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巧正在喝酒,拿着酒杯脸上有几分醉意,这几个月已经记不得上次见到封沐是什么时候了。
寸柳蹙眉,拿下白巧手中的杯子:“夫人,不能再喝了,明日我们就可以见到王爷了,您这些日子受的苦头便可回报那人一二了。”
“寸柳可知道,王爷要见的是全府的人,不是我白巧一人啊。”白巧面色凄苦,往日的盛气已完无踪迹。
“夫人,王爷现在只是想不起来了,这京城谁不知道王爷往日最最疼爱的便是夫人您。”寸柳抹去白巧脸上的眼泪,扶她上了软塌,“夫人,您可不能认输,不争不是赢是彻底输了啊。”
白巧苦笑一声,争,如何争?
封沐望了望天,阴天,院子里气温既不冷也不热,适合讲话。
特意找了一个大一点的院子,但门口还是乌央乌央的挤了许多人,而乔菁和齐萋则分别站在封沐身侧。
“咳咳,大家稍稍安静一下,本王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京中最近刑事案件频发,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国盛天下平。本王希望大家能在这两年的时间内初通我大明律法,而刑法篇,本王则希望大家能尽快掌握。”
下面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大明律是每个明朝人都知道的法典,但突然召集大家要学习这大明律,这王爷是什么意思呢?
封沐指了指白巧,他记得这人好像是某个盐官的女儿?那应该对大明律是有所了解的,“今日起,白巧作为辅导者来教大家刑法篇的内容,每月安排一次考核,成绩最差、不合格均有惩罚的。白姨娘作为辅导者,不参与考核,但若不合格者人数超过一半,将一同接受惩罚,王妃、侧妃均同样作为被考核者。”封沐扫了扫下面众人的神色,再朗声道,“今后若无其他事均由本王亲自进行考核。”
封沐侧面,乔菁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召她们见面之前,封沐是告诉她,有事情要与他们说,但并未说明是何事,就更别说自己也得参加考核这些话了。为什么突然要学大明律,为什么突然说到刑法,真的是因为昨日那个案件么?红柳一直没找到,这次让自己参加考核却未先同自己讲明,封沐是否知道了什么?
“八月十五日,将会进行第一次考核,还希望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那边是为王、薛两位女夫子,今后你们的功课将由他们来负责。”八月十五,是一个好日子,中秋团圆之夜。
王、薛两名女夫子向大家点头,这两名女夫子是综合考量了京城中各个女夫子的水平之后专门请回来的。这两名女夫子以前都是给京城中小官的女儿教学,虽才学不算上佳,但品行、操守却被人称道。王府招女夫子的事情比较隐秘,没想到居然请的是她们两,虽未听说王府有女儿需要教导,但能为王府效力,月钱又十分丰厚,两人便立马上任,没想到到了王府,却发现居然是教这些夫人大明律,别说王府那些夫人懵,她们也懵。
封沐刚才虽说是有惩罚,但时间比较着急,封沐并没有想好惩罚是什么?话说也不能真的惩罚他们,让他们学刑律,其一是像给他们树立对律法的敬畏,其二便是想给后院的小姐姐找些事情来做,漫长的人生用来等待未免也不太值当了。
第十一章
“王爷,誉少爷来了,世子与誉少爷今日在房内用膳,让老奴通知王爷、王妃。”方管家走进来行礼后,说完后便垂手立在原地。
乔誉又来了?上午的时候乔菁才说通知了乔府那边,乔誉这晚上就不回家,看来是打定主意待在王府了啊。乔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封沐反倒为这乔誉担心起来,乔誉是老年子,本来从小就多受宠爱些,但并非嚣张跋扈之人,只是不爱读书,性格调皮了些。
乔誉父亲是光禄大夫,这不爱读书四个字对于这样的家庭本就是原罪,怪不得刚出府就躲来他们这儿。
封沐招了招手,让管家过来,“你去给乔誉说,问他打算在王府待几天,好去乔府那边知会一声,免得岳父岳母担心。”
又看了一眼乔菁,见乔菁夹着菜:“乔誉关了这么多天了,出来换换心情,免得总在家气岳父的好。”
乔菁微微点点头,示意她没有意见。
“我就说吧,王爷姐夫不会见死不救的,你不知道,你外公天天逼我读书,默不出来就拿那么粗的戒尺打我。”乔誉比划着戒尺长度,又看封景读书没理他,随即一脸沮丧道:“爹每次都夸你,比的我什么都不是。你说我要是也这么会读书该有多好啊。”
