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一霍
时间:2019-08-09 07:04:46

  他吃下一颗蜜饯嘉庆子,对叶微雨道,“阿不,你就坐下罢,老是站着多受累?”
  叶微雨立在挑子前,半侧了脸回他,“我瞧着旁的商贩总是用吆喝来吸引客人,且颇有效果。”
  她说着走到桓允身边,半蹲下来道,“我们是不是也需得吆喝才有人光顾?”
  桓允想也不想便拒绝,“我不吆喝,多丢人啊。”
  “可是…来来往往的百姓虽多,却无一人光顾我们,怕是在此处等上一晚都无济于事。”
  “总之我不愿吆喝。”桓允撇嘴坚决道。
  “你不愿就罢了,我去试试。”
  叶微雨重又站回挑子后,屏气凝神半晌,心里虽仍是羞涩,但觉着心理准备已足,可正当她张口时,嗓子却跟哑了似的,无论如何也吆喝不出来。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她连试三次都以失败告终。
  桓允起身过来失笑道,“阿不你想的好生简单,你又不是寻常百姓出身,在这等事上自然不可能如旁人那般无畏。你就别逞能了,好生坐着便是。”
  “你就会说风凉话,你考虑得周全,那你来试试?”
  “我不。”他还是拒绝,“明知是会丢脸的事还义无反顾的去做,不符合本皇子的行事作风。”
  叶微雨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自然也就不强人所难,可粮食卖不出去,应当算未完成任务吧?
  “怎生是好啊?”到底还是少女心性,饶是她平日里多从容淡定,遇到无能为力之事还是感到懊恼。
  “不就是让人吆喝吗?”桓允轻松道,“斐宇跟了我这些年,端的是清冷孤绝的性子,开口的时候甚少。眼下这样好的机会,就让他锻炼锻炼,阿不你觉着我这主意可好?”
  就在叶微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时,隐于人后的斐宇冰一般的面孔有垮塌之势,甚至第一回生出忤逆之心,在心里默默回了桓允一句,“不好。”
 
第35章 
 
  前面说过,多宝阁只与高门贵族做生意,再不济也得是腰缠万贯的巨贾。明确的定位不仅使其位列汴京同行之首,它也成为世家贵女竞相追逐的对象,撇开从贵人那儿得来的赏赐不谈,若是平日里能得一件多宝阁的物件儿,她们的腰杆好似都要挺直几分。
  自然,多宝阁也并不是徒有虚名,除却在外名声,它的立生之本是匠人精湛的手艺,和推陈出新的思想,大到整套头面,小到戒指、耳坠无一不是精品。故而多宝阁才能历百年风雨,不仅未有颓落之势,甚至还蒸蒸日上。
  “马夫人,您小心些台阶儿,下次再来啊!”多宝阁的孙管事殷勤的送走以马夫人为首的马员外家的女眷,回过头来见那发髻高挽,其上缀满钗饰,且身着碧色锦面袒领襦裙,在店内东瞧西看半晌都未曾瞧中合心意的首饰,随身跟有两个装扮相似的侍女的双十华年女子仍在流连。
  这主仆三人瞧着眼生,只因其衣着富贵,店里的小厮倒也热情相待,现下她们久久徘徊不去,孙管事心下生疑,就主动上前询问,“姑娘可是未寻到满意的首饰?”
  那碧色襦裙的女子闻声回眸,她的五官生得明媚照人、妆容也很是秾艳两厢结合下却却丝毫不觉俗气,桃红色的纱质披帛一头搭在肩上,一头在臂肘间,更显得她妩媚生姿。
  碧衣女子怀里还抱着一只雪色皮毛的猫儿,她肤若凝脂的手在猫背上抚了抚,朱唇轻启,“汴梁多宝阁闻名遐迩,小女子特慕名前来以为能寻找心仪的之物,只让人心生遗憾的是这厢看下来也不过如此。”
  孙管事主事多宝阁三十有六,挑剔的客人遇到很多,但直白嫌弃多宝阁的人却是没有。绕是他在与众多吹毛求疵的女客来往中已练就了处变不惊的本事,可他的脸色仍是变了变,良久才道,“在下说句夸大的话,天下最好的东西可以说是都齐聚京城,而我这多宝阁在京城也是排的上名头的地方,何至于如姑娘所说的这般不堪?”
