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我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突然道:“回去吧,直接去李太傅的新府邸,朕会叫侍卫总管护你去的。”
我却未动身,仍是跪在地上,叩了首,问道:“陛下,臣女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告知。”
“你说吧。”
我蹙了眉,这个问题可能会要了我的命,却是不得不问:“陛下,臣女斗胆,敢问陛下,李墨寒当初知晓我公父会死吗?”叩了首便抬头看他,企图从他的神色里瞧出些什么。
然而他突然盯着我,他那双鹰一般的眼睛,叫我顿时感觉自己被什么野兽盯上了,顿时浑身一个激灵。
“你确实是僭越了,不过告诉你也无妨。他知道,且我猜李将军那般厉害之人,心里定然也是清楚的。”他顿了顿,将头抬起,却微蹙了眉,“便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全心信任此人。”
瞧不出任何破绽,亦难辨真假。
我也不懂我究竟为何会向这个极其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发问,他之于我,只有利用罢了,有何真言?我再次向他叩了首道谢,这才起身告退。
这个皇帝不得不说,的确是善于利用人心,他不仅知我软肋何在,还清楚的知道我对容韶的恨,对李墨寒的怨。
出了偏殿,坐上软轿,便又晃悠着上路了。
到了太傅府大门口,软轿轻落,我掀开轿帘,抬头一望,倒是确实是恢弘,真正的高门大户,虽门前还带着些白布,仍难掩其气势。
出来迎接我的,是李府的老管家。也是,被齐渊救了都许多日了,他确实是该从城郊回来了。
他见我也是一愣,可是瞧见我身边的人,连忙凑上前来。还未说话,那御前侍卫却先开了口:“我奉命送太傅夫人回府,你是这府中的总管吧?还不快把主子迎回去?”
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开口道:“恭迎夫人回府!却是老奴不中用,不过是个账房管事罢了。”
一听这话,我虽心下吃惊,却也未当场发作,只向着那侍卫首领躬身行礼,道:“有劳您送我回来了……”
却是我话还未说完,他接着我呼吸的空挡,插了话:“太傅夫人不必客气,却是奴才得了陛下的话,必须叫这府中有些权位的人都知道,您回来了。”
第24章 第23章
我话还未说完,他接着我呼吸的空挡,插了话:“太傅夫人不必客气,奴才得了陛下的话,必须叫这府中有些权位的人都知道,您回来了。”
我先是一怔,紧接着便嘴角微微上扬。
老管家连忙往屋里头去了,一个轿夫不知从哪里搬出了一个圆凳,放至我身后,我便轻轻做下,等人来迎。
仔细想想,我究竟是从何时起,同李墨寒两个人分道扬镳的?是从他日日不归家开始,还是从他一把将我推倒在地?是他同姐姐睡在同一张床上时?亦或是他平步青云了却又一声不吭地将我抛在一旁?
我轻笑一声,细细想来,我早该对他死心了,可笑我却每每都对他怀有一丝希望和爱意。
不过片刻,李墨寒便率领着府里众人出来了,果不其然,容韶正跟在他的右侧。从那日在将军府撇过那一眼之后,已经许久未见了,她还是那般美丽,立于众人之中便是天上的仙女。
却是跟在她身边的王嬷嬷,叫我有些意外。
侍卫统领上前一步,不卑不亢,拱手道:“李太傅,属下奉命,将太傅夫人送回府中,陛下愿太傅您能为天下表率,为人刚正,内廷和睦。”
李墨寒一身深褐色的广袖夏装,袖上带着白孝,正是丰神俊朗,微微一拱手道:“谨遵陛下圣谕。”
“如此便好,属下就先回了。”那侍卫统领此刻在李墨寒跟前,竟是显得有些倨傲,随意一行礼便走了。
我仍在圆凳上坐着,稳若泰山。
李墨寒在原地站了片刻,才往我跟前走了一步上,甚至向我拱手道:“夫人,请随为夫回府吧。”
“哦?”我此刻才放下手里的玉镯子,抬眼看他,轻声问道:“这新府里头,多了些东西,叫我不是很舒适呢。”
这阖府的人都知道,我这话指的是容韶。
却是容韶还未开口,王嬷嬷却上前一步,挺直了胸脯,不满道:“二姑娘,她始终是你姐姐,便是她有些不得已,你也不能这般对她。”
我突然转头看向她,容韶连忙将王嬷嬷往她身后拉。我眉一挑,心中很是厌恶,父母亲皆是身陷囹圄,她便在此处作威作福。我轻哼一声,“二姑娘?这里只有太傅府夫人和一个怕了妹夫的床,还丝毫不知廉耻的……”
“够了韵儿!”却是李墨寒出声阻止我继续说,啧,这就开始护短了,当真是无趣。
他继续道:“你瞧你说的什么话?”
