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中媚(重生)——六喜桃
时间:2019-08-13 07:34:21

  顾熙言将耳边碎发拨到耳后,深吸了一口气道,“妾身有件事,一直想跟侯爷说清楚。妾身腹中的……”
  “夫人为本侯抬一房妾室吧。”男人眸色森寒,陡然出声打断。
  顾熙言愣住了,“侯爷方才……说什么?”
  萧让心里带着怒火,解了腰间宝剑重重搁在桌上,面上似笑非笑,“今日本候生擒了韩世子,郑益将军却受了韩世子一剑,身死阵前。临走之际,他把妹妹郑虞托付给了本候。”
  望着男人的薄唇一张一合,顾熙言脑子里嗡嗡的响,艰难地听清了他口中的话,难以置信地看他,“侯爷要納郑虞将军为妾?”
  “不错,本候既然答应了郑益将军,便要履行承诺。”
  顾熙言的身子晃了两晃,忙扶住桌子,勉强稳住了身形。
  上一世,他納曹婉宁为平妻,这一世,他又要纳别的女人做妾?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原来侯爷以前说过的话,都是假的。”她笑了笑,伸手拂落了桌上的碗碟,质问道,“既然如此,侯爷当初为何那无字圣旨去求娶我?”
  萧让这才知道顾熙言知道了“无字圣旨”的事儿,冷笑一声,不假思索道,“不过是皇上又忌惮结党营私,太后为本侯相看的贵女皆出身高门,本候为了打消皇上的忌惮,只好挑选无实权的人家结亲——你刚好是最合适的人选罢了。”
  顾熙言闻言,一张小脸儿顿时变得煞白,她动了动嘴唇,艰难道,“那……那日呢!那日在城门之下!你又为何冒着箭雨舍命救我!”
  萧让猛地转身,眸光如鹰隼,“当时众目睽睽之下,本候若不去救你,怎会有机会散播出去“心口中箭,性命垂危”的消息?又怎会打消韩烨的警惕,将其生擒回来!”
  男人微微眯着眼睛,鼻梁高挺,浓眉紧缩。他神色凌厉,说出口的话更是如杀人不见血的锋利刀刃,把她刺的体无完肤。
  她曾以为的深情万丈,原来也只不过是一腔算计。
  一室寂静。
  顾熙言浑身不住地颤抖着,冷泪纷纷而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哭声。
  过了许久,只听闻“噼里啪啦”一阵声响,那桌上的食盒被拂落在地,碗碗碟碟一齐被摔了个稀巴烂。
  顾熙言如被抽去了魂魄一般,望着一地狼藉,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去拣碎片。碎片把一双柔夷割出一道道血痕伤口,她却恍若不觉。
  萧让冷眼看了会儿,上前一把把人拉起来,意欲查看那鲜血淋漓的手心。
  他又岂会不痛?他一句一句用违心话地伤着她,半分余地都不留,和拿着尖刀一块一块地剜着他自己的心头肉又有什么区别?
  顾熙言恍然回过神儿来,猛地甩开他的手,迎着他的目光含泪笑了笑,“既然侯爷纳妾的心意已决,妾身明天就差媒人前去说项。”
  说罢,顾熙言转身便跑出了帐子,竟是连一眼都不愿再多看他。
  萧让看着美人儿跑远了的身影,一手按在桌上的玉印上,悲痛和怒火齐齐袭上心头,手上的力气不知不觉地加大,那玉印竟是陡然迸裂,化成了稀碎的粉末,把大掌割出无数个细密伤口。
  他方才看到,她的手上鲜血淋漓——既然他把她伤的体无完肤,他就用同样的伤来弥补。
  那厢,在帐外候着的侍卫流云见顾熙言哭着跑了出来,心中大叫不好,忙掀了帘子入内,果然见萧让手上血流如注,流淌不止。
  流云本欲问自家主子要不要叫大夫来包扎,可看着萧让的沉沉怒容,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侯爷,韩世子还被拘押着,淮南王爷和定国公爷差人来请示,该如何处置。”
  萧让缓缓从怀中拿出一方锦帕,轻轻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俊脸阴沉如阎罗,“把人带到暴室之中,本候要即刻提审。”
  ……
  自打从营地一路回来,顾熙言一直呆呆地发愣,许是哭累了,竟是连流泪也不肯了。靛玉和红翡看着她这副反常的模样,不知自家小姐和姑爷在大帐中都说了些什么,心疼的不行,却又不敢深问。
  长廊上青青蔓萝低垂,院子里摆着几只缸莲,此时正值夏日时节,红莲荷叶,亭亭可人。
  红翡扶着顾熙言下了马车,笑着哄道,“小姐,外头暑气大,咱们快回屋子里歇歇,眼看着到了午膳时分,不如叫厨房里做些槐叶淘来。”
  顾熙言正心如死灰,压根没听见红翡说的什么,便敷衍地点了点头。
  不料,她正准备转身,余光却瞥见院门口戍卫的将士,随口问道,“这是何人?”