封景放下书,一脸正色道:“小舅舅您可不能这么说,父王说过每个人都有长处的,有的人的长处显露的早,有的人的长处显露的晚,虽说书中自有黄金玉,但实践才出真知。父王就说过,小舅舅口齿伶俐,记忆超群,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王爷姐夫真的这么说?还看来还是王爷姐夫识我清楚,话说回来,我还是喜欢现在这个王爷姐夫!”乔誉蹲在封景书桌前面,一脸笑嘻嘻的看着封景。
封景没有说话,微微一笑,又接着看起了书。
乔誉耸耸肩,行,你看你的书,不与我说话,那我去找王府姐夫玩。
出了乔府感觉空气都清新许多,宛如被放出牢笼的小鸟,乔誉一路溜达雀跃的到了达观园。
“姐夫,你们在玩什么?”乔誉见封沐他们几个围桌在桌前,有的说话有的又不说话,观察了一阵子也没明白到底在做什么,看他们又闭上了眼,封沐又睁着眼,赶紧小声问封沐。
封沐将乔誉拉到自己身边,小声解释道,他们十个人玩的这叫狼人杀,是一个靠语言逻辑游戏。
乔誉观察了一阵,就是坏人骗人的游戏嘛,他擅长,暗一有事,不能接着玩,他顶替了暗一便开始了自己的狼人杀首秀。
封沐一般也就晚上玩一会儿,院子里面的人也忙,就晚饭后稍稍空闲一些,封沐有空就和大家组几局,打发时间之余也学习了一些古代人的思维套路。
乔菁自持身份,封景对这些游戏不感兴趣,封沐不勉强。这来了一个乔誉,又好像十分有天分的样子,封沐就想把前世那些脏套路教给乔誉,顺道培养一个绝世狼王。
“王爷和少爷都在外面呢,暗一侍卫不见了。”喜嬷嬷推开窗,看到王爷和少爷玩的正开心的样子。
“嬷嬷,你说封沐是知道了什么么?我越想越想不懂。”乔菁做的端正,手上翻着大明律,“无端端的让学这个,还得考核。”
“姑娘,红柳及那青柳已经消失好几天了,若王爷早就知道,那还能容我们。再说,证据已经全都处理好了,就算出事我们也可说他们诬陷,姑娘,您别担心。”喜嬷嬷紧盯着乔菁的眼睛。
看乔菁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王爷不是考核了所有人么?又不是姑娘一人。这事儿正在加紧查,总会有个结果的。”
“还有,姑娘,定远将军那边回了礼,田小姐还给您写了信、寄了礼物。您得看看。”喜嬷嬷将信和匣子放在桌上。
乔菁起身上去打开匣子,两方元宝枕,竟是蜜儿亲手做的。要说这封沐为封景做了什么好事,那便是为封景与定远将军家嫡亲小姐定的这门亲事了吧。蜜儿小时便与他父亲田泽去了边关,但每年的每个节庆都会送亲手制作的礼物给乔菁和封沐,礼物虽小,但心意却十分宝贵。
乔菁好好端详了一下枕头,这才打开了信,信中是祝好和感谢的词,另一页是田蜜儿的画像,眉眼英气,长相不似京城女子娇俏,但大气自然,看着便让人心生好感。田蜜儿只比景儿小一岁,这把乔菁当做亲人的态度,乔菁觉得十分熨帖。
将画像放在桌上,吩咐喜嬷嬷:“嬷嬷,你待会这封信送去世子那边。”
有个自小习武的儿媳妇,乔菁是不介意的,封景对武学毫不上心,有一个懂点功夫的儿媳妇,一文一武倒也合称,所以乔菁每次亲手给田蜜儿送的东西除了那些京城那些女儿家时兴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也会送一些精美的短刀剑刃。
看到蜜儿的信,感受到田蜜儿对这次回礼的郑重,有一个会处事儿的儿媳妇,乔菁是十分满意的。
“上次定远将军那边来信,趁年底就会带蜜儿小姐回京与少爷定亲。定远将军府的府上那边都已挂上了红灯笼,可喜庆了。”喜嬷嬷将枕头拿出来放在桌上,这枕头线脚细密,绣花精美,蜜儿小姐真是个心灵手巧的。
乔菁将枕头拿了起来,靠近闻了闻,里面应该是塞了一些花瓣,问着倒是挺香的:“这枕头先不用,王爷睡觉闻不惯香味?”
说完乔菁脸红了红,她刚才只是想着封沐要是睡不安稳晚上又有得好折腾的了,可喜嬷嬷看向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突然又觉得有些害羞。乔菁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情绪了,连忙压下心中的悸动,放下手中的枕头对喜嬷嬷说:“红柳的事情还是得接着查,暗一那边你先派人盯着。”
眼看着八月十五的日子一天天的临近,封景和乔誉也回来的越来越晚。封沐好奇:“你们还没想到怎么赚够钱,又同时能打出名声的办法?”
