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扮演是有灵魂的!——退戈
时间:2019-08-06 09:15:45

  冷,不一定能把人冷死,但饿,是一定能把人饿死的。
  明朝时期,是靠着税赋优惠、奖励植棉,才将棉纺织大幅推广出去。而这两项举措,必然需要唐平章的帮助。
  唐平章他……需要努力。
  在他努力出结果之前,邱季深只能自己身先士卒了。
  为了证明其中确实有利可图,她咬咬牙,将所有的积蓄都投了进去,又找邱三郎与唐平章借了一些,决定就从最简单的棉被量产开始做起。
  今年京城的天气可谓反常。
  入夏后异常灼热,许久不雨。三伏天过去之后,又迅速冷了下来。
  往日是一场秋雨一场寒,现在一场秋雨直接将十场寒都给补了过来。昨日还穿着薄衫,第二天起来就要把厚床褥抱出来。不知入冬后会是怎样的场景。
  由于乍暖乍寒,京城已经有不少人患上风寒。虽然这样想有些不道德,但今年的棉被真能打开销路也说不定。
  因为邱季深说要大量收购吉贝子,叶疏陈正好认识不少混迹三教九流的人,就由他出面,牵了不少商户。
  于是金秋时节,一批行商的人,为她带来了几十车吉贝,与此交换,是一批夏天开始制作的纸伞。如果不要纸伞,那到明年再交付棉被也是可以的。
  反正就是没钱。
  高吟远忙活了一年,全给邱季深打了白工,半点好处没捞着不说,还被分配了新的工作。他每天都在上头,但每天都强忍着怒火任劳任怨地出门。
  在冬天正式到来之前,根本没人想得通邱季深究竟要做些什么。
  凛冬突至。
 
 
第58章 雪灾
  天几乎是在一夜间冷下来的。
  先是下了一天的雨夹雪,稍稍放晴之后,又开始下雪。
  化雪有多冷邱季深暂时想象不到,反正下雪的时候,已经要了她的老命。
  她上辈子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低温,一下被冻得有些发蒙。
  高吟远家的房屋建筑根本不避寒,即便是缩在房间里,依旧能感觉到有股阴凉的空气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事实也的确如此。窗户跟门缝关不严实,屋顶不及时修缮的话,就会出现裂缝。可是因为现在大雪天,根本无法上房修理。
  这样寒冷的天气,邱季深的抄书事业受到了严重阻碍,满手冻疮,下不了手。
  公务员的人生信条也遇到了挑战,因为早上起不了床。只要出门,就恨不得披着自己的双层棉被。一旦静坐不动,就感觉冰块正从脚底层层往上冻。
  加上开火热水太过麻烦,叶疏陈跟高吟远两个糙汉带头偷懒,邱季深跟着吃冷饭喝冰水,身体没经住造作,没两天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干脆告假几日,先在家中休息。
  叶疏陈常年习武,本身不畏寒,加上在京师待久了,还不算无法忍耐。但看邱季深说句话就要打个哆嗦的样子,实在是受不了,出门给她买了两筐炭火,让她在屋里烤着用。
  越到这个季节,炭火价格便急剧飙升。当然……棉被的需求也是越高。
  只是棉被邱季深还没开始对外出售。她是打算先在朝廷官员内部进行推销,那自然是要等到最冷的时候,来一套雪中送被,让他们从此深深铭记,这个冬天里最温暖的棉花……
  工部的被子她已经送出去了,看起来是异常受欢迎,连带着邱季深都受待见起来。不少同僚主动让她告假在家,向上级官员汇报她工作上的努力跟成就,甚至愿意帮她打卡上班。
  至于剩下的被子,还要用来折抵购买吉贝的花销,未必能有多少闲余,她要先存起来。
  为了先期营销,邱季深并没想靠这个大赚一笔,目标只是小有盈利。大梁的人工成本实在是太低了,很好地帮她控制住了价格。
  起先因资金限制,工坊制作被子的速度不算快,没有投入太大的生产规模,是慢慢从夏天一直囤积到了现在。而高吟远找的多数帮工是没什么生产能力的妇人跟小孩儿,人数不多,皆是社会底层。
  他们只要有三餐,就可以诚心为你做事,并不比现代的成年劳工效率低。如果能给他们一些微薄的报酬,还愿意不舍昼夜地为你工作。
  到了冬天,这些人索要的工资就更低了。因为跟着邱季深,比呆在自己四面漏风的家中要好得多。他们租借来的工坊严实暖和,里面遍地是棉花,晚上可以抱着取暖,难得安睡。高吟远默认,工坊是可以留给他们过夜的。
  此外,三人并未削减他们的工钱,那全是他们应得的。邱季深还特意给他们增加了提成,并且让他们休息了两天。因为冬天干活实在是太苦,黑不掉那良心去剥削。
  邱季深本来以为,雪会下个一天半天就结束,没想到却有愈下愈大之势。
  这样的冬天,普通蒲草为内絮捏成的被子已经不足以御寒,一床可以保暖的被子甚至比粮米还要值钱。而功效不逊于丝被,价格却还不到其一成的棉被,名声自然迅速传了出去。
  东西虽然还未进行外销,就已经供不应求。高吟远找来帮忙的一些工匠与妇人,纷纷要求不要工钱,以做白工抵债,只希望能换一床棉被。
  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因为他们也快付不出再多的工钱了。
  但是再冷下去,绝对不是个办法。继续这样的话,肯定是要成灾害的。邱季深还是希望天气能快速转暖。
  邱季深早上起床。想要打水做饭,可是掀开院子里水缸的木盖,发现水已经被冻住。连打水的木瓢都拿不出来。
  “这是要怎么办!”
