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心中越发酸涩,脑子里一片混乱,直一脸茫然的冲着他“喵”了一声,不由自主往他那处迈步,伸着爪子想要靠近他。
身后突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和惊讶声,“呀,哪里来的野猫,还不快快着人赶出去,惊扰了公子可如何是好?”
一个老嬷嬷领着仆从过来,见自家公子出来,连忙急急而来,将手中的衣衫披在了他身上,“公子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若是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不必担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他收回了手,慢慢站起身。
锦瑟才刚走到他脚边,伸出的爪子还没来得及勾上他的衣摆,他便已然站的高高,那高度在她这处看来高不可攀。
她不由上前几步,冲着他“喵”了一声,那圆乎乎的小眼儿里头全是期盼,期盼他就是她等的那个人。
他闻声低头看来,眼中的神情极为认真,又似参杂了许多情绪,让她都有些看不懂。
老嬷嬷哪敢让野猫待在自家公子身边,若是带了什么不好来,遭殃的可就是公子了,老太太那处也不好交代。
老嬷嬷见他一直看着,便知道他喜欢这小猫儿,话到嘴边,又将赶字改为了送字,一边扶着他回屋,一边吩咐一旁的仆从,“将这小猫儿送出去,往后可要仔细些,不准再让这些玩意儿跑进来,免得惊扰了主子。”
“是。”仆从忙应了声,上前去抓。
锦瑟的注意力全在沈甫亭身上,见他转身往回走去,连忙追上去,忍不住“喵”了一声,甚至带起了哭腔,极怕他走的没影了去。
那人步上木阶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来,眼中的神情似不忍心,掺杂的东西太多反而叫人看不明白。
锦瑟见他停了,连忙要追上去,却见他又收回了视线,掀开帘子进了廊下,仿佛她只是一只迷路的寻常小猫,与他来说只是一个过客。
锦瑟怔在原地,心中一痛。
他用这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就好像他们的往昔他都已经忘了干净,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记得的只有她自己……
她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满心空落落的,突然皮后颈一紧,被人一下拎了起来,她也没心思挣扎。
那小厮许是看着她软嫩可爱,直小心翼翼的将她捧起来,往外头走去。
锦瑟看着沈甫亭越来越远,那一日的感觉又重新出现在心头,她眼眶瞬间湿润,眼前一片模糊,止不住的对着他的背影直叫唤,“喵,喵……”
那微弱的小声音听着格外心疼,离去的那人脚下又是一顿。
锦瑟视线朦胧中只觉他看了过来,那感觉一如既往的熟悉,她连忙眨了眨眼,清了眼中的水花,再仔细看去,珠帘垂挂处已经没了人。
风微微晃着珠帘,那处空落落的,像是没有人出现过,一切仿佛是一个梦。
“府里看守这么森严,这小猫儿是怎么跑进来的?”
“许是爬树翻墙闯进来的,瞧着公子很是喜欢,只可惜这带毛的玩意儿万一藏了什么瞧不见的脏东西过给我们公子可就不好了,还是快快丢出去。”
那小厮闻言连忙抱着她去了后门,将她送了出去。
锦瑟落了地,那小眼儿还是水汪汪的,小小一只瞧着格外惹人心疼。
那小厮见了这小模样心都化了,不由小声叹息,“小猫儿快走罢,你寻错了主子,我们家公子也不知能不能活过二十,他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住,又哪有机会养活你?”
锦瑟闻言心口莫名一紧,他看上去确实不大好,走几步就有些气息不稳,虚弱至极,却没想到已经这般严重。
小厮见小猫的神情,似乎是真听懂了他的话,不由心中吃惊,都说猫通灵性,说不准还真能听懂,也不知能不能让神仙救救他们公子?
