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祺芳和蒋祺宇以为是宫中哪个漂亮的小公主,见其玉雪可爱,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可当二人的手在桓允的脸上将碰未碰时,他却陡然醒了过来,见眼前立着两个生人,毫无二话立时就唤道,“来人。”
他声音虽弱,可一出声就有羽卫自四面飞奔而至,将蒋氏兄弟扭捆在一起。
蒋氏兄弟见大事不妙,当即就疾声自报家门,以求自保,“成安公是我们的祖父!”
“呵。”在桓允眼中只当他们是蝼蚁,根本不值一提。他这几日因为身体原因很难入睡,好不容易有了困意小睡,却被人扰醒,自然恼怒万分,便吩咐人道,“把他二人捆好,扔日头里晒着,谁都不准管。”
虽说是上午,可日照猛烈,蒋祺芳和蒋祺宇在桓允的地盘上叫天天不应,生生晒到晌午用宴,他们的祖母,当时的成安公夫人才发现两个金孙消失在宫中,怎么找也找不到,直到求了嘉元帝才得了由宫人帮忙寻找的资格。
待找到他二人时,已经被晒得脱水,神志不清了。
便是这样,爱子无度的嘉元帝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赏赐了一些药材就算赔罪。
从此以后,蒋氏兄弟对桓允是能避则避。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儿还有更新。
第17章
那被打得好好的一身崭新学子服都变得褴褛的少年忽闻蒋氏兄弟跟老鼠见了猫似的毕恭毕敬的行礼,强忍着浑身的疼痛抬起头来,听那俩人唤对方九殿下,心下有数也欲抬臂拱手,却不料那二人将他打得太狠,肩骨好似错位了一般“咔咔”作响。
“真的是你呀!”裴知月“呀”了一声,“我约莫记得你叫沈兰庭,你为何会被他二人痛打?”
说着,她还狠睨了蒋氏兄弟一眼,很是忿忿的样子。
“阿姐,你从何认得他的?”裴知行和卫褚交换了一下眼神,均未从对方眼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故而裴知行只得问到。
裴知月回忆道,“去岁腊月,寒梅开得正好,成安伯夫人主持了赏梅宴,邀我府中女眷前去赴宴。后来,我和四姐姐觉得甚是无趣便偷溜出去在一旁自己玩耍,竟不想误闯进一个破落的院子,那里面就住着沈兰庭。”
蒋氏兄弟十分厌恶沈兰庭同自己扯上关系,眼里忽而闪过对裴知月多事的恨意,可奈何对方是未来太子妃,家中男丁又得圣上器重,他们也奈何不得,蒋祺芳只得压制着心中的不耐,解释道,“五小娘子定是看花眼了,我兄弟二人与他并不相识,只因这家伙手脚不干净,我们看不过眼才出手教训他,好叫他长长记性。”
“你胡说!”那蒋祺芳本来就生得凶狠,方才那番话也是咬着牙说的,可裴知月觉得他是睁眼说瞎话,饶是胆寒,她还是躲到裴知行背后反驳道,“我记得清清楚楚,他眼角有一颗痣,我断不会认错的。”
别看裴知月平日里学习不好,一看书就犯困,对旁的杂七杂八的小事却过眼不忘。
沈兰庭本是眉目清正,五官如刀削笔画一般,便是现在被打得鼻青脸肿,也可从中窥见他是何等的美姿仪,听闻裴知月所说,他抬眼看过去,那少女明明心里害怕得很,可仍是倔强着与蒋祺芳对峙,这一幕竟莫名地与他心底久远的回忆重叠了起来。
“殿下!”为表明自己并未扯谎的真心,蒋祺芳干脆拉着蒋祺宇扑通一声跪下,“五小娘原本就与我兄弟二人有过节,她有意栽赃,我们奈何不得,可殿下你定要明察秋毫啊,”说着他还一拳打在沈兰庭背上,喝道,“还不快把你如何偷盗的行径细细向殿下说明。”
蒋祺芳这一拳正中沈兰庭背上的伤处,他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迭声应和蒋祺芳道,“殿下,此事确实与蒋二郎两人无关,都是小人鼠目寸光,看到旁人的好东西就眼热想要据为己有,蒋二郎不过是主持公道,何错之有?”
