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渔没话说,大写的服气!
江家寨的人都知道花枝因为小人书和母夜叉吵过架,纷纷猜测她是为了赌气,才斥巨资疯狂给江多收书。
人们在一起议论感慨,说活得久了啥稀罕事都能见到,还没过门儿就如此溺爱小叔子的姑娘,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个怪人。
花枝才不理会这些,又给江多安了个图书管理员的身份,让他每天负责整理江海叔叔收回来的书,收回来多少本,都叫什么名字,要拿小本本记上。
江多说他不认识字,不知道咋记。
花枝说:“那我不管,那是你的事,你要看书,我就给你弄书,剩下的事你自己想办法,你要想不到办法,我就把书都拉走。”
江多一是真的聪明,二是被逼急了,自己翻着小人书上的页码学会了写阿拉伯数字,书名不懂就照着书上一笔一划描,描得多了,还不会读就会写了,等江渔每天忙完回家,他就拿出来问江渔,这个字念啥那个字念啥,没多久就把基本的字都认全了。
等到下半年去读育红班,识字量把老师吓一跳,直接让他去读一年级了。
如此正合花枝的意,她本来就想着江多八岁读育红班有点晚了,但自己又实在太忙,没时间教他,不得已才想出这个办法逼他自己学。
由此可见江多确实是聪明的,连花枝自己都快相信遗腹子智商高的说法了。
忙忙碌碌中,麦收终于开始了。
今年风调雨顺,麦子长得穗大粒饱,放眼望去,田野一片金黄,看着就让人心生喜悦,
这个时候还没有收割机,割麦子全靠人力,每家要先辟出一块地碾成打麦场,然后再把割好的麦子一捆捆运过去,用牲口拉着石磙一遍一遍的碾,要碾很多遍,才能把麦粒全部碾出来,是个很辛苦的过程。
也有人想偷懒,不想自己动手,就把割下来的麦子拉到公路上,借助过往的车辆来碾。
这种做法很危险,每年都会有人被车撞到,或者有车轮被麦草缠住发生意外。
乡领导每年到这个时候,就会派人一遍一遍在公路上巡视,警告村民不要在公路上打场晒粮。
但人性都贪图便利,这种事禁也禁不住。
当地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婿要先到丈母娘家帮忙干活,干完才能干自己家的。
因此,一到了麦收季节,各家的女婿都来帮忙,谁家闺女多,谁家的活就先干完。
每当这时,便是花老太极度渴望壮劳力的时候。
看着别人家几个女婿排成一排
割麦子,她又忍不住唠叨花枝,说要不是花枝捣乱,当初那个赵铁柱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她家田里割麦子了。
又说花枝不听话,挑对象光看脸,长得好有啥用,到现在也不见那个二流子女婿露面。
花枝本来就被太阳晒得烦躁,加上太久没割过麦子忘了怎么用镰刀,好几次差点割着自己的腿,再听花老太絮絮叨叨,心里直冒火,镰刀一扔,说:“你不想割就回家,哪来这么多话,人家自己家里也有麦子,又不欠你的,凭啥非要先来给你割?”
花老太气坏了,指着周围一圈的邻居说:“你看看人家谁家的女婿没有来,就你非要找个二流子!”
花枝说:“我就找了,咋地吧!”
周围邻居听到争吵声,都停下来看着她们家,带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彼此小声议论,说家里没个男人就是不行。
花叶怕她俩在地里打起来,又白白让大家看笑话,便放下镰刀拎着水壶过去说:“都别吵了,喝点水降降火!”
“我不喝!”花老太一屁股坐在麦地里,抱着膝盖生闷气。
花枝想发火,转念想想她这么大年纪还得顶着大太阳干活,一肚子的火就发不出来,放缓了语气说:“天太热了,要不你回去歇着吧!”
花老太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了,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她一哭,花枝就更没法子了,和花叶两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咋办。
这时,张红卫突然从他家田里跑过来,说要帮花枝割麦子。
花枝黑着脸说:“你能不能别添乱,快滚回你家田里去!”
张红卫推推眼镜,说:“花枝,我是真心想帮你的,你看奶奶都累成啥样了。”
“还是红卫知道心疼人。”花老太抹着眼泪说花枝,“当初要不是你……”
花枝都快烦死了,捡起镰刀对张红卫说:“你走不走?”
张红卫往后退了一步,还在竭力劝说花枝:“那人真的靠不住,他给不了你幸福……”
“他给不了我,我就给他,要你管!”花枝举着镰刀吼他,“赶紧走,再叨叨我割了你的舌头!”
