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不是乱来,也没有想过瞒着你做危险之事。此事待回去之后我再细细向你道来。”唐筠瑶本就没有想过瞒他,实际上她纵然是引出了芳宜,也离不得他的帮忙,否则凭她一人之力,是绝对无法将那些人一网打尽的。
贺绍廷这才松了口气,只是还有些放心不下,毕竟这姑娘不但主意大,连胆子也大得很,教人着实头疼得很。
两人回到忠勇将军府后,唐筠瑶便将她假借许汀若身份引蛇出洞的计划一一向他道来。至于她本人与芳宜她们的上辈子恩怨,自然不好明说。只是真真假假地掩饰了过去。
所幸贺绍廷也没有追问。
一直到将唐姑娘送上了回府的马车,目送着马车越驶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视线里,贺绍廷才转身回府。
小姑娘有许多事瞒着他,譬如她是如何察觉那芳宜的身份的?又是如何得知许汀若本名?又是如何肯定那折柳便是芳宜留在许汀若身边的?凡此种种可疑之事,她却是一字不提。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也罢,她既不愿说,他也不会问便是,唯有歇尽全力护她周全,不教人伤害她分毫。
却说唐筠瑶趁着阮氏没有注意,偷偷溜回了屋里,在蓝淳的掩护下换回自己的衣裳,这才装模作样地往阮氏屋里去。
走到廊下,忽听屋里有说话声,她随口问一旁的挽琴:“是什么人在屋里?”
“是二夫人呢!二夫人来了好一会儿了,正和夫人说着话。”挽琴回答。
她细一听,认出屋里的那道声音确是林氏的。正想要离开,便听到林氏话中提到了唐筠柔的亲事,一时好奇,遂竖起耳朵细一听——
“听说是易家那位给信王当了侍妾的姑娘,听说早前流过一胎损了身子,这才托了凝贞表妹寻位听话的姑娘,打的是要借腹生子的主意呢!这样的事,也亏得筠柔肯答应,可见是被荣华富贵迷了眼睛。”林氏叹息着道。
阮氏没有想到这当中还有这么一桩事,一时惊讶不已。
“大伯也是个不着调的,只想着攀了皇亲,哪里管女儿的死活。听说还把大嫂给筠瑜准备的嫁妆挪了一半给筠柔,气得大嫂又和他闹了一场,可却半点用处也没有。”
“好好的儿女亲事,竟闹得这般模样,也不知是不是前世作孽!”林氏越说越无奈。
屋里的妯娌二人一番感叹,却也阻止不了唐筠柔在几日后被一顶小轿抬进了信王府。
看着唐柏年满脸的得意,唐松年暗地摇了摇头。
唐柏年只当他嫉妒自己,毕竟信王若是成了太子,日后便是皇帝,他的女儿就是贵妃,而他自然便是国丈,又岂是唐松年区区一个尚书可比!
更让他春风得意的是,没过几日,在唐筠柔的枕头风下,信王便提拔了他。虽然只是个六品散官,并无实差,可也足以教他欣喜若狂。
便连他的长子唐淮兴也被提拔到了信王身边办事,前程可谓不可限量。
以往对他爱理不理的那些人,如今全都涎着脸转过来讨好他,愈发让他飘飘然起来。
“父亲这几年一直被三叔打压着不能出头,这宅子明明是唐府,可因为三叔行事霸道,硬是给改称了尚书府,俨然视大房二房如同无物。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如今背靠信王府,各房也是早早便分好了家的,倒不如让他们分府另过,免得将来教他们白白沾了咱们的光。”这日,唐淮兴低声对唐柏年道。
唐柏年一想,正是如此,人人都称这里为唐尚书府,分明是视他这个真正的唐府当家人如无物。
他愈想愈气,全然忘了‘尚书府’这个称呼还是他自己先说起,为的是借着‘尚书’之名在外行走也面上有光。
“好,那就让他们分府另过!”他一拍大腿,决定不能让那两房占自己的便宜。
唐松年刚从宫里回来便被唐柏年请了去,进了屋才发现唐樟年也在。
“如今孩子们也大了,娶亲的娶亲,嫁人的嫁人,咱们三房人还挤在一处到底有些不方便,你们束手束脚的也是诸多不自在,倒不如各过各过的。”见人齐了,唐柏年才缓缓地道。
“按祖训,祖宅是不能拆分的,各房若是要独门独户,那便搬府另过,所以今日请了你们来,便是商量着分府另过之事。”说到此处,他心中难掩得意。
这就相当于名正言顺地把二房和三房赶出去。
唐松年对他的想法丝毫不觉得意外,点点头道:“确是如此,祖宅是要完整地留给嫡系长房,不能分割。只是大哥却忘了,若是要让其余各房分府另过,长嫡是需要给予相应补偿的,不知大哥打算补偿我们多少呢?”
