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默然,自她暂时绝了綦烨昭利用陆家的心思,又给娘家递过话后,是有打算安分低调,慢慢减少存在感,从此混吃混喝活一辈子的。
瑞秋对她的想法嗤之以鼻:“王妃恨你入骨的好吗?之前是她因嫉妒而失了分寸,你正好得势才能压她一头。如今她已是明白过来,恢复了当大妇的气度,你要是敢后退一步,她只需站稳脚跟,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弄死你。”
“你是说她——”
“她今天的表现还不明显么?端庄大气妥妥的。”瑞秋恨铁不成钢:“你是脑子瓦特了吧?居然觉得能将男人还给她,从此与她和平共处?”
“好吧,我知道错了。”陆清浅可怜巴巴的告饶:“我会努力争宠,让王爷离不开我,把我当成心头宝,以后也当个宠妃的。”
“这还差不多。”瑞秋大人总算满意,将一张配方单发给她:“根据我陪你看过的1551本宫斗宅斗穿越小说统计出来的结果,女主开个胭脂水粉的铺子是很好的手段。利润高又低调,就算赚了钱你自己用不了,你男人却是有大用的。至于怎么说服綦烨昭,又怎么把配方名正言顺的交到他手上,就看你的本事了。”
陆清浅乖乖接收,和瑞秋聊了一路,回到明雅轩时,綦烨昭竟然还在睡。她哭笑不得的请人起床更衣:“您就算困倦,也得先起来用个早膳,别一会儿饿的肚子疼。”
睿王爷倒不是真贪睡,实则在明雅轩里自在轻松,让他忍不住偷了个懒,难得随性放纵。听了陆清浅的话,他也不再赖着,麻利的穿了衣衫起来洗漱,一边笑道:“今日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不用陪你们娘娘聊一阵的么?”
“娘娘忙着呐。”陆清浅不避讳的将请安时说的话题透给他知道,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不懂府里的惯例,若是等会儿王妃姐姐真拿了单子来,还不知道要如何办才好。”
睿王爷挺有兴致:“没关系,有爷在呢,爷帮你选。”
说曹操曹操到,他话音刚落,便听香橙来报,说守心院的柳媚姑娘来了。陆清浅赶忙让人进来,果然见她手里捧着一叠单子。
只瞄一眼,綦烨昭便能看到上头有不少僭越的东西。若是在以往,他大约会觉得这是王妃眼见自己宠爱侧妃,故意给她的体面。可这小半年看多了她的手段,王爷第一反应,竟是王妃又在给侧妃挖坑跳。
陆清浅却什么都不说,只拿了支细狼毫笔沾了墨,在那些个不合适的条款前划上记号,注明将这些删去,再添了两笔常见的布料和花钿,交给了候着的柳媚。
她说的亦是客气:“原本王妃抬爱,我该从命才是。只礼不可废,规矩更不可乱,妾大胆改了两笔,还望姐姐恕罪则个。”
若是单独面对陆清浅,柳媚说不得要阴阳怪气的怼上两句,给她下个不知好歹的罪名。可看綦烨昭就在身侧,还一脸赞同的样子,守心院的大丫环也只能乖乖应下,行了礼回去复命。
睿王爷有些尴尬:“其实王妃她——”
她什么呢?她应该不是故意坑你?这话綦烨昭自己都不相信。
陆清浅却是垂了眼睑,有些自责又有些埋怨的轻声问道:“若是妾没记错,王妃娘娘却是早年丧了双亲,守过孝就嫁给了王爷的?”
綦烨昭点点头,不知她为何提起这一茬。
陆清浅便叹:“可知王妃当年没个帮衬,也没长辈教导,却能替您稳住宅院,是多么不容易呢。旁人只道她地位尊崇,岂不知她走的如履薄冰。”她抬眸看他,诚恳道:“王爷,说句大不敬的话,我也好,周庶妃洛庶妃也罢,除了王府,总还有个娘家做念想。可王妃除了您,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綦烨昭一时默然。
陆清浅轻轻推她:“您还在我这儿愣着作甚?真不怕王妃姐姐心里不痛快啊?”
