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沉默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行了,吃饭吧,等会院长阿姨就过来了,她会照顾你。”
“嗯。”
鹿桑桑给他布置餐食,就在这时,小南突然道,“姐姐,今天送我来医院的那个哥哥是谁啊,你朋友吗。”
鹿桑桑停顿一下:“是啊,他还是这里的医生。”
“难怪我之前看到他和其他人一起在里面给我治疗……”小南道,“他好像很厉害。”
“他性子也一样厉害,”鹿桑桑皱了皱鼻子,不高兴地道,“凶巴巴的。”
鹿桑桑在医院等到福利院院长过来后就先回公司了,今天她原本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现在全部推迟了。
刚进公司大门,迎面就看到一班人朝这边走了过来。鹿霜他们都在,而最前面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是她的爷爷,鹿国华。
鹿桑桑走到他前面,停了下来:“爷爷。”
鹿国华抬眸看了她一眼:“今天没在公司?”
“有点私事要处理,所以出去了一趟。”
鹿霜轻嗤了一声。
鹿桑桑懒得理她,只往边上站了站,“爷爷要回去了吗。”
“嗯。”
鹿国华对她和她母亲向来冷淡,她妈就是个没有任何背景的无名小卒,而他爸第一任妻子也就是鹿霜他们的母亲是名门大小姐,两个高低立现。
当初他爸和鹿霜他妈还在一起时,鹿国华就很不赞同两人离婚。不过两人感情破裂,最终还是分道扬镳,而且,鹿霜他妈最后也是生病离世了。
后来他爸打算和她妈妈结婚了,当时,鹿国华是一直阻止她妈妈进门的,他从始至终就看不上她妈的背景,也觉得她是靠外表才勾得自己儿子的心。
很小的时候,鹿桑桑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爷爷奶奶喜欢哥哥姐姐却不喜欢她,因为她没有做错任何事,她妈妈也没有。直到后来长大些她才知道,原本不是她和妈妈哪里做错了事,而是背景错了。
可她不服啊,所以一直想要在他们那里得到肯定,证明自己不比鹿霜他们差。
鹿国华让手底下的人送出去后,鹿霜和鹿丞才折了回来。
三人一同等电梯。
“听说你还亲自去现场看那些假肢的实验者了?”鹿霜道。
鹿桑桑:“怎么,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鹿霜笑了一声,“就是觉得你很喜欢做这些无用功的事。”
鹿桑桑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鹿霜扬了扬眉,“今天爷爷来公司开会,已经把假肢项目的事排好了,以后这件事鹿丞来管。”
鹿桑桑一滞,猝得看向边上的鹿丞:“你?”
鹿丞撇过头,脸上还有些不自然的模样:“爷爷说我的策划案可以,所以就交给我了。”
鹿桑桑半眯着眼睛,压着心头瞬时涌到喉咙底的怒火,“我没记错的话,这件事是在一周后的会议上才会做出抉择!”
“是啊,可是爷爷临时有事情冲突,所以今天就提前给订了。”
“鹿霜!”
“你叫我有什么用,这事又不是我能决定的。”鹿霜蹙眉。
“我去找爷爷。”鹿桑桑转头就要往外走。
鹿霜叫住她:“鹿桑桑,你是真傻还是装傻。”
鹿桑桑停下了脚步。
“你以为爷爷不知道你也在为这件事做准备?他当然是知道的,只是他心里早有定论而已。”
鹿霜这句话像一颗地雷在她脸上炸开,青青紫紫,让她难堪的无处遁形。鹿桑桑慢慢拧起眉,背对他们的眼眸开始有些朦胧。
但她把这点水光给压了下去,她转过头,盯着他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开这种会,有意思?”
鹿丞:“爷爷突然来了而已……”
鹿桑桑:“那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你吵什么。”鹿霜,“我说了,不管你来不来,这件事都掉不到你头上,这点觉悟你都没有?”
这点觉悟你都没有?
