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跟老师学，模样倒是蛮认真的，一张脸不苟言笑，神色专注，但是肢体仍旧不协调，看上去像个机器人，笨手笨脚的有些搞笑。
念忍拨开人群，去到他身边。
老师看她过来，笑笑，“你俩合一起试试。”
念忍闻言，很快反应过来，撑开手，架起姿势。
她以前学拉丁的时候舞伴就是个男生，所以对此驾轻就熟。
见沈悭离半天不动，念忍抬了抬下巴，“过来啊。”
他靠近两步，愣愣地，有些无措，手不知道该往哪摆。
念忍主动上前，指导沈悭离，把他的一只手放到自己左侧肩胛骨下缘，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
沈悭离就跟提线木偶似的，任由念忍摆弄。
一方面因为他确实不会，另一方面是因为紧张。
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她这么近过了。
上一次实打实接触还是在高一下学期的的时候，晚自习，念忍强迫他与她十指相扣。
那时候他心里十分厌烦，特别想快点挣脱她的束缚，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温情。
而且那天晚上第三节 自习课的时候，班主任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窗外，阴沉沉地不知道盯了他俩多久。
沈悭离本就生气，被班主任发现使他更加恼火。
他以为第二天会被找家长或者被叫去办公室谈话，都做好心理准备了，临睡前自己琢磨了一大堆借口，可是没有，都没派上用场，后来郑瑞压根没提过这件事。
即便如此，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怎么搭理过念忍。
此刻，念忍的手掌包裹着他，她的手不如一般女孩子的那样嫩滑柔软，有老茧，手掌宽大，更像男人的手，还很热乎，和他温凉的手相比，如同水与火。
他离她那么近，不用低头，就能闻到她身上那股熟悉的奶香，一如既往。
沈悭离心口微滞，他嘴唇嗫嚅了几下，才发出声音：“高一下学期那次，晚自习的时候你坐在周家俊的位置上……”
他原是想问，郑瑞没有计较，是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
可话还没说完，就见念忍脸色变了，变得很难看。
她抬眸，眼里的光沉冷，似冰封，堵住了沈悭离后面想要说的话。
他嗓眼一梗，被她的目光刺痛，有些匆忙和狼狈地移开视线。
都说往事不堪回首，对于念忍来说，她曾喜欢过沈悭离并且曾死皮赖脸地纠缠他这件事，岂止不堪回首。
那天晚上的事情，她记得很清楚。
这辈子都忘不掉。
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一个男生十指相扣。
也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她什么都不懂，只有一颗赤子之心。
所以就算被郑瑞发现，也没能削弱哪怕是一丁点儿她心中的欢喜。
她是真的高兴。
她只是握到了他的手，就好像可以和他永远在一起一样，那么的、高兴。
她在留给沈悭离的便利贴上写下：
一想到你呀
我这张脸
就泛起微笑
***
第二天早读，念忍主动去找郑瑞，独自把这件事情揽了下来。
本就是事实，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她心知肚明是自己强迫的沈悭离，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如果等郑瑞找上沈悭离，他肯定会更加讨厌她。
郑瑞把她给骂了个狗血淋头，用词极难听，还骂她不要脸没自尊之类。
那时候她就已经是班长了，可郑瑞没给她半分面子。
在之后念忍当班长的三年里，也陆续被郑瑞骂过许多次，可唯独那一次，却始终是郑瑞在面对她时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大概也是因为，恨铁不成钢吧。