我转过头勾着嘴角看他,眼中带着轻蔑的笑意,反问他道:“你瞧你做的什么事?”
这一瞬间,我甚至能听见满府的人倒抽的一口冷气。
容韶猛地向前一步,跪在地上,瞧着像是开口便要哭。我扁扁嘴,微闭了眼睛摇摇头,也不看她,直接往府里头走去。
瞥见李墨寒和府中众人跟在我身后,我轻声开口道:“夫君,这府中不会没妾身单独的房间吧?”
“有的。”新总管上前一步,低声道:“请新夫人移步同我前往西偏院。”
我突然顿住,身后的大部队皆是停下,我微蹙了眉,也不转身看他,只自顾自开口:“虽不知开口的是何人,却着实该打。”
“一则,我乃是四年前李墨寒明媒正娶的新夫人。二则,女主人居东院,你带我去西偏院,怕是天真的有些刻意呢。”我声音里皆是淡然。
却是那人连忙往前一步,战战兢兢的模样,我本想就此放了他,却听着他继续道:“奴才不过是觉得夫人以往住惯了西偏院,更喜欢西偏院的凉爽罢了,并没有旁的意思。”
我闭了眼微微抬头,轻舒一口气,转过身,却是看向李墨寒。这下人在他面前还敢同我顶嘴,他也不出言制止,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李墨寒瞧着我的表情,此刻才出声:“李应,去把东偏院收拾出来。”
“那是……”容韶突然出声,我瞬间看着她,学着她那日在屏风后的表情,看着她,她便禁了声。
我轻笑一声,对着这些下人道:“我本就是李太傅明媒正娶的妻,又得皇上信任,所以日后你们该当如何,总是要细细掂量着些的。”
我低声道一声:“管家。”却是方才在我跟前放肆的李应站了出来,我嗤笑一声。这等人,我该刚回府便急着替她主子做事,给我一个下马威,还奢求我能用他。
我却未理他,只看向老管家,轻声道:“我这人比较恋旧,你来替我将东偏院收拾了吧,以后你便是我院里的管事了。”
他轻道一声:“是。”
“墨寒。”此时我才看向他,他却仿佛见了个陌生人一般,我继续开口道:“我这般安排,你该是没意见吧?”
他用惊异的眼神看着我,突然一愣,“好,都听夫人的。”
“走吧,管家,去东偏院。”
进府两日,李墨寒始终未来过,我也未去寻他,两两相安无事,容韶更仿佛是消失了一般。东偏院被分来许多丫头用人,院中的花也被移走了,换种了银杏。甚至将原来将军府的床榻和屏风也关了过来。
不过这些东西都不打紧,倒是原将军府的丫头们都调了过来,竟是阿杏从城外头回来了,阿桃也跟着过来。
目下,只有她们俩是我的能信任的。
天微微转寒,银杏又黄了叶子,就这么一直相安无事,直到那一日宫里来了密信,信上说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叫其他死囚替上了,秘密放走了,安置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客栈里头。
我心想着,他们秋后问斩,所幸在秋日里便得了救。我怕我亲自去会暴露他们的位置,便只好叫阿杏替我去确认一下父亲母亲是否安好。
哪知道,那么一个在边角落里的客栈,竟是被官府查到,被当场抓住。谁又能料到皇帝暗中放的人,竟有人敢抓。不仅如此,那新进的大理寺卿,为了邀功,竟还将此事公然提上朝堂,竟是一呼百应,非要将我父亲母亲立时斩了以儆效尤不可。
皇帝并未见我,只命人给我带了些金玉物件儿,还得了皇帝的口语,能悄悄地去瞧我父母亲一眼。
我丝毫未犹豫,当天晚上便去了。
父亲形容枯槁,头发凌乱,没料到我会过来,发狂般极力拒绝我来探望,竟是怒骂着叫我滚开。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牢门口连连叩首,才离去。母亲并没有跟父亲关在一处,我瞧着她瘦了许多,蜷缩在一个角落,亦是头发凌乱。我从未想过,向来注意仪容的母亲,竟会如此的落魄。
我连忙央求了侍卫统领,进了牢里头,一把将母亲抱在怀里,她确实突然愣了,连忙抱住我,道:“韶儿!是你吗?”
我能感觉到她紧紧地抱着我,我忍住哭腔,轻声开口道:“娘亲啊,我是韵儿……”
却是她一把将我推开,力道之大,同她瘦弱的胳膊很是不符。大声地叫着:“你不是我的韵儿!我的韵儿善良的很,不会像你这般,便是这般发达了,也不肯伸手帮帮自己的亲姐姐!”