是啊,鹿桑桑,你怎么这点觉悟都没有。
即便你做得跟他们一样好,甚至比他们更好,那些长辈也一样看不到你。
那些偏爱永远落不到你头上。
鹿桑桑心口一阵一阵闷疼,可她突然连张口都做不到,像被那无名的愤恨狠狠咬住了脖颈,鲜血淋漓,怨念丛生,但就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根本无法反驳她说的任何话。
——
段敬怀是在晚饭时间去看得小南,他给他检查了一下残肢的地方,情况已经好转,于是他也放下了心来。
“医生,谢谢你啊,今天多亏你送我们小南来医院了。”福利院院长道。
段敬怀神色淡淡,说了句不用。
院长:“哎,这世道还是好人多啊,您是这样,鹿小姐也是。”
段敬怀听到鹿桑桑的名字停顿片刻,回头看了院长一眼。
院长感慨道,“鹿小姐不仅让小南有站起来的机会,而且平时对小南也真是照顾,经常带很多礼物来看他,还教他画画呢。”
段敬怀替小南盖上了被子,直起身。
院长还在后面继续道:“她对小南可真是像对弟弟一样,不仅如此啊,她也给我们福利院捐了很多物资。段医生,我看您和鹿小姐是朋友吧,真是谢谢你们了。”
段敬怀站了片刻,眉头轻皱,脸上有些古怪。
“不用客气。”他说道。
“我们福利院小,以前也没什么人关注,小南的问题是我最担心的,原本我以前也想过给小南装假肢,但是吧……这费用我确实有些负担不起。现在好了,得亏了鹿小姐。”院长感慨道,“相信未来有更多跟小南一样的孩子能够装上假肢了。”
段敬怀:“那这次的事……”
小南躺在床上,急忙道,“这次的事不怪姐姐!是我的问题,是我没听他们的嘱咐,练习太多导致受了伤。医生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好好安慰一下姐姐,这真的不是她的问题。”
段敬怀看着眼前男孩担忧的样子,脑子里浮现了不久前鹿桑桑在他面前的模样。
她当时跟这孩子一样一脸担忧,但那会他只觉得她是在忧心试验的结果。
鹿桑桑在他的心里有了刻板的印象,所以他理所当然的那么以为。
他记得他斥责她让她不要急功近利。
她说什么来着?
段敬怀有刻的茫然。
哦,她什么也没说。
她只说,她知道了。
段敬怀开车回家已是深夜,原本今天是假期可以很早回来的,但后来从小南病房出来又赶上一场车祸,就被临时调去做手术。
从车库上了楼,他用指纹解了锁。
进门后,客厅的灯是暗着的,整个屋子只余厨房里面的一点光亮。段敬怀以为鹿桑桑已经睡了,他换了拖鞋,伸手把客厅的灯给开了。
骤亮。
段敬怀站在玄关处,看到了沙发角落坐了一个人。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窝着,她的脚缩进宽松的睡裙里,耷拉着脑袋,披头散发看不见脸。唯一看到的就是她露在衣服外的一截手臂,纤细,骨感,白得有点吓人。
如果换做一般人,肯定会被开灯后这一幕给吓着。
但好在段敬怀不是一般人,他看到眼前的场景,第一个念头不是家里有“女鬼”,而是这个“女鬼”竟然在家里喝酒。
茶几上摆着一排的啤酒罐子,开了的有两瓶。
“回来了。”女鬼客气地问了个好,只是声音有点哑。
段敬怀是几乎立刻就犯了“洁癖”加“强迫症”的病,他受不了家里脏乱且有酒味,一点都不行。
“你怎么在家喝酒?”
“女鬼”本人鹿桑桑歪着脑袋在膝盖上:“不能喝?”
段敬怀想去开窗,可看了眼鹿桑桑身上单薄的衣服,又放弃了。
“很晚了,去睡觉。”
鹿桑桑笑了两声:“睡不着啊医生,你能不能帮我治治怎么去心烦。”
段敬怀正色:“我不是心理医生。”
“啊……也是。”鹿桑桑拿起一罐啤酒,“那你过来,陪我喝一杯。”
段敬怀深吸了一口气,有点想发火。可他想起了今天白天的事,又觉得他欠了她。
“少喝点,酒精会直接对肠胃产生刺激,也影响胃肠对很多营养素的吸收。”段敬怀道,“你不是怕胖吗,喝酒会加速脂肪吸收,很可能造成高脂血症……”
“停!”鹿桑桑伸出手,瞪着他,“你能不扎心吗。”
段敬怀很冷静:“医嘱,听不听随意。”
鹿桑桑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不听!今天烦得很不听!你要不要跟我喝一杯!不喝滚!”