  邱季深左顾右盼,才发现高吟远跟叶疏陈人都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门口有两道浅浅的脚印,差点被积雪重新盖住。路上雪深有近一尺,也就是三十厘米左右,还未被清理,出行不便。
  邱季深试探了会儿,放弃出去找水井的打算,去厨房拿了把刀过来,在水缸里慢慢劈冰。
  不久,离开的两人顶着斗笠,步履蹒跚地回来。
  叶疏陈背上背了一捆柴,手上也有一筐的木炭,高吟远手上则是提了一桶水,给叶疏陈打伞遮雪。因为他们身上穿着邱季深工艺还不是很完善的厚重棉衣,行动看起来相当笨拙。
  邱季深放下手中的刀,过去帮忙。
  叶疏陈将背后的东西放下,吐出一口白气,说道:“路被堵了,卖柴的人过不来,我就去自己挑了。”
  邱季深看他的手,冻疮已经破了,手心更是被勒得青紫,就想赶紧过去生火,给他暖和暖和。
  叶疏陈说:“现在干的柴火跟木炭越来越难买了,还是早点做准备吧,冬天没个火可不行。”
  高吟远自己坐下,用力掸着裤腿上的雪渍说:“几十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邱季深问:“几十年?”
  “我怎么知道?”高吟远说,“反正我出生起就没见过。”
  叶疏陈把斗笠摘下,挂到墙上,说:“房子被压塌了。”
  邱季深懵道:“什么房子?”
  “老房子吧,就在不远处。昨夜听到了类似的动静,今早就是想去看看的,果然是被压塌了。”叶疏陈说,“当时里头的主人还在睡觉,都未察觉。不过还算运气好,自己爬出来了,也没受伤。”
  邱季深抬头一看。
  高吟远这个似乎也是老房子啊……
  高吟远立马道:“别说!说不得!”
  邱季深于是憋住了。
  邱季深叹了口气,道:“希望只有京城在下这样的大雪。”
  另外二人都没有说话。
  叶疏陈突然将手伸到她的面前,说道:“好冷啊。”
  邱季深:“……”
  高吟远僵硬地扭过头,看着他们。眼神中带着审视跟不安。
  “你是不是也想来?”叶疏陈说,“我倒是不大介意,毕竟我们是兄弟嘛!”
  高吟远站起来就走。
  叶疏陈又看向邱季深。
  邱季深说:“好的我去做饭,不然待会儿水又要冻上了。”
  邱季深去后庖生火,顺道待在灶边取暖。煮完饭之后,又烧了点水。等火终于熄灭,热源消失,有一种从封建社会回归原始社会的错觉。
  小坐一会儿,三人又回屋拿了铲子,开始清理自己门前的积雪。
  隔壁住着的老贼竟然趁他们不注意,把自己门前的雪扫到了他们这边来。高吟远如今仗势欺人,怂恿他们过去叫门。
  叶疏陈一怒之下,直接略过了这一步,用力把雪抛上高墙,送到对方的院子里,激得对面一直嗷呜嗷呜地叫唤,又不敢出来。
  果然大公子不管住在哪里,都是个狼人。
  傍晚时分,雪稍停。叶疏陈又出去清理了一趟,必须看着门口空荡荡的才觉得高兴。
  是个勤劳的孩子。
  看街上终于有了些许行人,他说了句“我去再买些肉跟菜回来!”,然后背起自己的大篮子乐颠颠地跑了。
  这样的雪灾,城里养殖的幼畜不知道要冻多少。鸡鸭自然不用说,猪崽羊崽也够呛。百姓连给自己保暖都成问题,自然没有多余的地方能让牲畜住。估计不久,所有吃的都要大幅涨价。买肉更是艰难。
  高吟远也是想着以后买肉可能要血亏,终究是敌不过自己贫穷的本性,跟着跑出去买肉去了,邱季深被要求留在这里看家。
  邱季深正躲在屋里核算账目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窸窣的动静,她以为是隔壁的邻居还不死心胆敢前来battle,赶紧跑了出去。
  气势汹汹地拉开门,发现来人竟然是项信先。
  对方带了几位小厮过来,正在好奇他们家门口竟然被打理得异常干净。
  项信先被她冲出来的架势吓到,脸上还露出颇为无辜的惊讶。
  邱季深赶紧把扫把放下,友善地依在门口,招呼道:“项兄,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如此严寒冬日,还特意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项信先说:“京城连日下大雪,听说你这边有屋子塌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邱季深:“倒是没事,多谢关心。”
