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荺娘怔了怔,心道什么反了?
她这时才想起来,自己捂错了脸颊!
庄锦虞却将她的手腕抓住,叫她整张脸都藏不住了。
“你脸上的烂疮呢?”他的语气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姜荺娘僵在水中,此刻的心情远比当时被庄锦虞看见脸上毁容模样时候的心情还有恐慌。
“我……”
庄锦虞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来。
“姜荺娘,你敢耍我?”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却也知道他当下有多危险,忙挣脱了他,将整个身子都往水底下沉去,企图借此来自欺欺人。
庄锦虞撑着那木桶边缘一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见她似个吓破胆子的兔子一般,傻得以为缩进水中就安全了。
他扯了扯唇角,蓦地掰下浴桶边上的一块木片。
他兀自点了点头,看着姜荺娘,却是在自言自语。
姜荺娘怕极他这幅模样,只小声嗫嚅着:“我也是有苦衷的……”
庄锦虞却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毕竟想要收拾一个人的时候,那人凄凄惨惨切切的样子,一个弄不好还会寻死觅活,令他怎么都不好意思下手。
如今她自己露出了马脚,亲自塞了个把柄给他,他又岂能不珍惜。
“没关系,长夜漫漫,你我有的是时间说清楚。”
他的指腹抚去她面庞上的水珠,语气森然。
姜荺娘见那桶里的水正汩汩从那被掰裂的地方流淌下去,她蹲在那桶里,手心里除了能捉到把花瓣,连给自己找块遮羞布都不能。
第二日,庄锦虞去见庄氏。
庄氏却安静喝着补汤,并无任何异常。
“你早就知道了。”庄锦虞见她仍装得这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愈发觉得她是刻意而为之。
庄氏拿手里的瓷勺搅拌汤水,道:“这不过是我和阿芙联手玩的一个小把戏而已,府里有人不安分,连老太太的病都敢利用,阿芙她……”
她说着忽然面露疑惑,看向庄锦虞道:“你为何不直接去问她?”
以庄氏对庄锦虞的了解,他既然知道了这些,当下也不至于这么风平浪静。
庄锦虞扯了扯唇角道:“她如今累得眼睛也睁不开了,没力气与我说话,我也只好来问姐姐了。”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想再从姜荺娘嘴里听到任何一句鬼扯的话了。
庄氏轻咳,险些呛到。
她推开手边的碗碟,冷嘲道:“有些人为了一个女子,指责自己的姐姐,连他那未出生的外甥都能一块迁怒,我这个做姐姐的竟还被嫌不够关心弟弟。
我当你有骨气不与你计较,而如今你却越发厚颜无耻,才说过的话,自己就忘了。”
庄锦虞兴许是觉得她说中了什么,对她话里的讽刺也不予辩驳。
庄氏又道:“将她送回来,家里还有一堆事情没有处置,你若当真继续纠缠着她,气死了老太太,我也不会放过你。”
第50章
庄锦虞从庄氏那里回来时,姜荺娘才起身。
因昨夜生受了好一阵折腾,一见着庄锦虞,她就觉得心慌了。
庄锦虞身上却好似没了昨夜的半分戾气,只是走到椅子边坐下,倒茶喝着,像是打量床边盆栽一般的目光,又看了她许久。
他道:“我若这个时候送你回薛家,你可有话要说?”
姜荺娘抿着唇儿,便低声道:“谢过殿下了……”
庄锦虞勾起唇,嘲讽道:“是个有礼貌的姑娘。”
姜荺娘脸上微热,有气又不能撒。
“没别的话要说了?”庄锦虞又问她。
姜荺娘心想,她有,她想骂他是只种猪,只是她说出来之后还能会薛家去吗?
“都说大恩不言谢,我当着殿下的面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姜荺娘极是客气委婉。
她当下这幅端庄温柔的模样,与昨夜里在床上愤怒咬他的姑娘都快不像一个人了。
庄锦虞笑了笑,“看样子阿芙当真是比旁的女子都要放得开了,虽然老话说得好,有一就有二,可是你也不能因为被我睡过几回了,昨天夜里也就白白地再叫我睡一回吧?”
