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看了八百遍,台词都能倒背如流的电影,打群架的吸引力显然更大,年轻人全都坐不住了,纷纷跑去看热闹,年纪大的带孩子的虽然没去,也已经无心看电影,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花枝看着江渔那阵仗,生怕他把人打出个好歹,起身去追,却被王三喜死死拦住。
王三喜说:“你不能去,渔哥说让我看着你。”
花枝说:“你看着我干啥,我得去拉架呀,万一出事就晚了。”
“那不行。”王三喜拧着脖子说,“别的我不管,我只管看着你,你要走了,渔哥回来会打死我的。”
“……”花枝无语,只好又重新坐下,心里七上八下的,坐也坐不住,就向王三喜打听江渔的事,“你余哥叫啥名字,多大了,在哪住呀?”
她听着王三喜一口一个渔哥,误以为江渔是姓“余”。
王三喜不告诉她,“渔哥说了,让我别多嘴,也别乱问。”
“……”这死脑筋,花枝没办法,只能干等着。
也不知道莲花和那男孩谈完没,要是找不着她会不会先回家,看电影的啥样人都有,她一个人走夜路会不会不安全?
花大娘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但愿莲花能找到她,俩人好结伴回家。
姓余的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可别把人打坏了,万一真打坏了可咋办,岂不是要被抓走坐牢?
花枝心里乱糟糟的,想东想西,甚至连江渔被抓走的话她该怎样去派出所捞人都想到了。
时间过得好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也不知过了多久,看热闹的陆陆续续回来了,情绪激昂地描述着打架现场的情景,上板砖了,腿打折了,头打烂了,地上全是血……讲得唾沫星子乱飞,有鼻子有眼的。
花枝听得心惊肉跳,再也坐不住了,跳起来就要去找江渔。
王三喜还是死活拦着她不许她去。
花枝就吓唬他:“你再敢拦我我就喊非礼!”
王三喜不为所动:“随便你,反正你走了我也活不成。”
“……”花枝气得直翻白眼,“他有那么可怕吗?”
“有!”王三喜肯定地说。
“他打过你呀?”花枝问。
“他……”王三喜看着花枝身后迟疑了一下,花枝一回头,就看到了江渔。
江渔外套搭在肩上,只穿着白背心,紧实的肱二头肌坦露在外,一只手揣在兜里,胸口一起一伏的,在投影仪蓝色的光线下,两只眼睛亮得像揉进了星光。
这样的野性,这样的撩人,花枝看得呼吸都停顿了。
“你……”花枝急切地想问他有没有受伤,江渔竖起食指摆了两下,示意花枝不要和他搭话。
他这会儿正是众人注目的焦点,花枝和他说话,会引起别人的猜疑。
他不想连累花枝被人说闲话。
“渔哥,你没事吧?”王三喜问道。
“没事,你忙你的,我先走了。”江渔回答他,眼睛却斜看着花枝,然后转身离开。
花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瞬间就读懂了他的意思,等他走了几分钟以后,才慢慢跟出去。
即便是这样,也有人注意到了她,等她一走,就向王三喜打听她和江渔是什么关系。
王三喜像聋了一样,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放映机,一个字都没回应。
花枝走出人群,江渔就在她必经的地方等着她,旁边还站着江海。
江海看到花枝,嘻嘻笑着向她招手:“姑奶,这儿呢!”
花枝一下子想起来了,刚才在来的路上吹口哨的就是他。
“是你呀!”花枝走过去,笑着问他,“那会儿你咋不叫我姑奶呢?”
“那会儿有别人在,不合适。”江海一本正经道,“你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个有分寸的人。”
“哦,打架也有分寸吗?”花枝问。
江海挠挠头,嘿嘿笑:“打架我听我渔哥的。”
“行了,赶紧滚回家睡觉吧!”江渔踢了他一脚。
“卸磨杀驴!”江海撇撇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空空旷旷的路上,只剩下花枝和江渔,还有头顶那轮明晃晃的月亮。
“……”花枝忽然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江渔主动交待道:“放心吧,没出人命,没打残。”
“……”花枝无语,半天憋出一句,“打架是不对的。”
江渔舔舔嘴唇,说:“有时候管不了那么多。”
他当时看到花枝被人拉扯,杀人的心都有了,还管什么对错。
要不是怕花枝担心害怕,那几个臭不要脸的必须得爬着滚出江家寨。
花枝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出气,但以后别这样了,我刚才都想着怎么去派出所捞你了。”
江渔的眼睛更亮了:“真的?我要真进去了你会去捞我吗?”
