如何是不能停在她们这样的家庭里面的。
  这样新奇的玩意,这样有钱的玩意,跟旗人家里面,自来不是一个套路的。
  只见车上下来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人,面黑无须,但是长了一个喜庆模样,微微的提着长衫的下摆上台阶,对着二舅妈微微的低着头显示恭敬。
  这不得不让二舅妈很受用,慢慢的抬起来另一条腿跨过门槛,这样好让两只腿都在外面,显得体面。
  她站在台阶上头,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看着车上下来两个小伙计,开始跟掏箱子一样的往外掏东西,大大小小的礼盒子,跟这边的全都不一样。
  这边的礼物盒子,都是一个颜色花样的,大方雅致,没有别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这一些礼物盒子,颜色之多,花样之多,二舅妈犀利的眼光一下子就能分辨的出来格外的用心,当然也格外的名贵。
  “太太,敢问这里是那家吗?”
  老爷子听到外面喧哗,以为是宗山大师来了,紧赶着出来相迎,万万没想到竟然是上海冯家真的来人了。
  那管家立马前去行礼,很是殷勤,“那老爷子,我们老太太得了信儿,立马让我来走一趟,务必为三小姐庆生洗三,您管我叫刘二便是了。”
  “我们二公子刚得风寒,家里不放心,不然合该是亲自来一趟的,想着等着大好了,再来向您赔罪。”
  “老太太说了,让我来走一趟,我就托个大,给您先赔罪了。”
  说着就是一个跪拜大礼,可见看重,这管家的态度,就是冯家的态度。
  老爷子看了,心里面放下来一半心,还有一半心是提着的。
  他们两家,是有婚约的,只是家里公子小姐年纪都不相配,冯家正儿八经的公子只有两位,一位大公子,比那家大姐儿大的多,跟二姐儿就更不可能了,等到了这二公子,原因为也是没希望了,毕竟那太太多年不生养了,都以为姻亲要断了。
  而且一个远在皇城,一个远在上海,时间长了不联系,婚约的事儿,慢慢地也就作罢了。
  谁能想到,后面还有个痴痴到来的那三小姐呢,那老爷子一合计,他最重面子诚心,无论婚约成不成的,总得跟人家冯家说一声的,趁此机会,要是能成就成,要是不成啊,趁早说开了两不耽误。
  毕竟,能相配的只有冯家二公子了,也就是刚才管家说的得了风寒的那一位,话里话外,是承认这门婚事的。
  老爷子把人扶起来,心里面笑了笑,这冯家,也自来是重诺的。
 
 
第9章 不得不捏着鼻子认的事儿
  多年之间无往来,按理说是不应该,只是当初两家子都是在这一块儿地儿的,祖上交好,是父一辈儿子一辈儿的交情,就是这婚约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儿。
  祖辈上的往来多不胜数,只是后来冯家祖上大约是有福气一点儿,后来下南洋去了,一去就是许多年,有人说是赔的血本无归,不然为何不荣归故里呢?
  也有人说是赚的满盆满钵的金裸子银裸子,两家的往来自此断了。
  前些年的功夫,上海那边突然来了信儿,托着七拐八拐的亲戚故旧的关系,冯家的找上门来了,两家子这才恢复了关系,只是到底是不如从前了。
  老爷子对着二姐儿使眼色,“老四这个混账,也不看看今儿是什么日子,不着调。”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