“你这人,别个都恨不得将我绑在院子里,偏你竟是推我走。”綦烨昭摸了把脸强笑道:“好好好,本王这就去守心院,你一会儿可别哭鼻子。”
“才不会呢。”陆清浅眼中有淡淡的不舍,面上却笑的明媚:“妾都说了,王府前院听您的,后院却是王妃姐姐说了算,拿您来讨好她,我可不心疼。”
“没良心的小妮子。”綦烨昭捏了把她的脸蛋,被她塞了一嘴甜腻腻的山药糕也不恼,又与她打趣了几句,才带着林公公出了明雅轩,一路往守心院去。
瑞秋有些不解的问她:“你不是说了要争宠的么?怎么走起了圣母白莲花的路子?”
陆清浅在心中轻笑:“昨儿王爷才看过娘娘素颜呢,我就不信他俩坐一块儿不别扭。綦烨昭说是对苏月婉如何真心,实则不过是男人的自我感动罢了。本质上都是贪花好色的大猪蹄子,我只是给他机会,让他早日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免得总被一腔愧疚拉扯着,只怕一辈子都放不下那白月光。”
当爱变得沉重,变成负担,变得不再纯粹,他还会不会对苏月婉一往而深呢?尤其是白月光已经由内而外的变得陌生,陆清浅可不觉得綦烨昭真能做个情圣。
第18章 出事
如陆清浅所料,綦烨昭看着苏月婉妆容得宜,想到的却是昨天看到的那张脸,心里不知道多别扭。一时想劝她别再用铅粉,一时又生怕再见她苍老憔悴的样子。两人静坐一阵,气氛愈发压抑,最后是睿王爷终于耐不住,站起来落荒而逃。
听他丢下一句“我去瞧瞧周庶妃”,转眼便看不到了踪影,苏月婉心中一阵凄凉。她恨王爷无情,更恨陆清浅刁钻——不过是拿了份不怎么妥当的单子给她,那女人竟用“施舍”王爷的恩宠来回敬,简直是一巴掌重重扇在她这女主人脸上。
若是綦烨昭不说是被陆侧妃劝来的,王妃娘娘还能耐着性子与他聊几句,渐渐勾起过往的温馨回忆。然就是那几句侧妃如何心善乖巧,却堵得苏月婉全然没了心情,更不愿虚以委蛇。她虽是依靠着睿王爷,可心中依旧有她的骄傲。她可以对綦烨昭低头,却不会接受小小侧妃的怜悯。
可是人走了,她心中又不免后悔。却不知綦烨昭在也委屈——不就是提了嘴陆清浅么?婉婉好端端的怎么说甩脸子就甩脸子?
他实在是不明白,每回与陆清浅说起王妃时,那小女子总是满脸认真,对王妃也是真心尊崇的。可为何在婉婉面前,陆侧妃却宛如忌讳,根本连提都不能提呢?
转头进了舒云轩,他在关怀周丽贞几句后,便心念一动,提起了陆清浅:“前日陆侧妃特意交代我,让你别总吃酸的,免得败了胃口。你今儿可愿意用点子别的口味的饭菜?”
周丽贞抬头看他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却并不抗拒,只好奇道:“侧妃娘娘小小年纪,竟是连孕事也有研究么?”她捏着帕子捂着嘴笑,轻轻点头:“明儿请安时,我可要当面谢她好意。今日就吃点儿别的吧——让厨下炖个八宝野鸡竹荪烫,再配些清淡的小菜如何?”
