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芙蕖——斐妩
时间:2019-08-07 08:42:10

  他看待事情从利益角度出发,竟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姜荺娘见他果真知晓,便问他:“你可知具体缘由?”
  庄锦虞偏头看她,问道:“想听?”
  姜荺娘点头,他却拍了拍膝盖,道:“坐那么远作甚,我说话你听得见吗?”
  她听他这话便忍不住暗暗磨牙,一旁有个丫鬟听见这话,便低下头去,自发地往外走去。
  姜荺娘愈发觉得他是有意,却还是往他身边靠过去,慢吞吞坐到他怀里。
  她勾着他脖子轻轻摇他,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夫君,妾身想知道……”
  她撒个娇都像是做贼一般,让他愈是忍俊不禁。
  “知道的,都以为你是在撒娇,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偷东西了。”庄锦虞与她说道。
  姜荺娘咬着唇,委屈地望着他,却将手伸到他怀里去掏了两下。
  庄锦虞问她:“你这是作甚?”
  姜荺娘幽怨道:“你不与我说,我只好自己去掏,把你心窝里的话全都掏出来自己瞧瞧了。”
  庄锦虞笑着将她的手捉出来握在掌心轻抚,与她道:“那日高家公子见她孤身一人在外,想要毁她名节逼她下嫁,她家下人求至我处,我便救了她一回。”
  “然后呢?”姜荺娘没曾想过白凝瑄先前竟还有这一遭遇。
  庄锦虞挑眉道:“你还想要什么然后?”
  姜荺娘看他表情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然后她就替那白凝瑄带话给他,作了个死。
  她呵呵笑了两声,好在他那日该发泄的怨气在她身上都找补够了,也没再为难于她。
 
 
第69章 
  转眼便至腊月。
  愈是这时,家家户户便愈是忙碌。
  新衣,年货,赠礼,换门神,贴对联,祭祖,压岁钱等事宜,自该一一忙来。
  寻常人事都这般多,再说瑾王府中繁琐事情举不胜举,姜荺娘作为府中王妃,府中虽有冯嬷嬷姚姑姑这些得力的帮手,但却也还有许多人事都要叫她一一过问。
  接连下来,惹得她年纪轻轻都忍不住腰疼。
  “好些账簿竟如此多的错漏,即便我这个做主母的想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不行,因至年关,有些人事变动也只能等来年,这几日又有大雪,倒也不怕他们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姜荺娘坐在妆台前,一面歇下钗环,一面说道。
  庄锦虞听她碎碎念不止一两日,替她揉了揉肩,又与她道:“你手底下可用之人太少,等来年自己再培养出几个机灵的心腹之人,也好替你分担了事务。”
  姜荺娘道:“我怎会不知,我这厢忙着,外头竟还有夫人递来请柬,邀我去喝茶赏雪,我好奇之下问她怎那般清闲,她与我说家中有姨娘懂得账务,便都交于对方做了,若是有错漏之处,正好罚她,我一听……”
  她说着肩上一重,有人在她耳根不轻不重地啃了一口,问她:“你一听怎地了?”
  他的热气呵在她颈间,令她没忍住缩了缩,道:“我一听,自然还是觉得这些事情自己来做的好,我哪里舍得叫我夫君被其他女人占去。”
  她说完便听得他嗤笑一声。
  她亦笑着转过身去抱住他的腰,与他道:“你怎就不疼我了,回来帮帮我也是好的。”
  庄锦虞抚了抚她后背,道:“你瞧我是个清闲王爷,平日里清闲当差是真,可到年底也是闲不下的,待年例下来,我补你份压岁钱可好?”
  姜荺娘将他推开,转身又对着镜子拆下头发来,语气微嗔道:“你若回来帮我,我还回头送你个礼呢。”
  她也就发发牢骚,知道他在外自有他的忙碌应酬,并未真想叫他来参与内院之事。
  岂料庄锦虞反问她:“你说真的?”
  姜荺娘笑说:“真,比珍珠真。”
  她说完便叫丫鬟来将头发编束起,忘了这茬对话。
  结果没曾想庄锦虞第二日便没再出去,一本正经地将事情交代给管事和府中其他婆子去办。
  姜荺娘打量着他道:“你这是作甚?”
  庄锦虞道:“不是有夫人邀你去赏雪吗?你去吧,叫车夫当心路滑,若是遇见大雪就早些回来。”
  姜荺娘坐到他右手边,道:“我留你在家中做差事,自己反倒出去与人赏雪,回头这闲话传出去,指不定我又成了什么泼妇了。”
  庄锦虞慢悠悠抿了口热茶,与她道:“你都已经寻得如意郎君了,她们说什么你何必在意,你又不用再嫁人了。”
  姜荺娘扯了扯嘴角道:“若是我当初有的选,未必就选你这样的。”
  她随意一说,庄锦虞却将自己的注意力从账簿上抽回,抬眸扫了她一眼,将那账本朝桌上一丢,问她:“那你选什么样的?”
