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恙,尔请跪安——谷草
时间:2019-08-14 09:11:20

  陆徴言果然流连风月场所,只是并不频繁,每逢初五、十五、二十五,只有这几天会出入华阳城中最负盛名的教坊——西楼,而与陆徴言接触最为频繁的女子名叫红萼,也正是桃奴先前在陆府下人口中听说的女子。
  种种证据表明,陆徴言出入风月场所,对公主不忠,是足以退婚的。
  赵妧紧握证据,恨不得立刻冲到陆徴言面前拆穿他是一个伪君子,请求她的父皇即刻退婚,给陆家沉重一击,可是她没想到赵嫱会突然到访。
  赵妧立即将写有证据的纸条塞进梳妆台上的奁盒里,随后堆上笑容迎接赵嫱的到来,“姐姐,你来了。”
  “妧妧,听闻前几日宋国太子在南御苑向父皇讨要你,你……没什么大碍吧?”赵嫱甫一进殿,就试探赵妧。
  赵妧在心里冷笑,她果然听说了,只是没有想象中那般迫不及待,而是隔了几日,才来表示关心。
  “妧妧当然没事,姐姐放心,我与言哥哥早已许下婚约,我也已经向宋国太子表明立场,相信他很快就会放弃,回到宋国。”赵妧笑了笑,说。
  赵嫱好似松了一口气,眼神却是深不见底,她开始为陆徴言打抱不平:“这个宋国太子,简直目中无人,竟当着众人的面羞辱表哥,若不是为了两国邦交友好,岂会有他好日子过!最可恶的是,他还敢打我们妧妧的主意,可笑!”
  虽然赵妧不喜欢刘卫桓冒然求亲一事,但他至少敢于面对,也不会在背后使阴招。
  “妧妧,表哥的腿伤……相信太医会竭尽全力将他医治好,你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她根本就没放在心上,陆徴言的腿是好是坏,都已经与她无关,她如今最关心的莫过于尽早退了这门婚事。
  “姐姐是担心妧妧嫌弃言哥哥的腿伤吗?原来在姐姐心中,妧妧是这样的人吗?”赵妧垂首,好似委屈地边说,边默默垂泪:“言哥哥受此重伤,妧妧比任何人都担心,无论言哥哥变成什么样,妧妧都不会嫌弃他,妧妧要与言哥哥厮守终生。”言罢,她在内心狠狠恶心了一把,这些鬼话就当是说给小鬼听的吧。
  “妧妧。”赵嫱轻抚她的脸颊,“表哥若能听到你此番话,想必就会振作起来,不会再每日借酒浇愁。”话到这里,赵嫱眼神一阵闪烁,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故意捂住嘴。
  赵妧不明白她的好姐姐又在给她下什么圈套,不过她还是将计就计,“姐姐此话何意?言哥哥怎么了?”
  赵嫱看了一眼她,欲言又止,最后唉声叹气地说:“自从坠马受伤后,表哥似乎一直心有余悸,生怕真的落下病根,将来无法给你幸福,以至于日日借酒浇愁……舅父多次责骂才将他骂醒。”
  没想到陆徴言这般不堪打击,亏他还敢和赵嫱联合起来谋害她!
  不对!赵嫱特地来告诉她陆徴言因脚伤而一蹶不振是为了她,应该不单单是为了博取她的同情,而是有别的隐情吧!
  她才抓住陆徴言的把柄,赵嫱就来替陆徴言上演一出苦肉计,难道她在暗中调查陆徴言的事已被陆徴言和赵嫱察觉?不可能啊,银雀办事她是信得过的……
  赵妧暗自揣测,又将赵嫱的神情与举动尽收眼底,她暂时不动声色,希望只是她多疑了,否则又将变得棘手。
  “言哥哥他……没什么事吧?”赵妧佯装忧心忡忡。
  “舅父终是将他骂醒了,只是表哥也有表哥的苦衷,但愿今后无论发生什么,妧妧都要相信表哥对你是一片痴心。”
  赵妧在心里狠狠唾骂了一顿,什么痴心一片,到底谁对谁痴心一片,当初不懂事,听信了你的鬼话,真以为我还会犯第二次傻吗?真是荒诞至极!
  赵嫱自然不知道赵妧内心所想,还一度以为她对陆徴言心存爱慕,赵妧也没表现出她对陆徴言的厌恶之情,定睛看向赵嫱,说:“姐姐放心,无论言哥哥做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他的身边,对他不离不弃,我相信他。”
  相信个鬼!站在陆徴言身边是想看他如何身败名裂,还有揭穿你们的奸情!
