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们话才说完,姜荺娘便赶紧拿出护膝来。
绿水接过递到庄氏面前,庄氏瞧过了,淡声夸赞道:“你的刺绣又有了几分进步,原先绣图纹多少都有些生涩,如今却愈发流畅起来了。”
姜荺娘道:“听闻孕妇夜里腿脚时常会抽筋,是以我闲着便做了这护膝送来,四姐姐做得比我慢些,过两日只怕舅母还要再收一副。”
庄氏见这些小辈对自己甚是殷勤,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道:“你们倒是勤快。”
姜荺娘说完,见那沈妍月对自己是一脸怨色,也不想久留,便与庄氏又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人过来见庄氏。
庄氏抬眸瞧见是庄锦虞,又忍不住皱起眉来。
她与沈妍月道:“今日就罢了,你回去吧。”
沈妍月闻言这才行礼告退。
庄氏见庄锦虞自顾自地在右手的椅子上坐下,好巧不巧地正坐在了姜荺娘先前坐过的位置上。
而他手边那杯茶,也正是姜荺娘喝剩下的。
“你来做什么?”
庄氏的声音透着一股冷淡意味。
庄锦虞道:“你既有孕在身,何必要见那么多闲人?”
庄氏道:“我那庶子才娶了妻子,我若日日不见,指不定那日又哭天抹地的说我不待见新媳妇了,这些闲话岂不更叫人烦心?”
庄锦虞道:“哦,绿水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庄氏道:“是阿芙那丫头送来的护膝,她可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庄锦虞骤然听她提起这么个人,默了默,随即道:“你是郡主,难道从小到大收受旁人殷勤之物还少吗?”
庄氏见他说话奇奇怪怪的,有些疑惑地扫了他一眼,道:“怎么,先前你还说你有心于她?”
“姐姐也都说我是个纨绔子弟,有什么话是说不得的,又有什么是玩不得的。”他说着便摸着那杯子递送到唇边。
庄氏却冷不防道:“那茶水是阿芙才喝过的。”
庄锦虞动作顿了顿,随即便将那杯子搁在了桌上,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也知道,我一向疼你,当初你说你有心于她,我虽心存芥蒂,但也不曾亏待过她,如今你又对她没了意思,那么日后我留意有机会就为她择一门合适的夫家,也算是叫她善始善终。”庄氏淡声与他说道。
庄锦虞勾起唇角道:“这样的事情也不必告知于我,如若礼节必要,届时我自然也会有薄礼一份随去,不会叫你为难。”
庄氏狐疑地打量着他。
庄锦虞道:“怎么,你觉得我还会对已经厌弃了的感到留念?”
庄氏道:“我自然不是怀疑你,只是你是个什么货色我心里也是比谁都清楚,我倒不怕你厌弃了她,我只是怕你睚眦必报,即便与她没了缘分,也不肯轻易放过她。”
庄锦虞勾起唇,却并不回答她这话。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已经不肯放过她了,不喜欢她的时候,又要怎么不放过她?
他泼了那茶,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只对庄氏说道:“待你生产之后,我自然会离开,你别忘了,你自己应诺过我的话。”
“你以为我会是母亲?你放心吧,我是个自私的人,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定然会头一个顾好我自己的。”庄氏缓声说道。
庄锦虞道:“最好如此。”
待他走后,庄氏便与绿水说道:“他这些日子阴阳怪气的,去盯紧点。”
绿水道:“可咱们的人怎么能盯得了他呢?”
庄氏道:“叫他知道了也无妨,他要么不乱来,一旦乱来了,我至少也该知道。”
“您是指他会对姜姑娘不利?”
