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翊冷眉冷眼,没给她特殊对待:“我为什么听你的?”
“我给你做番茄虾仁。”姜芷溪想也不想。
“……”
他不置可否,却坐了下来。
“你喜欢音乐是不是?”这一点想必任何一个听过他琴声的人都感受得到,以前听人家说音乐和文字一样,是最能传达情感的东西,小时候她不懂,现在听到柏翊的琴声,稍微可以理解一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她抱着没动,转了转眼珠:“想要以后可以随时听到琴声,这算吗?”
他嘴角扯了扯:“你想听,我随时可以让你听到。”
姜芷溪说:“柏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他在逃避话题,可是不知道越是逃避,越是暴露了问题。
柏翊目光沉寂,几秒钟没动,过一会儿,淡淡说:“你该休息了。”
她耸了耸肩,没再继续说下去。本来也没抱着希望他能把自己真实的想法说给他听。柏父说她可以影响柏翊,她没有论证过这件事,现在却有点真情实感的希望这是真的。
星星啊……谁愿意见到星辰埋没呢?那是天生就应该发光的。
止痛药起了作用,痛意下去不少,困意却紧随其后涌上来。她重新趴回桌面,说:“谢谢你哦,让我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
柏翊没出声,拿走她手中的杯子重新换了一杯热水来:“你可以上楼休息。”
姜芷溪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一回生二回熟,上次睡他的床是意料之外的事,这次不能再纵着自己。
但她厚着脸皮提了个更不要脸的要求:“你有事情做吗?”
“怎么?”
“刚才的曲子,可不可以再演奏一遍给我?”
柏翊没说话,却把琴重新架起来。
姜芷溪饶有兴致的开始点播,脑海里能想到的曲目都说了一遍,他不吭声,默默的听她指挥。
耳朵被磨的太舒服,听着听着,意识渐渐沉下去,她快要睡着了,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一霎回到那个下着绵绵细雨的午后,她和柏翊的父亲坐在茶室,那个男人告诉她,她是病因,也是药引;一霎时又回到现实,清冷的少年就在眼前,他举着琴,脸上没什么表情,琴声里却在说话。
彻底混睡前的最后两秒,姜芷溪心中一闪而过什么东西,她想她是时候做决定了,是不是要……留在他身边,做那个解救他的药引。
……
柏翊结束最后一个音符,再抬眸看她,她已经闭上双眼,呼吸平稳。这是他第二次见她睡着的样子,和醒着时无所畏惧平平淡淡的样子不同,好乖,缩成一团,靠在沙发的角落里,脸颊微红。
他不紧不慢的将琴盒弦弓收起,动作既轻又慢。
把水杯慢慢从她手中抽出,掉落在地上的暖手宝捡起。柏翊有条不紊坐着这一切,心情是少有的平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惹他厌烦的女孩子总能让他在第一时间从烦躁的情绪中脱身,哪怕她说着他不爱听的话,做着他不喜欢的事,甚至可笑的自以为是。
他不想去深究原因,更不想去打破这种平衡。
这很好,柏翊想,这就够了。
他在旁边站了许久,低头观察她的睡颜,观察她每一处搅乱他心神的地方。
不知道看了多久,伸手,那双拉琴时运筹帷幄宛如天赐的双手小心翼翼托起她的膝弯,稍稍用力将她从地毯上抱起。
她很轻,这是上一次就得出过的结论。她的脸有自己巴掌大么?很自觉就枕在他的肩膀上,排练好一样。手臂乖乖放在一旁,噢……她的手掌也很小。
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轻而有规律的喷在他脖颈处,热热的,有一点痒。
柏翊走的很慢很稳,做这一切不发出半点声音,上楼时她皱着眉嘤咛一声,他停住脚步,维持一个姿势等了很久。看她眉间渐渐舒展,才重新迈出步子。
直到走到床边,就要把她放下时,怀里的人猝不及防睁开眼。
……
姜芷溪也不清楚自己怎么睡过去的,就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事,她脑袋懵懵完全不清楚。
她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先是柏翊放大的脸,紧接着神识回归,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
姜芷溪僵硬了,她感觉有点不好。而她的一只手臂此刻还换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我睡着了?”
“嗯。”他很淡定,且没有松手的意思。
“睡了多久?”
“不出半小时。”
手臂好酸,小肚子也好酸。
姜芷溪一动不敢动,此刻天旋地转,大脑里一片空白。
“怎么不叫醒我?”
“你不舒服。”
“现在已经好多了。”
“嗯。”
“所以……”
“嗯?”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柏翊:“我们这样交流,似乎有点不合适。”
柏翊听完,就顺势将她放在床上,无比自然的拉过床底的薄被,展开盖在她身上:“这样呢?”
