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百货商店,邵鸿远突然停下来,让祁香贝在外面等,也不说干什么就进去了。
不过片刻钟,就见他推着辆崭新的黑色二八自行车出来,一举放到车斗里,拍拍双手,坐到前面赶车,“还是得有辆自行车方便。”
祁香贝摸着光溜的自行车,感慨道:真亮真结实,啥时候她也能买一辆,来回县城就不用忍受拖拉机的黑烟味了。
第48章
前进大队,邵鸿远赶着骡车长驱直入,停在家门口,一路上没碰到任何人。
两个人把粮食搬到厨房,自行车放到东屋,邵鸿远先去还骡车,祁香贝则在家里归置。
等他返回来,后面跟着祁山和姚常玉,老两口一直提着心,就怕手续办理得不顺利,道上听邵鸿远说了情况,如今进门喜形如色,尤其是看见户口本和购粮证,姚常玉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佛。
“有细粮好,正适合给小邵补补。”姚常玉看着哪种粮食都欢喜, 第一个想到的居然是照顾邵鸿远的身体。
虽然是他出钱买的,邵鸿远听着心里也是热乎乎的,“大娘,不用,我身体好着呢,细粮就给您和大伯吃。”
“我跟你大伯没病没灾身体好着呢,不用,你流了那么多血,可得补回来,亏了身体不行,还没娶媳妇呢,别不在意。”
这话一出,邵鸿远直接闹了个大红脸,他年纪不大,家里还没把他结婚生子的事情提上日程,尤其还当着祁香贝的面,忒不合适。
祁山在后面拽拽姚常玉的袖子,这老婆子咋啥都吐露,当着自家姑娘的面跟人家小伙子说啥亏身体娶媳妇的事,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人家娃有爸妈。
姚常玉也意识到自己说话有点过界,甩手挣脱祁山的手,不吭声了。
祁香贝其实没啥感觉,在现代说起结婚对象这些都是正常的事,不过,为了当个合格的七十年代姑娘,她假装不好意思,避回屋里去了。
祁山和姚常玉不过在家停留片刻,又返回去上工,再回来已经是饭点。
等收拾利索,祁香贝特地找祁向南说话,跟他讲了邵鸿远今天买粮食的事,倒是没提她变成了居民户口,她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之前已经嘱托爸妈和邵鸿远,让他们暂时守口如瓶。
祁山也说她表大爷刘长顺也是这个意思,毕竟不算正当渠道做成的,还是不要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能眯着就眯着吧。
祁向南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要能买粮就行,至于怎么买到的,他就不关心了。
粮食的事就这么过了,马上,因为那辆自行车,邵鸿远简直成了焦点人物,周围邻居家的孩子们都来看稀罕,春桃他们姐弟三个没事就去摸摸,跟摸圣物差不多。
虽然邵鸿远说谁想骑就可以借去骑,可没人真来借,会不会骑的,要是磕到碰到,这么新的自行车,谁舍得。
也就秦叔航借骑过几次,再有祁向南骑过一次,祁香贝倒是想,可惜原身会的这项技能就不咋地,更别提她根本没骑过前梁这么高的,上车费劲,车把也不好控制,就是在平地上都骑得歪歪扭扭,这去县城的路坑洼不平,还不得摔跤呀。
有几天新鲜劲,祁香贝也认命了,去县城还是坐着拖拉机,可不管是刘姐那边还是刘文霞那边,都没有新消息,就算她转悠,也一点招工的消息都没有,倒是收到了三哥祁向西寄来的平安信。
其他时间,她都照常去上工,工分还是要挣的,开始还能分个上下午,上午跟着父亲祁山,下午去地里,可没持续多少天,这种模式就被迫停止,因为集体种植花生的时机到了。
前进大队有大部分耕地是上虚下实、疏松透气的沙壤土,呈酸性,种粮食差劲,可非常适合花生种植,结出来的花生不仅产量高,颗颗饱满,口感还好,含油量也高,非常受欢迎,每年除了上缴要求的份额,剩下的统一换成粮食分到各家,弥补粮食出产的不足。
不过队上会组织平整地面,收敛落在地里零散的花生果,该分粮的时候按照工分分到各家,婚假过年的时候可是相当好的零嘴,也有那生孩子的家庭,到各家淘换花生,给产妇坐月子补身体。
每年这个时候,队长都要求全体人员集中上工,其他无关活动暂停,拖拉机都得服务于抢种,拉种子运水,不能在公社和县城之间运转。
种花生,首先要把种子在水里浸泡一段时间才能下种,泡的时候,各家的桶多多少少都会被征用,祁家的两个大水桶就做了标记交到了队上。
下地的时候,都是两个人搭伴的,前面的人刨坑,后面的人丢种,还要把种子用土覆盖好。
搭伴干活都是自愿的,一般是以家庭为单位,开始祁香贝跟父亲祁山搭伴,母亲姚常玉跟春桃搭伴,干了一天,效率太低,主要还是祁香贝覆盖种子脚太慢,转天就改成父母亲两个搭伴,祁香贝跟春桃配合,才半天,春桃也不乐意了,这可影响她一天的工分,本来能挣六七分,因为祁香贝拖后腿,最后只能挣四分,一天不显,这十天半个月,到时候得少分多少粮食呀。
这不,中午吃饭的时候,春桃嚷嚷着要跟祁香贝分道扬镳,正好她寻着一个麻利的合伙人,这人也嫌伙伴太慢,直接拆伙了。
祁香贝很无奈,中午吃过饭就爬上房顶坐着,也不管太阳晒人,唉声叹气的,要说她也不是笨人,做工成果没得说,咋速度就是上不去呢,她那脚就跟没上发条的摆钟一样,怎么都踢不过去,人家一脚盖一个坑,她呢,两脚都是胜利,三脚才是正常发挥。
“你在上面不怕太阳晒晃眼呀,大伯跟大娘都走了。”邵鸿远趴在梯子上,露个上半身,跟她说话。
刚才他可看见老两口满是担忧地看了看房顶,都没想着叫她去上工,要不老祁说他爸妈宠妹妹呢,这可见一斑。
祁香贝抬起头,没精打采,“走就走呗,我到地里也找不到伴,你可别跟春桃一个想法,我是不会跟她说的那个人组队的,都慢到一块儿去,人家一下午种好几垄,我们这边一垄没到头,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那你知难而退,不去上工,人家还不得更笑话你。”邵鸿远很不能理解祁香贝的理论,慢怎么了,也比不做强吧,坐房顶上晒太阳就能解决问题了?