  “我让人给你送了些要用的炭火。现在去买,小心买到湿炭火。听县衙那边的人说,有人冷得用了湿冷的木炭,还紧闭着门窗,结果夜里被闷死了。”项信先看了她的屋子一眼,说道:“我看这屋子老旧,住得不安全,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带着高兄到我家暂住。”
  邱季深感激他此时还能记挂着自己,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还是算了。这屋子翻修过,也不算危险。高吟远这人执拗,想必是不会答应的。”
  项信先听她这样,也不再勉强,只是道:“那你自己小心,尤其是夜里。京中已经冻死了不少人。衙门今日,刚在路边收了好几具尸体。”
  邱季深动容:“啊……”
  “算了,我不该跟你说这样。”项信先说,“我听说你收了不少吉贝,应该是不那么怕冷的。”
  邱季深追问:“那其他地方,也有这样的雪灾吗?”
  项信先凝重点头:“有。今年多处都有雪灾,京城附近的几个郡县也没好到哪里去。商铺都关了,普通百姓找不到活计,米价与菜价一夜之间又翻了多倍,难以为生。加上道路堵塞,衙门仆役行动不便,便有不少投机之徒趁机作案,各地官府如今都是自顾不暇。许多灾民,正在往京城过来,因为京城的米仓最为丰沛,时常会放粮赈灾。”
  邱季深问:“那今年会放吗?”
  “不知道。”项信先摇头,“此次灾民太多,后续还要维稳,怕是不会过多放粮。”
  邱季深皱眉:“是这样啊。”
  二人沉默站立。
  还是项信先身后的奴仆提醒了一下,项信先才想起来,让人把干炭火搬到她院子里去。
  邱季深却之不恭,向他道谢。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都跟雪灾有关。项信先让她如果身体无恙,可以去参加早朝。
  虽说小品阶的官员平时是不用早朝的,毕竟殿里根本站不下那么多人,七嘴八舌地也说不清楚。但每月会有一个规定的日期,所有官员都得去参加早朝。
  项信先临走之前,多问了一句。
  “对了,你知道楚偃吗?”
  “楚偃?”邱季深愣了下,“哪个楚哪个偃?”
  项信先说:“你不认识他吗?”
  “不认识。”邱季深也不确定道,“这名字听着并不耳熟。或许我听过,但是忘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是吗?大概是我最近卷宗看得多,糊涂了吧。”项信先不动声色道,“我随意问问而已,还以为是你跟我提过的呢。”
  邱季深笑了下:“那应该真是你记错了吧。”
  项信先不置可否,转身离开。
  邱季深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最后几句话问得别有深意,好像不是那么简单,于是叫着系统问了了名字的来历。
  对方倒是很快就给了答案。
  【和恩告诉项信先,自己的俗名叫楚偃。】
  邱季深的确没印象,当它只是和恩随口胡诌的名字。
  ·
  翌日,连邱季深都看见了冻死在路边的乞儿,对方缩在墙角,被雪埋了半身。身上穿了好几件纸裘,都破破烂烂的,有些已经糊了,大概是谁人丢掉的东西,他死死抱在怀中。
  高吟远所住的地方,虽然不算什么风水宝地,但也是个四通八达的好地段。那乞儿不知道怎么走到了这里,夜里风大坐着休息,再也没能起来。
  高吟远早晨出门的时候看见,将他挖了出来,跟叶疏陈一起,抱着他去衙门。
  邱季深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虽然知道生产力低下的社会,这样的情况在所难免,但亲眼看见,实难接受。
  好端端的,就这样去了。绝不属于少见,往年肯定也有。
  人若是穷的话,连个想努力的资格都没有。不该是这样的。
  她凭着意气,穿上官服,去宫中找唐平章。想向他再次谏言,在各地推广棉植。
  唐平章正坐在温暖的屋内处理公务,因为炭火离得够近,身上只穿了两三件衣服。见到邱季深,拍掌说她来得正好,今日早朝上有太多意见,他想问问她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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