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萋攥着封沐的手帕转身出了凉亭,这破天气,她还真的不想出门,不过想到刚才封沐看他的眼神,齐萋又觉得值得。将手帕放在鼻尖,连最喜欢的香味儿都变了么?第一步已经成功,希望沐王爷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九章
起床、上车、下车、入宫、坐在这乾清殿,封沐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路像踩着云朵不着劲儿。
封沐在宫门前和乔菁约好了互相等待,乔菁没有反应但下车前的那一小声嗯,就当乔菁答应了。
乾清宫内十分肃静,那些站在一旁的内侍仿佛是蜡人儿,封沐用右手捏着左手的大拇指,从手上传来的微弱跳动在这间屋子里被放大了数倍传入封沐的脑内。
今天早朝的时间格外得长,封沐已经连喝了三杯茶了,仍觉得口渴,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封沐突然有些羡慕乔菁,她一定不像自己一样等这么久,也不像自己一样口渴。
乔菁确实没等多久,乔菁才刚到坤宁宫,就看到皇后在宫门口对她浅浅一笑。多熟悉啊,玉荣姐姐很多年前也是这样在玉府等着自己。乔菁连忙迎了上去,对玉荣行了拜见礼。
“都是姐妹的,这儿又没外人,行这么大礼作甚。”皇后拉着乔菁的手,便扯到了自己身边,“走,我们进去聊。”
“你也许久没出门了吧,怎么,守着封沐还能守出朵花儿来啦。”从封沐受伤后,两人已有近半年没再见过面了。
“荣姐姐,你又浑说些什么呢?这不是你要见我,我就马上赶来了么?”乔菁呵着玉荣的痒,这四下没人伺候,乔菁又叫起了当年对玉荣的称呼,这是玉荣给乔菁定的老规矩了。
“哟哟哟,现在就说我浑说了。封沐那人惯会哄人的,我看着失忆啊又是借口,你可别又被他哄骗了去。”玉荣是一向看不惯封沐的,当年逼婚事件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乔菁嫁给了王爷又怎么样,那些人当面夸着,背后骂着,说不知道是乔菁使了什么迷魂药,把封沐整的五迷三道的,遣散了整个后院。后来封沐又接回了那些女子,菁妹妹就彻底成了那群嚼舌妇的笑柄。
当初死乞白赖的非求着,到手之后又不当回事儿,这封沐就真真是个贱东西!
“不会的。”乔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会再重蹈覆辙。
“行,希望你真不会,那我就放心了,人啊,掉进坑里,爬出来就行,要是再同一个坑里掉两次,那就是真傻了。” 玉荣拿手指戳了戳乔菁的脑门,看乔菁脸色不是特别好,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好了,不说你了,反正你也是个聪明有主意的。”
“对了,你上次给我送的信,你找到玉汝的女儿了?”玉荣问道。
玉汝是她的堂妹,自小玉荣、玉汝加上乔菁三人便是玩的最好的姐妹,玉汝是老小,她与乔菁年岁大些,知道玉汝父亲去世,寄人篱下,多少有几分伤心和不如意,便时时牵就,尽最大的努力让玉汝开心快乐些。玉汝性格天真烂漫又十分好强,相处起来虽不容易,但年少时的这份情谊三人却仍旧十分珍惜。
玉汝好开玩笑,又常有惊人之言,玉荣乔菁屡屡为其遮掩,才没在京城闹出笑话,这之后可是不好许配他人的。但万万没想到,玉汝成年时,年少时那些笑话却成了真,玉汝说过,她要的夫婿只能爱她一人、慕她一人、娶她一人,若如此,她才愿意付出真心。若丈夫变心另觅她人,她便剁了这夫,让他与一棵树长的一起,这样他没了腿,失了心,便再也不会分离。玉汝还说,这京城里的男人蝇营狗苟,不配爱她。当时只觉得惊世骇俗,但现在每每回想起来,玉荣都还记得当时玉汝是带着怎样的表情说下这些话的,玉汝是在微笑着,仿佛这话再平常不过,眼神中射出的光芒是她平生所见的最光亮点。
