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公公装死,并不敢问“他们”指的到底是谁。总归无论是猫是人,陛下放在心上宠着的,就值得他当主子一般供着。
有了四宝这个“外挂”在,皇帝陛下的脾气总算是稳定了许多,然妃嫔们并没有多开心,甚至越发羡慕嫉妒恨——凭什么皇贵妃就能得到陛下的纵容,甚至连她生的儿子也被陛下如珠似宝的整日里亲自抱着,而她们仿佛就是路边野草,根本无人问津?
綦烨昭也觉得有些奇妙,且他毕竟是个敏感多疑的皇帝,哪怕对陆清浅十分信任,依旧招了刘御医来细细询问。御医大人哪能查出9012年的黑科技?只能用“血脉相连”勉强解释:“二皇子与陛下父子情深,不忍看到陛下心忧烦闷实属孝顺。医书亦云三岁之内的男童身怀先天纯阳气,可百邪辟易百毒不侵,想来是小皇子心疼陛下,有意将这能耐与您分享吧。”
綦烨昭点了点头,又迟疑着问道:“那皇贵妃养的猫儿呢?也有先天纯阳气庇护?”
刘御医想了想,继续壮着胆子胡扯:“猫儿本是灵物,史书上也多有灵猫报恩救主的故事。皇贵妃所养的三只猫儿在您寝宫待的时间不短,约莫受您龙气激发,越发开了灵智,看着就比旁的动物更灵醒的多。它们既是感怀您的恩德,将灵力送与您也不足为奇。”
看皇帝陛下所有所思,刘御医干脆多提一句:“微臣曾与秦太医聊过一回,听说是您南书房外种着的那棵木樨树便是皇贵妃挑出来的。可见娘娘一直是个有大福缘之人,虽是她无心之举,但都能利人利己,或许这便是天意吧?”
与其说是利人利己,不如说是“旺夫命”。綦烨昭想到自己登基前那些年,不知多少次是靠着陆清浅有意无意的帮扶才顺利登上皇位,心里倒是越发了然了,至于那些许疑惑也散的一干二净。
若是让陆清浅知道他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不定要给他停了药让他焦躁个够。而綦烨昭每日里抱着小儿子处理政务接见大臣,又让朝臣们生出不一样的念头来。
陆重杨看不过眼,某次议政时故意留到最后,等所有人都走了才犹豫着提醒他一回:“您这般看重四宝是他的福分,只是连上朝都带着,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皇帝陛下正熟稔的给宝贝儿子把尿,闻言头也不抬道:“有什么太过的?多则一年快则过了太后热孝,朕定要封皇贵妃当皇后,四宝就是当朝太子,朝臣们有个心理准备不是挺好?”
陆重杨还是有些担忧——所谓圣心难测,又所谓伴君如伴虎,皇上这会儿看重四宝是不假,可谁知道过个三五年十几二十年会如何?
他就不知道他亲妹子与他亲妈的打算中根本就没有让皇帝再活个十几年二十年的选项,只要时机成熟,陆清浅便会干脆的扶了綦堃砚登基为帝。尤其是随着时日推移,由陆家商道和书院积累的财富与培养的人才越来越多,渐渐在民间崭露头角,陆清浅的打算几乎算得上是十拿九稳,便是骤然发难也能稳住局面。
其实这里头还有綦烨昭自己的功劳与沈宝林的神助攻——陆清浅交给家族的资料本就是披着古代外皮,实则参考后世的理念。按照她的打算,这些人需要暗中筹谋积累十余年才能潜移默化的被民间与官场认可,到时也正好为自己儿子所用,算是她给綦堃砚打下的基础,也是给陆家未来的保障。
谁知皇帝后宫里多出来一个穿越女,一番现代理论将皇帝陛下说服。綦烨昭心知那些举措规则的好处,恨不得立时就能自上而下的改革,遇上各地乡绅与朝中宿老勋贵的阻挠,唯有“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简拔新人。而这批人所学所想正是整个大祁最符合陛下新政的,可不就在这场浪潮中脱颖而出?
