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主还是不怎么乐意,可最终还是勉强地点头同意了。
穆昭仪这才松口气,只望着三公主那张肖似其生母的脸,心里又不禁有点儿烦躁。
次日,许筠瑶被五公主牵着手,跟在三公主和嘉平县主身后去了西庆宫用午膳。
当五公主习惯性地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时,三公主顿时不高兴了:“她怎能与咱们同桌而食?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嘉平县主也不满地瞪着她。
她虽为公主伴读,可也是堂堂县主,自然是有资格坐下用膳,可眼前这位不过小小员外郎之女,凭什么?!
许筠瑶假装听不懂,一脸天真地问:“规矩是什么呀?可以吃的么?”
五公主听罢哈哈一笑,又飞快地在她脸蛋上掐了一把,取笑道:“笨蛋,不能吃的呢!”
三公主听罢更生气了,正想要再说什么,穆昭仪便打圆场:“都坐下吧!筠瑶年纪小,叠翠在旁侍候着。”
宫女叠翠应喏,许筠瑶认出她便是那日与图衣在一起的那一位。
这一顿午膳许筠瑶吃得相当满意,对三公主和嘉平县主不时投过来的忿忿眼神视如不见。
“小唐唐尝尝这个,这个好吃!”五公主戳着一个红烧狮子头放在她的碗里,笑嘻嘻地道。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多吃点才会更可爱。”
穆昭仪好奇地问:“为什么多吃点会更可爱?”
“多吃了就会胖呀,胖乎乎的不可爱么?”五公主理所当然地回答。
正一肚子不满的三公主听到她这话便嗤笑一声,鄙夷地扫了一眼许筠瑶。
许筠瑶正要将那颗红烧狮子头送进嘴里的动作,在听到五公主那句话时便顿住了,又见穆昭仪笑着也给五公主夹了一个:“既如此,那静安也多吃一点。”
“不行不行,我可不能再吃了,再吃的话长胖了,新做的好看裙子就不能穿了。”五公主却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许筠瑶默默地放下了那颗红烧狮子头,瞥了一眼坚决不肯再多吃的五公主。
“小唐唐你怎的不吃了呀?”
许筠瑶假装没有听到。
一连几日,穆昭仪都让三公主把五公主请到西庆宫用膳,有时是午膳,有时是晚膳,五公主是个大咧咧的性子,穆昭仪又有意讨好,故而每一回五公主都肯去。
若是许筠瑶也在宫里,五公主还会拉上她。而许筠瑶也想看看图衣在西庆宫到底有何所图,故而也相当乐意地跟着五公主而去。
而有好几次,侍候她用膳的便是图衣。
这也不是什么好意外之事,穆昭仪身边的大宫女自然是侍候她和两位公主,安排侍候许筠瑶用膳的自然便落到了身为二等宫女的图衣或叠翠身上。
到西庆宫用膳的那仅有的几次,许筠瑶都不动声色地注意着身边低眉垂眼地给她布膳的图衣,见她神态恭敬自然,仿佛完全不认识自己一般。
她这几年长大了不少,容貌自然会有所变化,当年图衣也不过是曾经远远地见过她几面,事隔这般久认不出也很正常。
可宫里宫外都知道吏部唐大人的女儿被陛下亲指为五公主的伴读,身为宫女的图衣不可能不知道,除非当年她与芳宜对自己的敌意是偶尔而之,针对的也不是她,而是像她那般大的孩子。
图衣飞快地瞅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宫里再遇到这个孩子……
许筠瑶自来便敏感,又一直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如何会没有察觉她那记飞快的眼神,心思一动,更加笃定她必是认出了自己。
这会儿的坦然无非是觉得她当年不过一个小孩子,不可能会知道她们的存在,故而才根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却说天熙帝一连几日没在凤藻宫的膳桌上看到五公主,好奇地问皇后:“这几日静安都在哪里用膳?我怎的仿佛许久不曾见过她在皇后宫中用膳了?”
皇后笑道:“有时在西庆宫与穆昭仪、义清一起,有时便回臣妾这里。陛下偏巧都错过了。”
天熙帝哑然失笑:“那可真是不巧了。”
也是知道最近静安总拉着她的小伴读到西庆宫用膳,这日天熙帝难得得闲,干脆便也摆驾西庆宫。
而穆昭仪正吩咐宫人撤下用剩的膳食,得知御驾将临,顿时大喜,也再顾不上五公主,连忙梳妆打扮准备接驾。
宫人们也替自家主子高兴,毕竟陛下已经有一个多月未曾驾临西庆宫,也不曾召过昭仪娘娘侍寝,主子没有帝宠,她们这些下人也不好过。
图衣眸光微闪,只很快便掩饰了过去,与众人一起侍候了穆昭仪梳妆。
许筠瑶饶有兴致地望向殿门方向,说起来上辈子她虽是赵元祐的嫔妃,其实并没有机会见过太宗皇帝。太宗皇帝在世时,她不过太子东宫的一名小侍妾,哪会有得见天颜的机会。
天熙帝到来的时候,视线先是落在迎上前的穆昭仪身上,而后望向正朝自己行礼问安的三公主和嘉平县主,含笑免了礼,这才朝正拉着许筠瑶说悄悄话的五公主笑骂道:“怎么?见了父皇也不见礼么?”