  那碧衣女子也不与他争辩,只道,“既如此。你也总该拿出好东西来让我开开眼。”
  被这姑娘一激,天命之年的孙管事当即意气道,“也罢,虽说这物件儿已被贵人订下,可借与姑娘相看一眼也无妨。”
  碧衣女子不置可否的微微点头。
  不多时,孙管事就捧出一只紫檀木盒子,而后珍而重之的将其放在垫有棉布的柜台上,再双手谨慎的开启盒子的铜扣,一支以形似凤凰实则是青鸾的鸟儿作为主体的黄金掐丝宝簪就呈现在几人面前。
  碧衣女子十指都涂有蔻丹,衬的肤色愈发雪白,她将那金簪轻轻拈起,细细品鉴过一番才道,“果然好物。”
  这金簪是两年前就开始琢磨打造之物,也是多宝阁近年来最得意之作。便是这女子挑剔,仍在它面前败下阵来,孙管事得意的翘翘嘴角,只在听到碧衣女子下一句话之后笑脸垮了下来。
  “物是好物,只这喻意未免野心大了些。敢收它之人,心中所求不小。”
  经她这话提醒,孙管事才如梦初醒。这本是吏部尚书夫人将要赠给李贵妃的生辰礼,本事秘而不宣之事,可全因他一时莽撞便大喇喇的露于人前,平白活了这么些年头。他懊恼之余,背脊也是冷汗涔涔,幸而尚书夫人未曾看见,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担心什么便来什么。
  那吏部尚书郭蔼的夫人程氏最是嚣张跋扈,白日里去相国寺进香踏青,下山后瞅着时辰尚早,便一时起意想要将金簪领回去。当她领着自己的一个嫡女并两个庶女一进得多宝阁的店门,那精明锐利的吊梢眼便一眼看到金簪被一不知名讳且扮相风尘的女子拿在手里。
  她的脑子直且易怒,见状顿感被侮辱,当即高声叫骂道,“你这见钱眼开的杂碎!竟胆敢将本夫人送予贵妃娘娘的金簪贸然给这腌臜之女相看!你是不想要命了不成?!”
  被不由分说的一通辱骂,孙管事气得双手直哆嗦,可他平头百姓无法与官斗,正待解释,却不想被人抢了白。
  只因碧衣女子不是个被随意侮辱的性子,只见她柳眉一竖居高临下的上下打量程氏一眼,轻蔑道,“我道这位夫人绫罗绸缎加身,可污秽之言信口而来,辱骂他人这样欢实,定是那泥腿子充富贵,自欺欺人罢?”
  程氏贯来作威作福,何曾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加之她性格冲动,直接就上手与碧衣女子打起来。
  别看碧衣女子妩媚柔弱,可也不是吃素的,仗着身高优势,抓着程氏的发髻就揪住不放,扯的得程氏状若疯妇,脸面尽失。
  店里闹得不可开交,桓允听壁脚听得幸灾乐祸之余,还不忘指挥斐宇吆喝得愈加投入些,
  “斐宇啊斐宇,你是否意在让本殿下改善你的饭食,才吆喝得这般有气无力?”