他想着也觉荒谬,话里头尽是叹息,“快走罢,选个命好的主人家,也免得往后主人去了,徒增伤心。”
锦瑟站在原地久久不动,朱红色的大府门在她眼前慢慢关上。
她看着那府门许久,想起他刚头看来的眼神,爪子一迈,又重新穿墙而过,急急进了里头。
屋里弥漫着一股药香,即便开着窗子也是挥之不去,那药香仿佛浸染在木头里,年岁长久,便融为了一体。
锦瑟透过微微敞开的窗,悄悄爬了进来。
屋里的摆设古朴大气,几乎没有一件不贵重,可见这府里头的人,有多看重这位体弱多病的长房嫡子。
锦瑟悄无声息进了屋,沿着桌案慢慢走去,前头摆着一个白瓷扁盆,里头似乎养了什么东西。
锦瑟毛茸茸的小脑袋凑上去一看,便见里头是一只小王八。
那王八瞧见了她,头微微一缩,绿豆大的眼儿看着她似乎极为好奇。
对于王八这一类带壳的玩意儿,自然是没有见过锦瑟这种毛茸茸、软嫩嫩的没壳生物,一时直往她这处爬爬爬。
锦瑟看着王八只觉格外眼熟,不由想到了沈甫亭留着的那条王八手帕,这王八和她帕子上那只可是一模一样,叫她都以为是那帕子里头的王八都爬出来了。
这种巧合让她莫名欢喜,他或许是记得的,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他如今身子病弱,养只王八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王八好养活,命又长,寓意是极好的,说不准这府里头还养了许多王八呢……
锦瑟想到这种可能,心中有些失落,抑制不住本性伸爪狠打了一下那王八的头,凶凶的瞥了它一眼。
那王八吓得不轻,当即缩进了壳里,一动不敢动。
锦瑟迈着小碎步往前走了几步,小身板轻盈的一跃而下,正要往里头去,便对上了他的眼。
他许是午间正要休息,如今正靠在靠榻上,长腿微屈,周围也没有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只是静静靠着,见她进来便看着她,似乎已经看了她很久,那眼中的神情依旧复杂,似乎心事重重。
他看过来的时候本身就带有一种压迫感,让她极为熟悉,只是因为面容太过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便消弱了这般压迫感,看起来格外温和无害。
锦瑟迈爪往他那处走去,轻身一跃极为轻巧地上了靠榻,见他没有排斥,不由靠近他几许,仔细观察着他,依旧没有不同,无论是神情还是面容都是如他一般。
天下哪有一模一样的人,便是双生都不可能一样。
他见这么小小一只看他看的认真,不由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小东西又迷路了?”他说着微微一顿,很是认真的看着她,声音莫名低了几许,含着笑意轻道:“是认准了我吗?”
锦瑟心口莫名一跳,看着他久久不愿意错眼,他说这话的时候直看着她的眼,似乎话里有话,那干净剔透的眼眸里似乎只有她,如果她不是一只猫,还真以为他是在对心爱的姑娘说话呢?
锦瑟彻底乱了,她以为自己一眼就能认出他来,却没有想到竟也是不确定。
她不知该怎么办,正不知所措的茫然着。
他已经伸手过来,将她轻轻捧了起来,抱进了他怀里,锦瑟许久没有被他这样抱着,一时委屈至极,只伸爪紧紧勾着他的衣衫,不敢松爪。
他伸手捧起她的小脑袋,垂眼一眼不错的看来,那看一眼少一眼的神情像极了他以往看她的样子。
锦瑟一时眼眶湿润,窝在他怀里不愿离开,可依旧是缺了什么,他身上没有了淡淡的檀木清香,只有甘冽的药味,甘甜之中带着苦涩……
她不得不承认,这不是她熟悉的气息,或许也不是她苦等的那个人……
第119章
锦瑟想到这一点,情绪瞬间低落下来,眼儿微微垂着,趴在他的胸膛上,小模样看上去格外失落。
沈家公子见她这般落寞的神情,不由一怔,淡色的薄唇微启,却最终没有说话,只轻轻揉着她的小脑袋,动作极为温和。
锦瑟被他轻轻揉着,心中越发想念他的气息,她不知道要如何去辨别他,甚至开始害怕结果不是她所期许的。
她怯懦的只想一直趴着,这样他就是沈甫亭了,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她还可以一直被他揉着,和他亲近。
可这个念头才刚起没多久,那手便慢慢停了下来,压得她脑袋微微一沉,颇有些抬不起来。
锦瑟微微疑惑,睁开眼儿看向他,他已然闭上眼睛,气息平和的睡着了……
身子病弱又怎么可能撑这么久,自然是容易睡着的。
锦瑟越发凑近看他,他的长睫微微垂下,在眼下投出了一道阴影,显得越发长,如玉的面容过于苍白,看上去几近透明,连带着往日潋滟的薄唇都失了血色,即便是睡着的时候,那呼吸也是极轻缓的,她这般趴在他胸口,都有些害怕会压得他透不上气来。
锦瑟小心翼翼的支起小身板,从他手掌下慢慢爬出去,趴在靠榻上极为眷恋的看着他,十年了,如今见了他,又怎么可能不心生欢喜?
她既疯狂的想要确定他是不是他,又害怕这只是一个与他长得相像的人,若只是相像,那又有什么用?
她盼了这么多年,要的从来都是沈甫亭一人,旁的若不是他,即便再像,又与她有什么干系?
这个可能出现的结果,让她心中骤然一痛,甚至不敢再在他身旁待下去,唯恐发现了他不是他的结果。
锦瑟没有再待下去,从靠榻上一跃而下,飞快的爬上案几,从窗子里跑了出去,像是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追着她一般,不敢停留。
日落西山,屋子里睡着的人悠悠醒转,意识到自己刚头睡着了,醒来的头一件事情便是看向胸口,却已经空了……
那原本软绵绵趴在胸口的小猫儿已经不知去向。
他当即掀开薄毯站起身来,动作颇有几丝慌乱的四下寻找。
伺候的老嬷嬷领着仆从端着药膳进来,见自家向来沉稳的公子这般慌乱的神情,吓得不轻,连忙放下药膳,“公子,您这是要找什么,老奴给你寻罢?”