张红卫还想说什么,突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快看那边,快看那边!”
大伙都直起腰看过去。
就见大路上乌泱泱来了一大群小青年,足有二三十个,个个手里拎着把镰刀,走路带着风,杀气腾腾的,像是要去哪里打群架。
妈呀!这是谁家要出事儿呀!看这架势,又是一场血滋糊拉胳膊腿乱飞的恶斗。
靠近路边的人们纷纷往地中间跑,生怕一不小心被误伤。
花老太惊得忘了伤心,爬起来对花枝花叶说:“快躲起来,快躲起来。”
张红卫趁机去拉花枝的手:“走,咱去旁边躲一躲!”
“起开!”花枝一把甩开他,手搭凉棚眯着眼睛往那边看,太阳光太刺眼,她也看不清人脸,就觉得那群人像电影里的斧头帮,有种所到之处寸草不留的感觉。
等人再走近些的时候,花枝终于看清了领头那个男人的脸,愣了两秒,捂着肚子笑起来。
第44章 瓜真甜
很快, 其他人也认出了来人,纷纷惊呼:“呀,那不是江家寨的活阎王吗, 他这是要干啥?”
有反应快的立刻就想到了:“不会是来给花枝割麦子的吧?”
“啊?”有人惊讶道,“不是来打架的吗?”
“打个屁,那不, 已经往地里去了。”
花枝家的几个人已经傻了,花朵欣喜若狂地丢下镰刀跑过来:“二姐,快看, 是二姐夫, 二姐夫带人来给咱家割麦子了!”
“……”花枝抬手给了她一个脑瓜崩,“别瞎喊,现在还不是。”
“就是就是。”花朵笑得脸上开出一朵花, “只要不让我割麦子,就是我二姐夫。”
花叶和刘玉兰擦着汗,虽然嘴上没说,心里其实也盼着有人来帮个忙。
花老太激动地张着嘴,看着江渔带人往她家地里来,喃喃道:“老天爷, 这么多壮劳力呀!”
花枝说:“你不就天天想着壮劳力吗, 这回满意了?”
“满意了, 满意了。”花老太咧开缺了两颗牙的嘴呵呵笑,回头看到张红卫还在,笑着说:“你在这儿干啥, 快回你家割麦去,我家人够了。”
“……”张红卫心里幽怨,真是个善变的老太太,刚才还说我知道心疼人呢!
说话间,江渔已经领着人到了跟前,张红卫再想走已经来不及。
江渔正冲花枝露出狗腿的笑,转眼看到张红卫,脸一板,眼一眯,镰刀“刷”一下指向他:“你来干啥?”
张红卫吓得一激灵,推了推眼镜,结巴道:“我,我路过。”
“路过?”江渔左右看看,拿刀背顶在他的心口上,“三面都是麦地,你告诉我你要路过这儿往哪去?”
“我,我……”张红卫脸都吓白了,吱吱唔唔说不上来,后退两步,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切!怂货!”江渔放下镰刀,重新对花枝堆上满脸笑:“媳妇儿,我来了。”
“……”花枝悄悄拧了他一下:“你咋带这么多人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吓死人了。”
“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江渔嘿嘿笑,“你惊喜不惊喜?”
“惊吓还差不多。”花枝说,“你提前说一声,我起码准备点啤酒西瓜啥的。”
“不用,我们自备。”江渔说,抬手向后面一招,“大毛,二毛,把东西拿过来。”
后面颠颠儿跑过来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青年,留着茶壶盖的发型,一个背了一蛇皮袋西瓜,一个拎了一大桶啤酒。
这时候的啤酒可以散卖,几分钱一斤,比瓶装的划算。
“媳妇儿,你带着咱奶她们去树底下坐着吃瓜,剩下的活就交给我们了。”江渔说。
于是,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花枝一家被请到地头树荫下坐着吃瓜,江渔带着二三十个大小伙子一字排开,齐刷刷挥舞起镰刀,开始割麦子。
花老太激动得热泪盈眶,一边啃着西瓜,一边抹着眼泪。
自从分田到户,过了夏秋两个忙月,每个忙月她都得脱层皮,而且她家总是全村最后一个忙完,别人都坐在树荫下乘凉了,她们祖孙几个还在田里挥汗如雨,有时还得去找花有德或者别家的男人帮忙垛草垛,赶牲口。
这就是她为什么那么执着地想要壮劳力的原因。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早早地坐在树荫下,吃着西瓜看别人挥汗如雨。
这种感觉真是太舒坦了。
老太太长出一口气,又抹了一把眼泪。
“奶,你哭啥?”花枝
看她一边哭一边还不忘了啃西瓜,就想逗逗她。
“谁哭了。”花老太吸着鼻子不承认。
“没哭你拿袖子擦啥呢?”花枝问。
“我擦汗呢!”花老太说。
“这大树荫下,吃着西瓜,哪来的汗?”花枝问。
“……死妮子,你想说啥?”花老太瞪了她一眼。
花枝哈哈笑:“我就想问问你,这二流子女婿找得值不值?”
