綦烨昭的小脾气有一瞬间暴涨,他们当皇子时哪个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便是公主都没他这么娇气。然想到陆清浅每回被四宝气的够呛,都自我安慰“这是亲生的,不能退货,我忍”,皇帝陛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那你休息半刻钟,等会继续把书抄完。”
小孩子听话起来惹人疼,可得寸进尺的功夫同样让家长恨不得撞墙。綦堃硕恰巧就是个喜欢耍小聪明的,眼看父皇如此“好说话”,他少不得依葫芦画瓢,只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写出的字却发不像样。
恰逢皇帝陛下看到一本不那么愉快的折子,被熊娃儿一打扰,再也没法忍住脾气,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训斥。帝王的威严气度一旦全开,哪里是綦堃硕一个小娃儿能受的住的?大皇子当场吓的哇哇大哭,明光殿里一片混乱。
綦烨昭真的败给他了,哪怕带十个四宝也没一个大皇子这么头疼。而他又不能真把儿子绑起来揍,唯一的办法便是:“你不听话,你近前服侍的人就要代你受罚。今日你没抄完书文,朕便罚小夏子十个手板子。”
小夏子是綦堃硕的贴身小太监,也是大皇子最信赖的人。眼看这位主儿一脸不服气的要接着跳,小太监急忙先一步跪下磕头:“奴才代主子受罚是应该的,只请主子回头努力些,少让奴才挨几次罢。”
他说的可怜兮兮,綦烨昭却是满意的点头。这个太监在听到受罚后没有惶恐没有委屈,反而是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借机劝告大皇子用功,应该是个忠心且会来事的,留他在綦堃硕身边应该不是坏事。
至于其他小太监和侍卫,皇帝陛下没工夫亲自考察,是准备一口气全部撤掉,再让林公公找信得过人顶替的。小孩子忘性大,有一个能安抚他情绪的“熟人”就够了,既然认可了小夏子,他自不必再费心考量人选。
皇帝陛下瞬息间已经想了许多安排,綦堃硕却是到底被小夏子高高肿起的巴掌镇住了。綦烨昭继续“恐吓”:“今日是你初犯,朕才从轻处置,若是你明儿还这般表现,小夏子可不就是被打手心这么简单了。”
大皇子抽抽噎噎的应了,过后几日虽然还是不情不愿拖拖踏踏,好歹是将每日里师父布置的功课都做到綦烨昭认可的程度。只是皇帝陛下也不得不承认,綦堃硕真的是个资质平庸头脑简单还小家子气的孩子。所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他对綦堃硕允文允武已经没了指望,反而越发生出将他过继出去的心思。
毕竟这个孩子耳根子软脾性急躁,太容易被人忽悠着当枪使了。想想他长子的身份,皇帝陛下就觉得颇为棘手,以至于明明綦堃硕的表现一天比一天好,他却一天比一天不耐烦。
偏这厌弃又不能宣之于口,甚至不能表现出丝毫端倪,否则之前的努力就是前功尽弃,甚至可能让綦堃硕彻底逆反。綦烨昭忍不住向陆清浅抱怨:“你说你出的什么鬼主意?这不是折腾朕么?”
“儿女都是债,您就受着呗。”陆清浅一边撸猫一边看大儿子踉踉跄跄满地乱跑,十分不走心的劝道:“不是说大皇子懂事了不少么?您可得再接再厉啊!”
綦烨昭越发无奈,可对着陆清浅,他总是没脾气的。皇帝陛下小心翼翼的申请:“要不我把四宝也接过去?至少给我一个贴心的崽子聊以安慰吧?”
准皇后无情冷酷的拒绝:“你带四宝去,肯定要更宠他,到时候让硕儿怎么看待弟弟?岂不是要越发走偏了?”
皇帝陛下无可奈何的撤了,只是临走前不忘揪住橘胖虎头抱在怀里,丢下一句:“不给儿子就给个猫闺女好了,总要留我一条活路吧?”