这倒是按着綦烨昭一贯的“喜好”点了。睿王爷又添了几道菜,显见是决定就在这里陪她用过午膳。周庶妃便与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还主动提起了小郡主:“我见大姐儿又长高了些呢,她翻过年去就九岁了,王爷可该替她寻几个年纪差不多的小伴当了。”
说到女儿,綦烨昭难得有些怔愣和惭愧。自从周庶妃有孕,他对这唯一的孩子便少了些关注。又及最近陛下突然给他压了许多差使,更是顾不上悦薇轩那母女俩。
只这样一来,睿王爷又不免在心里抱怨王妃不知事。原本给子女寻伴当,合该是她这嫡母要操持的,若非她不上心,哪里还需要周丽贞当面来提醒他?
周庶妃见他神情怏怏,知趣的另起了别的话头,将这事儿含糊过去。待用过午膳,綦烨昭便起身:“我在这儿倒耽误你歇晌,你坐一会儿就去休息,我到前头看看琳玉丫头。”
周丽贞恭顺行礼,将人送出舒云轩,看他穿过一排高大的雪柏,走进悦薇轩的大门。香云扶着她往回走,却并不觉得奇怪——两位庶妃同日入府,一块儿对抗王妃淫威已经整整八年了,自有她们的默契和情分在。
睿王爷在后院走一遭,只觉得女儿天真可爱,对他孺慕情深,庶妃乖巧柔顺,盼着他的恩宠。哪怕是早已无宠的三个侍妾都惦念着他的好,并无怨怼之心。唯有苏月婉憋着一股气,仿佛他做了什么亏欠之事一般。
兜兜转转最后回了澄辉院,綦烨昭忍不住与林公公抱怨:“你说本王对王妃够好吧?六个王爷里的头一份儿!她怎么反倒越来越拎不清,性子左的厉害呢?”
林公公哪里敢说话!王妃这性子都是王爷自己惯的。若是一开始便摆明车马雨露均沾,王妃再小性儿也不会不知好歹。偏他一直深情独宠,突然来了新欢,却将人冷落了去。别说是个后院女子,便是朝堂重臣也受不了这样的波折啊。
可怜老太监只能尽量转移话题:“上午时秦太医来过一回,看了侧妃给的膏脂,说是极好的东西。只他虽能琢磨出原料,却并不知用量,想再配的话,还是得有方子才行。”
綦烨昭点点头,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给侧妃做的镜框可好了?”
林公公赶紧赔笑:“您都说了得精益求精,哪可能一日之内就做好?光是找合适的木材就得两三天,再加上雕琢镶嵌,少说也得小半个月吧。”
“那就催他们快些,我赶在年前给母妃送去。”想到那精巧的刺绣,他缓了神色问道:“侧妃可说了她这绣法叫做什么名字?”
“听侧妃说,这本叫顾绣,是南边儿一户顾家人最先用的。不过不知是何缘由并未兴起,她便另起了个名儿,叫做‘慧纹’。”
“慧纹?”綦烨昭摇头嗤笑:“她果然是要讨好母妃,竟取了这样直白露骨的名字。”
穆慧妃的封号是个慧字,她做了“慧纹”送给母妃,可不是直白讨好么?睿王爷一时哭笑不得,心情却是好了不少,甚至与林公公开玩笑道:“我记得我说了让她给我也绣一副的?那是不是送我的就该叫睿绣了?”