小时的笑言成了真,玉汝拒绝了她父亲给安排的婚事,与别人私奔了,那人是谁?去了哪里?没人知道。玉家靠文礼起家,玉汝私奔退婚,如一盆粪水泼在了给玉家门楣上,在玉荣嫁给封御后,境遇才稍稍好些。
无媒苟合为淫奔,玉荣恨极了玉汝,受了家族的荣养,却背弃了自己的对家族的责任。
玉汝费尽了力气做了她认为是对的事情,乔菁是佩服玉汝的勇气的。但这并不代表乔菁不讨厌玉汝。但当年的乔菁没想到,玉汝对她的影响又何止勇气一项,那些言语,对乔菁的影响已经是附在皮上,侵入骨髓。
乔菁站起身来,将那女子从门口带了进来,赫然就是当初封沐在寺庙外见到的那个穿僧衣的少女。
“玉琪安见过荣姑姑。”琪安跪在地下,但头颅仰的高高的,也并不叫玉荣皇后,似乎这一跪仅是为姑姑二字。
琪安容貌像极了玉汝,但那股子的天生的灵气儿却衬的琪安精灵古怪。
“琪安这酒窝倒是像装了蜜似的,起来吧,你母亲呢?怎么不来见我。” 玉荣转着茶杯,慵懒地道。
“母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已经死了,她死前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们,她为她的选择向你们说一声抱歉,她有逼不得已的理由必须要离开。只母亲有一样东西,托我转交给荣姑姑的。”琪安面色如常,只眼底有些黯然。
乔菁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当场就怔愣住了,玉汝死了?她念了这么多年,厌了这么多年的人居然死了?突然觉得心下有些空落落的。玉荣脸上倒是无悲无喜,但看见玉荣紧抓住衣裳的手一直在微微的颤抖,乔菁也知道,玉荣心里也不好过。
“不得不走的理由到底是什么?你娘托你转交什么东西?”玉荣很快便平复了情绪,想一一弄个明白。
“母亲没告诉我理由,但东西就在这里了。”琪安解开一直随身携带的香囊,里面居然爬出两条纠缠在一起淡粉色虫子。
“这是什么?”玉荣看见那蠕动的虫子,压下已经快到喉头的尖叫。
“这是情蛊,母亲研究了好久,本想是用在阿吉身上的,没想到却突发疾病死去,这蛊让我转送给荣姑姑的,情蛊分公母,分别引入体内,公蛊的寄生者便会永远深深的爱上母蛊的寄生者。”
就这小玩意儿,就可以让人永远爱上?乔菁看向那两条小虫子,简直是天方夜谈,“娘娘,此事荒谬至极。琪安,你还不快把你这玩意儿收起来。”
玉荣按下乔菁指着琪安的手,眼眸微转,便道:“琪安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又是本宫的外甥女,多年不见就留在宫里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本宫话话家常。”
乔菁微微摇头,她现在非常后悔将这琪安的存在告诉玉荣,乔菁分明从玉荣眼中看到了她对情蛊的执着与渴求。眼神示意玉荣不要这么做,这情蛊真假不知,若被皇上知道,玉荣姐姐下场如何。但玉荣却安抚的拍了拍乔菁的手,乔菁无奈,这玉荣怎么还是这般倔!
乔菁这边心里难受,而封沐那边也不好过。封沐已经尽量收敛行为,用琐秋他们教导他的样子端端正正地走到封御面前行礼了,但仍然可以感受到皇上投注到自己身上的那股诧异的眼神。
虽然这皇帝老哥对自己的态度可以算的上是和风细雨,温暖如春了,但封沐依旧感觉紧张的屁股已经夹紧到有些抽搐了。
气氛十分僵硬,这还是封御成年后第一次有人弄得竟然也不知道说什么,问过的好么?封沐回答吃的好。问封沐身体怎么样?他就一直左牵右引。封御心想,这不会是把脑子给摔坏了吧!母后来信说除了失去记忆其他挺正常的啊,他怎么没看出来呢?