  姜荺娘道:“自然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
  “你知道我琴棋书画不精通了?”庄锦虞蹙起眉头。
  姜荺娘绷着脸,忍着笑说:“你棋艺倒也还可以,可我既没有听你弹过琴,也没看你写过诗画过画,叫我如何评价。”
  庄锦虞似瞧出她的促狭,牵着她的手便起身来。
  “去哪里?”姜荺娘问他。
  庄锦虞道:“去书房。”
  等姚姑姑顶着满头雪过来的时候,却见冯嬷嬷坐在那里,盯着账本上的小字一行一行看过。
  “王妃呢?”姚姑姑四下张望了一眼问道。
  冯嬷嬷揉了揉受罪的老眼睛,一脸郁卒道:“王爷说了,这些事情他来处置,让王妃赏雪去。”
  姚姑姑心想她也没看见王爷啊。
  “那王爷人呢?”姚姑姑又问。
  冯嬷嬷抽了抽嘴角,道:“与王妃去书房讨论诗赋了。”
  姚姑姑无语得很。
  这小两口倒是会偷懒,趁着大雪封城的时候两个人兀自躲去谈情说爱了。
  至于年后,俞太后倒是也给姜荺娘包了个不小的红包。
  只是俞太后待她的态度始终微妙。
  姜荺娘也说不上来。
  与自家薛老太太一样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薛老太太是嘴硬心软,而俞太后却是温和客气,但始终给人一种淡漠疏离之感。
  姜荺娘收了红包,便听对方与她说道:“你入瑾王府也不算新妇了,是时候该有孩子了。”
  姜荺娘顿时恍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俞太后这是想要抱重孙子了。
  从俞太后处出来,宫婢正要引姜荺娘出宫去,等候她的丫鬟便上前来与她传话。
  “方才皇后宫中有人来过,见您久未出来,便传话给奴婢,只说皇后请您过去一趟。”
  这会儿姜荺娘倒是不忌讳在私下里见林皇后了。
  如今她亦不是无名之卒,嚷嚷一声自己是瑾王妃,也不怕没人不上来帮忙。
  她犹豫片刻,想宫中到底是个礼数严厉之地,按规矩只要林皇后一日为后,即便身为王妃,姜荺娘也不能拒见。
  她因在皇后宫中落下的阴影,心中一面存了防备,一面往那处走去。
  途中正路过一片假山丛石,突然钻出来个男子。
  那男子正整理着衣裳,却不知方才在假山后作甚,抬眸见着姜荺娘,忽然就怔愣住了。
  姜荺娘见他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又盯着自己,行径十分怪异,只颦起眉。
  她身边丫鬟正要上前去请人让开,岂料那男子却迈进一步,极是失礼地打量着姜荺娘道:“不知这位娇娘是来自何府?”
  丫鬟跟在姜荺娘身边久了,哪里想过在皇宫这地方还能见到这等纨绔冒失子弟。
  她正要呵斥对方,却听见有人先开了口。
  “高公子,本宫没曾想今日会在此地遇见了你。”
  那声音从姜荺娘身后传来,姜荺娘抬眸看去,略有些惊讶。
  这人便是年前入了宫的白凝瑄。
  这会儿她与姜荺娘先前所认识的样子很是不同。
  对方眉间绘了花钿,发髻高盘,簪金钗步摇,穿得茶白色缠枝莲花纹对襟云锦袄,淡妆樱唇,眉目冷清,她是白家极出色的女儿,年轻貌美,在这后宫之中与那些旧人亦是极为不同。
  她入宫时乃是白贵人的身份,如今却已升为瑄妃,倒也在众人意料之中。
  高逸章见着来人,脸色都僵了不少。
  但一想当日的事情即便白凝瑄怀恨在心也没敢拿自己怎样,她若说出去,只怕天子也不会轻易再接纳了她,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他代入自己的无赖思维一想,竟觉自己理直气壮,便又大摇大摆离开。
  姜荺娘正是疑惑,白凝瑄却走来她面前,与她说道:“那是高家公子高逸章,他是个纨绔,只怕迟早会被人收拾。”
  她说这话时,唇角带着一抹淡淡嘲意,目光只追随着那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姜荺娘想起庄锦虞与她说过的话,顿时便联想起前因后果。
  白凝瑄回过神来,忽然笑着与姜荺娘道:“姐姐近日可好?”