  丝毫不平易近人,作为十二羽卫之首,不苟言笑的铁面侍卫斐宇,一身高超的武艺无处使,反而被他的主子,当今圣上的九皇子桓允安排做着沿街叫卖的小贩,不仅如此,还要被诸多挑剔声气不足,不及旁的小贩吆喝的有音律之美。
  斐宇耳朵动了动,面上仍是冰霜一样毫无波动,张口只做那没有感情的吆喝机器,“脆苹果,甜麻梨,绿油油的小油菜;干挂面,黑芝麻,软糯糯的大白米——”
  可怜斐宇分明身材高大威武,相貌虽不是时下广受推崇的白净秀美模样,却也是剑眉星目,五官挺括。来来往往的小姑娘这般多,被他吸引而侧目的也不在少数,可就是不敢靠近,桓允总结道,“斐宇,本殿下觉着你应当面带笑意的招徕客人,瞧瞧隔壁对门酒楼的店小二?你能稍稍热情那么一星半点儿吗?”
  “殿下,”忍无可忍的斐宇回身道,“属下尽力了。”
  他眼中无半点波澜,可桓允就是从他的寥寥话语中听出了这个大个子的委屈,也就只得意兴阑珊的摆摆手,“罢了罢了,你随意喊吧。”
  叶微雨原本不欲关注多宝阁店里的状况,可时不时的便有不堪入耳的秽语传出来,她恐污了耳朵,便对桓允道,“这二人纠缠不止,旁人都劝不住,怎的无人报官?”
  “郭霭这恶妻臭名昭著,报官又如何?高文建躲都来不及,更不可能亲自调解。”桓允饶有兴致道,“早就听闻吏部尚书夫人剽悍,今日得见真当一饱眼福,回头在父皇那儿遇见郭霭,我定要给他描绘一番,为朝中诸位臣子增加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叶微雨道。
  桓允这人典型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虽未涉足朝政,可也将朝臣的拉帮结派看得分明,他意味不明的勾勾嘴角,今日这事回宫之后须得与阿兄好生说一说,被他们抓着攻讦的由头,要怪也只怪郭霭没能有个贤良的妻子罢!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近都在走剧情线,男女主的感情线有点忽略,不过不要怕,糖很快就来。
 
第36章 
 
  
  大周女子以纤细瘦弱为美,未有前朝女子能马上定乾坤的武力,而且因着国朝学风浓厚,平日里讲求的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便是寻常男子也本着动口不动手的原则。
  原本碧衣女子和程氏只在店内撕扯倒也不影响旁人,可二人越打越烈,竟将战场转移到了店外。
  看她们对峙的位置,碧衣女子在内,程氏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她虽说处于劣势,仍丝毫不肯退让,紧紧揪着碧衣女子的手臂下了死手的掐得好不痛快!
  世家贵妇日常闲得无事,专好研究穿衣打扮。
  那程氏两手都留着长指甲,蔻丹的颜色血红,张牙舞爪的与厉鬼无二。她坚硬的指甲狠掐进碧衣女子的肉里。
  碧衣女子再如何处于上风,也被程氏的狠招逼得吃痛,她牙关紧咬,抬起脚一个用力,就将程氏给踹出门外。
  程氏猝不及防,脚下一拐就摔倒在地,顺着力道还在地上滚了几滚。
  若不是桓允和叶微雨见她二人转移了阵地,有先见之明的挪了地方,否则还会被殃及池鱼。
  程氏的嫡女郭蓓并两个庶女见状惊呼着冲上去想要扶她起来。
  程氏精瘦,身上无多余的二两肉,摔得结结实实,浑身的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便是这样她也威武不屈地挥开三个女儿的手,忍着痛意从地上爬起来,面目狰狞着要再与碧衣女子一决雌雄之时。
  郭蓓忽地双眼圆睁,惊愕地冲她大声道,“娘亲!九殿下也在此,正看着您呢!”
  头发散乱覆面的程氏听闻后,身子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她僵硬着转向郭蓓,不敢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凑巧之事!
  官家亲属在外言行无状,可是要被御史上折子参奏的!严重者,圣上还会亲下圣旨申斥或是责罚!如今的成安伯府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皇家公主尚且一视同仁,更何况她们这些只倚仗丈夫的女眷!
  往前程氏也被参过,可都是小打小闹之事,她吃了教训便收敛不少,现今被九殿下目睹全过程,而他又素来不喜女子聒噪,只怕后果不堪!