“呸呸呸!”花枝瞪他,“别乱说,好的不灵坏的灵。”
江渔哈哈大笑,几天来的抑郁全消散在她娇嗔的眼波里。
他抬头看天,今晚的月亮真特么好看!
四野寂静,凉风习习,两人并肩而行,谁也没有再说话。
夜色如梦,说话是多余的。
花枝在村口和江渔告别,回家之前,先去了一趟莲花家。
莲花已经回来了,正在家里担心她。
莲花说,她和那男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找花枝,结果没找到花枝,碰上了打群架的,她一个人很害怕,找花大娘也找不着,那男孩子就把她送回来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莲花说,“我不是故意不等你的,你可别生我的气啊!”
“不会。”花枝说:“我就是突然肚子疼,去找厕所了,你没事就好,快睡吧,我也回去睡。”
莲花一点都没怀疑。
第二天,全大队都知道了昨天晚上江家寨打群架的事。
花枝一整天都在担心江渔,幸好挨打的那几个人并没有去报案,派出所也就没过问。
尽管如此,花枝还是忧心忡忡,再过一年,郭嘉就会开始严/打,像江渔他们这种整天无所事事惹事生非的小年轻,正是严/打的重点对象,如果他们不知收敛,未来很有可能会出事。
前世她听说有个小地痞因为偷了一只鸡就被判了三年。
花枝觉得有必要提醒江渔一下,让他学着低调些,别太张扬。
可惜她昨晚又忘了问江渔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住哪里,只能等下次碰到再说了。
隔天,花大娘找上门来,说要带她去相亲。
因为花枝事先声明过,不管说哪家都要亲自上门相看,花老太拗不过她,也只好顺从她。
按花大娘的话说,甭管她提啥条件,只要她能相上,能顺利嫁出去,比啥都强。
花枝活了两辈子,对男人这种生物实在没什么兴趣,但身在这个年代,不结婚是不可能的,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再一方面,花枝也想了,花大娘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有了男人,重活累活就有人干了。
花枝就是报着这样的心理,强迫自己去相亲,结果三天相了三个,一个没成。
花枝相人不看穷富,钱她自己能挣,不需要靠婆家,主要是第一个男孩实在丑的下不去嘴,第二个是个五代单传,全家人拿他当宝,养得又懒又娘。
第三个倒是不丑也不娘,家里条件也挺好,花枝和他还算聊得来,就留在他家吃了一顿饭。
这顿饭差点没给花枝吃吐。
他家人有个共同的习惯,喜欢往地上吐痰,吐完了用鞋底来回蹭,直到蹭进土里才罢休。
这还不算最恶心的,他爸吃饭快,早早吃完了在一边陪着说话,说话就说话吧,他居然脱了鞋子剪脚趾甲。
花枝自己也是农村娃,知道农村人粗枝大叶不讲究,可这毕竟是相亲呢,也未免太不讲究了吧?
一想到嫁过来之后要天天面对这样的场景,花枝一口都吃不下去了,随便找个借口起身告辞了。
花大娘看她左也不成右也不成,愁得头发都掉了大半,问她到底想要个啥样的。
花枝说:“长得好看,爱干净,没爹没妈最好。”
“……”花大娘眼珠子差点瞪出去,“就,就这些?”
“嗯,就这些。”花枝说,“难找吗?”
花大娘笑了:“这有啥难找的,眼前就有个现成的。”
“这么巧?那你说说情况。”花枝说。
“那家人姓余,哥仨,没爹没妈,个个长的都很俊,保证你一眼就能看上。”花大娘说,“要不我带你去瞧瞧,哥仨随你挑,看上哪个要哪个。”
花枝哈哈大笑。
这花大娘,说得跟皇上选后/宫似的。
笑过之后,突然一怔,姓余的,不会是他吧?
花枝一下子想起那天晚上江渔隐在光影里的侧脸,心扑通扑通快跳了几下。
“走,去看看!”