陆清浅目瞪口呆的看着他飞奔走远,秦氏更是哭笑不得的摇头,两人心里却是不约而同的开始盘算,陛下还要多久才会对大皇子彻底放弃呢?
第68章 出继(二合一)
其实头痛的不止是皇帝陛下, 大皇子也憋着一肚子的惊惧交加并愤慨不已。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做那么多功课,想不明白为什么信任熟悉的“心腹”都被遣散,更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尽了最大的努力学会很多东西,为何却得不到肯定和夸奖, 反而被陛下越发严厉的对待。
都说情绪像是弹簧,被压的狠了总有要反弹的时候。这父子俩都被狠狠的压着, 看似父慈子孝的场面下是说不出的焦虑和暗涌。而这种压抑氛围在某次綦烨昭严厉斥责綦堃硕, 转头却抱着虎头笑逐颜开时彻底爆发。大皇子当面红着眼圈儿垂泪认错, 待陛下一离开, 竟是让人找来毒药混在鱼肉里, 要将胖橘毒死!
谁不知道这三只猫祖宗是陛下心头爱宠, 地位仅在长乐宫三位皇嗣之下, 哪有侍卫敢听他的?且侍卫们也不是傻的,这头假意听从安抚, 那边立刻有人一溜烟儿小跑着去给林公公报信了。
大太监心里一咯噔, 说不上是喜是忧,只趁着陛下得空,老老实实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彼时綦烨昭正在长乐宫隔间小暖房里逗弄儿子闺女,四耳懒洋洋的趴在他头顶打盹。听得林公公耳语禀告, 皇帝陛下猛地一抬头, 把猫团子吓的“咪呀”一声跳下来,心有余悸的瞪一眼不靠谱的“坐骑”,蹭到一边与团宝挨挨挤挤玩闹起来。
綦烨昭且顾不上安慰小家伙,他眯着眼压低了声音冷笑:“朕以往只当他蠢笨, 心地好歹还是纯良的,原来他还有心狠手辣的时候!今日他看虎头不顺眼,就敢让侍卫去下毒,那万一哪天他看弟弟妹妹们不顺眼,朕岂不是要绝嗣?!”
林公公缩着头不敢答话,好在綦烨昭也没想过要问他个所以然。皇帝陛下干脆的下旨:“你随意弄些什么糕点粉末给他,就说是他要的东西,让朕看看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
“这……恐怕不太好吧?”林公公壮着胆子迟疑着反驳:“人都经不起试探,何况大皇子年纪还小……”
“他都八岁了!是个大人了!”綦烨昭果断道:“让你去你就去!”
大太监只得下去安排不提,而大皇子也没有辜负皇帝陛下的“期待”,无论是教养姑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是被小夏子以性命相挟,都只将他越发激怒,却丝毫没有动摇他“报仇”的决心。
“不过是一只猫!父皇再喜欢它,难道还能因它废了我?打死我?”大皇子不管不顾的吼道:“我才是父皇的儿子!我是父皇的长子!别说是猫儿,就算后头的弟弟妹妹,也得乖乖听我的话,不听话的我大可以去教训他们!”
“我的祖宗诶,您这到底是哪里学来的歪理啊。”教养姑姑是真的哭了,恨不得上手捂他的嘴——这话要是传到长乐宫,被皇后娘娘记了仇,他在宫中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这边闹哄哄一团糟,到底没有瞒过各处耳目,甚至宫外的朝臣也有所听闻——明光殿地处前朝,虽然在皇宫之中,但多多少少的总有外臣往来路过,甚至胆子大一些的干脆驻足偷听,可不就七拼八凑的“还原”出事实真相。
大皇子的“下毒”计划并没有事实到底,不是他被劝服放弃,而是被看事态全然失控的小夏子干脆利落的打晕了扛走,又吩咐嬷嬷姑姑们给他请病假不提。可綦烨昭早就派了心腹将一切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还会信了他们的“鬼话”?