幸而陆家保密措施做得好,皇帝陛下只当自己天命所归要啥有啥,并未发觉这些人都是出自陆家门庭。陆清浅想的则是“万事开头难”,綦烨昭愿意顶着压力打头阵给儿子做贡献,她自然不会反对,甚至暗中推波助澜。
因这些都在暗中行事,甚至为了避免露出破绽,陆家长辈并未告知陆重杨知晓。綦烨昭看着大舅哥一脸纠结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朕不是早就与你坦诚心意么?你若是闲得慌,不如去催一催工部和将作监,早日做出好的兵刃武器,让你上战场夺战功,以后也好给你外甥撑腰。”
陆重杨只觉得心累,拱一拱手就要告退,又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儿来:“臣听兄长说皇贵妃曾让他找过一种野稻穗?昨日家中收到兄长来信,说是在淅川山中曾有人见到过类似的植株,只是这会儿大雪封山上不去,他准备等明年甫一开春便亲自带人去寻一寻。”
綦烨昭大喜过望:“如此甚好!若是真能找到那东西,朕必要记他一大功!”
陆将军对种田没兴趣,含糊点头应了:“臣今儿回去就给兄长回信。”
皇帝陛下难得的体贴:“让他不必有压力,这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寻不着也是朕机缘未到。淅川深山路难行,千万要注意安全才是,若是他因此有个什么闪失,皇贵妃只怕得撕了我。”
最后一句显然是玩笑话,陆重杨懒得听他胡扯,干脆告辞出了宫。綦烨昭抱着儿子玩了一阵,直到小娃儿耐不住困倦打起了小呼噜才交给奶妈们照看。偏又不知怎么想到另一个人——前几日小产的吴常在一直都安静呆在景华宫里歇着,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他是个冷漠无情的人不假,没把这些妃嫔当回事儿也是真,可就算皇帝也得做一做表面文章,该走的套路还是要走。按理说吴常在怀了他的孩子,又因意外小产滑胎,他怎么都应该去探望安慰一番。前些日子他心情不好,忘了也就忘了。如今回过神来——最重要的是正好这会儿也闲着,他干脆临时起意,起身往景华宫里走一趟。
因后宫妃嫔都在延寿宫哭灵,綦烨昭一路走来只觉得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心血来潮的制止了下人通传,他信步往吴常在所住的偏殿走去,却意外的听到一句尖锐的质问:“皇后凭什么不愿意?!”
声音是吴常在没错,可她什么时候与皇后牵扯上了?綦烨昭熟门熟路的在窗户旁站住,屏气凝神听里头的谈话。一个似乎是嬷嬷的人正劝道:“小主噤声,隔墙有耳!”
吴常在冷哼:“她敢给我们用孕子丹,就已经与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和周宝林拿性命给她拼皇嗣,而今我不过是要她再给一次机会罢了,她凭什么推三阻四?”
老嬷嬷仿佛有些无奈:“皇后说的明白,小产后再用孕子丹是必会在五个月时再次小产的,您又何必……”
“小产也有小产的用处。”吴常在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恨恨冷笑道:“陛下对穆妃偏心眼儿,只偏了一次两次,难不成还能偏个十次八次?我位份不如她是真,可这后宫看的从来都不仅仅是位份。只要我能得了陛下喜爱——”
那嬷嬷听着叹一口气,打断了她的话:“这后宫除了皇贵妃,又有谁能得了陛下真心宠爱?您想一想韩昭媛沈宝林,陛下可不是说放下就放下了?”
吴常在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她蓦地流下泪来,哽咽着泣道:“我就是不甘心!又何止是我不甘心!实则我们不知道皇后的算计么?她无非想如利用谨昭仪一样去母留子,然后好靠着养子翻身罢了。我也好皇后也罢,赌的不过是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万一我们时运到了成了呢?哪怕就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好过这样半死不活的过一辈子吧!”