唐柏年一愣,明显是忘了还有这样一条规定。
唐樟年有几分迟疑,一旦分府另过,他便不再是尚书府的二老爷,对他在外头行商必定会有几分影响。
这些是大房再怎么补偿也补偿不了的。
可是大房主动提了出来,而三房也不反对,他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大房这几年经营得并不好,唐柏年手头并不宽松,一听要让他对其他两房作出补偿,顿时肉疼。
唐松年其实并不在意那点补偿,只是见不得他这副迫不及待赶人的得意洋洋嘴脸,偏是要给他添些堵。
其实当年得知自己可以留京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外头置下了一座宅子,这些年也一直命人打扫看管着。宅子里更是一应俱全,离他上朝也近,搬过去完全不是问题。
唐樟年就更不必说了,他手上闲钱多,这两年也陆陆续续在京里置了些产业,虽然不多,但是也足够他们一家子生活了。
唐柏年不想出钱,吱吱唔唔地就是不肯松口。唐松年也不急,耐心地品着茶等候。
唐樟年见状也放下心来,心想着大不了再挑个离三弟最近的地方,重新置座宅子,两家人离得近些,常来往也方便。
屋外的唐淮兴见父亲为着那么一点补偿而迟迟不下决定,顿时便急了,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入,行至唐柏年身边道:“三叔说得对,既是祖训,父亲自该遵守。毕竟于情于理,都是二房和三房吃了亏,理应得到补偿。”
又压低声音道:“父亲,不可因小失大。”
唐柏年一想也是,到底一咬牙便同意了。
唐松年立即打蛇随棍上,就着应该补偿多少好一番长篇大论,又拿过算盘噼噼啪啪一阵敲,最后报出的数字,差点让唐柏年没忍住跳起来大骂他黑心肝,可最终还是被唐淮兴劝着勉强答应了下来。
“拿了钱就早些滚出去!”心疼自己无端端地损失了一大笔钱,唐柏年再也维持不了好脸色,恨恨地道。
“这是自然,大哥尽管放心便是。”唐松年笑盈盈地回答,愈发气得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却又偏偏奈何他不得。
“父亲何必动恼,吃了咱们的,将来自有机会让他们连本带利还回来。”待那兄弟俩离开后,唐淮兴眼神阴鸷,深深呼吸几下劝道。
唐柏年肉疼得紧,可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唐府二房三房分府另过已成定局,唐筠瑶得知后虽然意外,但是也没有太在意,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住哪里不也是住?
如今她听着长风将镇远将军府之事一一向她道来,脸上全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杜诚忠既然对继子起了疑,自然不悉一切办法彻查,先是丝毫不管云氏的哭喊求情,强行把冯维亮关押起来。
随即,他又请了大夫为自己细细诊脉,明确问了子嗣之事,可大夫们都是含糊其词,听得他愈发恼怒。
与此同时,他一边让人去查那个“吴振”的下落,一边把冯维亮身边侍候之人绑了,二话不说便是一顿打,直打得他们皮开肉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终于有人受不了酷刑率先招供了,有了人开头,自然陆陆续续也有人跟着开口。
杜诚忠高坐太师椅上,听着下首被打得血迹斑斑的那些人争先恐后地将自己所知之事道来,越听越怒,到了最后,怒极反笑。
“好,很好,原来这些年我竟是养了头白眼狼。可笑,可恨,可恶!!”他再也忍受不了怒吼一声,重重一拳击在长案上,只听‘轰隆’一声,长案应声而断。
云氏也很快便得知了下人们的供词,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脸色雪白如纸。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自从生下女儿后一直无法再有喜,这一切都是她的儿子作的孽!
当年不过十岁出头的孩子,到底是怎样才想得出如此狠毒的法子!
她不敢相信那会是自己的儿子,那个懂事又孝顺的儿子。
——
忠勇将军府内。
曹胜低声禀道:“那冯维亮原是咬紧了被冤枉,什么也不肯说,可那些下人全招了,杜将军哪还听他乱喊冤,直接让人严刑拷打,末了更是自己亲自动手,生生地打断了他一双腿,连杜夫人云氏也被他软禁了起来,夫妻二人反目成仇,哪还有半分当年恩爱夫妻的模样。”
贺绍廷垂着双眸,淡淡地嗯了一声。
“将军,长风求见。”有下人前来禀报。
待长风进来行礼过后,贺绍廷便听他迫不及待地道:“鱼儿上钩了,姑娘请将军立即带着人手出东城门,沿护城河而下,她在十里外的树林等候。”
第79章
贺绍廷听罢大惊失色:“她竟然先跟着去了?!”
