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浅只能尽量补救:“非是缓缓大胆,而是王爷是个好人,让缓缓心中安定,不免有几分放肆了。还望王爷饶恕则个,日后缓缓一定小心谨慎,不给王爷丢人。”
“缓缓?”綦烨昭好奇问:“这是你在家中的名儿么?”
陆清浅乐得他转移话题,笑着解释道:“正是。我闺名是祖父取的,用了清浅二字。然小时候我身子不好,我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贱名好养活,竟是想出个‘小花’来。我娘亲言情书网出身,连丫环的名字都是墨锄朱庭这般文雅的字号,听着差点儿没晕过去。最后折中叫了‘缓缓’,乃取‘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之典故。”
她声音轻柔,綦烨昭听的入迷,也不觉得烦,反而生出几分趣味,笑道:“那日后本王也一样叫你缓缓可好?”
“倒是和在家里一样呢,多谢王爷体贴。”陆清浅顺杆往上爬:“我本以为王爷是个严厉的人,没想到……”
她后头的未尽之语虽没明说,綦烨昭也知道这小女子对他是亲近的。回想起那靓丽容颜,及她不由自主的迎合,睿王心中十分满意。若不是时间已经不早,只怕他还能再提枪上阵,再与陆清浅胡来两个回合。
饶是这样,候在外头的贴身内侍林公公也已经惊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王府上下谁不知道王爷眼里除了王妃娘娘,竟是哪位妃妾都不放在心上。平日里两位庶妃再如何讨好,他也不过叫一次水便睡去。今日折腾这大半宿,竟还能与侧妃娘娘窃窃私语,隐约有笑声传来,可见陆家这位小姐颇有不凡之处,很得了王爷的喜爱啊。
陆清浅并不知外头太监腹诽,她其实累得够呛,又知道有瑞秋在身边,立刻松了心防,没一会儿便沉沉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枕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她勉强睁开眼,才看到綦烨昭已经准备起身了。
既然瑞秋需要所谓“龙气”作为能量,陆清浅便只能走上争宠的路子。她强撑着惺忪睡眼坐起来,顺了顺头发,给了綦烨昭一个明媚的微笑:“王爷就要起身了吗?让妾伺候您穿衣吧。”
这是当人媳妇儿的基本技能,在出嫁前半个月,她没少拿金橘当模特来来回回的扯袖子系带子。这般功夫没白费,她算是将这活计练到了满级,不仅动作熟练,还兼顾姿势优美,看起来颇为撩人。
綦烨昭乐得她小意伺候,直到只差最后外衣才摆摆手:“你也自己梳洗起来,一会儿去给正妃请安吧。”
陆清浅乖乖点头称是,却是一边儿翻箱笼一边问他:“娘娘是喜欢看我素净点儿还是热闹点儿?您可能给我个建议?”
她比綦烨昭小了十二岁,眨巴眼睛看起来调皮又无辜。睿王却莫名想到一句诗——“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忍不住笑:“王妃喜欢淡雅的,我看你手边鹅黄色那身就很不错。”
陆清浅轻快的屈膝:“多谢王爷教我,我这就去换上。”
那身衣裳看着没有过多的花饰,然而陆府给她准备的衣裙哪里会有简单的?用的布料是少有的金丝锦不说,还用同色反光的绣线绣上了大片大片的迎春花图样。在屋里昏黄灯光中看不分明,若是到日头下一照,竟像是花丛中的仙子站在粼粼波光中一般。
这光景綦烨昭并没有看到。纳侧妃是没婚假的,他还得按时进宫给父皇请安,再往衙门去办公。陆清浅简单的用了两口糕点便往守心院去,时间卡的刚刚好,王妃娘娘才起身不久,还在里头穿衣梳妆,而其余妾室都在外头大厅候着。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守心院的采光尤其好,一众妾室被明艳照人的侧妃娘娘闪的眼睛都要睁不开。苏月婉听说陆清浅来的及时,阴沉着脸并未说话,只眼前的发钗每一支看起来都不怎么顺眼,又多花了小半个时辰才整理妥当。
