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芙蕖——斐妩
时间:2019-08-07 08:42:10

  “为何你偏偏一定要吃到了亏才知道错呢?”他似不愿看她扮弱的样子,只侧过脸去,瞥着侧窗外的风景。
  “你以为我就一定会等着你回心转意不成?”
  姜荺娘见他不肯看自己一眼,便拿脑袋蹭着他的心口,闷声道:“便当是我不好,你总该给我个机会才是……”
  庄锦虞未再回她,然而他好歹没有再将她推开,任由她像条咸鱼一样挂在他身上。
  姜荺娘原还有软磨硬泡的心思,偏偏挨在他怀里却是比靠在那冷硬的后靠要舒服很多。
  她迷迷糊糊趁着余下的丁点药性便睡了过去。
  庄锦虞只将她悄无声息地送回薛府,回头又去处置另外两个人去。
  “那沈氏不是想方设法想要离开京城吗?你去安排人将她送得远些。”他与司九说道。
  司九迟疑道:“远些的地方有很多,您指的是何处?”
  庄锦虞目光微沉,随即道:“那些贫瘠之地缺少女人,让她过去,也好叫她那些手段有了施展的余地。”
  她那时动了庄氏的心思,他由着薛府将她送至官府查办不过是为了给庄氏肚子里的孩子积德罢了。
  可惜她并未领会到许多人对她的宽慈,可见她合该自作自受。
  至于苏银因是姜荺娘的仆人,有姜荺娘在里头求情,关了几日之后,便被人塞了行囊勒令他永不得再回京城。
  苏银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心中百味杂陈,却也知道这个时候再想见姜荺娘一眼也是不可能的了。
  他让人将铺子的契纸送去薛府,想到自己唯一一次勇敢起来,却险些替小人陷害了姜荺娘,愈发无颜面对,便也痛快走人。
  岂料他才走到城外,看店的小丫头气喘吁吁跟着他出来。
  “我不干了,我要跟你走。”
  苏银一头雾水道:“你没老子娘?”
  小丫头道:“没有。”
  苏银抿了抿唇,又说:“没有也别跟着我。”
  他说完就提着行囊走了。
  小丫头撅了撅嘴,回头望了望城门,还是往他那方向去了。
  余下的时日,姜荺娘在薛府里就安分得不能再安分了。
  一直到婚礼之前,她都不曾再令人操心过。
  这日天不亮时,姜荺娘便被人推醒。
  她半阖着眼,一群丫鬟便挤进屋来端捧盂硬是将她从床上挖起来,拥着她拾掇。
  她虽是头一回嫁人,可这些伺候的人却都是熟有经验之人。
  来给她开脸的婆子也是先前给薛桂琬开过脸的全福之人。
  她常年为这些办亲人家行事,生得一副慈眉善目样子,笑容温和,叫人见之亲切。
  姜荺娘闭上眼,那彩线绞在脸上便有种刺痛感。
  她想象着脸上发红破皮的样子,待拿来镜子照过,见除了白嫩许多,并无其他不好,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接着上妆梳发,她这边敷着粉,那边丫鬟们摆出一摞的发饰簪钿,将姜荺娘看着都觉得繁复。
  在她换上礼服之前,薛老太太竟还抽着空,过来看了她一眼。
  因这会儿忙得兵荒马乱,她俩竟都顾不上伤感。
  薛老太太只打量着她是否妥帖,而后才蓦地问了她一句:“你想明白了吗?”
  姜荺娘眼睫颤了颤,似领会了老太太的意思,抬起脸来,笑回她道:“想明白了。”
  薛老太太抚了抚她的头,道:“我是个固执的老婆子,有时也会撞在一堵墙上钻牛角尖,不知道拐弯,但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要学你母亲,也不要学我……”
  姜荺娘觉得眼里有了些湿意,薛老太太便道:“大喜日子,我竟特意跑来与你说这些,真是老糊涂了,你往后必然一生顺遂的,薛家永远都会护着你的。”
  姜荺娘握着她的手,察觉出她手指的颤巍便知道她心里是真心为着自己忧喜。
  她一直都很清楚,薛老太太在她身上寄予的不仅仅是对她这外孙女的感情,还有与她母亲的那份愧疚与悔意。
  因时辰紧凑,薛老太太很快便又离开,下人终于将那头饰衣物捧来,呈现在姜荺娘的面前。
  姜荺娘转过身去张开双臂,那礼服便一重一重往她身上压来。
  鞭炮声响起,正是迎亲吉时,新郎官至。
  姜荺娘便回忆着婆子交代的流程。
  然而真等她出去了,实则处处都有人搀扶指点,该做的步骤,倒是一点也没差错。
  离了薛府,进了瑾王府里,入了洞房。
  待那喜帕被人挑起,姜荺娘才见着庄锦虞的样子。
  他今日亦是一身大红,二人穿着一般颜色,在这屋里头就结下了极亲密的关系。
  有人喂了姜荺娘吃了个饺子,又笑问她一句:“生不生?”