  姜荺娘见她言笑吟吟,神情自若,也有些不适应她对待自己的和气。
  “妾身极好,如今您是后宫妃嫔,便莫要唤妾身姐姐了。”姜荺娘与她行了一礼,也不觉别扭。
  白凝瑄却扶着她,道:“姐姐难道不相信我先前说过的话?我从前与姐姐有诸多芥蒂,那都是误会,那时走投无路,在姐姐面前闹笑话了,姐姐也莫要介怀。”
  姜荺娘道:“方才该是我谢过娘娘,替我解了围。”
  白凝瑄笑了笑说:“应该的,你我相识一场,我便是受了他的拖累,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后宫这等地方放肆,姐姐是要去往何地?”
  姜荺娘道:“不说险些忘了,我正要去皇后宫中。”
  白凝瑄点了点头,道:“那姐姐先去忙吧,改日记得来我宫中坐坐。”
  姜荺娘与她微微颔首,随即便告辞离开。
  至皇后宫中,院中宫婢引她入内。
  林皇后穿着清淡,见她来,请她坐下。
  林皇后倒也没吊她胃口,开门见山与她道:“我此次请你过来,便是有话要与你说。”
  她不再自称“本宫”,倒是少了几分针对意味,显然并没有要在姜荺娘面前强调身份的意思。
  姜荺娘道:“妾身明白,娘娘请讲。”
  林皇后扫了她一眼,随即道:“你我原有天大仇怨,上回之事,更是令我误解于你,也令陛下寒心,我近日礼佛,偶尔能领会些从前都不能明白的道理,想与你解开这结。”
  若是旁人来说这话,姜荺娘兴许会信。
  只是林皇后说这话,却令她颇为防备。
  林皇后见她反应,也明白她对自己的看法,只笑了笑说:“你怎么想都不妨事的,只是我要将姜贵妃的事情告知于你。”
  姜荺娘捏着绣帕,没忍住抬眸看着皇后。
  皇后便继续道:“与我林家一样,你姜家亦是靠着姜贵妃扶持而起,只是姜家的根基到底不如林家,姜家不过是借着姜贵妃得宠的势头,在京中得意了一阵,所以一旦姜贵妃出了事情,姜家才会那么快就受到牵连。”
  不仅如此,还因姜家的当家人行事高调,立身不正,当时姜家倒台,不知有多少人暗中拍手叫好。
  “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也自知自己出身卑微,必然会好好回报于天子恩赐,与瑾王善待之恩。”姜荺娘说道。
  林皇后道:“你误会了,我并非是刻意来提醒你的出生。”
  她道:“直接与你说了吧,昔日我膝下长子乃是太子,后来迷上了姜贵妃,他私下里纠缠以为无人知晓,但这整个皇宫都是圣上的,他又能瞒得过谁?
  前年圣上遇刺,之后丢了一枚私章,疑心是太子所盗,便废了他太子之位,我那时因心中不服,便只当他是被瑾王谗言所惑。
  太子因失了太子之位,对他父皇也隐隐记恨,私心里对姜贵妃的爱恋更深,那姜贵妃恐怕也是脑子进水了,好好贵妃不做,竟也被我儿打动,圣上捉奸在床,两杯毒酒,毒死了我儿和姜贵妃。”
  姜荺娘骤然听到这些,过去的传言逐渐又在脑海中浮现。
  姜贵妃膝下无子,反而刻意害死了废太子。
  而后圣上一杯毒酒赐下,同时姜家的几个老爷都被挖出罪责来,姜家抄家,女孩子们没被发卖成罪奴,也没有都好到哪里去。
  但按照皇后所言,姜贵妃与废太子竟是一同饮下的毒酒。
  若她的说法成立,盛锦帝为了保住皇族脸面,避开他二人同死的嫌隙,传出谎言也未必是不可能。
  姜荺娘愈发震惊。
  她不明白林皇后为何要将这一切都对她讲。
  林皇后道:“我要你明白,我不是无端针对于你,事情的起因实则出自我儿身上,而你们整个姜家都付出了代价,我仍对你不能释怀,是我当时恨念迷心,行事偏激了。
  今日与你说的就是这些,我言尽于此。”
  林皇后说完,果真不再理会姜荺娘,嬷嬷扶着她起身,她便手持念珠进入小祠堂内。
  姜荺娘怔了片刻,才起身离开。
  她回王府路上,心思十分混乱。
  今日发生古怪之事有些多了,叫她一时也理不顺。
  先是白凝瑄特意与她解围,言语中待她极是热情,而后便是林皇后与她谈及不足与外人言的宫中秘事,又自言自己过错,一派与世无争的态度,想与姜荺娘和解。
  姜荺娘自认自己虽成了瑾王妃,但也不值得宫中之人青睐于她。
  不论是白凝瑄还是林皇后,她们的好意都显得十分违和。
  她何德何能,叫她们放下成见来主动与她示好?
  不论白凝瑄还是林皇后,都不是好惹的人。
  姜荺娘回府去,正好撞见庄锦虞回府中来。
  他正换回常服,见姜荺娘心不在焉,以为她在宫中受了刁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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