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之前也没料到等着自己的会是这个好消息,而且是叶响那只老狐狸主动提议的,连日来的不快和浊气烟消云散,这就叫山重水复疑无 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既然叶家都提出订婚了,那么他就必须把这边的手尾都处理干净,眼下什么事情都没有迟叶两家联姻重要。
迟行健清楚在这风口上,女儿肯定更加不会答应分手,他只好拿出杀手锏:“听说那小子下个月初就要到巴黎参加奥运比赛了,帆帆,你应该不希望爸爸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去打扰他吧?”
迟芸帆浑身一僵,垂落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指甲刺进手心,可她似乎毫无感觉,眸底泛起阵阵冷意,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不得不承认,他这一击,就直接击中了她的软肋。
迟行健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只要你乖乖听话,爸爸答应你,绝对不会去找他。”
“帆帆,你是爸爸这辈子最疼爱的人,爸爸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相信爸爸,叶家是你最好的归宿……”
迟芸帆觉得讽刺至极,打着爱和为你好的旗号,却逼她做不愿意做的事,甚至还拿许远航的前途来威胁她,虚伪又阴险,她冷冷地笑着:“别亵渎爱了,其实你只爱自己。”
“帆帆,你这么说真是太伤爸爸的心了。”
迟行健哪能想到女儿竟然是这样看自己的,就像迎来劈头盖脸的一盆冷水,大好心情都被浇灭了大半,他硬起心肠:“爸爸也不想闹得这么难看,但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的话,我不能保证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他轻轻叹息一声:“爸爸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迟行健就是看准了女儿的心软。
而作为问题根源的许远航,反过来成为了他控制她的利器。
他没有给她选择,因为不管怎么选,只能有一个结果。
迟行健出去后,迟芸帆紧绷的心弦才勉强松了松,一颗心乱糟糟的,她努力调整好呼吸,从抱枕后摸出手机,拨通了叶景然的电话。
叶景然正和朋友在酒吧玩,他走到包厢外面,找了个僻静角落,划开屏幕:“芸妹。”
几秒后。
他紧皱眉头:“订婚?”
“我不知道啊。”
叶景然只知爸爸今天去棉城谈生意,不知道他已经和迟行健见面,还商量起了订婚的事,这也太突然了,事先完全没有一点预兆。
“你别急,我打电话问问我爸,看看是什么情况。”
“嘟嘟”响了两下,那边就接通了。
叶景然揉着眉心:“爸爸,听说,我和芸妹要订婚了?”
“怎么,你不喜欢我的安排?”
“爸爸,我们不像您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儿子,知子莫若父,你当真以为爸爸看不出你对那迟家丫头是什么心思?”
叶景然被堵得哑口无言。
另一边,迟芸帆终于等到了他的回复,得知订婚已是板上钉的事,仿佛全身的力气被抽干,软软地趴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尽管叶景然再三保证,他会想办法改变他爸的决定,可她清楚,没有用的。
“帆帆。”得到消息的孟汀兰一脸担忧地走进来,“你还好吗?”
迟芸帆没有回答。
孟汀兰爱怜地摸摸她头发:“苦命的孩子。”
“都怪妈妈没用,保护不了你……”
许久后。
迟芸帆才微侧过头,露出一双发红的眼睛,她轻轻地笑着说:“妈妈,我真的好爱他啊。”
孟汀兰听得心都要碎了,瞬间泪盈于睫,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儿就不跟她说心事了,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也都藏在心里,怎么样都不说。时隔十多年,她终于等到了女儿愿意跟自己敞开心扉的这一刻。
激动的同时,孟汀兰又感到深深 的无力,只可惜,女儿想要的,她压根给不起。
迟芸帆抱住她的腰,像个无助的孩子般蹭了蹭:“妈妈,我想和他在一起。”
孟汀兰的脸上淌了两条泪河,很快胸前的布料被打湿,她完全没想到女儿会爱许远航那么深,扪心自问,即使不反对,她也不希望他们修成正果,这条路是她亲自走过来的,被爱情迷昏了理智,奋不顾身,甚至不惜与疼爱自己的父母决裂,可谁能想到,初时的甜蜜过后,等在前面的是荆棘遍布,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牺牲了真心和青春岁月,最后换来的只是千疮百孔的心。
如果这段婚姻还有那么一点价值的话,那么就是拥有了她的帆帆。
孟汀兰万般不愿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
然而,就因为她受过伤,遭遇过不幸,所以就要阻止女儿去追求幸福?帆帆不是她孟汀兰,许远航更不是迟行健,不能等同视之。
“帆帆,你别担心,”孟汀兰像是做下了某个重大决定,用力抱住她,“妈妈会想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些天发生在迟家内部的风波,虽然不至于传到外面去,但作为迟行健的解语花,肖媛当然是一清二楚的,内心暗爽不已,只希望他们闹个天翻地覆才好。
恰巧肖颖放暑假回了家,肖媛就当笑话一样讲给她听,让她也解解气。
肖颖听得若有所思,语出惊人道:“妈妈,我们的机会来了。”
肖媛不解:“什么机会?”