五公主憨憨地冲他笑,而后蹦蹦跳跳地上前来向他行了大礼,末了又拉着许筠瑶到他的跟前,一脸得意地道:“父皇,你瞧,她是儿臣的小唐唐。”
天熙帝望着眼前这白嫩嫩胖乎乎,正睁着一双乌漆漆水灵灵的眼眸,好奇地瞅着自己的小丫头,微微一笑,夸道:“确是个好孩子。”
五公主一听,愈发高兴了,眉眼弯弯的,仿佛夸的是自己一般,看得天熙帝忍俊不禁。
见父皇一直和五皇妹说话,却很少理会自己,三公主眼眶都快红了,满脸委屈地低下头去。
穆昭仪恨铁不成钢地瞪她。
真是没用的东西,若她能像静安一般会讨陛下喜欢,她今日又怎会仅是昭仪的位份,只怕早就封妃了!果然当年还是应该选小的那个的。
嘉平县主也觉得有点儿不甘,尤其是看着五公主拉着许筠瑶到御前,又听天熙帝顺着女儿的话夸了许筠瑶,那点不甘又浓了几分。
若不是那死丫头,今日被五公主带到陛下跟前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一会儿便有宫娥捧着水盆、干净的布巾、香姨子等物鱼贯而入,许筠瑶瞥了一眼,认出走在最后的便是图衣。
穆昭仪亲自侍候天熙帝洗脸净手,图衣便捧着沏好的香茶近前,在穆昭仪接过香茶之前,有意无意地瞄了正与五公主说话的天熙帝一眼。
许筠瑶自然也注意到了。
她曾经也是后宫中的一员,更是从宫女爬到日后的淑妃位置的,哪会看不出图衣这一眼所含着的野心,心中了然。
看来她是将太宗皇帝视作目标了,就是不知道上辈子她是否亦有过如此打算,若是同样有的话,上辈子她没有成功,这辈子呢?
她又睨了一眼含情脉脉地望着天熙帝的穆昭仪,暗道:就是不知这一位知不知道身边的宫女起了异心,瞧图衣还能好好地在她身边侍候,看来是不知道了。
天熙帝逗着五公主说了会儿话,才看着她拉着那个瞧着乖巧又懂事的小丫头离开了。
三公主与嘉平县主自然也被宫娥带了下去。
“静安那孩子性子跳脱,吃东西也不老实,难为你还有此耐心陪她用膳。”天熙帝落了座,接过穆昭仪亲手奉上的香茶呷了一口,含笑道。
“静安虽叫臣妾一声姨母,可在臣妾心里,她与义清一样,都是臣妾的孩子。”穆昭仪嗓音轻柔,体贴地替他按捏着肩膀。
“臣妾只要一想到她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心里便像是被针扎过一般,更是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给她。也是前些日子见她瘦了不少,想是读书太过用功之故,怕是侍候之人疏忽了,故而才想着让御膳房多做些她爱吃的,好歹补补身子。”
“啪”的一下瓷器落地的清脆响声,把正向皇帝展现自己‘慈母心肠’的穆昭仪吓了一跳,紧接着她便听到皇帝冷漠的声音。
“若按你这般说,倒是皇后薄待了静安,让她一个小小年纪便失了生母的孩子,身边连个贴心人都没有,还得你这个姨母劳心费力处处照顾?”
“臣妾绝无此意,陛下明鉴啊!”穆昭仪吓得‘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惨白着脸叫屈。
“住口!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当朕不知不成?皇后贤德,素来又是个性子宽厚的,轻易不与人计较,倒愈发纵得你们不知所谓起来了!”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穆昭仪除了不停叩头请求恕罪外,哪还敢多说。
天熙帝理也不理她,一拂衣袖,将身后那声凄厉的‘陛下’扔在身后,盛怒而去。
内侍们见他满脸怒容地从正殿内出来,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唯有小跑着紧跟在他的身后。
天熙帝心里憋了一把火,足下步伐更是越来越快。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属于孩童的清脆笑声,他停下了脚步,细一听,认出那是五公主的声音,略想了想,便循着笑声传来之处而去。
半晌之后,前方花架下的两道小身影便出现在他的眼前,高的那个是他的五公主,矮的那个则是五公主的小伴读。
那个小小的孩子正坐在巨石上,手中拿着几根花草像是在编织着什么,调皮的五公主则不时伸指去戳小丫头的脸蛋,惹得小丫头愤愤地伸手拍开。
而下一刻,五公主那只作怪的手又伸过去,然后在小丫头要伸手来拍时飞快地缩回去,看着小丫头拍了个空,顿时乐得咯咯直笑。
如此几个来回,小丫头终于恼了,扔掉手上那编了一半的东西,从石上一跳而下,拎着小拳头追着五公主就要打。
跟在天熙帝身后的那几名内侍吓了一跳,正要上前喝止那以下犯上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被天熙帝制止住了:“莫要扰了她们,随她们去吧!”