陆清浅跟着听了回禀也沉默了。綦烨昭难得抱怨她一回:“早说过这孩子就该过继出去,偏你还对他宽容希冀,让我亲自教他。如今可好?在明光殿里待了几天,连自己有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那我也没想到啊……”陆清浅弱弱的解释,却又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罢了罢了,朕知道你是好心。”綦烨昭无奈的摇头:“只今后他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再管我就是小狗。”陆清浅翻了个白眼愤愤不平:“好人没好报,好心当作驴肝肺,你和大皇子都一样坏!”
“嘿?这话怎么讲的?”綦烨昭不开心了:“说他就说他,别连带上我。”
“那是你亲儿子不?”陆清浅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我给你出主意是希望你们父子和睦不?子不教父之过,你自个儿没法给他教好了,倒是怪起我来,可不是个坏人!”
看綦烨昭又要怒,陆清浅吧啦吧啦一串话先冲口而出:“再说了,谁能想到一个孩子会这么恶毒啊。之前我对他是有几分怜悯,才央着你好好教一教。如今他竟一个气不顺就要对付我家虎头!我好心给他争取机会和你亲近他居然要害死我的虎头!凭什么啊虎头那么乖!我以后再可怜他我就是猪!”
眼见皇后娘娘这都要失去理智爆粗口了,綦烨昭一腔愤慨化为虚无,只剩下无可奈何的哭笑不得:“别这么咒你自个儿啊,说你自己是猪没事儿,那我和你儿子成什么了?”
“所以!我以后再也不会管他了。”陆清浅愤愤不平的用力摆手:“以后你不准拿他说事,不准说我身为嫡母该如何如何!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谨遵皇后懿旨,以后再不提他。”綦烨昭摸摸她的头毛安慰道:“你别生气了,我这就让林福顺把虎头抱回来陪着你好不好?”
皇后娘娘轻哼了一声算是允许,綦烨昭再好生赔了几句不是,才打了个招呼往宗人府去,想必是要查一查出继綦堃硕该选哪家皇亲最合适。等屋里再次安静,陆清浅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也不避着两个大宫女,直接与秦氏交代:“我记得洛家相中了徐国公府章家的嫡长孙做大公主的驸马?您让伯母想法子给他们家牵牵线,让他们另找了媳妇儿娶嫁吧。”
“这是……怎么了?”秦氏还没想明白:“我记得你挺喜欢大公主的,宁昭容不是也一直与你关系不错?”
“那你觉得是谁把大皇子教成这幅样子?哪怕他天生资质不好,心思歪了总是被人潜移默化的。”陆清浅冷哼道:“我知道她是为我好,是为我排除异己,为了以后四宝不用受到上头兄长的压制。可大皇子真的能碍着四宝?我又需要她自作主张?我只要她老实听话罢了。”
是,陆清浅打的注意与洛宁瑶一样,就是想让陛下对大皇子彻底失望,将他从宫中赶出去。甚至在綦堃硕身边安插了人手,让他肤浅纨绔成不了事。可一个“资质平庸”的皇子可以安安静静做个闲王,或是过继出去当个普通宗室,但一个心思歹毒的名头加之于身,无论綦堃硕留在宫里还是被放逐宫外,都不会有太好的下场。
她本以为洛宁瑶懂她的意思,才故意顺着将人推到明光殿,让綦堃硕快些失了圣心。谁知道洛宁瑶根本就是要赶尽杀绝,虽然达到目的,陆清浅却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她没想要綦堃硕过的太惨,更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洛宁瑶的命根子唯有大公主,夺了綦琳玉的夫婿就是对她最好的敲打。陆清浅看一眼秦氏的脸色,淡淡道:“反正这还只是洛家的一厢情愿,尚未与徐国公府定下婚约,更没透到陛下跟前来,就算我用这个作伐子,倒也碍不着明年大公主风光下嫁。”