她还没从僵硬中恢复过来,一瞬间躺在床上,更不知所措了。一男一女,虽然她没有奇奇怪怪的念头,可就是不合适。
“柏翊。”她叫他的名字。
“什么?”
姜芷溪作势要坐起来:“我没事了,不需要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好像被抱了一下,身上都是他的味道,到处都是他的味道,连呼吸都不自觉不敢用力。
然而还没起身,就被按着肩膀重新躺回去,那个少年语调冷淡:“这里不需要你做什么,好好休息。”
她维持原状,脑袋里乱的厉害,呆呆看他:“……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柏翊没有立刻回答,竟然好像真的在思考:“有。”
姜芷溪直勾勾望着他。
“你有点重,一直抱着会累,下次我想换个姿势。”他认真询问她的意见:“下次换背的,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补完了,扬眉吐气!
第15章
姜芷溪的耳朵在通气,她睁着眼睛,无比清醒的听他询问下一次是不是可以用背的。她真心觉得,现在可以闭上眼睛歇歇了。
睡着一次情有可原,睡着第二次就是没心没肺。她捂着被子,万分羞耻的出声:“一定一定没有下次了。”
柏翊俯身,把被子往上拉,距离近到可以看清每一根眼睫毛。
“没关系。”
“有关系。”她不敢动。
他一本正经说着堂而皇之的话:“不需要你出力,有什么关系?”
好像又回到刚才排演辩论的时候,柏翊随便找个刁钻的角度,就把她堵得哑口无言。
“柏翊,”她想压下脸颊上的热度,尽量平静的叫他的名字:“我九十六斤,标准体重。”
他没立刻回答,清明透彻的双眼看她两秒,倏然笑了。姜芷溪一抬眼就对上那个笑,瞳孔一缩,心跳重重漏了一拍,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神慌乱的四处躲,脸上烫意不降反增。
柏翊坐在床边,从被子下面找到她的一只手,抓住。
姜芷溪麻了半边,由他牵起来,脑海里空荡荡,晕的都有了重影。
那只大手带着她的小手,摸到他的肱二头肌上,姜芷溪摸到硬邦邦一整块,大着胆子往下移一点,摸到了清晰的线条。
这个动作姿势使得两个人靠的更近,柏翊就像感觉不出任何不妥与暧昧,手还覆在她的手上,语调平平的告诉她:“如果你实在喜欢抱,九十六斤,我还抱得动。”
……
姜芷溪不止耳朵通气,她要炸了。
你抓错重!点!了!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身上的热气烧的眼圈都发红。
他貌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重新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上比对:“好小。”
掌心整个小一圈,手指长度更是差了一大截,姜芷溪逼着自己看了一眼,羞愧的恨不得跑回妈妈肚子里重生一遍。
她把手抽回了,忿忿用了力,字从牙缝里蹦出来:“再小,也比你大。”意有所指。
柏翊不知道她情绪波动的原因,观察她的神色试图看出什么,几秒后又笑,长臂一伸,在她头顶上揉了揉,克制着力道。
……姜芷溪敢发誓,她从那个笑里看出了轻蔑和嘲笑。就那种……随你怎么说,反正是我让着你。
“你没事做吗?我自己休息就好。”这话不自觉带了点赌气挑衅成分在里面。
他竟然还真认真想了想,琉璃样的眼珠轻转,指骨支撑着下颌,手臂与大腿构成直角:“现在好像没什么事比你重要。”
姜芷溪临近崩溃,第一次见面被这个少年冷言冷语警告,第二次见面听他阴阳怪气的嘲讽,一路轻松从容没有一次被激到面红耳赤,结果在他浑不在意的关心之下,败了。
再继续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她可能真的会招架不住,淡定的姜芷溪淡定的面对所有事,不能有例外发生。
她决定掀被子下床,现在就回家去。刚要动手,小腹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柏翊表现的很正常,带着熟悉的漠然,做这件事,像喝水一样稀疏平常。对上姜芷溪茫然的眼神,他举起手机晃了晃,言简意赅:“上面这么写。”
上面这么写,你就照做了吗……
肚子上压着他的手掌,姜芷溪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他看上去是认真打算照顾她,带着不轻不重的力道揉了两下,她呼吸加重,有点不知所措。
止痛药有用,绞痛感已经下去,可下坠感还盘旋着,不止如此,同一水平线的后腰酸胀的她无法忽视。没有什么少女心的少女姜芷溪一向对少女漫画电视剧里的一系列男主贴心情节嗤之以鼻,也不是没听过男朋友用手掌帮女友缓解痛经的日常剧情。
谁还没长手了,有什么物理或者化学反应能证明这样有用吗?