谈话十分不顺利的进行着,电视小说里都可是说着皇上说每句话都是有深意的,他刚才问他身体好不好?是什么意思?他得怎么回答?听到封御又换了一个话题,封沐心里小小给自己鼓了鼓掌,耶,这个问题终于混过去了。可怜的封沐,他只顾着自己,却完全没看到封御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怜爱。
封御有要事,不能陪着封沐在这里瞎扯皮,本来打算留封沐用午膳,但封沐想着乔菁可能在宫门那边等着自己便推辞了。
踏出乾清宫的时候封沐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天空都变得更蓝了呢。当然如果出去时没撞见自己的岳父,也没有准确无误的接收到岳父大人递给自己的那一记眼刀封沐相信自己的心情会更舒畅的。
封沐耸耸肩,Nobody cares,“琐秋,平安,我们走!”
宫门口入口处,封沐等了许久都不见乔菁,肚中又饿,便打算先出去在附近找点吃的。
他早上打这儿经过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一个酒楼的,可不能委屈饿着自己的。封沐吩咐平安在这里等着乔菁,便带着琐秋走过去。
还没到门口便听得酒楼内喧喧嚷嚷的。得,看来这酒楼饭也吃不成了,得换一个地方,正转身呢,便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竟然是自己那调皮捣蛋,不爱读书尽挨训的小舅子,封沐爱怜的看着乔誉,这小可怜的,上次把夫子的书全部粘在一起作弄夫子,被关了禁闭怕是现在才被放出来吧。
“父王姐夫,怎么见我就走啊,封景也在里面呢,知道您来啊,肯定特别高兴!”乔誉拉着封沐的手就往里走,封沐无奈的笑笑,这孩子不知道是随了谁的性子,倒是谁都不怕。
不过一听封景也在里面,封沐有些担心,这病还没好利索,是谁放他出门的!
第十章
国子监学生众多,除了明朝本朝的学子,还接待外国的留学生,封景此时就在与伊不里交谈讨教,抬眼竟看到乔誉拽着父王进了雅间,这乔誉带他混出府的,现在还拉父王来,是不是脑子却根弦儿。
封沐站在封景跟前儿,摸了摸封景的额头,未察觉到体温变热,看封景面色如常,也就没在多说什么了,出来都出来了,难道再赶回去么。
封沐朝着封景做了一个回去再收拾你的眼神后,转头看向伊不里,深眼窝金头发,比着封景高了一个头还多。明朝的老外在京城他知道好几个,但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年轻的。
伊不里给了封沐一个热情的拥抱,“沐王爷,封景是我的好朋友,我经常听他提起您,真高兴见到您。” 没想到伊不里看着高高壮壮的,但声音居然细声细气的。
封沐对伊不里这孩子很有好感,封景好像没什么朋友,都从来不到王府来找他玩,现在能有一个看着清清爽爽的男孩子和封景做朋友,封沐也挺开心,“你叫什么名字啊?”
亲切的交谈一番后,封沐突然想起乔菁也该出宫了,便小声提点封景:“你母后估计快回府了,你还在这儿待着?快走了!”
封景叹了口气,还以为父王忘记这茬了,看来还是得走,“那我去和程二哥说一声。”
封沐的视线随着封景望过去,大概是因为午时未到,这酒楼食客不多,而酒楼大厅临近门口侧面摆了两张方桌,两侧分别站着一些人,仿佛是因为一件事情在做争论,好像和不久之后的中秋佳节有关。
封景走过去,到了正中间的那名男子的身边。那名男子仪表堂堂,一身青衣站在人群中虽不显眼,但一旦注意到,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封沐指着那人,问伊不里,“伊不里,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他啊,是程越,我们的师兄,文采可好了,是这个。”伊不里比出大拇指,“去年的时候他带着国子监学生在中秋节的时候卖灯笼,冬天的时候把钱都给了那些穷苦人家过渡生活。和王爷一样也是个好人。”
封沐失笑,他才和这伊不里认识多久,他就觉得自己是好人了?“那他们现在在干嘛呢?”