陆清浅并无不耐烦,她正在脑海里看瑞秋给她重新整理出来的王妃娘娘的背景资料。苏月婉比睿王爷长一岁,是已故老义亲王的外孙女,母亲妙柔郡主是綦烨昭的堂姑姑。她十四岁死了亲爹,一年后妙柔郡主也跟着去了,好在有个青梅竹马有情有义的綦烨昭,等她守孝三年,立时把人娶回睿王府里供起来。至此她的时运才算是否极泰来,不仅跟着表弟登上至高之位,从此母仪天下,甚至綦烨昭广开后宫之后,依旧把她捧在手心里。
苏月婉并不知新来的侧妃正在为她的命运嗟叹,才踏进大堂,她便觉得脑门上有什么在直往上冲。陆清浅年岁本就小,才经了人事——实则是激活了瑞秋十分开心——面色红润又带着些娇媚妖娆。再加上鹅黄长裙金丝环绕,端的是个神仙妃子,生生将一身大红正装的她给压的毫无光彩可言。
陆清浅只当看不到她的脸色,认认真真跪地敬茶。苏月婉虽然不爽,也知道不可苛责她太过,只能愤愤接了茶盏,却是才碰了碰嘴唇便放下,根本没有啜上一口。
她这作为所有人看在眼里,心思却各有不同。若陆清浅不是侧妃身份,少不得要挑拨上两句,拿她做个筏子给王妃寻点子不痛快。可现在心中有再多想法,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过来请安行礼——便是侧妃年纪最小,可她们身份不够,一个个都得管眼前的小丫头叫姐姐。
陆清浅在心中将这六七名女子与小说中的角色一一对应,温柔委婉穿一身月牙白的是庶妃洛宁瑶,她身边的小姑娘是睿王府唯一的子嗣,綦烨昭的大女儿綦琳玉。陆清浅准备了一副金锁作为见面礼,虽然有些俗气也不出挑,胜在绝对不会出问题。
容貌迭丽却有些咄咄逼人的是另一位庶妃周丽贞。其实她原名叫周婉贞,因与王妃的名字重了字儿,被綦烨昭以“容颜秀丽”为由改成了丽字。她与王妃之间有明晃晃的仇怨——侧妃变庶妃在前,改名侮辱在后,更兼还被王妃罚跪导致小产过一回。这位主儿最大的乐趣就是往綦烨昭跟前凑,争宠挑战王妃的威严,看她气不过又没辙的样子。
陆清浅给两位庶妃的见面礼是一模一样的两对玉镯,洛宁瑶和周丽贞都安静收下,算是全了礼仪。
除却两位庶妃,睿王府还有三名侍妾。其中陈氏最年长,乃是穆慧妃赐下,教綦烨昭通人事的第一个女人。只她身子不好,年岁亦大,如今早已无宠。陆清浅淡淡受了她的礼,让金橘送上副实心的宽边金镯子。
侍妾武氏也是穆慧妃所赐的宫女,曾颇得綦烨昭喜欢,还给睿王生下过一个男嗣来。只没过多久,那男婴便感染风寒夭折了,而武氏也彻底失了宠。听陆家两位夫人八卦,坊间有传闻说听过武氏嘶声力竭的恸哭,道是苏月婉故意让孩子着凉导致高烧不退病逝的。
至于最后一位韩氏,却是府上的绣娘出身,不知怎么被綦烨昭拉上了床,却又很快厌弃了。陆清浅一视同仁,都给了副金镯子,却惹来上首王妃娘娘轻笑:“侧妃果然财大气粗,不仅穿的金碧辉煌,出手也是大方的紧啊。各位妹妹还不快谢过侧妃的恩典,日后多与她亲香,人家可有半个库房的嫁妆宝贝呢。”
第5章 上眼药
王妃这话看似玩笑,实则明晃晃用陆清浅戳两位庶妃的肺管子,顺带斥责她太过张扬不知收敛。周庶妃向来掐尖好强,但更不会给苏月婉当枪使,哼了一声叹道:“谁让妾生不逢时,没捞上个侧妃呢?否则便是比不上侧妃姐姐这般家财,好歹三五个箱笼总能带进王府,也不至于日子过的紧巴巴,看到这礼物也两眼冒光了。”
她这三两句话里,一则揭了旧怨,二来还含沙射影说王妃不够大度,苛责了她们的用度。苏月婉脸色显而易见的又阴沉了两分,定定的看了周丽贞一眼,冷笑道:“说起来,当年两位妹妹入府,虽只有庶妃的分位,却是受了侧妃的待遇。府里除了我这正院,最好的两处院子先给了你们俩,今日侧妃进门,倒是委屈的只能住西边的明雅轩了。”
她眼角扫过洛宁瑶和綦琳玉,又笑着看向陆清浅:“却是姐姐疏忽了。要么让两位庶妃劳动劳动,搬到西边儿的明雅轩和浅雪阁去,将悦薇轩舒云轩一并打通了,让给妹妹做新房如何?”