裴知月的好意被沈兰庭当众打脸,而且还是他有错在先,当下又因为自己闹了笑话而羞恼得不愿在说话。
“啧。”
桓允冷眼看着蒋祺芳、蒋祺宇两兄弟,心道,细看之下这两人的相貌其实还是有些桓氏族人的影子,可优良的桓氏血脉怎么传到成安伯府就成了杂碎了呢?
“你当是无人知晓成安伯府那些腌臜事吗?”他冷声道,“都滚一边儿去,没得脏了本殿下脚下的路。”
桓允还未有动作,宝禄就示意羽卫一左一右的架起蒋祺芳兄弟扔到一旁去了。
待越过沈兰庭时,裴知月突然停下来仔细打量他半晌,越想越觉得印象中那个可以将很多有趣故事的人不会行偷盗之事,便对裴知行说,“我当时在成安伯府瞧着他过得甚是凄惨,手上定没有多余的银子,小七,你身上可带了?”
“银子”如今是裴知行心里的痛处,他过得穷巴巴的哪有闲钱给自己姐姐拿来做好事?他面上纠结了一阵,才扯扯卫褚,悄声问,“你有吗?”
“我的月钱都借给你了啊,哪里还有剩的。”卫褚道。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桓允,桓允蹙眉看着他们,面色不虞道,“我也没有。”
“可...”他俩不约而同的看向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你的玉佩有分量还值钱,很好用。”
都是裴知月那好管闲事的丫头片子惹来的是非,桓允把玉佩摘下来看也不看的就扔给沈兰庭,却对裴知月说,“你把心思用在旁人身上,看我不跟阿兄说道一二。”
裴知月听了气得跺脚,追着桓允解释,“你不要污蔑我!你是不知道成安伯府有多苛待人。寒冬腊月的时节,便是下人都有炭火用,可沈兰庭的屋子里就只有一床薄被,这般可怜,能活下来多不容易呀!”
沈兰庭接过玉佩,如烫手山芋在手,顾不得浑身跟散了架似的,喊住桓允,“殿下,您的玉佩,小人是万万不敢收的。”
桓允回身看他。
他心有戚戚道,“殿下如今将这玉佩赏赐于小人,二郎和四郎见了会抢去不说,还会因此再痛打小人,小人新伤加旧伤,怕是到年底都好不了了,小人怕得很...”
“殿下,玉佩您还是拿回去吧。”
沈兰庭嘴里虽说着把玉佩还回去的话,可手里的动作却不是这么回事。他的手指不停的在玉佩上摩挲,似在判断这玉佩品质的好坏。
可是桓允的东西哪有差了的呢?
因而他摩挲完了,眼里又垂涎不已的盯着迟迟不愿把它交到桓允的手上。
桓允淡声道,“给你就收着,虽说值不了几个钱,但保你数年的用度已经足够了。”
待几人走远了。
卫褚才若有所思道,“没想到连成安伯老夫人都会撒手不管沈兰庭的死活。”好好的伯府子弟,眼皮子竟这般浅薄。如果说一开始他不知道沈兰庭的具体身份,可三言两语下来,倒也猜中了十之八/九。
“怎么说怎么说?”裴知月和裴知行两个蜜罐里泡大的孩子,根本不晓得别的高门大户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内里是多么的肮脏不堪,故而对成安伯府的往事一概不知。
姐弟俩目光热切的想要知道世家八卦,可这里面又牵扯到皇家,哪里是他们能置喙的,于是卫褚卖关子道,“这个我可不敢说,得看九殿下同意与否了。”
那边桓允同叶微雨并肩走在一处,他正语重心长道,“阿不,方才那两个是成安伯家的,为人最是龌龊,若不小心打了照面万不可理会,还有与成安伯府有姻亲关系的刘家,王家等等,这些个家里的子辈都是人品低劣的货色,以后同他们家里的女眷也要避开才是。”
“你这般如临大敌作甚?”叶微雨不由觉得好笑,“我不好交际,为人又冷淡无趣,那些个小娘子不见得会喜欢我。”
桓允不屑道,“那也得看他们配不配喜欢你,总之那等不入流之人,便是他们有心攀附也不要理就是了。”
叶微雨凝神细想了一会儿,问,“那成安伯府可是五年前出了一桩丑事?”
