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哥儿眼睛一亮,响亮地回答:“人不学,不知义!”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唐松年将一颗红艳艳的樱桃放进他张开的小肉手上。
周哥儿‘啊呜’一下便将它扔进了嘴里,诱人的味道充斥口腔,教他笑眯了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
许筠瑶却是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上一辈子,她出身寒微,又是个姑娘家,后来更是卖身为婢,自然没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只是她却明白不能当睁眼瞎的道理,想方设法去认字,及至后来进了豫王府,得宠于豫王赵元祐,赵元祐亲自教她读书认字,她才渐有所成。
可尽管如此,却也不能掩盖她没有受过良好启蒙这个事实。
如今看来,老匹夫并非有意为难他们,想来不过是趁此机会考考那两个孩子的学问。
果然,她又听到老匹夫让贺绍廷背诵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贺绍廷背着手,站得笔直,认认真真地将《千字文》一字不漏地背诵了出来。
唐松年频频颔首。
看来这孩子还是受到了很好的启蒙教育。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待那清脆的背诵之声结束后,他同样微微笑着将一颗果子放入贺绍廷的手中。
贺绍廷双唇抿了抿,唇边便浮起了浅浅的笑容。
他爱不释手地捧着那红艳艳的果子,而后小小地咬了一口,品尝那甜中带着微酸的诱人味道,而后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干净。
许筠瑶无意识地揪了揪衣角,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眸紧紧地盯着唐松年,等待着他接下来的问题。
“爹爹和娘亲你更喜欢哪个?”
“娘!”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回答错误,没有果子!”唐松年毫不客气地将一颗果子扔进嘴里。
许筠瑶:“……”
她握了握小拳头,努力按下那股想打人的冲动。
该死的老匹夫,一定是故意的!
“周哥儿的祖父是周哥儿的爹爹什么人?”
“我知道我知道,是爹爹的爹爹!”周哥儿高高地举起了小手,无比响亮地回答。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
“廷哥儿的爹爹的家乡在何处?”
“广平府丹阳县!”贺绍廷不知不觉地被周哥儿的情绪所感染,眼眸晶亮,飞快给出了答案。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
“宝丫更喜欢爹爹还是娘亲?”唐松年笑眯眯地望着女儿。
许筠瑶气极,这老匹夫就是故意的!
她更加大声地回答:“娘!”
“回答错误,没有果子!”唐松年一口又吃掉一个果子。
许筠瑶险些没被他气死,眼神如利刃般“嗖嗖嗖”地直往唐松年身上射去。
可恶的老匹夫!!
问答继续,不知不觉间,唐松年手上的果子一点点地变少,而他也不动声色地将贺绍廷的身世来历家中境况问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娘更喜欢周哥儿还是爹爹?”
“周哥儿!”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这真是一个让人无比心酸的答案,可相比自己,夫人确是明显更喜欢儿子。
“廷哥儿更喜欢姨母还是爹爹?”
“姨母!”
“回答正确,给一颗果子。”看来这孩子的爹不怎么称职啊!
“宝丫更喜欢爹爹还是娘?”
许筠瑶快要气疯了,一连数次都被问同一个问题,而且答案还都是被判定为错误,她纵是再蠢也知道老匹夫是故意耍自己,可就是不肯如他的意,硬是梗着脖子大声回答。
“娘!娘!娘!”
“回答错误,回答错误,回答错误,没有果子!”唐松年一口吃掉最后一颗果子,取过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而后揉了揉女儿的发顶,笑容慈爱,鼓励道,“宝丫还要多加学习,争取来年取得更好成绩!”
说完,起身拍拍屁股,施施然地走了,走了,走了……
周哥儿与贺绍廷齐唰唰地望向一道题也没有回答正确的小丫头,眼神充满了同情。
好惨哦,一颗果子都没有吃到……
许筠瑶气红了脸,眼睛里的小火苗熊熊燃烧着。
该死的老匹夫,可恶的老匹夫,杀千刀的老匹夫,无耻,太无耻了!
第13章
唐松年径往前衙而去,一边走一边让人去请马捕头,等马捕头到来后,他便吩咐道:“你安排人往临安府平侗县城东六巷子找一位贺娘子,她娘家在广平府丹阳县,夫家姓曾。这妇人乃是贺绍廷姑母,你探一探她的口风,看是否能收养贺绍廷。如无意外,她应该是贺绍廷唯一的亲人了。”
马捕头惊讶地望着他:“大人从何得知有这么一位贺娘子?”