周丽贞眼皮子一跳,忍不住看了陆清浅一眼。洛宁瑶倒是八风不动,仿佛逆来顺受不放在心上。陆清浅早打算过团结一切力量硬刚苏月婉,哪里会听她忽悠,同样站起来假笑道:“妹妹谢过姐姐关心,却是用不着这般大动干戈了。明雅轩布置的雅致,我挺喜欢的。”
苏月婉摇摇头:“这可乱了规矩,哪有两个庶妃住的倒比侧妃宽敞的。”
“洛庶妃带着大姐儿,理应住的宽敞些,总不好委屈了王爷的子嗣。”陆清浅故意略过周丽贞不提,有些腼腆的看了看苏月婉:“不瞒王妃知道,我平日里喜欢折腾个花儿朵儿的。明雅轩前后空旷,左近还有荷花池,若是娘娘开恩,不如许我占些地儿,种点子花草果木可好?”
她这般要求合情合理,又并不自降身份显得好欺负,洛宁瑶眼神闪了闪,复又归于平静。周丽贞笑着帮腔:“王妃娘娘一片好意,却也得侧妃愿意领了。依妾看来,倒不如就按照侧妃的意思办,也好过我们左奔又跑的灰头土脸,闹得府上不安宁,还扰了王爷的清净。”
苏月婉知道再坚持下去毫无意义。她本意让两位庶妃与陆清浅结怨,可没想将这三人捏在一块儿同仇敌忾。只是心中到底不爽,随意说了两句便推脱头疼,怏怏摆手让人散了。
陆清浅与两位庶妃并不顺路,也懒得和侍妾套近乎,出了收心院便自顾自回了明雅轩。她来睿王府除了带了金橘这个贴身丫鬟外,还另有四个陪嫁丫头并两个管事嬷嬷,皆是衷心又能干的。这小半个上午过去,几人已经将明雅轩里收拾的妥妥当当。
按程序,接下来她该召集所有下人敲打施恩收拢人心。陆清浅却是暗中戳戳瑞秋小姐:“你不是有扫描功能么?能不能看出来这些丫鬟婆子小厮太监都是谁的人?”
瑞秋大管家冷漠吐槽:“在下只是个没用的药植师系统,并不是负责宫斗宅斗种田升级的晋江系统。而主人你也不是在玩儿什么攻略游戏,与其指望我替你扫描出别人的间谍,还不如自己好好回忆一下看过的小说内容,说不定能找到点儿蛛丝马迹。”
陆清浅眼睛一亮,就差学咆哮马捏着她的肩膀晃两下:“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快说快说!”
她老人家看小说不甚细致,瑞秋却是将全文扫描过,可以逐字逐句琢磨分析的。被她这么一催,管家小姐也不卖关子,点出几个名字来:“二等丫环涟漪是睿王的人,沉璧则是王妃安插的眼线,这两人后头都被带进了皇宫,沉璧还当上了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在关键时刻给了她致命一击。”
至于其他都是没在原文里出现过的角色,瑞秋小姐不做判断。不过有这两个名字对陆清浅来说已经足够,她学着陆家大夫人板着脸的样子给所有人发表了一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演讲,又让金橘赐下碎银子作为赏赐,才开始进行人员调整:“第一排左起第三个,你叫什么名字?”