  靛玉道,“是侯爷派来护卫小姐的女将军,据说是定国公夫人的外甥女儿。”
  自从曹婉宁惑乱了孙家后宅,石氏便果断和孙家和离了。石氏一心投身军中,报效万民,石父石母无法,只能把她送到了定国公麾下。因着顾熙言此处别苑缺个守卫的将军,定国公便叫她来守卫顾熙言了。
  原来是石氏。
  顾熙言叹了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苦笑道,“这外头太阳大得很,去送些清热解暑的绿豆汤给这些戍卫的女兵吏罢。”
  靛玉和红翡应了是,立刻着手去准备了。
  屋中,顾熙言叫人取了笔墨来,屏退了左右,提笔写下了一封书信来。
  上一世,她经受了所有的苦难折磨,见识了萧让所有的冷酷无情。这一世,他万般柔情,千般体贴,一天一天地融化着她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让她放下上一世的所有戒备。
  她以为她心中那个巨大的结已经解开了,殊不知这只是他精心织的一张网,把真相掩埋在动人的誓言背后。
  他苦心孤诣地骗她,却又毫不留情地亲手撕开这场骗局,给她留下一身伤疤。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她重生为人,再次和他结为夫妇,本来准备和他携手百年,风雨同舟,不料风雨未来,她这一世,最大的磨难却是他给的。
  他的一字一句都刺在她的心窝上,无比清楚地说着从来都不爱她的事实,让她一身狼狈,满身萧索,连再次迈起脚尖的勇气都没有。
  顾熙言停笔,已经是泪眼婆娑。她将信折叠好,放入信封中,忽然听到外面有种异样的静谧。
  此处乃是宅院,丫鬟婆子往来怎么会一点声响都没有?
  顾熙言擦了擦泪,正准备准备出门查看,不料屋门却猛地被人推开了。
  灼灼日光照射进来,直晃得人睁不开眼,顾熙言皱眉分辨了一会儿,才看到门口站着位男子,身形如庭中宝树,阶下芝兰。
  他逆光而立,一身素白锦袍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色,正冲她浅浅地笑,“熙儿,一去数日,别来无恙。”
  顾熙言愣了愣,也勉强笑了笑,“萧让一向有雷霆手段,你被审讯一番,竟然还安然无恙。真是难得。”
  韩烨抬手,随意擦了擦唇边的一丝血迹,“没办法,大约是萧让在我身上用了几个刑拘,我脱口而出的话令他太过吃惊,竟是忘了要我的命。”
  他倚在门框上,幽幽地望着她,眸似深潭,分外平静,“不怕告诉熙儿——此番我吃了败仗,粮草也被萧让烧了个干净。方才出了暴室的大门,本来要直奔北疆而去。”
  “可是我心有不甘,还是想来问一问熙儿——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顾熙言思忖良久,冷然道,“你留这院中下人一命,留石氏一命。”
  “我跟你走。”
  方才一瞬的静谧,原来是韩烨的心腹将这院中戍卫的兵吏、丫鬟婆子全都制服在地下。
  只见韩烨抚掌大笑,一张温润玉面上恍然有天真神色,他挥了挥手,那心腹当即松了石氏,石氏满面惊惶,不住地冲顾熙言摇头,“夫人莫要听信这等乱臣贼子之语!”
  顾熙言走到石氏面前,把方才写好的一纸书信递给她,低声道,“麻烦你帮我把这封信转交给萧让。”
  石氏面带忧色地接了那信,急急地问,“夫人为何不亲手交给侯爷?夫人和侯爷乃是夫妻,为何要跟着这贼人而去?”
  顾熙言反问,“那石小姐当初为什么与孙家和离?”