沈家公子已经找遍了屋子,甚至连床底都找过了,却是遍寻不到,想起刚头盖在身上的薄毯,显然是仆从进来过。
“刚头是谁进来了,可有赶走什么?”
府中下人很少见他这般严厉,一时吓得心肝发颤,一个婢女腿一软,吓得跪下回话,“回公子的话,是奴婢见公子睡着了,才进来替公子盖上薄毯,除了此再没有做别的事,奴婢万不敢动公子的东西。”
不是人赶跑的,就是自己跑的……
沈家公子神情微微一顿,似乎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
嬷嬷见状慌了,自家公子这般可是不常见,往日什么事都如浮云过眼,从没有放在心上,如今这般严厉,恐怕是极重要的东西了!
“公子是丢了什么贵重的东西,老奴这就替你找,可莫要急坏了身子!”
他微微摇摇头,“你们出去罢,我自己找。”他说着也没有理会屋里头的人,依旧往角落里头寻找,即便心中早已有数,可依旧没有停下寻找的动作。
嬷嬷不知晓他究竟要找什么东西,瞧着动作应该是比较小的玩意儿,便轻声吩咐屋里头的下人,开始细细翻找。
一屋子的人翻箱倒柜找了一圈,那个不知去了何处的罪魁祸首才慢吞吞的迈着小碎步进到屋里头。
见屋里头翻的底朝天,那无辜的小模样可是全不知晓此事因自己而起。
那老嬷嬷瞧见这小花猫又跑了来,一时直哎呦叫唤,“怎得又跑来了,快抓起来,别让他进屋!”
锦瑟可不理会她,横冲直撞跑进了里头去,正见他在里头四处寻找,面色不太好看,直冲着他“喵”了一声。
沈家公子听见这一声,拉着桌角的布微微一顿,抬眼看来,那神情看上去竟有几分可怜,似乎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一般。
锦瑟见这般架势,才知晓他是在找自己,这神情她往日曾见过的,与他如出一辙。
她心疼坏了,不由迈着小碎步快步往他那处跑去,冲着他喵了好几声,娇娇弱弱的想要安慰他。
还没走几步,便见他疾步而来,俯身将她一下兜起,话间都有了几分急切和紧张,“去哪里了,也不与我说一声?”他瞧着虽然病弱,可这般开口说话却还是严厉的。
可惜就是病糊涂了,她现下一只猫儿要怎么和他说,难不成还要冲着他喵几声?
锦瑟轻哼了一声,却不自觉缩起了爪,心中发虚,她刚头去弄他池塘里的鱼了。
那一条条小鱼儿一看就不是凡品,色彩格外艳丽,在清澈的池塘里头游起来格外晃眼,叫她看着心头痒痒。
她先前一进来就看见了,不过一门心思想找他便搁置了,刚头心情不好便去逗玩一番,好生揍了几下那些无辜的鱼儿,郁闷的心情便好了许多。
老嬷嬷见着猫儿跑进来,吓得直追进来,瞧见自家公子抱着这小花猫不放手,哪还不知晓他刚头找的就是这只小野猫。
一时可是急坏了,连忙上前作势要抢这猫儿,“哎呦,我的公子爷呀,这野猫你可不能养呀,万一藏了什么脏病,可怎么是好啊?”
沈家公子微微一侧身,抱着她避开了嬷嬷的手,“无妨,这小花猫屡次三番的来寻我,便是与我有缘分,我的身子自来如此,和这猫儿没关系,不会有事的。”
老嬷嬷闻言也不敢再做争辩,虽说他是奉了老太太的命前来照顾公子,这屋里头的事都得听她的,但到底也不敢在他面前管什么。
大公子虽说年纪少,自小又体弱多病,可却是顶顶有主意的,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便是老太爷也拦不住,一时便也不敢多说,只得先请着人将药先喝了。
锦瑟见他要喝药,伸爪攀上了他的胳膊,准备一跃而下,放他去喝,却不想刚预备跳跃,小毛爪便被他的手轻轻握住。
他握着她湿漉漉的小爪,眉眼忽然温和了不少,低声莫名温柔宠溺,话间都带着揶揄笑意,“去玩了外头的鱼对不对?”
这人怕是成精了罢,这般都能叫他猜到,不知晓的还以为是神仙呢,掐指一算就能知晓她干了什么。
锦瑟微微抬头看向他,眼儿颇有几许疑惑。
他见她疑惑的小眼儿,忍不住一笑,随手拿过一旁架上的净布,替她擦拭湿了的小爪,那举止温柔的一塌糊涂。
屋里的下人都看傻了眼,没想到自家公子这般淡漠的性子,却对一只花皮小猫儿这般温柔,实实在在是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