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林叙然
时间:2019-08-11 07:36:46

  她刚说完,就认出来那是她用来装雪水的那个坛子,讪讪闭了嘴。
  沈度亲自斟酒,好声好气地解释:“你体寒还是要少喝茶,我就没留着煮茶用。合卺要喝苦酒,但你这种连药都不肯喝的人,不想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只好给你酿了点甘酒,”
  宋宜没出声,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酒液从坛中注入杯中,撞上杯壁,惊起清脆声响。酒香入鼻,令她微微有些醉了。
  酒不是这几天功夫就能仓促酿得出来的,他想来已备了许久,她开玩笑地问:“真打算酿着,等我生辰的时候娶我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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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度低头凑上去闻了闻,点了点头:“还没到计划好的日子,没那么醇香,委屈你将就将就。”
  宋宜眼里有动容,轻声问:“我那天说那种话,怎不见你把这坛子酒砸了?”
  沈度似是不想提那事,好半天没开口,见她不依,才老实答道:“想着总是你的东西,留着当个念想也好,好在还是派上用场了。”
  宋宜冲他笑了笑,他递过来一杯酒:“人说合卺酒要喝苦酒,说这样夫妻才能患难与共。但我不想你再受苦了,同甘即可。”
  宋宜接过酒,默默回头望了一眼床榻,微微有些迟疑,喝完合卺酒,就是圆房之礼了。和她同龄的女子,大部分早就连孩子都有了,按理她早上两年就该面对这些,可即使到今日,她还是有些怕。
  沈度见着她这动作,会了意,温柔道:“等你好全了也不晚。”
  宋宜咬了咬牙,她总是不想今日给他留下遗憾,她给自己打完气,很肯定地道:“没事,我不怕。“
  沈度挑了挑眉:“还真天不怕地不怕?”
  宋宜点头,没底气地“嗯嗯”了两声,又别过头去偷瞟那喜被。
  沈度看得发笑,故意往她耳边吹了口气:“那你可得准备好了。”
  宋宜耳垂烧得透红,有些恼地举起酒杯:“你还喝不喝了?”
  沈度笑个不停,见她瞪着他,似是真要生气了,这才住了声,挽过她手,提醒道:“你伤还没好,抿一口图个吉利就行,别多喝。”
  宋宜点了点头,悄悄觑他一眼,缓缓将酒杯举到嘴边,她先尝了口,果真是甘酒,高高兴兴地一口喝完了,还将酒杯翻过来,冲他示意了下已经空了,乐得像个偷嘴得逞的孩子一般。
  他见她高兴,存了心逗她,将她酒杯夺下放回案上,猛地将她推倒。
  宋宜发懵,盯着他却不知道眼神该安放在何处,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他见她这般,轻轻伸手去褪了她肩上的衣衫。
  宋宜身子瞬间僵硬,他边笑边继续往下褪,她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一刻,还是哆哆嗦嗦地想逃,又被他拉回来。他目光落在她锁骨上,当日伤口不深,一月有余,早已消退完了,他手指轻轻落在她颈侧,宋宜没忍住往上挪了挪。
  她衣衫往下褪开,他能清晰地看清她胸前的圆润与柔软,这是完全长开的年轻女人所独有的风景。
  但他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指腹轻轻抚上她的锁骨。
  他目前同刘昶对上,在大部分方面没什么胜算,更何谈他们从小在一块的情分,他以前总怕她一眨眼就被人抢走了,所以才人前冷静自持,人后却幼稚到用这种方式来告诉她,她只能是他的。
  宋宜在这种事上注定经验匮乏,也注定无处得知更多讯息,可她却从未问过他为什么,哪怕痛到极致了,也就是简单挣扎两下,他若坚持,她便也依了他。
  他忽地觉得有些对不住她,轻轻凑上去,将头埋在她脖颈间,静默了会。
  宋宜不知他要做什么,身子僵硬得很,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只是没忍住就念出了声,于是沈度就听到了她那一长串哆哆嗦嗦的“别怕,别怕”。
  他故意多逗留了会,惹得她从耳垂至脖颈全红透了,轻声央求道:“真的没关门。”
  沈度这才起了身,他刚转到门口要关门,见着灵芝奔过来,到他跟前,喘着粗气同他交代:“姑爷,夫人她、喝、喝不得酒,您给她喝一小口意思一下就得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度一怔,好半会才适应了这新称呼,问:“能喝多少?”
  灵芝总算是累过了刚才那阵儿,琢磨了一会,有些犯难地道:“以前沾杯就醉,但合卺酒总不能不喝吧,刚忘记同姑爷说了,姑爷您记得劝着点,不然准明儿下午都起不来。”
  她说完很有自知之明地赶紧退了下去,毕竟春宵一刻,总不好打扰人家。
  沈度默默地关上门,还有些纳闷,刚不也没醉么?