  那边三个女儿等不及,纷纷对着桓允蹲身见礼,“臣女见过九殿下,殿下安好。”
  程氏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也待行礼,桓允却好整以暇的抱着手臂,道,“尚书夫人别客气,本殿下还等着你继续发挥呢!”
  “臣妇惶恐!”程氏“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膝盖磕到青石板上的声音光是让人听着就觉疼痛不已。
  她毕竟也三十好几,虽说身子骨很是康健,可方才吃了楞大的亏,不好生在家将养一段时日恐怕会影响寿数。
  因而待此刻浑身的热血归于平静,身体的痛感神经才开始作祟,程氏疼的龇牙咧嘴的,直喘粗气。
  桓允还未开口,郭蓓扑身过来求道,“殿下,求您饶了臣女的母亲吧!她定是受了很严重伤,经不起再耽搁诊治了!”
  方才程氏和碧衣女子打的难解难分之时,郭蓓害怕自己被波及,假模假式的拉架,而今又做出这幅母女情深的样子来是何故?
  而她跪着的位置也很是讨巧,臻首低垂着,恰到好处的露出自己纤细莹白的后脖颈,因她又是穿着齐胸襦裙,十五岁的少女发育良好,且长势讨喜,若是抬起头来那胸前二两肉挤出的沟壑,从高自低看,可是惹眼得很。
  “殿下,您明察秋毫,我母亲向来与人为善,遭此大难,实属天道不公,殿下,您要为臣女做主啊!”她泪眼盈盈又转为梨花带雨,甚是惹人怜惜。
  那碧衣女子在侍女的伺候下重新梳妆,闻言狠瞪了郭蓓一眼,但到底没有出声反驳。
  桓允的衣袍虽然已裹了一身尘土,却也容不得旁人玷污。眼看着郭蓓就要挨着自己衣袍的下摆,他立刻出声唤道,“斐宇,将这女子给本殿下扯开。”
  斐宇领命,揪着郭蓓的衣领往旁边一丢便松手。
  “你娘同无关之人起了争执,你转而来求本殿下恕罪是何意?”桓允冷声道,“让那不知情的人见了还道本殿下任性跋扈到连朝臣女眷都要欺辱,你平白坏本殿下的名声,意欲何为?”
  高门女子在他眼里多是矫揉造作,但凡凑在一起不是掐尖说嘴就是互相攀比,毫无正事可做。郭蓓本意是想引起桓允的怜惜,可他理解过度觉着这女子非良善之人,定是要讹诈他,越想越肯定之余,他吩咐斐宇,“斐宇,你去通知五城兵马司的人,就说多宝阁有人寻衅闹事,犯到本殿下眼前了。”
  程氏和郭蓓闻言心中大骇不止,一旦进了五城兵马司的打牢,明日起不仅府中女眷,就连郭霭都要在同僚之中抬不起头来。
  她二人嚎哭不止,欲抓着桓允的衣摆求情,可他根本不给他们近身的机会。
  围观之人越聚越多,眼看事态照这般发展不易收场,最终还是孙管事趁程氏与人打的难解难分时,派人去尚书府将郭霭请了来。
  郭霭其时未在府中,而是在马行街的一处茶室与友人品茗对弈,听闻发妻又与人起了冲突,他脑仁突突跳着直发疼,脚下也不耽搁,乘着小轿紧赶慢赶来了多宝阁。
  多宝阁门前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郭霭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挤进去。
  大周士大夫日常喜穿道袍,戴巾帽。
  郭霭正了正被挤歪的帽子,只来得及瞥一眼情状凄惨的妻子和女儿,就径直对桓允躬身拱手行礼,“贱内冒犯殿下贵体,罪过甚大,殿下若要责罚,微臣愿代为受过。”
  桓允“啧”了一声,“你尚书府的人个个都精明得很,嘴上说的好听,可哪个字又是真心求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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