涟漪长相并不出众,唯有一双眸子极为出挑。没想到侧妃娘娘第一个就点到自己,她有些惊讶的抬头,上前一步屈膝道:“奴婢名叫涟漪。”
“好,从今日起,你改名香橙,和金橘一块儿做我屋里的一等丫环。”陆清浅满意的点点头道。涟漪虽然心中疑惑,也不得不第一时间磕头谢恩,从此改称香橙。
陆清浅让她站到自己身后,又指着陆家陪进来的两位嬷嬷道:“今后范嬷嬷和张嬷嬷就是这明雅轩的管事嬷嬷,你们有什么事儿皆听从她们的指挥。屋里有香橙和金橘伺候着尽够了,剩下两个一等丫环的位置,我且看你们一个月,谁人能合了我的眼缘,我便将她提上来。”
一等丫环的月钱可比二等丫环翻了两番,更别说碰上个指缝宽的主子,时不时都能讨着好处赏钱。下头的人虽忍住了窃窃私语,眼神儿却各自乱飞,显见心里都不怎么平静。
陆清浅心里暗笑,抬手让人散了,自己扶了金橘的手进屋,一边给新收的大丫鬟香橙宽心:“我看人向来准的,你为人沉静却并不愚笨,想来平日里低调,但该明白的都心中有数。金橘初来乍到,在陆府时被我宠坏了,只怕有些不周全。你将王府的事儿多与她说说,也免得她为非作歹的给我闯祸。”
香橙心中有几分了悟,暗自感慨陆清浅思虑周全,并不一味仗着身份自以为是。至于为何就挑中了自己——明雅轩拢共就三个二等丫环,大约就与侧妃自己说的一样,无非是她合了主子的眼缘。
金橘是个心大的,听了陆清浅的解释,赶紧笑嘻嘻管香橙叫姐姐,央她多关照自己。香橙不敢托大,两人来往几句,倒是立时熟稔了起来。
一块儿伺候着陆清浅卸了钗环,看她半躺在软榻上对嫁妆单子,金橘到底没忍住,小声问了句:“小姐什么时候又喜欢弄花儿朵儿了,真要在屋前屋后的种花种树?”
她是还记着在守心院里请安时主子说过的话呢。陆清浅看她一眼,有些无奈道:“王妃姐姐一番好意,可我实在不想折腾两位庶妃,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吧。”
金橘看香橙面露疑惑,便将守心院里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末了拍着胸口后怕:“我家小姐哪里种过什么花花草草?我真怕她非要动手,回头却弄的一团糟,到头来却是她自己要伤心难过。”
“我哪有这样小气了?!”陆清浅佯怒道,却是就坡下驴:“你这么说,我还偏要请王爷应下了。权当找个乐子打发时间,我虽不亲自动手,可你却是逃不掉的。”
“小姐千万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哼,我看你是皮痒了,不给你紧一紧,都要忘了谁才是主子!”
香橙看这主仆说的热闹,脸上不知不觉带起了点点笑意。侧妃娘娘虽然身份家世不俗,可到底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姑娘,与后院里其余几位受过了磋磨委屈的主儿全然不同,一点儿没有死气沉沉,青春逼人的让人移不开眼来。
却不知守心院里,王妃娘娘正生闷气抹眼泪,断断续续的在睿王爷面前给陆清浅上眼药:“……我知道要容她忍她,可看看她那身衣裳,我就是忍不住脾气。故意穿那样鲜嫩艳丽的颜色,明摆着讽刺我年老色衰。难不成就因她是陆家姑娘,我就非得让她羞辱么?”
“我好心让她搬到东边去,她也推三阻四不肯,还与周庶妃一块儿挤兑我。我……我……”
苏月婉泪水涟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綦烨昭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陆清浅的衣裳是他亲自给选的,哪里就是故意讽刺羞辱了?至于说让两位庶妃挪地方,说实话,若是侧妃真应下了,他才要心中恼怒,恨她不知身份太过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