窗外的綦烨昭越听脸色越黑,连带着被四宝安抚下来的心绪也开始躁动。他之前只当自己的儿女缘分到了,哪里想到居然是皇后在背后插手?
他猛地推门进去,大踏步走到吴常在床榻前,用力将脸色苍白惊慌失措的女子揪下来。无视她吃痛的呼叫,重重将她往地上一掼,沉声问道:“你刚刚说孕子丹是怎么回事?给朕从实招来!”
吴常在哪里想到陛下竟然就在门外!直到身上的剧痛实实在在的扎入脑子里,她才明白这一幕不是她的幻觉!一旁的李嬷嬷亦是跪了,心里飞速算计是该坦白从宽还是死守忠诚。
綦烨昭并不给她们太多时间考虑,他这会儿只觉得自己快要爆炸——在潜邸时被苏月婉用孕子丹耍的团团转、甚至陆清浅还因此小产的事儿历历在目,何况他如今并不缺子嗣,哪里需要皇后苦心孤诣的用上这般手段?
如吴常在所说,苏月婉没安好心,只是想养了孩子翻身与缓缓对着干罢了。皇帝陛下怒意越盛,拖着吴常在往外走,他要把人带去与皇后当面对质,将她的丑恶嘴脸彻底扒下来!
林公公心里直叫不好,又不敢拦住暴怒的帝王,只得一壁快步躬身跟在皇上身后小跑,一壁差人去长乐宫里走一趟,让他们随意抱了哪只猫主子来救急。
作者有话要说: 心态崩了
二合一凑合看吧
收尾真TM难写
(自闭妙上线,躺平任踩)
第65章 废后(二合一)
林公公的打算挺好,可惜皇帝陛下的脚程实在太快, 等四耳被抱到延寿宫门外, 綦烨昭已经拖着吴常在进了灵堂。
“噗通”一声将人仍在苏月婉跟前, 皇帝冷眼扫过莫名惊诧瑟瑟发抖的一众妃嫔, 最终将目光定在皇后身上。他已经许久没有细细打量苏月婉,如今看到她依旧精致的妆容,却只觉得讽刺和恶心。
他并不绕弯子,开门见山的问到:“吴常在已经招供, 说你给她和周宝林用了孕子丹,以此谋夺皇嗣, 可有此事?”
向来胆小无措的皇后娘娘难得的镇定了, 甚至轻轻微笑了一下:“臣妾承认,确实有这事儿。为陛下开枝散叶是臣妾身为中宫之主的本分, 既是陛下嫌弃臣妾年老色衰,我也只能让这些年轻妃嫔们努力些了。”
“努力些?”綦烨昭一字一顿复述她的话,说不出是嘲讽还是愤怒:“你让她们努力?你是让她们用丹药和性命算计朕吧?”
苏月婉淡然的摇了摇头:“陛下言重了,您遂了心意宠爱她们, 哪里谈得上是算计?至于用丹药换取子嗣也是她们自愿,难得妹妹们愿意牺牲, 本宫当然愿意成全她们。”
她说的太过理直气壮,以至于綦烨昭瞬时都想不到该如何反驳。他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道:“那你的打算又是什么?等孩子生下来了放到你坤和宫去养?还是干脆将孩子记到你名下, 等你死了也好有个人给你上柱香?”
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在诛心,皇后乃是所有子嗣的嫡母,哪怕她并无生养, 日后也是被供奉在奉先殿里供后世子孙世世代代拜祭的。皇帝废后之心昭然若揭,苏月婉身形一颤,却又慢慢放松下来,轻声答道:“养孩子不过是权宜之计,本宫想着还是自个儿再生一个为好。”
她两眼放空的望向殿外天空幽幽叹道:“本宫不过三十五岁,还没到生不了孩子的年纪。而陛下您虽然冷心冷肺,对自己的儿子总该关照几分的。只要坤和宫里养了小娃儿,总有病了哭了请您过来的机会,到时本宫再用些下三滥的手段,说不得就能给您添个嫡子。”
这些话放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哪里是一个皇后可以放在明面上说出来的!綦烨昭被苏月婉的癫狂举措惊呆了——哪怕她脸上还挂着飘忽的笑容,可在皇帝陛下看来,这人已经是彻底疯了!