  他走回床边,宋宜已闭了眼,脸颊酡红,呼吸平稳得一如今夜的夜空,半点微风都未起,早已不省人事了。
  沈度:“……”
  敢情刚才是被他吓得撑着没醉?
  好在他本来也没这意思,她膝上有伤,他总不至于当真要她忍着痛做这事,刚才不过吓唬吓唬她罢了。
  他有些无奈地将床上铺的一干物什收干净了,为她宽衣脱鞋,将她拾掇好了,这才从被子上捡起方才被她随意放在一侧的那块玉佛。
  她以前总带着的长命锁送了侄儿,如今脖子上空空荡荡,他轻轻将玉佛为她戴上,在她嘴角轻轻落了个吻。
  他起身,迎上玉佛的视线。玉佛慈眉善目,他好似忘记了他方才同宋宜说的那句“不羡神佛,也不必求神佛”,低声许愿:“她真的是个好姑娘,您是慈佛,还请您务必好好保佑她。”
 
 
第53章 
  宋宜和沈度选在五日后离京,头一日全家已来道过别,这日他俩乐得轻松,巳时才出门,却不料刚一出门,就见褚彧明和宋珩已候在此处。
  老顽童见着沈度,使劲拍了拍他肩,拖长了声音喊一声“小子”,满脸得意道:“以前打死不承认,如今再怎么你也得感谢感谢我这个媒人。”
  沈度依言对他说了两句吉利话。
  他这才把沈度拉到一侧,压低了声音交代:“我年纪大了,如今也力不从心了,朝中破事早不想管了,每天窝里斗,累得慌。”
  沈度没出声,他郑重道:“我再撑些时日,你要还没回来,哪凉快哪待着去,别再想劳动我一根手指头。”
  “首辅大人不是说,”沈度嗤笑了声,模仿起年关时他在院里喝茶时的语气,“你所思所为,我皆不赞同。”
  他模仿得惟妙惟肖,还有模有样地学他凭空捋了捋胡子,气得褚彧明转身就要走,边走边气鼓鼓地冲他道:“还不是怕你小子一回来就被人弄没命,不然我都半截身子埋黄土的人了,何必吃力不讨好硬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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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着气话,沈度郑重起来,冲他作了个揖:“大人这两年的照顾,晚生都铭记在心,不敢忘怀。”
  他自称一句“晚生”而不是“下官”,对他而言,已经是极大的让步和妥协了。褚彧明身子顿了顿,转回身又悄悄冲他交代了几句。
  这神神秘秘的样子惹得宋珩不满地瘪了瘪嘴:“神神叨叨的,姐你可得小心沈度日后变成老顽童那模样。”
  宋宜往那边看了眼,没忍住笑出了声:“褚大人挺可爱的。”
  宋珩:“……姐你没毛病吧?”
  居然说一个比自己爹还大的男人可爱。
  宋宜白他一眼,他又老实了,蹲下去,似乎想趴到她膝上,试了试又没敢,噘着嘴,有些丧气地道:“姐,我真有点舍不得。”
  宋宜微微笑了笑:“没事,放心。”
  宋珩见她这模样,从袖中掏出那只藏了许久的镯子,往她跟前一递:“娘最喜欢的首饰就是这个,我虽然用不上,但总想着娘什么好东西都给了你,这玩意儿我一定要抢到。”
  他停顿了好一会,接道:“你以前总和我抢这个,我觉得我肯定会输,没想到娘走前还真把它给了我。”
  宋宜轻声笑着:“娘既然留给你当个念想,就好好收着,也没让你戴着,有什么用得着用不着的。”
  宋珩腮帮子微微鼓起,又往前递了一寸,有些委屈地道:“你当娘当真给我留个念想呢,娘说她等不到这个时候了,留给爹又怕爹总睹物思人,就把这差事交给我,让我等你嫁人的时候,务必把它亲手交给你,她会看着的。”
  宋宜一怔,他尴尬地挠了挠头:“成亲那日,都说大喜日子,可我太难过了,给忘了。”
  宋宜默默接过来:“没事。”
  他侧头看了沈度一眼:“上次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这东西了,娘怕是要恨死我,以后我都不敢去见娘,没想到他还肯费点心思把它还回来。”
  宋宜没出声,他就似小孩一般絮叨着不切实际的叮嘱:“日后他若是待你不好了,你记得对着娘这镯子念叨念叨,多念叨几遍我就听到了,就来接你回家。”
  宋宜本想笑笑将这话掩过,但一对上他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回去吧,日后记得好生学些本事,周谨这人其实不错的,别以为这差事无聊透顶,也别老同他作对。”
  宋珩难得一次听到周谨这名字没反驳,乖乖“嗯”了声,又想起来出门前收到的嘱咐,赶紧复述了一遍:“大哥说事忙就不来送你了,但让我转达一句话给你,说若是想回家了,记得给他写信,他来安排。”