“这我倒是不清楚,但他不是个那么好惹的人,只要他做事情不太过分,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至于旁的……”庄氏声音淡了下去,也懒得把话说白。
至于旁的,那也是那姜荺娘自己先去招惹来的,她这个一边做人姐姐的,一边做人舅母的都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这厢沈妍月才进了这薛府便处处碰壁,感觉哪哪都不顺心。
她还曾经试图去拉拢过府里的四姑娘薛桂瑶,可惜那女子也和姜荺娘是一丘之貉,压根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沈妍月气得不行,晚上等薛秉墨回来,便忍不住与他抱怨了一通。
薛秉墨见才娶回来的心上人便这样委屈,也心疼着,道:“府里这两个丫鬟是打小就伺候我的,她们待我有情有义,我总不好叫那些下人都寒了心,你放心吧,她们不过都是个妾而已,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从来都只有你。”
沈妍月见他嘴里甜蜜,仍是娇嗔道:“你可不许骗我,我都已经被你骗到你府里来了,若是我母亲知道我来薛府之后的处境,定然会心疼坏的,我也不想叫她还为我操心……”
“知道了。”薛秉墨说着便要将她搂到怀里去腻歪。
第45章
这厢姜荺娘见天凉了,除却先前给庄氏做的一副护膝之外,她又特意做了一条抹额给老太太送去。
早上她才到了那里,却见程氏和薛桂瑶也在。
“也真是巧了,你做了条抹额,瑶儿也做了条抹额,你们两个倒是越来越像亲姐妹了。”程氏打趣道。
薛桂瑶却还有些不服气拿着两条抹额比对。
“母亲都不知道,前些日子她给婶婶做的护膝送过去还得了夸奖,我送去的时候,婶婶就说我费心了,可真是偏心,待会儿你可不许说出来哪个是你做的,我要让祖母来看看。”薛桂瑶笑着说。
姜荺娘道:“你若怕我开口,便添个封口费也是好的,直接这么威胁我,我是不情愿的。”
薛桂瑶想要与她闹腾,这时冯嬷嬷出来,道:“老太太身上似乎有些发热,起不来床了,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好端端怎么发热了?”程氏问道。
薛桂瑶道:“三婶婶那边有个司空先生,他医术极好,我这就去请他。”
“有你什么事情……”程氏呵斥住她,嫌她这个时候添乱。
姜荺娘道:“他不在府中,据说三舅母胎稳了之后,他便去了外地收集药材,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
薛桂瑶顿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待冯嬷嬷请来薛府常用的一个大夫看过后,那大夫只说老太太是受了风寒,便开了药方,让人抓药喂老太太喝下。
老太太喝了之后,果真有了几分精神,从床上坐起来,见姜荺娘几人都在。
“往后都别赶早来请安了,我都一把年纪了,起床也费劲得很,真怕哪日就起不来了。”
“您可千万别说这样的话。”程氏见老太太脸色苍白,实则心里也觉得老太太身体愈发不如从前了。
老太太与她们说了几句话便觉得累了,只挥了挥手,叫冯嬷嬷送客。
姜荺娘有心想要凑到她身边去说话,可见她实在没什么力气,便只好担忧地离开了她屋去。
“母亲年纪大了,你们都仔细着伺候点,尤其是夜里,门窗一定要关好。”程氏与冯嬷嬷交代道。
冯嬷嬷应下了,待将人送走了,她才重新进了屋去。
老太太则仍旧保持着坐倚着的姿势,只是脑袋歪着,没什么动静。
冯嬷嬷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推她老人家,薛老太太才转醒过来,道:“怎么,她们走了?”
“您究竟要不要紧,这几日身体怎么这么奇怪?”冯嬷嬷亦是担忧得很。
薛老太太摆了摆手,道:“我早说了,如今我也是个半截入土的人了,多活一日都是挣来的,就算立马去了,那也没什么亏的了,只是阿芙丫头的亲事还是要尽早安顿好才是……”
“知道了,您先休息吧,待您休息足了,咱们再来商量这事情。”
另一头,为了令自己尽快在三房站稳脚跟,沈妍月便不得不殷勤地替丈夫去安置那两个姨娘。
结果当天晚上薛秉墨才回来再她这里用完了膳食,外头便来了丫鬟,说王姨娘身子有些不适,想要见薛秉墨。
沈妍月哽咽道:“夫君,她原来虽是个丫鬟,但与你情谊深厚,只是你能不能去与她说说,叫她好歹等咱们新婚满三个月之后再把你从我身边叫开。”
她垂眸泣泪,委屈得不行。
薛秉墨心疼地将来人训斥了一顿,才把娇妻揽回房间去了。
“你放心吧,她们是姨娘,却也是你手下的人,若有什么事情,你去处置,我自然是信你的。”
沈妍月这才收住了泪,往他怀里靠去。
“我一个娇弱女子能怎么做,只想守着你过日子罢了,又不是专程来欺负人的。”
薛秉墨心软不已,觉得自己一定要护着这个楚楚可怜的妻子才是。
等到第二日,沈妍月等到薛秉墨出门去后,便特意去王姨娘那里。
“那王姨娘大白天的就关着门,也不知道搞什么鬼,奴婢觉得奇怪,但也没敢声张出去么。”
沈妍月沉着脸走到门口,丫鬟在窗纱上戳了个洞,沈妍月朝里看去,却发现那王姨娘却正端着一碗药吹凉。
她才瞧了一眼,屋里的人便发现了外面的动静,忙斥问是何人。
那丫鬟将门打开,沈妍月不躲不闪,径直往屋里走去。
那王姨娘见她人来,心虚地将药碗打翻了。
沈妍月却沾着桌上洒出的药汁便闻出来这竟是堕胎药。
“你竟有了身孕?”