姜荺娘听他竟把这些不堪入耳的事情直接说出来了,下意识地看外头有没有下人在偷听。
“你说这个做什么……”她红着脸,紧捏着袖子。
因这回是在他瑾王府里,他们当下也没有了掩饰的身份,若是被人听到了,那就无可抵赖了——
明明都已经撕破脸皮了,现在两个人又滚到了一张榻上去,这稀里糊涂的帐她都理不清是怎么回事儿了。
“既然连阿芙都能这样大度不计较,我又能说什么呢。”庄锦虞道:“就当我吃点亏罢了。”
姜荺娘正要发作,外头就有人过来,说是车马都备好了。
庄锦虞道:“去吧,只是这回我也不便再送阿芙了,不然被其他人看到了,损坏了清誉,往后妨碍阿芙嫁人可就不好了。”
姜荺娘见丫鬟还在,只能扯了扯唇角道:“多谢殿下为我着想。”
薛府里,薛老太太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些虚弱。
沈妍月坐在她身旁陪着,边上海棠椅上还坐着程氏与庄氏。
“你既快要生了,就该呆在屋里好生将养着,不必总来看我。”薛老太太对庄氏说道。
庄氏道:“大夫也说过,我需要多加走动,到时候才有利于生产。”
程氏听了这话也应和道:“是了,我那时怀闺女的时候,也有大夫说过这话。”
薛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却问程氏:“她到了没有?”
程氏道:“到了,有婆子领着来呢。”
薛老太太这才露出放心的表情来。
沈妍月见状便问:“祖母,家里有客人要来吗?”
薛老太太道:“嗯,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妍月觉得她们几人的表情都有些奇怪,心里虽犯起了嘀咕,却也不好这个时候表露出什么来。
她才在心里打算回去之后叫丫鬟打听,结果这时冯嬷嬷就进屋来了。
冯嬷嬷低头与老太太道:“老夫人,人来了。”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冯嬷嬷才将外面那人带进屋里来。
那人自然就是被送回来的姜荺娘。
沈妍月一见着姜荺娘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错愕地看着姜荺娘的脸,对方的脸上光滑白净,根本没有半点损伤。
“怎么,你这么惊讶?”薛老太太淡声说道。
沈妍月蓦地回过神来,道:“也没有……只是姐姐不是走了吗?”
程氏听了这话,便扯了扯唇角道:“走了又不是不回来了。”
沈妍月僵硬地收敛起复杂心情,只做出激动的模样,抓着姜荺娘手腕道:“是我糊涂了,姐姐好端端说走就走了,怎么才这时候回来?”
姜荺娘却冷淡地收回自己的手,道:“该了结的事情要了结了,自然就回来了。”
沈妍月知道她话中有话,脸上笑意都牵强不已,又生怕旁人注意到自己,便低着头坐到了一边去。
薛老太太却忽然点了她的名字。
“妍月,你过来。”
沈妍月心砰砰直跳,僵硬地上前去,拘谨问道:“祖母,什么事情?”
薛老太太握了握她的手,仍是先前那副慈爱模样,道:“你救了我,于我有大恩,我不能亏待了你。”
沈妍月忙谦虚道:“您说得什么话,这不都是我该做的事情。”
薛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随即叫冯嬷嬷拿来一个盒子,又打开盒子,取出里面一张契约,对沈妍月道:“这是我名下一个庄子,那庄子年年收成都是极好的,我如今就将它送给你了,做你以后傍身之用。”
沈妍月见老太太一出手竟是这样大的手笔,既惊又喜,却仍是推拒道:“这怎使得……”
冯嬷嬷却将那契约收回了盒子里,又转交到了沈妍月贴身丫鬟手中。
沈妍月只好客气地与老太太道谢。
老太太却与她道:“你不必谢我,方才那是你对我有恩,所以我才给你的回报,既然报完了恩,我们这时候该谈谈阿芙的事情了。”
沈妍月心下一咯噔,见众人这个时候竟都望着自己,令她有些不安起来。
“祖母说的什么意思,姐姐她怎么了?”
庄氏是在不喜这种迂回的对话,只直接说道:“你不必再装了,你迫害阿芙的事情,我们这一大家子的人都清楚的很,只是你医术竟也偏门,能解得老太太的病症,这才叫我们都忍耐下来了,如今事情到了该了结的时候,自然是该有恩的报恩,有仇的报仇了。”
庄氏这一席话便直接将姜荺娘方才的话与老太太的话联系到了一起。
沈妍月惊愕不已,难怪姜荺娘方才一进来就与她说事情该了结了。
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母亲,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沈妍月装傻道,又有些委屈地看向姜荺娘,“难道这是姐姐说的吗?”