封沐摇着脑袋,疑惑道:“到时候若你们改炭火的规制的事情一成功,国子监的名声自然也就来了,钱从哪里来的,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乔誉蹲在封沐的摇椅旁,苦着脸:“我也是这么说的啊,可程二哥他们不同意,要不我们一家凑个五十百把两,这事情也就解决了,不比这天天苦哈哈想办法好啊,王爷姐夫,你不知道,我都瘦了。”
“哎哎哎,王爷姐夫,你别捏我的脸啊。”乔誉捂着脸离得封沐远远的。
“你以为这五十百把两很好赚啊,你问问封景,他一个月的零花多少。你再问问你那些同窗,他们一个月的零花多少。”封沐站起身,走到乔誉面前,用扇子敲着他的头。
“那能怎么办嘛,这也不行,那些不行,去年卖灯笼倒是赚了,但那赚的钱还没我们出的力多。今年再卖,那钱是肯定不够的。”乔誉不满的嘟着嘴。
“父王,您别听小舅舅瞎说,程二哥那边已经安排人去购买了灯笼,若是八月十五前想不到办法,我们还依着以往的办法,虽然赚的不多,但我们还有时间呢。”好笑的看着父王和小舅舅之间的互动,封景心下却有些羡慕。
晚上玩狼人杀的时候,封景和乔誉都心不在焉的,封沐赶他们走了。走到半路的时候,乔誉突然转回来拉着封沐的手:“王爷姐夫,你说我们到时候可不可以玩这游戏收钱,我最近和他们打听了,他们可都没听过这个游戏。”
“物依稀为贵,封景,你说对不对。”乔誉拉着封沐,双眼都在放光。
耶,封沐这才想起,上一世那些狼人杀桌游和直播UP主貌似都能靠这个游戏赚钱,说一定他们也可以的。
“当然可以,你多再和景儿多想想怎么赚,如何赚,明天我们再讨论,然后你们就去和你们程二哥协商,好么?”封沐扯开乔誉的手,推他们赶快回去,又看向封景道:“你可得好好休息,你病才好不久,知道么?看着你小舅舅,时间到了该睡觉,就直接把他烛火熄了知道么?”
封景笑着点点头答是,拖着一脸兴奋的乔誉走了。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聊了许久,但都没做过生意,天马星空的想了许多,但主意最后都被自己推翻了,想到父王说的得早点睡,封景便赶了乔誉去睡觉。
封景回转坐在书桌前,拆开母后给自己送来的信,喜嬷嬷说这是蜜儿小姐送来的。他记得小时曾见过蜜儿两面,一次是封景六岁是被七岁的乔誉爬狗洞带上街买糖人儿,发现一个小女孩环抱着双手酷酷的站在街边,身边又没大人,本想上去问两句,结果小女孩一人给了他们一脚转身就跑了。还有一次是知道父王帮自己定亲,他远远的去看过那位蜜儿小姐,居然是之前打他的那个女孩儿。那女孩子后来离开了京城,封景再没想起她。
封景摸了摸画像,又觉得自己有些孟浪,便缩回手:“没怎么变嘛。”
第十二章
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
两名女夫子对大明律上的律条会反复为后院众位女子解读,而白巧作为辅导者,则会将刑部的一些案例拿出来做实时的案例解读,据王、薛两名夫子这些天的观察,白巧近日来的表现确实算的上是一个善学也善于教学的人。
那些案例是封沐找了刑部尚书董平的人借阅的,经与刑部的专业人士确认研究清楚之后再以旁观者第三人称视角来进行案件解读,案件判定考虑刑法章程是必要的,但法理不外乎人情,此处的人情并非人情来往,而是指道德。这样不仅案例简单方便阅读,也方便众位一步步理解为什么会量刑而判。
封沐偶尔会去后院临时建起的学堂去坐坐,看看那些姑娘的学习进度。毕竟是他起心牵头做的事情,要是自己都不上心,他也怕后院这些姑娘坚持不住。现在的他就像是吊着后院那群人得那块肉,肉不能掉下去,也不能升得太上面。
封沐正准备出门,却被身后的白巧叫住了。
白巧看到封沐转身,盈盈一笑,走进行礼后便指着手中的案例:“此案例妾身请求王爷指点一二。”
封沐接过案例,便问:“哪里有不明白的?”这个案例是昨日给到白素,讲的是登州一女子阿花在母亲服丧期间被一名姓韦的男子□□,嫁娶当日趁丈夫熟睡,用刀砍伤丈夫后主动向官府自首。登州知府认为此案因阿花在服丧期间嫁给韦姓男子,且男子并未死亡,故谈不上谋杀亲夫,死罪可免。但案情提报到审刑院和大理寺是,批驳了登州知府的判决,改判阿花违律为婚,谋杀亲夫,处以绞刑。”
此案已做最后的定罪,大明刑律森严,错判误判等情况若非地方官员作恶,涉及死罪极刑等案件都是会上呈刑部再进行复核的。案例早已做最后的复核,刑部确认无误已经入档,且阿花早在几年前也被处以极刑死亡。
“这里。”白巧指向一处,疑惑道,“服丧期间嫁娶不是应不作数的么?为什么此案以谋杀亲夫论罪呢?”
“祖宗成法,夫为妻纲。”普世的价值观如此,抗拒变化、泥古不化,千千万万个阿云因为“丧命”。
封沐将案例折叠,放在手中,让白巧看着正反面:“刑法并不只有一种判定方法,登州知府其一,审刑院和大理寺其二,或许有一天,民众便会变作其三。”
“法为器,人为本,而法终为人所用,或得之良,或得之变,或拘定也,或以法私,有人自以立法上。愿法可为汝之矛盾。”但愿这些七窍玲珑心的女子,能明白这个案例背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