卫国公府与徐国公府门庭相当关系不错,得了陆清浅的消息,宋氏自有法子让章小少爷觅得佳人结下良缘。宁昭容听得母亲带来的消息愣了许久,直到洛夫人离开后才拉着大公主抹眼泪:“这是皇后对我不满了,你可千万别心生怨恨,在她跟前还得好好孝敬着。”
綦琳玉反倒比她看的开:“女儿嫁给谁不是一样呢?我与章公子既未见过面,也未述过情,连消息都没传出分毫,于名声亦无碍。母后已是考虑周全了才动作,我若是再有怨怼,只怕才真要受她雷霆之怒吧。”
“正是正是,还是你想的明白。”洛宁瑶擦干眼泪点头道:“咱们这就去给她磕头请罪,求她原谅我这一回。”
陆清浅并没有太为难大公主,甚至颇为好脾气的安慰了她几句,还承诺一定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只是对着洛宁瑶,她却失了笑脸,直到宁昭容手足无措时才淡淡说了一句:“下不为例。”
而这档口,陛下也正拉了左右丞相诉苦,直言大皇子实在没法儿教导,他思来想去,竟是唯有出继才是保住所有人体面的法子。其实丞相们心里也明白,无论大皇子纨绔混账还是能干守礼,一旦陆氏成为皇后,他都少不得成为二皇子的绊脚石。既然陛下已经放弃大皇子,一心想扶持二皇子上位,那么将他出继给旁的宗室未尝不是给他一条生路。
有两位明事理的相爷作保,皇长子过继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儿居然真让皇帝给办了。綦堃硕浑浑噩噩的被送入恭王府,拜了恭王妃为母亲,另有宗人令将皇家玉牒改过一遍,这事儿就算成了。
恭王綦烨暄是先帝皇长子,也就是綦烨昭的皇长兄。其母妃宋氏因牵扯过先帝朝时后宫秘案而被废弃,没过多久就抑郁而终。
实则不仅是恭王,另有廉王綦烨昀和顺王綦烨晖也都是因为母妃被此案牵扯才失了先帝的宠幸,从此与皇位无缘。反倒便宜了年龄更小些的雍王、荣王与睿王,最终让綦烨昭夺了皇权高位。
綦烨昭选了恭王作为綦堃硕的“父亲”,原因之一自然是兄弟几个里唯有綦烨暄并无生养。皇帝陛下在朝堂上假惺惺的哀叹:“都是皇长子,他俩倒像是冥冥之中有缘分一般,大皇兄身后无嗣,大皇子又与朕八字互左。钦天监算过一回,唯独他们最是契合。”
无论是皇帝的嘴还是钦天监的话,可信度都不过那么回事,朝臣们听听就好。至于另一个不能宣之于口的缘由却是——綦烨暄在去岁年末给太后守孝时染了风寒,不过三五日功夫就跟着太后的步伐去了,綦堃硕去了恭王府也没个爹给他日日喊,让綦烨昭偶尔想起来,心里也能舒坦不少。
恭王妃——如今该称恭王太妃了——是个本分厚道的女子,能有男嗣给已故的老王爷烧柱香,待她百年之后能得人哭灵便是她唯一的念想。綦烨昭私底下找了两位公主当说客,轮番提醒了恭王太妃一回,让她务必把綦堃硕教养的同她一般老实低调,往后才能有好日子过。
恭王太妃不是个蠢人,恰逢綦堃硕被皇帝的神操作打击到崩溃,她自是可以“趁虚而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一点点扭转了“儿子”的想法。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少了个儿子却并没有什么伤心遗憾,反而让他恨松了口气——他终于又可以日日带着四宝上朝办公片刻不离身了。天知道与綦堃硕在一块儿时他有多么暴躁压抑,果然是如刘御医说的,唯有亲儿子才心疼他,旁的孩子都是来讨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