她嘶吼着,我的耳边却瞬间只剩一阵嗡鸣,今日皇帝的口信才刚说了,那官员便是得了一个叫阿杏的密信,人已经被抓住了,重刑之下才终于吐口,说是容韶的人。
我苦笑一声,浑身麻木的站起来,僵硬的往外走。
出了大牢,坐了轿子,被一路送回太傅府。回东偏院时,早已经不哭了,整个人木愣愣的,遣退了所有下人,叫老管家给取了些陈年的花酿,约是喝醉了,这一劫才能过吧。
我就坐在银杏树跟前,还未饮酒却已经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了,月光如霜,我只能孤饮。父母不日便将身死,又遭亲近之人背叛,这京城里头,约是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了。一杯又一杯地饮,很快便不省人事了。
夜里再醒来时,我已经在床上了,身边却躺着李墨寒。
我一阵愣怔,此刻能清楚的感觉到,被子下的我,已经光溜溜得了。我不清楚他何时来的,也不清楚我为何会同他又搅在一处。浑身乏力,懒得动弹,我便直接翻身离他远了些,接着睡了过去。
当我再醒过来时,他已经不见了。
自此我便过得浑浑噩噩,父亲母亲一去,皇帝失了控制我的把柄,我便自然是个弃子。李墨寒这般人,总是要制衡的,无奈身边暂无适龄女子,只好将正二品太子少师之女,江月吟指给了李墨寒,定于天旭三年春末夏初完婚。
容韶自己揽了这些事情去,我无心争夺,便任由她去。
哪知道过此事刚过去半月,入了冬,我竟忽然日日茶饭不思,开始呕吐不止。
阿桃曾经有些伺候的经验,一眼便诊断出了我是怀了身孕。可这消息不知怎么的,竟传到了容韶耳朵里,她的机会便来了。
借着管理家事的名头,将我禁在东偏院里头,丫头小厮日渐变少,最后竟是连老管家和阿桃也不见了身影。
我求助无门,只得天天呆在自己的屋中,我倒不怀疑她会杀了我,毕竟弑父杀母的事情都做得了,杀一个无用的妹妹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了我腹中的胎儿,自从入了我的腹中,我便无一日安宁,反应极大,好容易吃下的东西,却也转头便吐了出来。
夜里,我坐在窗边,透着窗纸往外瞧,突然隐约能记起那日李墨寒那日的神色,笑意里带着些许抱歉,在我耳边问我,究竟有没有爱过他。我望着外头仔细细想着,他为何会如此发问。
却是一阵脚步声,容韶霸道的把门推开,门扉被撞的哐当一声。
我竟一时想起我及笄那年,在宫中等着行及笄礼而住下的第一个晚上,她提着食盒,一把将门推开,笑嘻嘻的进来。
却是时移世易,她此刻的笑尖利又刻薄。
王嬷嬷也要跟进来,一脚都迈进屋里了,却是被容韶制止,只叫守在外堂门前,远远儿的,听不见。
“你可知监斩父亲母亲的人是谁?”她出声问我。
我只瞧着她并不说话。
她便自问自答:“正是你的夫君,李墨寒。哦,不他现在也是我的夫君,而且我现在才是他的正妻。”
我瞧她嘴角竟还有一丝讥笑,便更不想理她了,直接扭了身朝里。
她伸手拉我:“你可真是可笑啊!是不是当我同他在将军府你们床上便是头一回了?”
我转过身看她,神色里带着些恶心,却仿佛更加激怒她了。
“我们早在宫里,便欢好过了!”她轻喝一声。
我心里想着,若是李墨寒见了她此般模样,是不是还会同她在宫中欢好。
她瞧着我的模样,仿佛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却只是一笑,便直接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我不晓得她在笑些什么,很是无奈。
然而,却是这天我用过饭后,一阵剧烈的腹痛,□□便见了红。可笑,我有孩子时李墨寒不出现,却是孩子没了,他才来安慰我。
仍是那个带着无奈的微笑,实在是叫我厌恶极了。我直接撇了头未理他,他也直接甩手而去。
那天夜里,突然有人扔了条胳膊进来,紧跟着进来的竟是王嬷嬷。
我着实是吓了一跳的,却是王嬷嬷进来的瞬间清醒了,顾不得看她,我便大着胆子瞧了瞧,我其实一眼便认出那条胳膊是溜子的,溜子他常年雕刻,指尖有许多刻刀留下的深深浅浅的印记,如今细细一看,竟当真是他的。
“二小姐知道他为什么会死吗?”王嬷嬷的声音,在夜里尤其可怖。
我却很是冰冷地看着她,不顾腹痛,站起身一掌掴在她脸上,却是力气太小又被反手抓住,被扇了两耳光。
“夫人在世时,我便在容忍你,你却总是这般不知进退的,半分也比不上大小姐。”她声音里满是气愤,低低的瞥着我。
我吼了一声,“你有何颜面跟我提母亲?”却发现用尽了全力,只气若游丝。“我想尽了办法,好容易父亲母亲从牢里救出来,可她容韶串通了旁人,有将父亲母亲抓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