  姜荺娘知道这意思,便低声道了一句“生”。
  众人露出促狭的笑来,待他二人又饮过合卺酒后,这才算是礼成。
  直到深夜,姜荺娘正睡得熟,忽然被人推醒来。
  丫鬟低声提醒她道:“王妃,殿下来了。”
  姜荺娘这才发觉自己竟瞌睡了许久。
  她这时已经卸了妆,洗过了澡,穿着红色绸裙,见庄锦虞进屋来,怕他饮醉了忙要上前去照应。
  偏庄锦虞好似没看见她一般,径直进了内室去洗沐。
  伺候的丫鬟有些尴尬地退出房去避开这一幕,只觉得这主子仿佛不太讨喜。
  姜荺娘没趣地往床上爬去,将被子铺开来,兀自往里睡了。
  片刻庄锦虞回来,没声息地上了榻,二人仿佛再扮哑巴一样,谁也不与谁说话。
  姜荺娘心里头暗暗叹了口气,心里有些想不明白。
  她往日里也没少气他,怎么这回他却气得这样长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忘了。
  姜荺娘想横竖今日都累了一天,倒不如今晚先好好歇歇,待缓几日再去哄他就是了……
  她这样想着,竟就心安理得地闭眼睡了。
  庄锦虞等了一会儿都不见她主动与自己说话。
  待他转眼一瞧,险些就没把他气笑。
  上回在他怀里撒娇认错,信誓旦旦说会改的难道不是她?
  洞房花烛夜,最重要的一个步骤都没进展,她竟也还能睡着。
  说她在乎着他,真不是诓鬼的?
  就在姜荺娘放松一整日紧绷着的神经要入睡时,身上蓦地一沉,恍若鬼压床般。
  她哼了一声,险些被压断了气。
  她没开口,庄锦虞就先与她道:“想与我认错是么?”
  姜荺娘忙不迭点头,一副有气出没气进的样子。
  庄锦虞扯了扯唇角道:“很好……”
  姜荺娘见他总算是不气了,只当是皆大欢喜,正以为他能起来时,他却蓦地一口咬住了她的脖子。
  那力度让她觉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是洞房花烛的旖、旎之事,而是猛兽扑食的血腥画面。
 
 
第58章 
  清晨,花叶上凝结的水珠正颗颗摇晃,坠入泥壤。
  姜荺娘起身时,特意令丫鬟挑了件高领的衣服,另一头庄锦虞则是冷眼看着,唇角却略扬起,好似想到了什么趣事。
  丫鬟悄悄瞥向姜荺娘,心想昨日还不成事的样子,今日就让王爷高兴了,显然是她们这位王妃有着不可告人的秘技。
  这会儿姜荺娘眼底虽有浅淡青影,但眸子里却隐着潋滟之色,雪白莹嫩的脖颈下印着吻痕,显得异样触目惊心。
  待一切收拾妥帖,姜荺娘便随着庄锦虞入宫去见过圣上。
  因姜贵妃的事情,姜荺娘一直对皇宫这地方有着阴影。
  然而真等她见到了盛锦帝,却发现对方并未提过半点令人敏感的话,也未过多注视姜荺娘。
  仅是与庄锦虞多说了两句,便叫他二人去拜见太后。
  姜荺娘想到那位俞太后,心里又多几分紧张。
  庄锦虞走在她身侧,在外待她态度并未很亲热。
  仿佛这个王妃是他被逼着娶来的,越是如此冷淡,那些宫人心里反而越发觉得平衡。
  原先觉得不公平的事情,当下又隐隐可怜这位瑾王妃,觉得她就是飞上枝头的反面教材。
  看着吧,要不了几年,这位瑾王身边就会鲜花无数,美女如云。
  至太后宫中,原先姜荺娘做好的心理准备却都因嬷嬷一句话而全白费了。
  “太后身体不适,今日不愿见客。”
  那嬷嬷生得一张长脸,瞧着像个刻薄的样子,可偏偏声音温和,让人感觉不到恶意。
  只是她的话里意思却很清楚明白。
  姜荺娘脸色淡了几分,但却也都在意料之中。
  她很早的时候就听闻过俞太后的大名,这位太后是出了名的疼爱孙子。
  庄锦虞幼年亦是时常接进宫中在她膝下长大。
  用脚指头想想都知道,这位太后定然是希望庄锦虞有一门极好的亲事。
  可不管是谁,这个人都不应该会是姜荺娘。
  庄锦虞好似也料到了一般,便也带着姜荺娘回了。
  回程马车上,庄锦虞见她一声不吭,只语气清闲问她:“你可是在介意皇祖母的态度?”
