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的钝痛隐隐传来,她深吸了口气,没再耽搁,与少年一同上楼。
到达售票窗口,正巧距离开场五分钟,说来也是凑巧,梁挽喜欢的这部片子虽然评分不高,但在同一时段上映的几部里面上座率并不好,他们挑位置时屏幕上还留着一半的空位。
工作人员友情提醒:“情侣座还有一张票哦,现在购买的话还送爆米花和可乐。”
梁挽正欲说话,池相思已经出口打断了:“不用,就买八排正中两个,再要两杯热拿铁,不加糖。”
少年的表情有点古怪,耳根子泛着不太正常的红。
梁挽促狭:“你紧张什么?这套餐挺划算的啊。”
“我不喜欢喝可乐。”池瑜板着脸,别开视线没看她:“爆米花要不要?”
“还是……算了。”她闻着空气里那股子浓郁的奶油味儿,做了半天思想斗争后,艰难地拒绝了。
时间挺赶,两人拿着热饮,领过IMAX眼镜,匆匆朝放映厅走。等到坐下时,前边的广告都播得七七八八了。
影厅里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巨大荧幕,她把眼镜戴上,四处望了望,3D效果虽好,可能见度显然更差。
她侧过脸,看向视野里模糊不清的少年,压低嗓音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坐最后一排了。”
小姑娘坐在他右边,身子倾斜地靠过来,近得连袖子的衣料都触碰在一起,池瑜还没戴上镜片,目光扫过她尖尖的下颔和一张一合的红唇,心跳快了起来。
他默默把扶手让给她,自己把手揣进了口袋,佯装镇定道:“怎么?”
梁挽愈加神秘:“你自己回头瞧瞧。”
池瑜犹豫半晌,难得起了好奇心,结果头刚扭过去一点,就愣住了。
他正后方的位置,坐了个怪人。
怪到什么程度呢?
室内环境昏暗,那人还戴着口罩和鸭舌帽,五官隐藏得严严实实,只能凭借坐着的身形来判断是个成年男性。
瞥见他分神,那人不耐地指指屏幕,示意他转回去。
池瑜知道自己唐突了,可分明刚才进来时九排还是空的,怎么突然凭空多出一位来?还打扮得跟防狗仔偷拍的大明星似的。
他虽心生蹊跷,倒也没太多想,比了个歉意的手势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电影上。
倒是身边的小姑娘又凑过来,兴许是怕别人听见,贴着他的耳朵想同他说些什么,温热的呼吸烫得他心神不宁。
池瑜想推开她,却又见鬼的舍不得。
两难之间,倒是有人替他做了决定。
从天而降一只手机,莫名其妙砸到了他俩之间,随后是那位怪人,从后头探过来,强行推着他的肩膀,迫使他挤出空间,继而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捡走了东西。
“抱歉,刚才发消息手滑了一下。”
声音很闷,像是故意压着嗓讲话。
梁挽诧异地眨眨眼,被这么一打岔,方才想同池瑜讲的话彻底忘了。两个人同时望着那位神秘男子,后者靠回椅背,垂下头去,淡定地摆弄着手机。
喂,你这手滑的距离过分了吧?
她把眼镜朝下勾了勾,与少年对视两秒,都有点遇到奇葩的感叹。
然而,这个小插曲只是前奏。
电影是贺岁片,除了喜剧元素外,还有破案悬疑,她逻辑能力确实不强,有几个场景的转换没看懂,每次靠过去尝试让池瑜解惑时,总有乱七八糟的意外发生。
无一例外来自后排的神秘男子。
比如,他的脚不小心踹到了椅子。
比如,他无意间压住了她的马尾。
再比如,他饮料的盖子掉到前边示意他们帮忙拾取。
总之,花样层出不穷。
梁挽忍无可忍,从椅背的缝隙间瞪着他,恼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能不能安静点?”
声音有点大,刚才装聋作哑的群众们不乐意了,纷纷竖起食指贴到唇边,嘘声四起。
梁挽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是尴尬半是怒火。
神秘男子拍拍她的椅背,开口道歉:“不好意思。”音量比蚊蝇振翅飞舞大不了多少。
她一拳打在棉花上,有力无处使,愤愤地靠回椅背,不吭声了。
池瑜也被搅得兴致全无,侧头询问:“还看吗?”