  石氏一愣,当即道,“原是我遇人不淑——那孙家郎君不知礼法,荒唐无道。眼看着我们夫妻情分已经尽了,就算不和离,也是一对怨偶。”
  顾熙言苦笑了下,“你是个明白人。只是这世上诸事,外人皆无法和当事人一齐感同身受。我今日一去,对我是解脱,对侯爷亦是解脱。你把这封信给侯爷,侯爷看了,自当明白。”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说了气话。
  PS下章收拾大猪蹄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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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夜行
  暴室之中,光线晦暗,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酸腐之气和浓重的血腥味儿。
  两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各色刑具,地面上还残余着已经干涸的斑驳血迹。
  奇怪的是,刑架上只挂着一团浸染着鲜血的麻绳,并不见犯人的踪影。
  萧让静坐着,望着刑架前地面上的一滩刺目鲜血,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失了神识,俊脸上如死水沉沉,毫无波澜。
  那厢,流云、淮南王、定国公等人匆匆赶来,招呼着军医上前诊脉。
  “萧彦礼,你自己算算,右臂上的伤口崩开几次了?你是不是不想要这条胳膊了?”淮南王闻讯赶来,火冒三丈,就差指着萧让的鼻子骂街了。
  方才,萧让屏退了左右,独自一人在暴室中审讯韩烨,不料没过一会儿,便从暴室里传来一阵异动,众人冲进去一看,两人竟是打起来了——只见萧让拧着韩烨的衣襟,一连在他心口抡了几圈,韩烨面上的笑容阴森可怖,毫无还手之力地挨着雨点般的拳头,竟是一声也不吭,最后终是受不住,喷出了一地鲜血。
  萧让脱了外衫,坦露着胸膛,任大夫解了右臂上的绷带,重新清理伤口、换药,男人脸色沉沉,全程毫无起伏,如被抽去了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
  众人见状,皆是不敢高声语——这些年,经萧让的手审过的犯人几乎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穷凶极恶、暴戾恣睢之人,可还不是照样被他的铁腕手段收拾的服服帖帖?如今一个五花大绑着被困在刑架上、毫无招架之功的韩世子,连大刑都还没用上几个,怎么竟是把萧让激的亲自动起手来了?
  定国公怒道,“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那韩烨何在?让本国公去会他一会!”
  流云拱手道,“回国公爷的话,方才韩世子已被押解入地牢,还烦请国公爷移步审讯。”
  ……
  大夫一边往伤口上撒药,一边道,“侯爷的伤口已经有些发炎了,今后万万不可再沾水,否则只怕骑马射箭都有困难。”
  此话一落,淮南王陡然一惊。
  对于一名武将来说,不能骑马、不能射箭、不能提剑护万民、不能杀敌卫河山,简直是生不如死之事!
  反观萧让,则是神色恍惚,仿佛对大夫的话恍若未闻一般。
  方才大夫上药的功夫,见萧让的脊背上遍布着十来道红色的抓痕,当即便明白了昨夜萧让和顾熙言都做了些什么。等重新缠好了绷带,大夫顿了顿,终是开口提醒道,“恕老朽唐突,主母如今刚怀了一个半月的身孕,胎象及其不稳,这妇人怀胎头三个月,还是莫要行房事为妙,侯爷要多多体恤……”
  萧让冷不丁听了这话,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道,“一个半月?”
  大夫也是一愣,拱了拱手,“不错,那日鄙人第一次给夫人诊脉,胎象便已有一个半月之久,这是万万不会有差错的。”
  大夫见萧让如此反应,心中浮上诧异,“难道……夫人怀孕这么久以来,都不曾有大夫前来诊脉?侯爷……竟是不知夫人的确切孕期吗?”
  真相如晴天霹雳一般袭来,是那样的意外。撕心裂肺的痛如潮水涌上心头,萧让的薄唇张了张,竟是说不出一句话、一个字来。
  原来,从当初顾熙言怀孕半个月的消息,到那三封令他暴怒的密信,再到今晨阵前韩烨送来的信件,这一切都是韩烨为他量身设下的圈套。
  她没有骗他。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有。
  他却一直在误会她。自始至终,每一件事都是。
  萧让紧攥着拳头,额角青筋暴起,一室的空气似乎寂灭了,让他几欲喘不过气来。过了会儿,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
  方才在大帐之中,顾熙言说“有件事,一直想跟他说清楚”,那个时候,她想说的大概就是腹中孩子的事吧?
  当时,她被郑虞那样侮辱,该是鼓起了多大勇气,才会选择继续向他澄清?
  可他却在干什么?
  他骗她说“想纳妾”,骗她说“娶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还说“他根本就不爱她,只是把她当做沙场上布局谋划的工具”。
  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却那样故意出口伤她。
  过了许久,萧让缓缓抬头,眸底难掩伤痛之色,薄唇颤了颤道,“备马,本候要去见主母。”
  淮南王从未见过他如此形容狼狈,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有怪异之感渐渐弥漫上来,他上前按住男人的肩膀,忍不住开口,“慢着。”
  “萧彦礼,方才暴室之中,韩烨和你都说了些什么?”
  萧让没有回头,整个人有种近乎阴冷的平静,“他亲口跟我讲了个故事。”
  那是个没有结尾的故事,亦是个惊天秘闻。
  故事里,他宠妾灭妻,把她关在柴房,让她无助地惨死刀下……他对她很不好。
  他萧彦礼从来不信神佛,更不信轮回转世之说,可是这一次他却觉得,无论在故事里,还是在故事外,他都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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