“你当迟太太的机会。”
“妈妈,既然迟家乱成这样,为什么我们不把握这次的好机会?”肖颖分析得头头是道,“爸爸肯定对他的好女儿迟芸帆失望透顶……”
肖媛吓得不轻,尖声打断她:“小颖,你想做什么?!”
自从迟行健放任迟芸帆将她送进派出所,后来还不闻不问,肖颖就对他寒了心,在国外那些日子里,这份怨恨非但没有消减,反而与日俱增。
“我不想做什么。”肖颖轻笑,她只需让那位温柔又大方的迟夫人见一见自己就可以了,到时场面一定会很精彩。
当晚,孟汀兰入睡前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在床边坐到天亮,简单梳洗后,她出了一趟门,不到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全家上下,没有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她在房间地板上呆坐到天黑,几乎将眼泪都流光。
迟行健真的以为她对他在外面的事一无所知吗?他婚内出轨,养情人,还生了个私生女,年龄只比她女儿小三个月,这些她通通知情。
如果不是为了帆帆,她又怎么会隐忍到今天?
偏偏他的私生女还恬不知耻地找上了她。
不能再忍下去了。
为了保护帆帆,必须有个了断。
孟汀兰扶着门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衣柜前,从暗格里拿出一把锃亮的小刀,她的手不停地发抖,刀光落在手臂上,一下又一下……血腥味扩散开,布料上开始血色蔓延。
只有这种方式才能让她冷静下来。
窗外夜色深沉如化不开的浓墨,乌云堆积,不见星月,只是这场大雨酝酿许久,直到午夜也没有落下来。
迟芸帆躺在床上,心中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感,雷声轰隆,徒增烦躁,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点儿睡意,又被拍门声惊醒,刚坐起身,就被门外冲进来的人抱了个满怀。
“妈妈?”
“帆帆,我的帆帆,”孟汀兰一遍遍地叫她,语无伦次,“你自由了,你解脱了,知不知道?以后你可以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也可以和许远航在一起了?你开不开心?”
迟芸帆听得云里雾里。
孟汀兰松开她,全身发颤,满脸是泪水,唇色褪得干干净净,声音也在抖,却是兴奋的语调:“我把你爸爸杀了!你看,”她将双手伸到女儿眼前,又是哭又是笑,“上面都是他的血。”
“帆帆,你别怕,别怕啊,你爸爸死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人逼你了。”
迟芸帆如遭雷击,僵硬地低下头,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瞳孔骤然一缩,就像看到了世界末日来临时的惨烈画面。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十分钟前。
迟叶两家联姻的事尘埃落定,迟行健也放下一块心头大石,特地约上一帮老友,各种吹嘘加炫耀,听的彩虹屁多了,飘飘然的,就没忍住多喝了几杯,醉醺醺地回到家,佣人们都去睡了,一楼客厅只留了夜灯,喊了两声无人应答,他跌跌撞撞地上到二楼,体力不支,只好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只见客厅骤然亮起灯,刺得眼睛生疼,他抬起手挡了挡。
他的视野是模糊的,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入目都是一些颠三倒四的破碎画面,脑子也变成了一团浆糊,根本无法思考。
窗外蹿起闪电,亮如白昼,响雷仿佛炸在耳边,迟行健吐出一口带着浓浓酒气的呼吸,撑着地板起身。
前方,一道人影慢慢靠近,无声无息,诡异如同鬼魂,他早就怀疑家中有脏东西,这下可吓得够呛,醉意立刻去了两分,视线也有了聚焦,看清眼前的人,他大大地松一口气:“是你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回答他的是轻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
孟汀兰笑意盈盈地迎上去,她穿着优雅大方的紫色旗袍,妆容精致,连头发都花了一番心思打理,就像要去赴一场和心爱男人的约会,她手里还端着一杯水:“喝吧。”
迟行健以为是她准备来给自己解酒的,不疑有他,接过来就咕咚咕咚三两口喝光了。
他把杯子还回去。
孟汀兰没接,温柔地看着他:“行健,我们来聊聊吧。”
迟行健正难受着,没有心思和她聊,只想回到卧室倒头大睡,颐指气使道:“别废话,吵得我耳朵疼,快扶我回房。”
孟汀兰在他旁边坐下:“我觉得这里就挺好的。你说呢?”