梁挽念在一百二十块一张的票价上,暂时咽下了这口气。然而接下来的剧情愈发扑朔迷离,前边没理解好,到了中间高潮部分,她完全是懵逼的状态。
看不懂就容易犯困。
她打了个哈欠,手背抹掉泛出的泪花,眼皮子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重心稳不住,头一点点朝着少年靠去。
池瑜瞧了她一眼,沉默片刻,把隔断扶手往上推,少女娇软的半边身子就毫无阻碍地依偎过来。
他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整张脸都在烧。
过去那些对她无法正视的感情,甚至厌恶抵触的事实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证实。
他由衷地希望,这一刻能永恒。
可惜天不遂人愿。
梁挽是在爆米花的攻击下惊醒的,她猛地坐直身子,还以为自己在露天街头遭受了冰雹。
定睛一看,地上一桶洒了大半的爆米花,讨人厌的神秘男子正在收拾残局。
她没精力去骂他,抓狂地揪着毛衣衣领,只觉有几粒掉进去了。
池瑜扯着她的手腕,隐忍着怒气:“不看了,走吧。”
梁挽反手摸到后背,果真察觉到了几块凸起,她匆匆站起身:“我先去下洗手间,一会儿停车场见吧。”
她皮肤属于过敏性的那种,有时挠一挠就会起红痕,可想而知此刻有多难受。悲剧的是恰逢某一场次电影散场,女厕所全满,排队的姑娘少说也有五六个。
梁挽没辙,又坐扶梯上了一层。
相比这里的热闹,五楼显得寂寥许多,商场正在改造翻新,计划将这一层弄成室内美食街,店面大部分都显示opening soon的字样。
她看着导向指示牌,走入女洗手间。
进门的一瞬,有个黑影尾随着一同而入。
梁挽被轻轻推了一下,随即听到反锁门的声响,她毛骨悚然,猛地抓过台盆上的洗手液,朝着大约的方向狠狠砸过去。
盖子开了,绿色的粘稠液体洒了来人一身。
口罩帽子全副武装的神秘男人,和后排的那位装扮一模一样。
梁挽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慢吞吞走过去,指尖颤抖地摘掉了他的帽子,清俊漂亮的眉眼露出来,不是陆衍又是谁。
他定定望着她,自己解开口罩,下颔还有先前她抓挠留下的血痕。
梁挽冷笑,绕开他,一言不发朝外走。
陆衍去搂她,反手吃了个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舔了舔唇,强行将小姑娘抱到怀里,叹道:“挽挽,是我不好。”
她奋力挣扎,尖叫:“你把我当什么?你有没有尊重过我?”
他压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低语:“对不起,我不想同你分开,不想就这么算了,我应该在你下车前就告诉你的,抱歉耽搁了四个小时。”
“我不要听这些。”梁挽瞪大眼,在他颈侧用力咬了一口,尝到血腥味后,又去踹他:“放开我!”
缠斗间,厕所的门板被人用力拍响。
池瑜的声音透进来:“梁挽,你在不在里面?”
她张嘴欲喊,陆衍伸手捂住,总是游刃有余的神情变了,带了恳求和孤注一掷。
他亲亲她的眼尾:“别出声,和我呆一会。”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写了两稿,原先那个女主心软的太快了。
所以我重新又推翻写了一遍,我把自己代入挽挽,我实在感觉意难平。
话不多说,晚上还有一更,我先吃口饭啊。
估计下一更要凌晨一两点了。
第52章 采花贼
如果这世上有后悔药,陆衍一定会倾尽所能去求一颗。
过去的四个小时里,从她说完那句话开始,他整个人陷入到一种事态超出掌控的恐慌感里。
这种滋味非常陌生。
陆衍活到二十七岁,在感情这方面是从来没有吃过瘪的,原先他自己都没完全搞懂对她的狂热来自什么,兴许是征服欲作祟,兴许是觉得她与众不同挺好玩,总之上了心,就要弄到手。
可在见到她毫无留恋抽身离去时,他懵了,长期以来的的胜券在握被击了个粉碎。他不受控制地去想,若是从今往后两人再无瓜葛,他会怎样?