几人这才发现,方才还是怒容满面的陛下,这会儿眉眼之间却仿佛带上了笑意,顿时松了口气,又听陛下吩咐:“去把那孩子扔下的东西捡来朕看看。”
自有内侍应喏而去,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恭恭敬敬地将那物呈到了他的跟前。
天熙帝接过一看,见是一个编了一半的花环,不禁有些惊奇。
想不到那年纪小小的丫头,倒还有一双巧手。
而西庆宫穆昭仪惹恼了陛下一事也很快便传遍了后宫,虽然陛下并没有怎么处罚穆昭仪,可他的盛怒而去,便是对穆昭仪最大的惩罚了。
后宫嫔妃的指指点点、幸灾乐祸,让穆昭仪又羞又恼,气得整整哭了大半日,后来更是把自己关在寝宫内谁也不见。
图衣鄙夷地扫了一眼紧闭的寝殿门。
没用的废物,快煮熟的鸭子也能让它飞掉!不过也好,有这样的废物当垫脚石,她才能有机会往上爬。
想到这,她清清嗓子,装出一副关切的模样轻轻敲了敲门:“娘娘……”
许筠瑶自然也知道了穆昭仪惹得皇帝拂袖而去之事,下意识地望望正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翻箱倒柜的五公主,有些无奈地抚额。
这个没心没肺的憨货!
“小唐唐你头疼么?”五公主转过身,刚好看到她这个动作,一脸关心地问。
“头疼,瞧着你便头疼。”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回答。
没想到五公主不但不恼,反而喜滋滋地道:“我父皇也说过这句话呢!”
呵,本宫真是深感荣幸啊!
穆昭仪触怒圣颜,也为后宫不少人添了笑谈,尤其是再一听闻她是想向皇上展示对五公主的慈母心肠,不料却弄巧成拙,更是暗笑不已。
五公主有皇后娘娘把她当掌中宝一般疼爱着,还需要你穆昭仪多事?
也因为此事,三公主次日到了文华馆便一直绷着脸,恨恨地瞪了五公主一眼后,这才坐回她的位置。
跟在她身后的嘉平县主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只也不敢说什么。
“三皇姐,今日还请五皇妹到西庆宫用午膳么?”唯恐天下不乱的四公主凑过来问。
三公主手中动作一顿,恨恨地瞪她:“与你什么相干?!”
四公主见她脸色不豫,也怕惹恼了她给自己沾一身麻烦,只到底还是嘀咕道:“冲我耍什么横,有本事冲着静安去啊!”
三公主自然也听到了她这话,气得险些把手中的书册都撕破了,再望望旁若无人地要教许筠瑶写字的五公主,顿时更恼了,偏又真的不敢拿五公主出气,唯有把手上的书摔得啪啪作响。
二公主皱眉地望了她一眼,而后又转过脸继续与彭玉琪说话。
大公主只当没瞧见,倒是她身边的徐婉菁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我自己会写。”许筠瑶小手握着毫笔,不乐意地朝着五公主道。
“骗人,你怎么可能会?还是我来教你。”五公主伸手去抢她手中毫笔,小丫头握得紧,她自然也要用上几分力,这一用力,笔虽夺走了,可笔尖上蘸的墨却飞溅出去,恰好便溅到了三公主袖子上。
“哎呀!”许筠瑶惊叫一声,连忙拿出怀里的小手帕正要递给三公主,却被她一巴掌拍开,手中的帕子也飘落地上。
“放肆!”三公主想也不想便要打她耳光,许筠瑶急急退了几步避开她的掌风。
三公主立即伸手要推她,手掌刚好沾到对方的衣裳,却见那小丫头一屁股便摔在了地上,眼睛瞬间便含起了泪,紧接着便听到‘哇’的一声,那小丫头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一切发生在瞬间,众人只看到五公主抢小丫头的笔,却意外弄脏了三公主的衣服,三公主不敢说这个最得宠的皇妹,便去教训小丫头,扇耳光没扇着便用力把小丫头推倒在地。
“你做什么?!”五公主大怒,冲过来用力推了她一把,伸手把小丫头给拉起来。
其余众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二公主皱眉道:“三皇妹,你这回确是太过了!”
大公主也是一脸不赞同。
“不,我、我根本没有碰到她,是她自己摔倒的,不关我的事!”三公主又气又恨,大声解释。
“我们都是亲眼看见的,明明是你把她推倒的。”四公主插话。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不是我!”三公主涨红着脸,又猛地朝许筠瑶冲过去,一把抓着她的手腕,“你说,是不是你自己摔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