祁香贝哼了一声,“怎么都是丢人,还不如不去呢。”
“你可真够任性的,也就大伯大娘惯着你,要生在别人家,鞋底子抽你也得赶紧去,不,你这岁数不会留在家里,麻溜给你找个婆家,可别在家里拖后腿了。”邵鸿远上来就数落,说的话可一点不留情,他自觉跟祁向西是铁哥们好战友,也年长那么几岁,当祁香贝的哥哥不为过,在她有思想惰性的时候就该提出批评教育,给她指正,鞭策她进步。
祁香贝一听上脾气了,她还委屈呢,本来就已经很努力了,到现在大腿都疼得慌,还总有人说这说那的,人都有不擅长的方面,犯不着这么死磕吧。
“哎,邵鸿远,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爸妈都没说话,你咋呼啥?再啰嗦你干去,真当自己能耐大,说不定还不如我呢,你就是那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主。”
“干就干,”邵鸿远站在梯子上就开始挽袖子,一副大干一场的样子,“我还真不怵,别看我没干过农活,上手了一个顶你仨,你敢不敢比比去。”
“快得了吧,激将法给我用上了,我就不去,气死你。”祁香贝扭过头去,誓死不屈。
邵鸿远掐着腰,也有点火上脑门,这在部队,要是新兵蛋子敢这样,他早一脚踹好几个跟头去,哪还管你乐不乐意。
片刻,他眉毛一挑,蹬蹬蹬爬下去,找了个袋子,扛着梯子就走。
祁香贝看着向门外移动的梯子,赶紧站起来,跨步到东屋,追着喊:“哎,邵鸿远,你干什么,搬着梯子去哪儿呀,我还得下去呢。”
“上面多舒服呀,太阳晒着,小风吹着,反正你也不乐意去上工,干脆,就呆在上面吧。”邵鸿远扛着梯子优哉游哉接着往前走,嘴里还吹着口哨。
祁香贝跺了下脚,沿着三间屋子转了一大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可以踩踏下去,这个邵鸿远,也不知道他背梯子干什么去,要用多长时间,要是一下午不回来,难道她就在上面一直呆着?
到西屋踮脚往牛铁蛋家看看,连个三岁娃娃的身影都没有,估计也被大人带着下地去了。
满打满算,也就院子里的枣树能借下力,可她不会爬树,沿过来的树枝也不够粗,万一没抓好掉下去,娘嘞,腿还不得摔折了。
认命退回原来的位置坐好,托着腮,找了个小棍棍在房顶画圈圈,画一个骂一句邵鸿远。
都不知道骂了多少遍,祁香贝突然发现远处有两条木棍缓缓向这边移动,像是梯子。
她又跑到东屋往外看,可不就是家里的梯子,邵鸿远又给扛回来了。
“哟,你这是良心发现,送梯子回来了?”
邵鸿远扔下手里的袋子,扶着梯子平放在地上,“梯子是回来了,可你,还得在上面待着。”
祁香贝暗自翻了个白眼,决定来点策略,先一步示弱,不管怎么说,先下去再说,后面他可就管不了了,“是不是我去上工你就放梯子让我下来?”
邵鸿远仰着头,祁香贝呼灵灵乱转的小心思全收入眼底,轻蔑一笑,“没错,不过你不要妄想跟我打马虎眼,要是老祁在他会告诉你,我最擅长抓逃兵,没有一个人能从我的手心逃出去。”
祁香贝撇撇嘴,死性,我又不是你训练的兵,“行,不过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人家该搭伴的都搭好了,我一个人怎么干活?”