他抽完整整一包烟,都没有找到答案,反而有细细密密的痛楚,缓慢地自心口蔓延开来,像是什么蛊虫,在啃咬着他的身躯。
太煎熬了。
他发现根本不能去认真思忖这个问题,只要联想到以后形同陌路的场面,胸骨处就一抽一抽,跟得了心绞痛一般。
而这种不适,在瞥见她和一位少年状似亲密地跳上跑车后,升华到了最顶端。
他真切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自宴会后,他就派人查过那个少年,知道对方姓池,临城金融业大佬的独子,也是她的继兄,两人并无血缘关系。
同住一个屋檐下,又年龄相仿。即便明面上是兄妹,难保不会日久生情。
更何况姓池那小子的眼神他早就看懂了,分明就是对小姑娘有点心思,不然也不会在宴会上那么失态。
如今他俩生了嫌隙,这厮怕是要趁虚而入吧。
一念及此,陆衍的五脏六腑都快灼烧了,再发散性思维想得远一些,从今往后,她的笑她的闹,都将属于另外一个男人……
他简直就像置身阿鼻地狱,也终于明白,她并不是非他不可。即便不甘愿,他也必须承认,姓池的小子外表吃香又满腹经纶,确实有同他一战的资本。
此刻,这缠人的家伙还在外头急促地敲门。
其实陆少爷大可不必这么躲躲藏藏,哪怕她继兄进来,他多的是手段把小姑娘掳走。
但瞥见她一脸受辱的神情,他捂着她的唇,俯下身,低声道:“五分钟,说完就放你离开。”
梁挽说不出话来,只能愤怒地用眼神抗议,她发出模模糊糊的呜咽声,可惜太轻,全掩埋在他的手掌下。
他叹息着:“挽挽,当作我求你。”
梁挽一僵,遂不及防撞入那双漆黑的眼里,一半深情,一半乞求,她何时见过他这样低声下气的模样,当下就愣住了。
“行吗?”陆衍盯着她,“我松手了?”
她垂眸,睫毛颤了颤,默认了,呼吸重新得到自由后,梁挽瞧了一眼他白皙面容上的耳光红印,闷声不响给池瑜发消息。
【肚子疼,可能在WC待久一点,你去车里等我吧。】
对方很快回了个嗯字。
她收起电话,往后退了一大步,背抵着门板,一副急着要走的姿态,语气冷淡:“五分钟开始计时。”
陆衍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笑了笑:“非得这样如临大敌?”
梁挽板着脸:“四分半。”
“挽挽。”他无可奈何地唤了声,凑上前去,见她双手环胸异常防备,他皱了下眉,又靠回到洗手台边上。
气氛不算和谐,两人都没吭声。
也亏得五楼在装修,没什么人上来,要不陆少爷在女厕所呆那么久,指不定要被当成变态抓起来。
半晌,陆衍率先打破僵局:“我承认在你之前有过几段不成熟的过去,我不敢随便拿年少无知当理由搪塞你,但这应该不算死罪吧?你不能要求我是一张白纸,这对我不公平,挽挽。”
她抿着唇,默默听着,指甲沿着门缝,无意识缓缓划了一道。
他喉结滚了滚,不太适应这样子剖析内心,犹豫道:“如果你是因为宁雅芙的话……”
“不是。”梁挽出声打断,她仰直脊背,深吸了口气:“我承认当时受到挑衅特别愤怒,可那只是导火索而已,真正的原因你还不明白么?”
陆衍皱着眉:“什么?”
她勇敢和他对视,嗓音轻柔又坚定:“是因为我俩的感情基础太薄弱了,根本经不起考验。你我认识才短短四个月,对彼此的了解程度根本不足以维持恋爱关系。”
“你别逗我,成吗?”他颇为无奈地看着她。
小姑娘严肃理智起来,比教导主任还恐怖,大道理一套套的。他眉眼舒展开来,反手撑在洗手台上,失笑:“二十一世纪了,交往还非得有个循序渐进的程序?”
完全鸡同鸭讲,梁挽有一瞬间的无力感。
尽管都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可三观大相径庭。
他挑剔难伺候,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顶尖;狐朋狗友成群,全是纨绔,习惯于寻欢作乐逢场作戏;耐心差,脾气糟糕,就连同情心,都少得可怜。
他确确实实是被惯坏了的大少爷,同她不一样。
梁挽摇摇头,没了交谈的欲.望,拧开了把手要走,后面的人猛地逼近,撑在门上,将她笼在方寸之间。
“五分钟还没结束。”他面容冷下来,一字一顿:“把话说开。”
她最烦的就是他这副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姿态。
被戏弄,被强迫,被绑架,被伤害。
一切不情愿的事儿,在他地方,全都轮了一遍。
偏偏这人还能踩在云端,继续保持着大少爷的架子,言辞灼灼问她为何逃避。
梁挽推了推他的肩膀,纹丝不动,她闭了下眼,有点光火,揪着他的领子道:“行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
“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适合你。”陆衍任由她动作,语调纵容:“问吧。”
“你喜欢我么?”她认真道。
他懒懒扯了下唇,脸上明明白白写了两个字【废话】。
梁挽踮了踮脚,同他平视:“有多喜欢?”
这是什么烂俗问题?陆衍有点懵,他以为小姑娘是在找寻安全感,于是揉了把她的脑袋,轻笑:“比你想的要多很多。”
她面无表情地继续:“那能喜欢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