那孩子不管旁人怎么问话都是沉默以对,孙宅那些人更不清楚他的身世来历,他们自然也无从得知。
唐松年微微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且安排人去吧!且先莫要将贺绍廷所经之事告诉贺娘子,只说他父母双亡唯余她一亲,若她无意,那更不必多言,直接回来便是。”
马捕头见他一脸神秘,满是无奈,唯有应下便去安排人手了。
“年纪轻轻的偏要装高深莫测老头子,怪不得被小姑娘喊老头呢!”远远的,唐松年便听到马捕头的嘀咕,脸上的笑容一僵,摸了摸鼻端。
这日是知州夫人宴请相近的几个县的县令夫人,阮氏一大早便出了门,到将近点灯时分才乘马车归来。
“周哥儿和宝丫呢?”进得屋来便见只得唐松年一人,却是不见一双儿女,她便问。
“到他们祖母处去了。”唐松年懒洋洋地翻着书卷,掀了掀眼皮子,有几分漫不经心地回答。
阮氏净过脸洗过手,接过翠纹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随口又问:“今日他们在家里可乖?”
“乖,乖极了。”唐松年回答。
仿佛许久不曾见过夫人如此盛装打扮了,较之往常的清雅素净,今日此番盛装瞧来却又是别有一番风韵。
“哪里来的樱桃?”阮氏坐在梳妆台前解下发髻上的饰物,看到一旁的圆桌上放着一小盘樱桃,有些奇怪地问。
“德叔送来的,大半篮子,娘和孩子们都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我记得你就爱吃这个。”
见他竟是还记得自己喜欢吃这个,阮氏听了心里甜滋滋的,忽又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道:“宝丫也吃了?你不会整个的给她吃吧?她年纪还小,这般小的果子可不能……”
“放心,我一个都没给她。”唐松年用手指撩着她垂落腮边的发丝,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自从上回女儿得病之后,夫人一直心忧女儿病情,待女儿病愈后,他又忙于公事,床笫之间他已经许久不曾尽兴过了。
“宝丫竟也由得你?”阮氏没有察觉身边这人的心思已经歪到了天边去了,惊讶地问。
“由得由得,一点儿也不闹,真不愧是咱们的女儿。”唐松年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垂,嗓音低哑。
阮氏红着脸嗔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推开他,羞涩地道:“做什么呢!让丫头们瞧见了笑话。”
唐松年微微一笑。
他最喜欢看的就是夫人如此羞答答的可人模样了,一颦一笑那才是教他爱不释手的人间极美景致。
生怕他一时心血来潮当真不管不顾起来,阮氏连忙转移话题:“我白日听知州夫人说,大哥的差事下来了,吏部的任命文书也已经到了州衙,他将出任青州司户参军。”
唐松年把玩着她发丝的动作一顿,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果真如此?”
“应是假不了,知州夫人不是那等信口开河之人,若无十成把握必然不会说出来。”阮氏道。
唐松年脸色有几分凝重。
从大哥开始凑银两到今日才过去多久?纵然是吴知府收到银两后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从吏部发出任命书到河安府,最快也要两个月,何至于这时候任命书都到了州衙了?
如此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这封任命书根本不是从京城发出来。只是天底下也没有哪个官员敢假冒吏部官文,任命书肯定是真的。
他又想到了早前听闻的那些关于东宫太子卖官鬻爵的传言,浓眉顿时皱得更紧了。
如今看来,只怕这传言并非空穴来风啊!
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前朝末年官场腐败,贪污成风,各级官员到处搜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天下由此大乱。而这一切,归根到底在于吏治腐败。
大齐建国未及六年,太子乃国之储君,若他果真开了卖官鬻爵之恶劣先例,日后上行下效,大齐危矣!