“值,值值值!”花老太毫不掩饰自己的满意,“我以后再也不说他是二流子了,你让他秋天收玉米还接着来哈。”
“……”花枝无语,麦子还没收完,她就惦记着收玉米了。
“奶,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花枝说,“咱家下季不种玉米了行不?”
“不种玉米种啥?”花老太问。
“种花。”花枝说,“我想把这几亩地全种上花。”
“啥,你说啥,你疯了还是傻了?”花老太顿时拔高了嗓门。
“嘘,你小点声。”花枝说,“我没疯,也没傻,我实话告诉你,种花可比种玉米赚钱多了,而且吧,种花这事我是得到县.委魏书记首肯的,他对我很支持,很鼓励……”
“你说谁?”花老太打断她,压低声音问,“县.委魏书记,你咋认识他的?”
花枝就简单告诉她:“上回我在院里种花,你给我拔了,其实那时候我在江渔家院里也种了,后来花开了之后我俩去城里卖,正好碰到县.委大院要花,一下子全买了,然后我就有幸见到了魏书记,他夸我思想先进,鼓励我扩大规模,还说有啥困难他会全力帮助我,前几次大队部的电话,都是他打来的。”
“嘶!”花老太倒吸一口气,一时有点接受不了,“你让我缓缓,我脑子有点乱。”
“行,你缓缓,我去给江渔送块西瓜。”花枝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便也没有步步紧逼,给她留出缓冲的时间。
其实花枝现在在家里已经说一不二,但她奶为这个家操劳一生,虽然常常有偏激的举动,但那都是无知和贫穷造成的,她不能因此就否定她为家付出的辛劳。
乡下人把土地看得比命都重要,如果她不声不响就把几亩地全种上花,她奶非气疯不可。
所以她得提前打个招呼,让老人家有个心理准备。
她都把魏书记搬出来了,奶奶就算再老顽固,应该也不会反对了,毕竟不是谁家都能有幸得到书记的亲自关注。
花枝信心满满,拿着西瓜去找江渔。
江渔正割得满头大汗,花枝及时递上西瓜,又掏出手帕帮他擦汗。
江渔接过西瓜,三口两口啃了个干净,说:“这瓜真甜,大毛挑西瓜挺在行啊!”
江大毛就在旁边,嘿嘿一乐:“渔哥,不是我挑的瓜甜,而是嫂子送的瓜甜,要是母夜叉给你送,肯定没这么甜。”
“滚!”江渔拿西瓜皮砸他。
其他人都笑起来。
花枝说:“大家辛苦了,你们能来帮忙,我真的太感谢了,等过了忙月,我再请你们喝酒哈。”
大伙纷纷说:“嫂子不用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半天的功夫,麦子就全部割完运到了打麦场,把周围邻居都羡慕坏了。
花有德家的麦田离花枝家很近,眼看着花枝家的麦子都割完了,便指使花强去借人。
“你不是跟江渔走的近吗,去跟他说说,顺便来把咱家的麦子也帮忙割了吧,说起来我还是花枝大伯呢,也算是半个老丈人。”
“我不去。”
花强说:“你可真好意思开口,你这个大伯往常也没见帮过二叔家干活,现在倒想来占便宜。”
花有德气得要拿镰刀砍他。
花强本来就不想干活,干脆借机溜了,溜到花老太这边来蹭西瓜。
花老太还没消化完魏书记的事,见花强过来,就问他:“你二妹妹在外面到底都干了啥,咋听说她跟魏书记认识呢?”
花强哧溜哧溜啃着西瓜,说:“二妹妹干的事可多了,有些事我不能说,说出来怕把你吓着,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建议,二妹妹说要干啥,你就让她干啥,不要管她,不要干涉她,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