迟行健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雷电又起,然而刺入眼中的亮光并没有消失,迟行健这才发现,妻子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小刀,他惊骇道:“孟汀兰,你要做什么?”
“呵呵呵……”孟汀兰轻声地笑了出来,“不聊也行。行健,我们一起下地狱去吧。”
迟行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脖颈间青筋毕露,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你疯了?!”
他动了动,发现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气,很显然这并不只是醉酒导致的:“你刚刚给我喝了什么东西?”
“别担心,一点安眠药而已。”
她是有预谋的!这个认知让迟行健后背浸透了冷汗,然而此刻刀子在她手上,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她宰割:“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
“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被雷鸣盖了过去。
“省点力气吧,”孟汀兰的表情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可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消过,她柔声说,“今晚不太平静,佣人们都喝了掺安眠药的汤,想必已经全部安睡。”
“孟汀兰,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和你聊聊。”
迟行健的目光紧锁着她手里的小刀,也跟着放软语气,希望能安抚她的情绪:“聊什么?”
孟汀兰沉默不语。
迟行健揣测着:“是要聊帆帆的事吗?你放心,什么事都能商量……”
“住口!你不配提我帆帆的名字。”
“好好好,”他只得低声下气地顺从她,“不提不提。”
好一会儿后。
孟汀兰才开口:“我们来聊聊肖媛和肖颖吧。”
话音刚落,四周沉入一片死寂中。
迟行健颤声道:“你都知道了?”
“汀兰,”他连忙去拉她的手,见她没挣扎,心神微定,“你 听我解释,那只是我一时糊涂犯的错,我的心还是在我们这个家上的啊……我知道错了,看在我们夫妻二十多年的情分上,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可以原谅你。”孟汀兰笑了一下,“如果你也愿意原谅我的话。”
什么意思?
迟行健不明所以,下一秒,刀光一晃,准确地落到了他腿根处……
安眠药已经发生作用了,他狠狠地将舌尖咬出血,瞪得眼珠子都要跳出来,试图保持清醒,他不敢相信向来柔弱娴静的妻子,美名远扬的大家闺秀,也会有这么疯狂而可怕的一面,难道这只是一场梦吗?还是他醉得不省人事,凭空臆想出来的?
一阵疼痛从最致命的那个地方传来,戳破了他的最后一丝侥幸。
迟行健痛苦地弓起身体,双手紧紧捂住那处,感觉到那冰凉的刀子又来到颈边,他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自己。
疯了!疯了!!
孟汀兰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脸:“你别害怕,我等一下就来。”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在他颈动脉上划了一刀,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喷在她的脸上、胸前和手上,浓郁的血腥味牢牢地裹了过来,她剧烈地喘着气,觉得是那么的踏实和安心。
迟行健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孟汀兰伸出血淋淋的手去探他的呼吸,浑身一松,他死了,终于结束了。
她迫不及待地上楼去找女儿……
“帆帆。”
迟芸帆被唤回神,看着那双颤抖不已的手,哪里有什么血?分明是一干二净的。
倒是妈妈怪异而癫狂的举动让她莫名地感觉到一丝害怕:“妈妈,您这是怎么了?”
孟汀兰如梦初醒般,拼命甩着手:“血,好多血!”
她惊恐地抱住头:“我杀人了,怎么办,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