姜荺娘觉得她是临死都不自知,还要演戏。
姜荺娘因这事情也没少受折腾,是以这个时候再面对沈妍月,实在是懒得与对方费唇舌功夫了。
庄氏让人端来一碗药,道:“你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是吗?”
“这碗药是当日你叫丫鬟去熬的药,你说是给阿芙补身体用的,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证明清白,只要你将这碗药喝下去,我就信你,继续留你在薛家。”
沈妍月闻见那药味,竟然与自己那日给姜荺娘喝下的药配料毫无二致。
“侄媳妇儿,既然是补汤,那也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喝下去了,若是再有人怀疑你,我便头一个替你做主。”程氏也不咸不淡地插了一句道。
沈妍月看她们这幅模样,哪里还会没有数。
那丫鬟将药端送过来,她却咬牙将药给打翻了,生怕沾染了那药就会毁了自己的皮肉。
“母亲……我不是有意的……”
她红着眼睛,要给庄氏跪下,庄氏却道:“你别跪我,你这么会害人,我们薛府容不下你。”
沈妍月知道庄氏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暗暗咬牙转身却哭着去求老太太,“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先前鬼迷心窍了,这才犯下了这错,您看在我是真心为您的份上,别赶我走……”
薛老太太笑了笑说:“是了,阿芙答应了你,我才有命活下来,阿芙不答应你,我就已经是个死人了,你是对我有恩,可这恩却是阿芙给我挣来的,况且,我方才也给了你回报。
我本该报官处置,只是涉及到了薛家的家声,实在丢不起这个人,至于到底该怎么处置了你,还是要看墨儿,你到底是他的妻子,这件事情应该让他知道。”
沈妍月听了这话,却脸色惨白地沉默了。
薛老太太叫来冯嬷嬷道:“将她送回自己的房间里去,等墨儿回来,看他怎么说。”
冯嬷嬷应了个是,便与另一个仆妇将沈妍月给带了下去。
那沈妍月离开之后,薛老太太才将姜荺娘拉到跟前来重新打量。
只是她看着眼眶就红了,道:“你们怎就想得出这样馊的主意,我这个老太太还能活多久,何必叫这鲜花一样的姑娘替我受这样的罪。”
程氏见状道:“母亲,谁能想得到家里会有这样坏心眼的人呢,这件事情是委屈了阿芙,只是咱们都是一家人,必然不会亏待了她的,阿芙你说是不是?”
姜荺娘笑了笑说:“说亏待才是见外的话,两个舅母当时都能信我,我便满足了。”
程氏见她三言两语便把自己在外面受的罪给掩盖去了,也不奇怪老太太会喜欢了。
这姑娘来了薛府之后受了许多委屈,但她都一一隐忍下来,是个极为难得的性子,若是家里人再不信她,岂不叫她苦死了,哪个又能忍心这样做呢。
原本这事情到这里,按着众人的料想,只等着薛秉墨回来一直休书将那沈妍月送回沈家去就是了。
只是没想到天晚的时候,三房那里却传来了个消息,说那沈妍月怀了身孕。
“会不会是她自己做的鬼,你们去多叫几个大夫给她瞧瞧。”薛老太太说道。
结果去了好几个大夫看过之后,都确诊了沈妍月的身孕。
第51章
有时候老天好似就这样不公。
这沈妍月做了坏事,眼看着在薛家的快活日子就该到头了,结果临门一脚又给她送了个孩子。
“你好端端的害她做什么,我若是再信你,我岂不就是个蠢彘!”
薛秉墨满心以为她救了老太太也算是积德行善的事情,可是她却在这样的事情背后又去迫害一个根本就没有任何威胁性可言的姜荺娘。
这着实让他感到困惑。
他顿时便想到当初沈妍月对他说过的话,因她说姜荺娘故意不为她传话,害她在外面等了他一夜,他还迁怒于姜荺娘……
如今前后联想,这沈妍月竟好似与姜荺娘有仇一般。
“你说,你到底为什么会嫁进薛府里来?”薛秉墨忽然生出了一丝警觉,揪住她的衣襟,目光都冷了下来。
沈妍月见他好似意识到什么,只能泪目道:“一个女子的一生,难道是可以轻易托付的吗?”
薛秉墨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做戏,觉得头疼,将她推开,只低声道:“你听好了,就算你怀了孩子,这一回我却不会原谅你了。”
“不……不要,夫君,你别赶我走,你若赶我走,我便一头碰死在薛府门口一尸两命!”沈妍月抱着他,声音里透着一股狠意,道:“你相信我,我说得出做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