“之前讨论的,国子监今年的提议是给春闱考试的学子都更换上无烟碳了,但若是以去年的方案来做,我们的预算收支不够。他们还在想呢?我与封景刚才在算去年的盈亏,可愁了。”伊不里眉头紧锁在一起,看来是真的很发愁。
“船到桥头必有路,你也不必着急,国子监人才济济,大家集思广益,必会有办法的。”封沐看到封景在门口对他招手示意可以走了,便向伊不里道别。
明朝以武定国后,在各地也分别给贫寒子弟专门开设了学堂,其中不乏天才,能读书来京赶考的学子多半家中并不贫困的,但考试环境却并非他们可以着手的地方,程越是国子监祭酒的公子,到时候由国子监上书,只是改个炭火规制,应该没什么问题。年岁虽小,但心有文章,不论是出于突出表现,还是心系学子,封沐心中都默默的点了个赞,这人今后必成大事啊。
今日见了些年轻的面孔,封沐还是挺开心的,不过就是没吃到好吃的,没成想刚出店门就碰见了王府的马车,封沐背手摇晃着让封景搞快撤退,但封景却认命的提步站到了马车前,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母后。”
乔誉跑的倒快,刚才还和他们一起在门口,转头就不见了。
乔菁刚才宫门,就听素心来报说乔誉探望小世子,不久乔誉走了,世子房间里也没了人。
乔菁心情本就不好一听是这乔誉带着封景出了府,当场又急又气。
结果他们三人倒是碰到了一起,撩开车帘,看到封沐给封景使眼色,又见封景面色红润,乔菁心中的那股气突然就消散了。
“景儿,给你小舅舅带句话,我已经告诉母亲了。你许久没出来,今天晚些回府也可,仔细着身体。”乔菁看向封景,给出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又转向看着封沐,颔首道,“王爷,该回府了。”
七夕节,一个象征甜蜜爱情的节日,却因为鸿胪寺主簿嫡子吊死在家中成为了全京城的热点,而就在今日刑部终于给出了案件侦破详情。
“这刑部的发言也太混淆了,只知道这嫡子吊死是小妾贪财所为,先勒死再伪装成上吊的痕迹。为什么能进入嫡子的房间?小妾那来的力气杀死一成年男子却毫无解释。”追剧追了小一月,私情呢?八卦呢?怎么没有了?真是郁闷,“当时不是听说还有一男子也被抓住了么?人呢?放了?”
乔菁微白了封沐一眼:“三年述职期已到,而王爷却只想到这些小事,鸿胪寺主簿已年近60,家中仅有一嫡一庶两字,嫡子出事,庶子若再被抓,官位香火即鱼与熊掌,不仅不可兼得,或许更是竹篮打水。”
乔菁说完便闭上了眼,封沐坐在马车中颤抖,乔菁说了什么?感觉很有内容的样子?庶子?是那个一起被抓的男人么?小妾和嫡子?小妾和庶子?哟哟哟,油菜地啊。
因八卦兴奋完后,封沐突然想到,王府就封景一个儿子,后院却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女子平时柔弱,但若是心狠,那便是真的死了心,瞥了一眼乔菁,这可是敢直接下手杀人的,这刑法知识看来是时候得在王府普及起来了。
“王爷召集大家见面”的消息一经在后院传开,便引发了轰动。乔菁不让她们请安,封沐也不见她们,这大半年来,这后院众人见封沐的次数掰着指头都数清了。有几个王府老人甚至想到了十几年前封沐让她们出府的画面,一时间悲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