鹿桑桑很少对段敬怀这样说话,但喝了点酒,她胆子也大了不少。
而段敬怀也难得没露出一点不高兴,甚至他在想,大概是她今天事业不顺,且又给他“教训”了一顿,心情难免糟糕。
也许是这种心理作祟,他竟在她恶狠狠的眼神中在她边上坐了下来。
鹿桑桑也愣了一下,她没想过他真的会来“作陪”。
“喝一杯?”她迟疑着开口。
段敬怀伸手拿开了她手里的啤酒罐,提议道,“不如喝茶吧?”
鹿桑桑:“……”
作者有话要说: 段:喝茶好喝茶妙喝茶有益身心健康。
鹿:艹!莫挨老子!
第15章
谁要喝茶!
有谁听过借茶消愁的!
鹿桑桑翻了个白眼,倒在了一旁的抱枕上,懒得理边上的“正经人”。
段敬怀却是认真的,家里有小型的煮茶道具,他从茶几下拿出了茶叶,真的烧起水来。
没过一会,一股淡淡的茶香就飘了上来。
鹿桑桑无言以对,闷了一口酒:“你真的是……老干部吗。”
段敬怀不知道这个词真正的意思,只能从表层上理解,他略显疑惑地道:“我不是公职人员。”
鹿桑桑张了张口,笑得打颤:“对对,你是医生,牛逼的医生!”
段敬怀给她倒了杯茶:“鹿桑桑,别喝酒了。”
“可我难受。”
“喝酒就会不难受?”
“短暂性的不难受。”
段敬怀不敢苟同,这种只能说自欺欺人,且伤身。
“假肢的事……”
“不提这个。”鹿桑桑打断,眉头突然皱得很紧,“不管了,我不想做了。”
段敬怀意外地看了她一眼,这么段时间来,她为这件事准备了多少他是知道的,虽然说他不确定她做的对不对,好不好,但至少他知道那不是可以轻易否决的。
段敬怀:“因为今天的事?”
鹿桑桑仰头灌了一口酒,默不作声。
可他看到她眼睛红了。
段敬怀没见鹿桑桑哭过,他怔了怔,意识到今天他说的话可能是重了。
“你知道我努力了很久的。”他听到她说。
段敬怀突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觉得心里那点愧疚发酵得有点大了。
鹿桑桑垂着脸,盯着睡裙裙摆,似自言自语,“可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到?是不是不管我好不好,你都只会否决我。”
鹿桑桑其实有些上头了,这个你指代的东西太多,但听在段敬怀耳朵里,这完全就是说给他听的。
他考虑了下,慎重道:“我也没说我会完全否决你。”
“那要不然呢!”鹿桑桑突然有些暴躁地把空的啤酒罐甩了出去,“反正你们就是瞧不上我,觉得我哪哪都比不上那几个货,怎么着,同一个爸生的还搞歧视?”
段敬怀眯了眯眸,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
鹿桑桑又开了一罐:“我他妈太不甘心了,鹿霜鹿丞做了什么?不就是把手底下人弄好的策划案交上去,我呢,我亲自去跟的!可是我还半点讨不到好——”
鹿桑桑说着说着声音就有些哽咽了,她平时不是爱哭的个性,但今天大概是喝多了,身边又有了个类似于雕塑的人,她心防也卸下了。
“反正,反正就是不公平……”她用力擦去了眼角险险掉下来的眼泪,扭头盯着段敬怀,“你说,是不是不公平。”
她整个人都有些乱七八糟,可她露出来的那小张脸却是精致的,皮肤依然白皙,眼妆也没花,只是嘴唇上的嫣红沾了部分在易拉罐上,淡了些。
颓败的美感,苍白,凋谢,但依旧带着摄入人心的娇媚。
段敬怀从未否认过她的外貌,她长得惊艳是他从前就知道的,只是这时看着有点惊心动魄,思绪不稳。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说,“这世间没有绝对公平,你……”
“是。”鹿桑桑吸了吸鼻子,缓缓伸手,“就比如你,鹿霜那么喜欢你,可还不是得不到。”
段敬怀顿了顿:“这种话以后别说。”
“可我也没说错,她真的喜欢你。”鹿桑桑疑惑了下,“不过你知道这事吗?她跟你表过白?没有吧,她这种人怎么会跟人家表白。”
段敬怀盯着茶杯里热气氤氲,似陷入了什么回忆。
良久才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