沈妍月脸色阴沉得很。
那王姨娘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却吓得转身便往外跑去了。
原来是那王姨娘昨日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之后也不敢胡乱做主,便想鼓着勇气告诉薛秉墨。
岂料薛秉墨将她的人骂回来了,吓得她也没了什么想法,便想暗自将这孩子打掉,省得被主子捉到错处。
沈妍月带着几个仆妇一路追着她,待找到她时,却见她哭哭啼啼给一个女子磕头,似在求助。
沈妍月疑心她是不是把这事情告诉了旁人,心下一个咯噔,随即便上前去,却瞧见在王姨娘身边的人竟然是姜荺娘。
“给我把她抓回去。”沈妍月命令身后的两个仆妇行事。
那王姨娘却一个劲的往姜荺娘身后躲去。
“姐姐,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咱们之前的帐可都还没有算清楚呢。”沈妍月低声警告着姜荺娘。
姜荺娘想起方才那女子与自己说过的话,心里也多了几分了然。
“这是你房里的事情,我本就不该插手,但往后若是有人问我什么,我却未必会装聋作哑,届时你能问心无愧才是。”
沈妍月见她还反过来告诫自己,便收敛了笑,而那仆妇也把那姨娘硬扯了回去。
那姨娘哭得满脸泪痕,瞧着甚是可怜,姜荺娘却也只能暗叹口气。
那姨娘说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只说那沈妍月因为她不小心怀上了孩子,便想要了她的命。
姜荺娘不好过问,但她偏偏苦苦哀求,姜荺娘便只好多了句嘴,叫沈妍月明白她但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这件事情必然是瞒不住的,借此希望对方行事能有所收敛。
今日姜荺娘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但白日里薛桂瑶仍是念着司空越的归期,来到姜荺娘那里软磨硬泡愣是将姜荺娘拉到此地。
沈妍月一行人才离开,薛桂瑶便从那药庐里出来,远远地也看到些动静,便问姜荺娘发生了何事。
姜荺娘将事情转述与她听,她道:“我那秉墨哥哥行事可真不靠谱,竟叫个姨娘先怀了孩子,只怕那沈妍月要气坏了。”
“我说的那些话,只怕她又要觉得我想插手管她房里事情了。”姜荺娘说道。
“你最多是吓唬她而已,哪里插得了手,况且若是她当真容不得那孩子一碗去子药下去不都解决了,还能要了那姨娘的命不成?想来也都是后宅里的常事了……”
姜荺娘想也是如此。
沈妍月回去之后确实有想过要了这贱婢的性命。
只是想到自己才嫁进来就手染鲜血只怕难以手收场,便叫人灌了十几碗堕胎药下去,她看那王姨娘痛苦挣扎的样子,这才出了口气。
“姑娘……已经、已经灌了二十碗下去了,若还要灌,还得去再熬一罐药来才行。”
那二十碗药基本都没有凉透就硬灌下去,王姨娘喉咙被烫得说不出话来,脸上被人捏得青一块紫一块,嘴角都被磕出了血来。
而她下腹更是见了红,腹痛难忍地躺在地上打滚。
沈妍月见她身上灰尘药渍和着血渍汗迹都混在一起,狼狈之极,便也就作罢了,道:“看住了她,明日一早便发卖出去,别叫少爷给知道了。”
丫鬟连忙应下来。
待得半夜三更,与王姨娘一起伺候薛秉墨的另一个柳姨娘悄摸进了屋来,将地上的王姨娘扶起来。
王姨娘吓得浑身发抖,柳姨娘见状便与她道:“难道妹妹就甘心这样被羞辱吗?”
王姨娘淌着眼泪,说不出话来,柳姨娘便低声道:“如今你人不人鬼不鬼的,就算少爷回来以后,又怎么看还会继续留你?恐怕那恶妇趁着才入门的委屈劲儿还能倒打一耙,你甘心吗?”
王姨娘便哭得更加厉害了。
柳姨娘面露痛色道:“我听人说她竟灌了你二十碗堕胎药,你往后怎么可能还怀得上呢,我若是你倒不如一根绳子吊死,把这事情闹大后,少爷必然会怜惜你们多年的情谊,也会怜惜你肚子里的孩子,哪里还能放过那毒妇。”
王姨娘怔住了。
柳姨娘说完这话便叹了口气,随即在天亮之前离开了。
等到第二日,丫鬟推开门来,便瞧见了吊在横梁上的王姨娘,吓得尖叫出声。
待沈妍月知道了这事情顿时慌得六神无主,忙叫人将尸体拖出府去,又与丫鬟商量,将知情人的嘴巴堵住,而后又对外宣称是将王姨娘发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