不待长风回答,他便急急唤了范广曹胜带上人马直往东城门方向而去。
却说长顺当日奉了唐筠瑶之命,安排了人向折柳抛下了饵,便每日装扮成各种各样不起眼的人物守在豫王府外头,生怕错过了折柳的动向。
半个月不到,他终于再次等到了折柳出门。
他二话不说便跟上,不远不近地跟着对方穿街过巷,东拐西拐地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所经之处越来越偏僻,又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便跟着对方到了一处荒山上。
随即,他便看着那折柳行至一座坟前,蹲下身子,取中篮子里的香烛纸钱等物点燃。
他暗道:原来是上坟,却是不知所拜祭的是何人,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生怕惊动对方,他特意寻了隐蔽之处把自己掩藏好。半刻钟不到,他便见折柳起身,提着那空空如也的篮子打道回府。
他迟疑片刻,还是快步来到那座坟前,绕着它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圈,正要看看墓碑上刻着的字,却忽见墓碑下的泥土似乎被动过。他心思一动,遂蹲下去把泥挖开,挖着挖着,手指便触到了像是竹筒之类的硬物,连忙把它挖开来,见果然是一个拇指般粗的竹筒,长度大约与他中指差不多。
他打开那竹筒,见里面放着一张小纸条,取出摊开一看,见上面写着‘许非许’三个字,一时不解,只连忙把它放回原处,又重新埋好。
唐筠瑶虽然编了个真真假假的故事去引折柳,不过也清楚饵虽然抛出去,但什么时候对方会上钩却不肯定。直到这日她见长顺满脸愧色地回来复命,只道自己今日本有机会查出余孽落脚之处,可却一时大意让人对方从自己眼皮底下跑掉了。
唐筠瑶细一问。长顺便将自己看到折柳在墓碑旁埋下‘许非许’的纸条,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有一个中年男子假装上坟,将那纸条取了去。
他跟着那男子进了城,看着对方七拐八弯地专往人多之处钻,一个没留意便让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当中,再也寻不着。
没能追踪到芳宜的落脚之处,唐筠瑶自然甚为失望,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责怪他疏忽大意。
可是她虽然没有怪责,长顺却是自责不已,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把对方的下落寻出来。
唐筠瑶不知他的心思,只想着‘许非许’三个字。
许非许,第一个许应该指的是豫王府里的许汀若。至于第二个许,是指许汀琬,还是指许家女儿?只不管哪一样,折柳能意识到这个‘许’字的重要,可见她本人必是芳宜信得过之人。
她想不到的是原来折柳竟是会以这样的方式通风报信,只可惜此番没抓着人,那得另外再想法子。所幸敌在明我在暗,不愁没有法子引出她们来。
只是还未等她想出新法子,过得半个月后,长顺便急急忙忙使了个侍卫地回来禀,说是那折柳突然告假,离开豫王府后进一间杂货铺,而后便避人耳目出了城与当日取走纸条的男子汇合。
唐筠瑶一惊,随即大喜,立即使了长风过来,命他前去忠勇将军府将此事告知贺绍廷,她则换上男装,想了想又把当年天熙帝赐给她的鞭子带上,这才带着唐松年派给她的护卫便要出门。
哪想到她还没有溜出去,便遇上了正访客归来的唐淮周。
唐淮周一见她这般打扮便挑眉道:“你倒是愈发放纵了啊!隔三差五便来这么一回遭,哪有姑娘家这般上赶着与人见面的?不行,我得与你一起去!”
若是仅是与贺绍廷见面便罢了,可这一回却是有重要之事,唐筠瑶自然不好带上他。可唐淮周却是难得的坚持,她无奈,也着急出门,故而不得不答应了。
看着马车驶出了城,唐淮周才醒悟过来,敢情自家妹妹并不是去见贺绍廷,而是当真另有要事在身?可她方才为什么不明言?
可此刻他也不方便详见,唯有骑着马跟着她。
而贺绍廷得了长风的报讯后,二话不说便亲自带人追了上来,出了东城门,沿着护城河一路追去,追出好长一段距离了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顿时便有些急了。
那胆大包天的丫头不会孤身一人便追去吧?若是被发现了可如何了得!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握着缰绳的手也不自禁地有几分抖,愈发催动马匹疾驰。待离约定的十里外树林愈来愈近,他才缓缓勒紧缰绳降下速度。
他高坐在骏马上,锐利的目光四下环视,可却一直没有看到唐筠瑶的身影。树林里一片寂静,只有枝叶迎风摆动时发出的哗啦拉细声,夹杂着鸟叫虫别鸣,放眼望去,是枝叶繁茂的一颗颗高大粗壮的大树,哪里有半个人影!
他心中不安,因不知敌人是否也在树林里,故而也不敢大声唤,只吩咐了带来的亲卫四下散开,找寻唐府人的踪迹。
“你说那姑娘会不会已经落入敌手了?”寻了将近小半个时辰都不见人,范广有些不安地问曹胜。
曹胜哪敢胡说,不过是一时寻不着人,将军都这般焦急了,若是那姑娘当真遭了不测,将军还不定会怎样呢!
“别胡说,赶紧找人。”他低斥,顿了顿,想到当初在城外遇上那些前朝余孽时,唐筠瑶溜得比谁都快,他的唇边不知不觉便带上了几分笑意,“唐姑娘机灵得紧,也惜命得紧,不会让自己落入危险当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