同样是念忍最惨的一次，被罚打扫了女厕所整整一个学期。
到学期快结束的时候，她几乎已经能够免疫厕所各种难以言喻的臭味，不戴任何防护措施，也能面不改色地清理那些脏污。
她每天早上需要起得很早，还骗沈悭离说是因为要晨跑锻炼身体。
到了学校，别人都还没来，住校生在操场上跑操。
念忍去厕所帮清洁阿姨打扫卫生。
偶尔还有闲心和阿姨聊聊人生。
她记得，从厕所角落的窗户望出去，外面是一块废地，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
那时候，常有男生趁课间去厕所偷偷抽烟，有时候遇见老师或突袭检查，他们匆促地翻过窗户，躲到外面那块废地上。
周家俊是其中的佼佼者，因抽烟被逮到无数次，仍屡禁不止。
毕业的时候，那块杂草地都被他们踩平了。
第30章
交谊舞课结束, 念忍收拾书包, 准备离开体育馆。
下节课是大学英语, 在第五教学楼，体育馆对面，直接走过去就行了，她背着包往前, 牛奶还没喝，已经凉了。
沈悭离跟上来，“一起。”
念忍将牛奶还给他，“我还有课，你别跟着我。”
沈悭离脚步不停，拆开吸管插进孔里，再次将牛奶递给念忍, “我也有课，大学英语, 咱俩同一节，我选的, 我知道。”
他语气似乎还挺骄傲，念忍脚步猛刹，怎么感觉当初让他帮忙选课好像是给自己挖了个坑呢，瞪他一眼, 念忍将牛奶接过来，狠狠咬住吸管。
沈悭离见状，笑了。
英语课结束时是午饭时间, 这个点校园里人流量最大。
念忍懒得去食堂挤，下课后，没马上离开，坐在位置上玩手机。
没多久，收到向佳的微信：在哪儿，去吃饭吗？
念忍回她：去哪吃？
——学校外面，随便哪，食堂里人太多了。
——好。
——那我在校门口等你。
——行，马上来。
念忍把书装进包里，站起身。
坐在她身后的沈悭离立即反应过来，跟上。
念忍走了两步，顿住，扭头睖他，“你干嘛？”
“跟你一起啊。”
“我去吃饭。”
“嗯，我也没吃饭。”他答得理所当然。
“我和我舍友一起。”
“所以？”沈悭离眨眨眼，眸光清澈又温和，看着她。
“……”念忍闭了闭眼，深深吐出一口气。
算了。
她走在前面，沈悭离屁颠屁颠随着。
念忍语气无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粘人？”
他睫毛垂落，蝶翼般扇动，“这学校里我只认识你。”
念忍摊手，“你可以和舍友或同学一起啊，正好培养感情。”
他眸光浅淡，语气凉薄，“浪费时间。”
念忍一噎：“……”
又走了一段路，她突然开口：“欸，我说，你赶紧找个女朋友吧。”
沈悭离没应声，眉微蹙。
念忍兀自道：“这样，你以后就可以和她一起了，她一定不会嫌弃你粘人。”
说完，很久没得到回应，念忍仰头看他。
沈悭离回视她，目光清冽，无一丝温度，“你是这么想的？”
“嗯。”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
学校对面，杨国福。
刚进门，还未来得及坐下，念忍的手机就响了。
她冲向佳和沈悭离摆摆手，“你们先去吧。”
然后按下接听键。
来电的是刘琦，通知念忍去开会。
念忍等他俩称完食材回来，说：“我得走了，不能和你们一起吃了。”
向佳：“什么事啊？”
“导师要见我们。”
开学时学校给每个人分配了专门的导师，念忍和刘琦是同个导师。
“怎么这个时候啊？”
“可能他正好最后两节有课，顺便吧，我走了啊。”
“好。”
目送念忍推门离开，向佳回头，对上沈悭离的视线，笑了下，“我还没见过我导师呢，你呢，见过了吗？”
他摇头，“还没。”
吃完麻辣烫从杨国福出来，向佳左右张望几眼，“你先回学校吧，我得去趟超市。”
沈悭离沉默两秒，开口：“一起吧。”
“好。”向佳想笑，但还是矜持地抿了抿唇。
超市不远，步行也就五分钟的路程。
两人停在入口处。
向佳：“我要去买些水果，你……？”
“你去买你的，不用管我，我随便逛逛，你好了给我发条微信。”
“嗯。”
四十分钟后，向佳买完所有东西，给沈悭离发消息。
【我好了，你在哪？】
【收银台等你。】
向佳到的时候，沈悭离正排在第二个收银台队尾。
他手里抱着一大盒……比巴卜？
粉色的透明盒子，里面五颜六色，很引人注目。
向佳走过去，“你喜欢吃这个？”