甚至他心中渐渐生出不安与恐惧,近乎狼狈的高声挥手唤人:“侍卫呢?还不把皇后给朕拖下去?”
“陛下当真如此绝情?”苏月婉转头看他,眼中有雾气盈盈。她跪倒在綦烨昭面前,仿佛要抱他的腿:“咱们夫妻二十载,您心里就对我一点儿旧情都没有?”
綦烨昭想要一脚将她踹开,可看到她前倾的动作,却又不由自主的后退半步。苏月婉突然嗤笑:“您是在怕我?”
侍卫已经到了门口,可面对当朝皇后——哪怕是个无宠无子随时会被废的皇后——他们依旧有些犹豫,并不敢立时上前拉扯。苏月婉仰起头仔细凝视綦烨昭棱角分明的脸,复又低头拭泪:“您看,您的容貌一点儿都没变,怎么一颗心就全没了呢?”
皇帝低头看着她发间若隐若现的银丝,思绪不禁有些恍惚。全然没看到苏月婉眼中闪过凶光,一直藏在袖子里的铜簪滑落手中,重重的扎进綦烨昭的小腹。
刺痛迟钝了一秒才传达道大脑,綦烨昭惊惧的看向被刺中的部位,鲜血已经一点点在外袍上洇染出鲜红。苏月婉力道大得惊人,疯狂笑道“是你说过要与我琴瑟和鸣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做不到承诺,便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吧,今后你也绝了与别的女子恩爱交融的念头如何?”
“放肆!大胆!毒妇!”綦烨昭一手捂着腹部一边暴怒狂呼:“你们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把这个毒妇给我拖开?!”
被惊呆的侍卫宫女太监终于回神,七手八脚的试图掰开皇后的手将她拉出去。苏月婉不知从哪里来的狠心,手中铜簪猛的一抽,带出一串殷红血色。
綦烨昭只觉得腹痛如绞,心中更是暴怒惶恐。林公公也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爆,急忙让两名侍卫半扶半抬的将皇上送到内殿躺下,又派了腿脚麻利的小太监去长乐宫里将刘御医拽过来救急。
皇后恍若夜枭的哭号已经渐行渐远,可所有人都觉得那声音始终围绕在耳旁久久不能散去。从陈氏到吴常在,从周贵人到皇后,太后停灵的日子才过半,于她们心头却笼罩了不知多少阴霾。
另一边,长乐宫中,刘御医正给皇贵妃诊脉,听到小太监的传话也是吓傻了。陆清浅赶紧打发他过去:“陛下身子要紧,我这儿且没事,便是有什么也能叫陈太医支应着。”
刘御医不敢耽搁,一路飞奔的跑到延寿宫。只是到了偏殿才发现事情或许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糟糕——陛下虽是面色惨白的躺着,看表情倒不算十分愤怒,甚至还有心情揉捏趴在他胸口的四耳。偶尔被猫主子添到指尖,他嘴角还能带出一抹无奈宠溺的笑意,一点儿不像是刚遭遇了刺王杀架的模样。
皇上腹部的伤口已有哭灵期间常驻延寿宫的太医帮忙包扎,那太医见刘御医进来赶紧将近前伺候的地方让出来,小声解释道:“万幸是冬天,陛下的衣裳够厚,簪子不过扎进去一寸半,并未伤到要害。”
刘御医松了口气,小心揭开尚未扎好的伤口看了看,又给陛下把过脉,才点点头道:“确实只是皮外伤,陛下将养七八天的就能痊愈了。”
綦烨昭无所谓的“嗯”了一句,依旧把玩四耳的小耳朵。刘御医也不明白他这“嗯”一声是几个意思,只得默默的站到一旁听后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