邵鸿远挠挠脑门,他已经预料到祁香贝会说这话,早有对策,“皮球踢到我这儿了哈,这有啥,我不是说了跟着一起下地去吗,我跟你搭伴。”
“你真能行吗?”说话归说话,邵鸿远的身体状况还是要顾及的。
邵鸿远拍拍胸脯,“把吗字去掉,没问题,你下来。”他把梯子竖起来放好,让祁香贝下来。
第49章
到了地里,就看见整个队上的人散开在广袤的大地上,低头劳作,干得如火如荼。
没成想,下午是表大爷刘长顺分发工具和种子,祁香贝心里有点打突突,又是干部又是结结实实的长辈,平时见着她就总是吹胡子瞪眼睛的,现在又晚来,肯定不会给她好脸,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其实,上工没看见祁香贝的时候,刘长顺已经说过祁山,大姑娘不能再惯着了,大集体劳动,不来大家都看在眼里,到时候又该传些闲言碎语,如今见她姗姗来迟,心里稍稍气顺了些,总算还知道来,不过该说的还要说,“你这丫头,是不是睡过头了,上工是多严肃的事情,怎么能懈怠,别以为成居民户口就万事大吉,没有工作挣不来钱,那就是狗屁,还得指着工分过日子,要不就擎等着饿肚子吧,麻溜的,领东西干活去,再不好好干,以后就别干了。”
祁香贝自认理亏,喏喏地答应着,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喘。
邵鸿远见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的人现在跟个小鹌鹑一样,心说就该的,不过也照顾祁香贝的面子,过来打圆场,“刘副队长,您好!今天迟到这事不怨香贝,赖我,她吃了饭上房顶拿柴火,我不知道,搬着梯子出去捋了些榆钱,回来才看见她在房顶着急,这不,赶紧过来了,您看任务紧责任重,因为我耽误了工作,多不好意思,所以后面我也跟着出分力,跟着香贝搭伴,一起种,您看中不?”
“那下次注意点,听见广播准时上工。”刘长顺瞪了祁香贝一眼,打量他不了解这丫头的性情,还在房顶着急,谁信呢,就是看在外人的面上,给个台阶下罢了,“你跟着她干活倒是行,劳动最光荣,不过身体受得了吗?”
如果对着祁香贝是疾言厉色,对邵鸿远就是春风化雨,刘长顺民兵出身,也配合部队做过工作,生平对军人有天然的好感。
“没问题,香贝干活慢点,我正好抽空歇歇,我俩搭伴正好,我这工分就算给香贝,我还在他们家吃住呢。”邵鸿远自觉拿起旁边的撅头,试试手感,还行。
既然这么说,刘长顺就没提别的意见,只叮嘱祁香贝照顾邵鸿远的身体,要是累了就歇歇。
祁香贝在背过身的时候吐了下舌头,嘴里嘟嘟囔囔,抗议老头区别对待,还小声学刘长顺说话。
邵鸿远瞟了她一眼,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干脆没搭理她,快走几步,到其他乡亲跟前,学习该刨起来多大多深的坑,间距多少。
祁香贝拎着装有种子的水桶,在地头等着,上午那垄春桃已经干完了,她要重启一垄才行。
邵鸿远走过来,举起撅头连着刨了好几个坑,没一会儿就找到感觉,干得跟积年老手也不差,每个坑距离一致,大小相等,跟复制得差不离。
为了照顾祁香贝的速度,他刨刨歇歇,好半天才完成一垄。
“歇歇吧,我实在抬不起腿了。”祁香贝放了个袋子在地埂上,才坐下来。
邵鸿远直接席地而坐,他算看出来了,祁香贝不是偷懒,她是真的没劲,“你这身体素质不行,干这么点活就累成这样,这要到部队,你一天也待不了。”
“还部队呢,我可不敢想,那都是超人待的地方,”祁香贝擦擦汗,呼扇着手绢凉快点,看看,她不说汗流浃背也不差,再看这位邵同志,连个汗珠都没看见,“你为啥不出汗?”
“我天生不太爱出汗,再说这也没啥活动量,还不够热身的。”邵鸿远捡了几块土块捏碎了,让土丝一绺绺从手心滑落,闹着玩。
“邵同志说得对,种花生是最轻省的活了。”
谁呀?祁香贝扭头一看,原来是寇小萍,旁边跟着她的搭档秦叔航,已经自觉坐到邵鸿远旁边,“远哥,你怎么也来干活,总来回举撅头刨地,会拉扯你的伤口。”
“没事,一点不影响,这对我都是小儿科,说不定过几天我就能去医院检查,让人家出具康复证明了。”总这么无所事事地待着也不是事儿,还不如过来参加劳动,活动活动筋骨。
“那就太好了,”秦叔航了解情况,有了医院证明,就意味着远哥身体完全康复,这就是有家人关心,就算在远方也惦记你,就像他一样,远方也有人在牵挂着。
“秦大哥,咱们该过去了。”寇小萍看见旁边两组要赶超他们,着急了,开始催秦叔航。
等他们走后,邵鸿远也站起来,“咱们也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