第13章 不将就
花枝怀着说不出的期待跟花大娘去了余家,结果大失所望,哥仨长得俊是俊,却没有一个是她心里想的那个。
原本她是觉得,只要符合条件,嫁谁都无所谓的,可自从江渔的脸突然从她脑海里蹦出来之后,她突然又不想将就了。
从余家出来,花大娘以为这次准能成,兴致勃勃地问她看上了老几。
花枝摇摇头,说一个都没看上。
“咋又没看上呢,不是你说的没爹没妈长的好看就行吗?”花大娘都快急死了。
“是我说的没错,可这事也得看眼缘呀!”花枝说,“你这样,我改主意了,你就照着姓余,二十岁出头这个标准找,不是姓余的我不要。”
“……”花大娘一脸懵,“这又是为啥呀?”
“不为啥。”花枝笑道,“我就是突然觉得姓余的和姓花的很配,又有钱花又有余粮,多好。”
花大娘:“……”
花大娘的嘴不把门,很快全村人都知道花枝一心要嫁姓余的了。
本来花枝在大伙眼里就是个怪物,如今更是怪上加怪,茶余饭后都在议论她,说她肯定是被张红卫刺激得脑子不正常了。
花枝无所谓,谁爱咋说咋说,跟她没半毛钱关系。
可是花老太不干呀,好好的一个姑娘,天天净干些招人闲话的事,家里的脸都快被她丢光了。
时间一长坏了名声,别说她自己嫁不出去,花叶和花朵都要受连累。
花老太听了大伙的议论,再结合花枝最近的表现,发现花枝确实太不正常了。
这时,花枝的大伯娘王三春偷偷跑去给花老太出主意,说花枝已经有点神经了,不如趁她还没有完全疯掉,抓紧时间许个有钱人家捞一笔彩礼钱,哪怕男方傻一点也无所谓。
花老太觉得王三春说得有道理,连忙去找花大娘商量,于是,花枝又阴差阳错地被说给了前世那个傻子。
傻子家里是当地有名的富户,要不是因为傻,早就被媒人踩破门坎了。
花大娘去傻子家说明情况,他家人求之不得,第二天便备了四色礼去花家提亲。
花枝一大早就去了县城,对这件事一点都不知道。
几个老先生盼了好几天终于把她盼来,说什么也要留她在魏家吃饭。
花枝想想回家也没什么事,就没急着走,还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家常菜。
花枝前世一个人生活,除了赚钱,唯一的爱好就是吃,为了吃,她可以说跑遍了大江南北,外面吃腻了,就自己在家做,天长日久,练得一手好厨艺。
几位老先生吃得赞不绝口,越发觉得这个孙女认得值。
魏骋今天不在家,和他爸妈一起去火车站接他妹妹魏兰。
魏兰在省城读书,趁着周末回来玩,魏老先生说,他们一家四口要在外面吃了再回来。
正因为他们都不在家,花枝才答应留下来吃饭,她没见过魏骋的家人,怕见了不自在。
花枝最怕和两种人打交道,一种是年轻女孩,一种是中年妇女。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和这两种人没缘法,怎么努力都说不到一起。
相比之下,她更容易跟小孩子和老年人打成一片。
大家正吃得热闹,魏骋一家四口突然回来了。
魏骋的父亲魏爱国第一个进门,看到这么多人在,先是一愣,继而便笑着和几位老先生打起招呼。
他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就连笑的时候都隐含威严,一看就是个当/权者。
主人家回来了,花枝觉得自己一个小辈再坐着有点不合适,便离开餐桌往后站了站。
魏骋的母亲黄玉梅紧跟着走进来,个子不高,面容精致,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一进门就亲切地向几位老先生问好,拽过身后一个高挑白净的女孩说:“魏兰,快叫人呀!”
魏兰对爷爷的几个老伙计没什么好感,整天不是下棋就是摆弄花草,还总爱以长辈的身份教育她,烦都烦死了。
出于礼貌,她还是假笑着叫了一圈爷爷,最后把目光停留在花枝身上,问她妈:“咱家又来新保姆啦?”
黄玉梅没见过花枝,搞不清楚她是哪儿来的,魏老先生刚要给她们介绍,魏兰就脱下自己的外套对花枝说,“去帮我把衣服挂起来!”
“……”花枝不好拒绝,上前接过外套帮她挂在衣帽架上。
一转身,魏骋拎着个行李箱进来了,见到花枝,第一反应就是蹙眉,小声道:“怎么又是你?”
花枝耸耸肩,没说话。
魏骋也懒得理她,大声叫魏兰:“快把你的破箱子拿走,沉死了!”
魏兰冲他皱鼻子,说,“给保姆吧,让她送我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