沈悭离垂下眼眸，唔了声，微微颔首。
向佳有些意外，只觉得他更加可爱。
沈悭离送向佳回宿舍，男寝就在对面，离得近，相隔一条马路。
他帮向佳提了一路的袋子，还给她。
“谢谢哦。”她眨眨眼，接过来，瞳仁亮晶晶。
向佳个子不高，比念忍要矮一些，顶多一米六，站在沈悭离面前小小的一团，略显拘谨。
他见状，松了松表情，唇微扬，“不客气。”
向佳提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准备转身，“那我回去了……拜、拜。”
“等一下。”沈悭离叫住她。
向佳顿住脚，疑惑地抬眸，“还有什么事吗？”
“这个给你。”是那盒比巴卜。
“给我？”向佳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合拢，惊讶的。
沈悭离目光平澜，辨不出什么情绪，“嗯。”
“可这不是你喜欢吃的吗？”
“不是我。”他声音很轻，被风吹散。
向佳没听清，“啥？”
沈悭离却不再多说，直接将盒子塞到她怀里，“我走了。”
向佳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半晌没回过神，上楼的时候才后知后觉雀跃起来。
她进到宿舍，见念忍已经回来，问：“你吃饭没？”
“吃了，回来的时候在楼下买的面包。”
向佳将东西放到桌上，开始整理。
她买了水果、零食和生活用品，还有些杂七杂八的。
袋子很重，沈悭离默默提了一路，什么都没说。
“你们导师有讲什么嘛？”
“说了些有的没的，让我们不要浪费时间，少待在宿舍睡觉打游戏，多去实验室，多外出实践什么的……还提到学年论文，让我们平时多留意，省得到时候时间紧，来不及想论题。”
“学年论文和毕业论文有啥区别吗？”
“区别不大吧，学年论文相当于初稿？写的好的话直接可以当毕业论文了。”
说着，念忍视线不经意扫过向佳的桌面，“欸，那是比巴卜吗？”
“对啊。”向佳看起来很高兴，“这是你哥买的。”
“沈悭离？”
“嗯。”她不好意思地，用手贴了贴脸，“我以为他是买给自己的，没想到送我了，怎么办，有点心动了呢。”
念忍：“……”
“欸，我想追他，你帮帮我啊。”
“认真的？”
“昂。”
“喔、好。”念忍嘴上应着，思绪却有些飘远。
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情，回忆涌入，一时有些刹不住。
***
小时候，念忍非常皮，是远近闻名的捣蛋鬼，热爱闯祸。
沈悭离发育迟缓，十二岁之前始终比念忍矮一头，头大身子小，像颗豆芽菜。
因为总是跟在念忍身边，所以她每次闯祸，头一个遭殃的永远是他。
念忍小时候最喜欢吃比巴卜，那时每个比巴卜附赠一张贴纸，类似于纹身贴，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贴在手背上，念忍热衷于此。
四岁的某一天，沈悭离和念忍在念家看动画片，中间插播比巴卜的广告，念忍来了劲，她想去找念淅川和赵越给她买比巴卜吃，结果俩人一个在记录工作日志，一个在讲电话，都不搭理念忍。
念忍一怒之下跑去赵越卧室把她的钱包翻出来，掏走了所有现金，那时候还没有支付宝，现金用的多，赵越包里装了有五千块钱。
于是念忍“身揣巨款”，拉着沈悭离去买比巴卜。
小区里就有超市。
他俩都不认识钱，拿着几十张红票子去买几块钱的泡泡糖，超市老板被吓到了。
老板认识他们，赶紧给念淅川打了电话。
结果俩人高高兴兴地离开超市，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
回到单元楼的时候，念淅川和赵越都等在楼下。
两个人表情严肃，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念忍心里一怂，把剩下的钱和没吃完的比巴卜全部塞到了沈悭离兜里，自己哭着跑过去抱住念淅川的大腿。
“呜呜呜，都是我的错，怪我没拉住哥哥，我没抵得住诱惑。”
一边哭嚎一边抹眼泪，声嘶力竭，“都是我的错！你们千万不要怪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