  *
  后来赵嫱又与赵妧寒暄了几句,没再多说别的,她达成目的就离开了福康殿。赵妧静静地等候杜仲晏前来为她请今日的第二次脉,然而来的却是他的同僚董棻。
  赵妧看到董棻似乎有些失望地问:“董太医?杜仲晏呢?”
  董棻向赵妧行完礼,微笑道:“回公主,迟安出宫了,临行前托臣前来为您把脉。”
  赵妧“哦”了一声,点头示意董棻执行他今天的任务,而在董棻为她把脉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董棻仿佛一朵解语花,解开了她心中的困惑:“宋国太子突发疾病,指明由迟安出宫为他医治。”
  “杜仲晏出宫是为了医治宋国太子?”赵妧万万没想到杜仲晏出宫的理由竟是为了刘卫桓,照理说,刘卫桓的使团今日就该出发回宋国,怎会突发疾病?还特地指明杜仲晏出宫为他医治?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时辰前,宫外传来消息,宋国太子在馆驿忽然腹痛如绞,不知是否是吃错了东西。”董棻摇头叹息。
  “太医局众多太医,为何独独选杜仲晏前去?”
  董棻一面诊脉,一面笑道:“许是迟安医术高明,名声在外,作为使臣,宋国太子的生命安危关系重大,由迟安出宫医治,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是吗?”赵妧兀自呢喃。
  杜仲晏与别的太医不同,这些年为了医治她,几乎一直深居宫中,很少出宫,他的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传到宋国……她的心里忽然有些不安。
  “公主的脉象并无大碍,臣就此告退。”
  董棻把完脉就要离开,赵妧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没有察觉到董棻离去前多看了他几眼。
  公主的脉象确实没什么不妥,只不过每当提到杜仲晏,脉象便会出现短暂的紊乱现象,是一种情绪上的波动,与当初许司衣的脉象是一样的,而这种微妙的情绪波动她自己似乎并未察觉。
  *
  董棻回到太医局时,杜仲晏也已从宫外回来,他正在院子里捣药,神色从容。想起在福康殿的事,董棻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摸了摸鼻梁,皱着眉头眉头走向杜仲晏,一言不发,只管唉声叹气。
  听到叹气声,杜仲晏忽然抬头,看到董棻背着药箱,想他该是刚从福康殿回来,便道:“今日又麻烦你了,玉芝兄。”
  “迟安,你就不问问公主的情况?”
  “瞧你唉声叹气的,公主为难你了吗?”
  董棻哭笑不得,这人关心的居然不是公主的凤体,而是担心公主为难他,难道真要公主出了事,他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自乱阵脚?
  “公主听闻你出宫医治宋国太子,就一直追问不停,生怕这宋国太子把你生吞活剥了,说真的,那宋国太子到底得的什么病?”
  杜仲晏手中的臼杵忽地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一边捣药,一边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吃坏了肚子。”杜仲晏略过了一些细节,比如刘卫桓是故意吃坏肚子,以此称病可以在楚国多留几日,也是为了借病接近他,目的在于从他身上打听更多关于公主的私事,因为在这大内,他是公主最亲近的人之一,也更容易出宫见人,尤其是见一个病人。
  刘卫桓的目的显而易见,虽然对他充满敌意,杜仲晏还是想会一会他,为了公主,也是为了他自己的身世。
  他们拥有一模一样的瞳色,父亲临终时的遗言言犹在耳,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如今只有他一人知道。初次听说的时候,他无疑是震惊的,若不是父亲的临终遗言,他可能无法相信,不过知道了又如何呢,他不愿去探根寻底,只想陪伴在公主身边,直到宋国太子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也改变了他的想法。
  如果刘卫桓不愿意放弃公主,他将会拼尽全力阻止,至死方休。
  “这宋国太子倒也是个直率的性情中人,明知公主已经与陆侍讲订下婚约,却还不放弃,看来这一回,是遇到劲敌了。”董棻看了眼杜仲晏,微微一笑。
  杜仲晏没有把董棻的话听进去,径自绕过他身侧,将捣好的药泥分量倒在若干张洁净的白纸上,董棻刚才光顾着和他说话,倒是没注意他捣的什么药,凑过去拿起闻了闻,混着麝香、牛黄、血竭、当归等活血化瘀的药材,不禁疑问:“是谁受伤了?”
  “是我。”杜仲晏直言道,说着,撩起左臂的袖子,拿起其中一张膏药贴在手肘下方。
  董棻看到他手肘下方一大片青紫,惊呼出声:“天啊!迟安你这伤莫不是被宋国太子打的吧?”