  她清楚地知道,这短短十六字,对于她这个平素寡言而谨慎的大哥来说,有多不容易。她一时之间想不到什么回应的话,只好轻轻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宋珩眼尖,瞧见沈度同褚彧明说完话往这边走,低低道了声:“那我走了,姐你保重。”
  见宋宜应下,他这才冷哼了声,绕过沈度,径直上了马,往内城去了。
  他到如今还是不肯唤沈度一声,老说当日那张臭脸让他想起来就难受,要让他改口,得沈度先给他赔个罪。但沈度这人,除了对她,没对谁服过软,更不会纵着旁人胡闹,懒得搭理他,闲来无事还调侃了他句说幼稚。这话不知怎地就传到了宋珩耳里,两人反倒在成了姻亲后,彻底结下了梁子。
  宋宜看得发笑,也没刻意憋着,银铃般的笑声就这么递进了沈度耳里,沈度知她在笑什么,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她抱起来送上了马车。他要下车,宋宜拉过他手:“渡口又不远,就一会,就在车上坐坐吧。”
  灵芝方才没下车,这会儿一哆嗦:“那奴婢坐后一辆吧。”
  她身形灵巧地就要下车,宋宜“诶”了声,她怕被拦着,赶紧低声道;“奴婢再不走,怕半路被扔下马车。”
  她说完一溜烟地跑了,宋宜隔着帘子见着她利索地爬上了后边那辆装杂物的马车,一脸莫名其妙:“……没事闹什么毛病?”
  沈度没忍住笑了声:“你家灵芝丫头大概觉着自己地位不稳。”
  “没个正形。”宋宜懒得理他,深深望了那株梧桐树一眼,这一走,大概就是一辈子了,就像当初离开陪都时那般。
  沈度吩咐完车夫启程,见她这样,知道她心中所想,故意逗她:“在想刘昶怎么没来?”
  宋宜伸手在他小臂上掐了把:“小心眼得很。”
  她好一会没出声,看着马车驶出巷道,忽然道:“不过说实话,我还以为他那性子,那日怕是会来喜宴上大闹,问我怎么骗他来着。”
  那日刘昶醉酒时曾同他说过宋宜那句话——她说,负过她的人,她都记在心里呢。
  不用她开口,他也知道,那日在宫里,她必然是这般将刘昶搪塞了过去,让刘昶不至于来找他撒气。
  她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践行着她所以为的保全之法。
  他注视了她好一会,很轻声地开口:“他大概是没想到,你是真的宁愿一死,也不愿遵那道旨意,被吓着了。”
  这才终于意识到了,当年留下的伤口有多深。
  那日的事他后来终是从宋嘉平那儿得知,才知那日宋宜是抱了死志进的宫,若非那道连夜递上的加急折子,怕是早将命丢在了神武门外。但后半句话,宋宜不爱听,他没说。
  宋宜几乎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地同她谈起刘昶,她将那樽玉佛拿出来,低头看了许久,很轻声地唤:“沈度。”
  沈度“嗯”了声,她又继续唤了声:“沈度。”
  他这次认认真真地应了声:“我在。”
  “我非要抗旨,不是因为当年的事,”她摩挲了一遍那海棠枝蔓,“是因为你。”
  沈度怔愣了许久,没出声。
  她轻轻笑了笑:“我同他,其实如今回望当初,也没多少事。”
  到渡口,沈度将她引下车,刚想抱她去船上,见宋嘉平立在栈桥上,迟疑了一瞬,还是将宋宜抱到了他面前,才将她放下。宋宜有些羞赧,毕竟年纪大了,纵是在亲爹面前,也觉难堪,只得先出言唤了声“爹”打破尴尬。
  宋嘉平应下,冲沈度示意了下,沈度小心翼翼地让她扶上栏杆,这才放心退到远处,由着他俩说几句话。
  宋嘉平没来由地笑了声,宋宜脸一红,低低唤他一声“爹”:“别笑话我了。”
  宋嘉平朗声笑起来:“还不错。”
  是说他体贴,宋宜没好接话。
  宋嘉平欲言又止,迟疑了许久,还是问:“还回来么?”
  宋宜悄悄回头瞥了沈度一眼,他手上的玉扳指没了踪影,他也没再寻另一枚换上,一眼看过去,令人有些不习惯。她默默看了好一会,沈度感知到她的目光,往这边看过来,她做贼心虚,赶紧将目光收回来:“不回来了。”
  “若是再回来,他不安全,爹也得为我们操心。”
  宋嘉平望了一眼熙熙攘攘的渡口,千言万语说不出口,最后只是道:“若过得不好,记得告诉爹。等这场仗打完,爹派副将来看看你。”
  他在这样的位置,无令自然不得出京,日后要相见,自然是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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