姜芷溪表面八风不动,心里的小人却在啪啪啪被打脸,痛的麻木了。
那只手好像带着魔力,小腹间升起一股温热,不知不觉舒缓了她的胀痛,连带着把情绪都安稳下来。她不太敢探究此刻脸上的滚烫是因为什么,更不敢在一切可以反光的地方比如镜子、窗户、手机屏幕之类的地方去看自己的脸现在是什么样。
“溪水。”他突然叫了这么一声,咬字清晰,音调低沉,像深山中山泉与碧月的碰撞。
“嗯?”姜芷溪脑袋晕乎乎的,这一声叫进心口里,撞开了一层透明的膜。
“有人这么叫你吗?”
姜芷溪没什么正经小名,姜妈妈姜爸爸叫小溪,长这么大身边相熟一点的朋友叫她小溪。溪水,这昵称听上去拗口,念起来也不甚亲切,以至于她脑子里过第一遍,不认为这是他在叫她的名字。
摇摇头,她没说话。
姜芷溪还半靠在床头,身后压着两个厚厚的鹅毛枕,柏翊侧坐着身,脊背不似平时挺直,很自然的放松,她一掀眼皮,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浓密睫毛下漆黑的眸子里一如既往不带感情,鼻梁侧面线条清冷又高傲,唯有唇角,似乎勾了勾。
“以后就这么叫了。”
……她今天频频掉线,姨妈可能把她的智商带走了。
见到她眼中的一丝费解,他难得愿意多说几句,可能是在解释:“以后,只有我一个人这么叫。”
她动了动嘴唇,想说没什么区别,叫什么都一样,几个人叫都一样,转念一想,兴许这句话一出她就是新继任的话题终结者了,不妥。
可是转过这个弯儿,又觉得这种沉默的纵容似乎更不妥。什么关系呀?到那个份上了吗?用小名称呼这种事,怎么听怎么没有距离感啊。
柏翊的高冷少爷人设呢?认识她到现在,喊她全名的次数都一只手数的过来。姜芷溪在他这里和没有名字的人没区别,她私下里一直偷偷认为他这么做的原因是看上去更酷,后来发觉,可能只是不屑,或者说懒。
……
一脑门儿稀奇古怪的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往出冒,姜芷溪肚子好了,现在又开始头疼。她今天不止一点点奇怪,不过起个名字,却叫她引申出这么多有的没的的想法来。
最终,姜姓保姆今天没能做任何工作职责以内的事,连洗个手柏翊都会把水温调成热的。午饭一过就如约送她回去,嘴上说着身体不适也要她来,周日还是给她放了一天假。
天气渐凉了,深秋到来,最后几片叶子随着寒流晃晃悠悠落下来,树枝光秃秃一片,连学校柏油马路看上去都比夏天冷硬的多,
姜芷溪就这么舒舒服服过了个周末。周一接到个挺突然的消息,师母陶老师临产在即,彻底休了产假,学校安排了新的代班老师,这意味着姜芷溪因连着三次体育课迟到而带来的惩罚也彻底结束了,不必再去附中看早读晚读,不必再批令人头疼的卷子,也不会在除休假日以外的时间和柏翊产生任何交集。
她没去附中和那群相处了两个月的小朋友做道别,消失的无声无息。
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周五晚上,孙顾白在吃晚饭的时候说起了自己高中的事。
“……就这么回事儿,他觉得丢脸,到现在都没回学校看过……哎?小溪,你这周去附中了吗?”
突然被点到名的姜芷溪淡然抬起头:“没啊。”
这下连简繁也看她:“你不去道个别?”
她好像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道什么别?”
谢笙笙从窗帘里探出头,手里还捧着明天上课用的书:“你带了他们两个月,有几个和你关系不是还挺好的吗?不说一声就走不好吧?”
她怔了怔,好像才意识到这回事。
姜芷溪有一点很好,适应能力非常强。她小时候不爱说话,姜妈妈曾经担心过她的交友问题,谁知道上中学之后这些问题都迎刃而解。姜芷溪就像只快乐的小海豚,走到哪里游到哪里,总能在别的孩子还后知后觉慢慢相处的时候,迅速融入新环境新集体,给自己找到合适的集体定位。
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从一段经历中抽身,从不例外。
N大课业很忙,之前因杂事耽误了太多时间,几个月过去学业进度早就赶出去一大截。期末没有传说中那么容易过,当她反应过来时,孙顾白已经把牛津词典背了一半了,更别提她因为参加各种活动落下的一些东西。
临近期末,姜芷溪闲不下来,周一从大胡子那儿得来消息,她马不停蹄就把自己埋进专业课的书本里,这事儿对她来说只是湖面上落下一片叶子——带起一圈小涟漪,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