  姜荺娘道:“怎敢呢,王爷废了这么大力气才把我这扶不上墙的烂泥给拘上墙了,皇祖母如今不喜欢我,待往后见着她了,我好好服侍叫她喜欢我就是了。”
  庄锦虞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叫她坐过来。
  姜荺娘迟疑挪了位置,却好不防备地被他掐了掐脸。
  她惊呼一声立马拍开了他的手,眸子里满是怨念。
  “昨日就想掐一掐,真想看看你是不是换人了。”庄锦虞道。
  姜荺娘正要发作,偏又忍下,道:“我又能怎样,你这就觉得我虚伪了,我若直爽起来硬闯进去,只怕你回头不敢认我。”
  庄锦虞挑起唇角道:“她年纪大了,自有我去孝敬,我不会叫你受她的气。”
  这俞太后头一日就不见自己的孙媳妇,不是嫌弃是什么?
  姜荺娘原掂量着这太后在庄锦虞心中的分量,不敢直白说出,这会儿他自己反而说出来了。
  “你说这话被旁人听去了,不怕寒了太后的心?”
  她望着他,生怕他话里有陷阱。
  庄锦虞道:“你这样不信我,不怕寒了我的心。”
  他捉住她的手,揉捏了几下,垂眸道:“旁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你只要看好你自己就行了。”
  好似与他偷偷摸摸习惯了,姜荺娘被他握着手,总觉得有些拘谨。
  她什么话也没说,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
  只是他也不想想,她都已经是瑾王妃了,这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眼睛都盯着她看,她哪里还敢像婚前那样。
  若是她现在还敢一巴掌盖到他脸上,只怕她也命不久矣了。
  原以为俞太后那边就这样不了了之,岂料没几日,那边竟又有了动静。
  白日里姜荺娘兀自在府中,这日便接见了宫中来了嬷嬷。
  来的还是那位长脸嬷嬷,只是身边也带着一个年轻丫鬟,瞧着约莫十八九岁,个头略高,身量苗条,模样却是一等一的好。
  “这是太后身边的玉露,这十余年来,殿下每回入宫,都是她在旁伺候,殿下之品位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太后前日因身体抱恙未能见您,也觉得愧疚,便将这丫头送到这儿来,也好叫她帮持着您。”
  姜荺娘扫了那玉露一眼,随即笑着应下,又让嬷嬷转告,改日得了机会进宫亲自谢过太后。
  嬷嬷很是满意她这番态度,留下了人这才里去。
  待姜荺娘进了屋去,冯嬷嬷也跟了进来。
  冯嬷嬷是姜荺娘出嫁后薛老太太特意指给姜荺娘的,怕就怕姜荺娘年轻没有经验,留个老人好于她商议。
  “这太后待王妃本就不满,想来这也是个下马威了。”冯嬷嬷低声说道:“您打算怎么安置着她?”
  姜荺娘想了想,转身坐在长榻上,又叫冯嬷嬷将那丫鬟叫进屋来。
  玉露进了屋来,规规矩矩给她行了个礼。
  姜荺娘问:“听闻以往都是你在殿下身边伺候,想来你与殿下情分亦是不浅。”
  玉露浅笑,颇自得道:“奴婢虽在太后身边伺候,但一直指认去伺候殿下的人。”
  姜荺娘亦是笑说:“这么说来,不管王爷娶得哪个王妃,你也是迟早要进府里来的。”
  玉露不接这话,但神情却露出了几分轻慢之意。
  原先就听闻这位王妃是个拿不出手的,既不讨太后喜欢,也不讨王爷喜欢,如今还能与自己说出这样的话,也不怕自堕身份。
  “奴婢不管在何处都只是一个下人。”她说着顿了顿,道:“只是王妃才入府来,必然对于王爷的很多喜好都不了解,还请王妃见谅奴婢失礼之处。”
  她说着,便走到了香炉边上,拿起旁边的雕莲花缠枝的银勺舀了些水将香炉浇灭。
  “这是何故?”姜荺娘问她。
  玉露挑眉说道:“王爷并不喜欢这样的香气,若是闻多了身上还会有不适的症状,王妃往后应当避讳。”
  姜荺娘笑了笑,一副了然样子。
  玉露见状只垂眸凝自己鞋尖。
  德不配位,想来说的就是这位瑾王妃了。
  冯嬷嬷打量姜荺娘的神情,心中也多了几分数,便又开口道:“不知玉露姑娘还有其他什么指教?若无指教,王妃也该歇一会儿了。”
  玉露道:“旁的也没什么,只是太后的意思也是希望即便王妃于家世上对王爷无所助力,也该在照顾王爷饮食起居上能够尽心尽力,是以今日晚膳便由奴婢与王妃一起来做,奴婢自然会将王爷的口味一一告知。”
  姜荺娘温声道:“那就麻烦玉露姑娘了,此前你便先去歇歇,回头时辰到了,我在与你同去膳房。”
  玉露露出了满意的神情来,随后告退。
  她一走,冯嬷嬷的脸上便挂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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