“不成想这事连远在杭州的叶小娘子也听闻过?”卫褚奇道,转念又一想她的外祖母是何人,便也了然了。
见卫褚问,叶微雨礼貌回到,“先时母亲同舅母通信得知了一二,后来与父亲说起时我听了个壁角。”
“可不就是。”桓允很是轻蔑道,“我那姑祖母最是自诩身份瞧不上我母后的出身,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嫁与我父皇,拉我母后下位,她如今老脸无光,也全是咎由自取。”
成安伯老夫人的野心路人皆知,可老天就是不遂她的愿还反而给予诸多不幸,这是卞梁贵族圈子众所周知的事。
老夫人是先皇同父异母的妹妹,是成宗皇帝在世时最爱的四公主,母凭子贵,其母贤妃在成宗皇帝后宫所得的圣眷恩宠连皇后都要避其锋芒。后宫无人管束,生母又借其邀宠,将尚在深闺的四公主养成了心比天高的性子,竟想学前朝武皇上位做女帝,可她空有野心却无实力,所凭借的也不过是成宗皇帝的一时宠爱罢了。
成宗皇帝早逝,先皇二十三岁登基,时年十九仍未定亲的四公主被先皇做主赐婚给年过三旬却因戍边而久未成婚的成安公蒋锡,成了当朝一品国公且有诰命在身的妻子。
看似认清现实的四公主在成为成安公夫人之后相夫教子,先后诞下一子一女。或是有自己未了的心愿在前,在养育子女上,她将女儿蒋晗也养得如同自己一般不识时务,爱慕虚荣。可不知桓氏父子是与他作对还是如何,便是嘉元帝为太子时,太子妃的人选未考虑过蒋晗,嘉元帝登基为帝后选妃,其还是未有秀女的资格。
成安公夫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几次三番打扰其时尚在世间的太后静养。
嘉元帝忍无可忍之下直言,“桓氏子孙永不娶蒋氏女!”这句话满朝上下皆知,气得成安公夫人卧病在床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见人。
本想着女儿嫁入皇家,可并未遂愿,这么一耽搁其就快要跨过双十之年,成安公夫人心里急得上火,可京里家世强盛的家族根本看不上蒋晗。
恰逢嘉元帝二年春闱,有陈阁老家中的表亲章蕴之拔得当年的殿试头筹被点为状元。章蕴之时年十八,少年英姿很是倜傥,打马游街时不幸被蒋晗看中。蒋晗回家后同母亲细细商量了一番,在不久之后的琼林宴上使计让章蕴之辱没了她的清白。
当时琼林宴来者众多,众目睽睽之下章蕴之辩无可辩,他又自持君子之道,当下就许诺不日就去成安公府上提亲。
成安公夫人和蒋晗心中大事已定,便等着岁末嫁与章蕴之。
只天有不测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在十二点之前更新了。
第18章
那年秋狩,嘉元帝钦点章蕴之这个新科状元伴驾。
章蕴之的骑射尚可。
可那天在行猎之时不知怎的,他驾驭的马儿突然发疯狂奔不得控制,其也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虽无性命之忧,但人醒来后却如三岁孩童般不知世事。经各方名医诊断得出的结论均道其如今只有幼儿的智力,至于会否恢复,全看天意如何了。