他话说完,倒把自己逗笑了。林公公看这位爷总算开怀,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暗自警醒日后对着侧妃娘娘,需得再上心一些。
是夜,綦烨昭依旧去了明雅轩歇息,顺便与陆清浅说了膏脂方子的事儿。侧妃娘娘爽快的点头:“那我明儿就让金橘亲自回去一趟。”
“或是你让陆夫人过府也行。”綦烨昭拿人手软,分外体贴:“你也许久没见家人了,偶尔召见也无妨。”
陆清浅却是笑着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若是当面找我娘要,她说不得要揍我一顿。还不如让金橘去讨了打来,我拿好处就是。”
綦烨昭听了便不多说,却是在次日办公时突然想起来,也明白了陆侧妃的真意。一则正妃娘娘并无亲眷在,她若招陆夫人进王府,少不得扎苏月婉的心。二来府上庶妃侍妾向来没有招待娘家人的规矩,若是她开了这先例,只怕往后王妃便难管理后院了。
少不得再感慨一回她懂事听话,綦烨昭连着宠了陆清浅六七个晚上,直到她小日子来了才往其他人屋里转。只不知为何,他对守心院总有些抗拒,去了两回却没甚兴致。后来干脆选了悦薇轩,或是独自歇在澄辉院里。
一时间,王妃失宠的消息在后院悄悄流传。睿王爷却顾不上这个——再过十来天,就到了封笔过年的时候,他手头还有大把的事务没处理完,恨不得一人劈成八块儿用。
只他忙归忙,心里却得意。自他老实与陆家保持距离,时不时往宫里给父皇请安,也不讨什么赏赐,只单纯抒发崇敬之心,或关注陛下是否康健。如此坚持了一两个月,父皇虽是口里嫌弃他聒噪,说什么“太闲了便多干些活儿”,实则是个明眼人都能看明白,这是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倚重呢。
无需陆清浅再提醒,綦烨昭无师自通的开始“装傻”,但凡有无法循旧例、需要自己做主的活计,必定二话不说找父皇讨教拿主意。虽总少不得一顿训斥,或是几句埋汰,可回过头来,陛下总会给他找补回来。
三位年长的王爷并无实权,冷眼旁观也就罢了,雍王和荣王却是生生被綦烨昭的无耻憋出血来,偏又没法儿效仿他的手段:一则前阵子綦烨昭纳侧妃,他们紧张之下乱了方寸,已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明目张胆的联起手来和睿王叫板夺权。二则他们的能力也确实差了綦烨昭一线,原本就只能做个勉强的政务,若是非要再“糊涂”点儿,只怕父皇能大耳瓜子给他们抽回来。
綦烨昭吃到甜头,恨不得再接再厉,将事事做到完美。却被邝先生给阻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您这会儿要是太出挑,陛下便是对您满意,也得衬托成不满意来。”
睿王爷心领神会,犯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错后,果断找到陛下上交所有权柄撂挑子不干了。皇帝陛下训了他两句,倒也由着他闲下来,还随手赐了几样东西,让他在府上好好歇一阵子。
綦烨昭从父皇的私库里讨了好,转头就挑了其中精品,带着刚做好的慧纹炕屏去孝敬亲妈。穆慧妃对他这阵子的表现极满意,更信了他说的“陆侧妃旺夫”的话,恨不得每日找借口赏赐陆清浅十回八回的。
及细细看过慧纹刺绣,上头熟悉的字体与墨迹浓淡足以以假乱真,更让穆慧妃开心不已。尤其听儿子话里行间对陆清浅多有赞赏,却不像往常那般总将苏月婉挂在口中,惠妃娘娘心中更是舒坦许多。狠狠把陆清浅夸奖了一回,还大方的赐了一套顶好的头面作为回礼,倒让睿王爷一把年纪还吃了几口飞醋。
母子俩正聊得开心,却听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林公公一脸惶恐的冲了进来,直挺挺的给两位主子跪下:“启禀王爷,大事不好了,府上传来消息,说周庶妃吃了不干净的东西直叫肚子疼。秦太医已经赶去了,您也回去看看吧。”
第19章 滑胎
綦烨昭快马加鞭回到睿王府,几乎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进了舒云轩。他还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然看见秦太医摇着头出来,一颗心到底掉到了谷底。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他拉住秦太医的胳膊厉声问:“之前不是一直说挺好的么?怎么突然就——”
秦太医也有些奇怪,按理说就算吃坏了东西,孩子也不可能掉的这么快。不过脉象做不得伪,他只老老实实低头说了自己的判断:“周庶妃用的一碟子杨梅糕实则有一半是山楂糕,里头还揉了红花和桂圆,只用了别的香料调味,无论看着颜色还是吃着味道都和杨梅糕类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