见他神色不豫,阮氏有些担心地问:“你怎的了?脸色这般难看。”
“没什么。”唐松年笑了笑,暂且将心中忧虑抛开。
翌日唐松年下衙归来,见阮氏正逗着女儿说话,小丫头这会儿特别乖,让说什么便说什么,让喊人也乖乖地喊人,甚至连‘爹爹’也被哄着叫了两声。
若是往常,唐松年必是喜不自胜,毕竟这小丫头叫爹的次数屈指可数,今晚竟是连叫两声,可真是相当不容易了。
可这会儿他的心思却被神情温柔的阮氏勾住了。
烛光下,女子笑容柔美,柳眉弯弯,一双杏眸仿佛氤氲着水汽,俏挺且小巧的鼻子,不点而红的唇瓣。此刻,女子耐心地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眉目带笑,气质端的是温柔可亲。
“也不知怎么回事,今日宝丫竟是有些贪睡,往常她都是要跟着周哥儿廷哥儿他们到园子里走路的。”他听到她有些担心地道。
“想来是昨日贪玩闹得太过,今日便有些泛了,没什么要紧。”唐松年不在意。
自上回病愈后,他是瞧着小丫头身子骨壮实了不少,每月为她把平安脉的大夫亦是如此说,故而他并不怎么担心。
阮氏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朝他柔柔一笑。
唐松年却觉得有点儿口干舌燥,连呼吸突然加快了几分,似乎有一股热气直冲上脑门,顿时再也按捺不住上前,握着阮氏的手,在她的掌心处挠了挠,哑声道:“夜深了,该歇下了。”
该歇下了?阮氏狐疑,往常这个时候……只当她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眸时,俏脸微红,自是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
许筠瑶并非真正的稚童,自然瞧得出这对夫妻间的旖旎气息,只不过她等的就是这一刻,故而在唐松年欲唤碧纹进来将她抱下去时,二话不说便抱紧阮氏的脖子,娇滴滴地道:“不嘛不嘛,要娘,要娘。”
她抱得紧,阮氏又舍不得用力拉开她,唯有无措地望向唐松年。
唐松年清清嗓子,耐着性子哄女儿:“娘忙了一整日很累了,得早些歇息,明日才有精力陪宝丫玩。”
许筠瑶装作听不懂他的话,仍是紧紧抱着阮氏不肯撒手,还依恋地用软软嫩嫩的脸蛋蹭她的。
阮氏被她蹭得心都软了几分。她的小姑娘可是很少这般撒娇的。
见母女俩黏黏糊糊的那个劲儿,唐松年便知道夫人必是又将自己扔下了,有些幽怨地直瞄她。
阮氏朝他抱歉地笑了笑。
唐松年无奈,顺手取过置于一旁的书卷,心不在焉地翻阅着,一直到见女儿在夫人怀里小脑袋一点一点的,精神顿时一震。
快了快了,小丫头终于快睡过去了。
阮氏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右手轻柔地在女儿身上哄拍着,确信小丫头睡了过去,这才将她抱到了耳房里。
房门掩上的那一瞬间,本应该睡下的许筠瑶翻了个身,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辰。
待阮氏重又回到正屋,正将房门关好,突然身体一个凌空,吓得她险些尖叫出声,嗔怪地往抱着她的男人肩上轻捶一记:“吓死我了。”
唐松年轻笑,迫不及待地抱着她往床榻走去。
帷帐轻垂,烛光跳动,很快便给这夜色增添了几分旖旎气息。
唐松年正欲一尝所愿,突然一阵尖锐的哭叫声传入,吓得毫无准备的他一个哆嗦。
“是宝丫,宝丫在哭呢!”本被他亲得浑身软绵无力,整个人已经分不清今夕何夕的阮氏突然回神,急道。
“有丫头们在呢!”唐松年定定神,重又吻上她,不肯轻易放弃。
“不、不行,你听,她哭得更、更厉害了,必是、必是碧纹她们哄不住。”阮氏轻喘着躲避他的亲吻,用手去推他。
唐松年知道她的性子,有几分泄气地让了身,看着她匆匆穿好衣裳,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摊在床上长吁短叹。
妇人生了孩子就这么一点不好,夫君都要被排到孩子后头了。
待耳房那边的哭声止住,又过了片刻,他便看到阮氏回来了。
“我不管,你一定要补偿我!”他咬着女子的唇,哼哼唧唧。
阮氏有些歉疚,柔顺地任由他动作。
唐松年重整雄风,誓要一偿尽兴之愿,一阵更尖锐响亮的哭声传来,他又是一个哆嗦。
片刻之后,他再度一个人摊在床上,望着帐顶继续长吁短叹。
又隔得一刻钟,阮氏再度带着歉疚回来了,【和谐和谐不可说不可说不知怎么改已放弃治疗后】
“娘!娘!呜哇……娘……”大哭声再度传来,这一回,他终于疲软,生无可恋地又一次摊在床上,哀怨地望着夫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你说,生这么多孩子做什么呢?尽会欺负当爹的!
第14章
次日一早,许筠瑶假装没有看到唐松年那张欲求不满的脸,无比乖巧地坐在一边,让阮氏喂自己用早膳。
唐松年幽怨地瞅了一眼那对你吃一口再喂我一口的母女,片刻之后将视线落在吃得眉开眼笑,仿佛是品尝着什么人间极品美味的女儿身上,看着那圆圆的小脸蛋上不知什么时候又跳了出来的一对小梨涡,既想伸手去戳一戳,又想将这梨涡的小主人拉过来揍一顿小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