蒋晗还在待嫁就遭此劫难,她自然不甘心就这般嫁给一个前途已断的痴儿,不加思索就提出退婚。成安公夫人骄傲了半生,断不可在儿女婚事上被人指摘嘲笑,对女儿的决定她坚决赞成。
可陈阁老府上却不同意。
章蕴之父母已不在人世,为他做主的便只有陈家。其时陈阁老尚未致仕,一纸御状告到嘉元帝的桌案上,直指成安公夫人母女二人行为不端,不择手段,嫌贫爱富,欺他侄孙无父无母,本就因天降横祸导致命运坎坷,大好的锦绣前程化作泡影,没想到在婚事上还由人拿捏不得自主。
只要事情跟姑母扯上关系,嘉元帝就甚是头疼,只他也不会多考虑成安公夫人的想法,顺着陈阁老的意就亲写了圣旨给蒋晗和章蕴之赐婚,为对蒋晗有所弥补,还违制册封其为公主,赐公主府,允许其婚后就和驸马居于公主府中。
嘉元帝金口一开,这事就有了定论,饶是成安公夫人母女仍有异议,也不得不勉强接受。
蒋晗和章蕴之如期成婚。
最初两人还相安无事。章蕴之内里就是个孩童,每日吃吃喝喝,到时辰就睡觉,其余时候有家仆侍女陪着玩耍就行。蒋晗并不需要在他身上费什么心,反而还因为自己单独住在公主府而不受母亲管束,日子过得相当自在随性。
只时间一长,矛盾就出现了端倪。
章蕴之心智退化,可他的生理发育却是健全的,既然与蒋晗是夫妻,在蒋晗的引导下二人偶尔也会行鱼水之事。让蒋晗甚感恼火的是章蕴之莽撞不堪,行事全凭本能,她又碍于脸面根本不愿意主动教导,故而蒋晗在夫妻人伦上从未舒心过。她倒是想学那前朝公主豢养男宠,可本朝没有这种风气,甚至还被明令禁止。若是偷偷为之,一旦被揭发,会遭人奚落不论,还会有来自皇家的责罚。倘使成安公府因她受到牵连,第一个不会放过她的便是母亲。
这样思量下来,蒋晗就把心里的蠢蠢欲动给压抑在心底。
嘉元四年春。
汴梁城中的桃花已尽,而山上的物候变化稍缓,大相国寺后山的桃花林依然盛开如云如烟。
恰逢蒋晗上山拜佛,偶遇寄居在相国寺的落魄书生沈蔚。
沈蔚时年二十三,参加科考屡试不中,很是落魄。可他有一副好相貌,许是美而不自知的缘故,一身青衫端坐于桃花树下与人对弈,竟形如谪仙,清雅出尘。
蒋晗顿生“恨不相逢未嫁时”之感,那被强行抑制的欲/念又开始萌芽。自此之后,她便时常去相国寺进香,机缘巧合之下两人互生爱慕,并许终生。
不久之后,蒋晗就有孕在身。
沈蔚得知后既欢喜又愧疚,当即就收拾家当想要到其府上求亲。蒋晗阻拦不得,支吾之下才道出自己已经成亲的事实。沈蔚虽然感念被骗得辛苦,可木已成舟,他直言愿负荆请罪于成安公府和陈阁老府上。蒋晗唯恐被母亲怪罪,便诓骗沈蔚说,由她出面请母亲做主与章蕴之和离。
最后,她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真的将“和离书”交到沈蔚的手上,沈蔚只道是她为了自己背弃家族才换得一纸和离,心里决心此生定当珍之重之爱之。
他身无长物,也无一技之长,唯一可拿出来见人的也就是写得一手好字了。其时雕版印刷术飞速发展,但字体却尚无定式,概沿用前朝书法家的字体。沈蔚习颜体绝妙,又自成一派,因而他便找了个印刷抄书的营生以谋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