  杜仲晏睇他一眼,“回宫时不慎摔了一跤罢了。”回宫的路上,有人当街骑马,且横冲直撞,一名稚童突然冲到大街上捡球,眼看就要成为马下亡魂,他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抱起稚童滚落到街边,手肘正好撞到石柱,才受了伤。
  “你也太不当心了,若把手摔断了,那些倾慕你的小娘子们怕是要哭瞎眼!”董棻亦庄亦谐道。
  杜仲晏但笑不语,放下了袖子,董棻又注意到他手下臂处的刺青,与其说是刺青,不如说是一道疤,只是这道疤痕非常古怪,是一个“桓”字,是被人刺上去的,而且已经过了很久。
  董棻不是第一次见这道疤痕,曾经出于好奇,问过杜仲晏,但杜仲晏只说自他记事起,这个字就已经在他的手臂上了,至于是什么人刺的,连他自己都无从知晓。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发现了什么吗?
 
  第20章
 
  虽说到了正月里,一不注意又遇上倒春寒,景隆十四年的第一场雪在今天凌晨突然降临,天亮时,雪已积了半寸厚,谁也没有料到今日会下雪。
  辰时刚过,杜仲晏打了油纸伞前往福康殿,殿门前,桃奴伸长了脖子似乎等待多时,看到杜仲晏连忙挥手,杜仲晏稍稍加快了脚步。
  “杜太医,快去瞧瞧公主。”桃奴急促催道。
  杜仲晏感到异样,即刻收起伞交给桃奴,还没来得及掸去肩头的雪花便脱鞋进殿。
  “公主,杜太医来了。”
  桃奴引导杜仲晏急匆匆地踩着碎步进到殿中,杜仲晏原以为赵妧是旧疾复发或是别处忽然不适,才令桃奴那般紧张,然而当他看到她对着梳妆台上的菱花镜唉声叹气时,又松了一口气,欲上前一步例行公事,怎料她忽然伸手阻拦:“别动!杜仲晏你别过来!”
  赵妧别过脸,飞快地打开一个三层的描金黑漆奁盒的第二层,取出一面纱贴于脸上,待确认已经固定,她才起身走向杜仲晏,而她始终微微垂首,不愿与人对视。
  杜仲晏觉得她今日有些古怪,平日若不出远门,她几乎从不戴面纱。她此刻的模样更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生怕被人看出什么,有些心虚。
  杜仲晏没有细问,先为她把脉,把完脉一切疑惑都已经解开。
  “请公主摘下面纱,臣需要为公主细看。”她平时的脉象细弱却平缓,今日的脉象浮沉有力强,是阳火育成,内火炽盛,杜仲晏大致已有眉目。
  “我可不可以不摘?”而从她的言谈举止来看,多半是没错了。
  “公主若不配合,面上的红小豆也许会越来越大,越来越疼,还会溃烂,公主的花容月貌一旦被毁,臣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回天乏术。”从他进殿开始,她就极为在意自己的脸面,她如此注重自己的形象,该是脸上长了令她感到会失去颜面的不大美观的东西。
  杜仲晏夸大其词的陈述吓得赵妧花容失色,“真的会这么严重吗!”
  他忍不住低头一笑,她只是与同龄的女孩子一样,长出了会影响美观的疮皰,会有疼痛感,也会慢慢变大,不过若能及时医治,倒也不至于毁容。
  “好你个杜仲晏!又戏弄本公主!”赵妧看到他不怀好意地笑容,有些气,伸手就要扑打他,杜仲晏下意识一躲,赵妧扑了个空,身子一个不稳,向前倾去,杜仲晏眼明手快,将她托住,面纱也随着他们大篇幅的举动,滑落了下来。
  赵妧顺势倒在杜仲晏怀里,半边脸贴合在他的衣物上,那颗刚长出来的疮皰硌在他结实的胸膛疼得她“哇哇”大叫,赵妧推开杜仲晏,捂脸叫疼。
  杜仲晏低着头,心慌意乱,也忘了手肘的伤痛。无意识的举动将他们距离拉近,周遭除了她的声音,他的世界一片寂静,寂静声中响起擂鼓,一下一下,急促而富有律动。
  “啊!流血了!”赵妧看到手上一小片猩红,才发现脸上那颗红豆在刚才猛烈的撞击下破了。
  杜仲晏回过神来,即刻唤桃奴去打一盆热水,又对赵妧道:“千万别用手碰,感染了就不好了。”
  “杜仲晏,我会不会毁容啊?”赵妧十分在意自己的容貌,第一次得这种“怪病”,她非常担心。
  “只要公主配合臣,便会恢复如初。”杜仲晏平心静气地告诉她。
  “好,我听你的。”
  *
  桃奴打来了热水,杜仲晏再让桃奴取几块干净的棉布,沾了一点热水,放在嘴边吹到温热,“公主,臣冒犯了。”
  杜仲晏靠近赵妧,轻轻擦拭她左脸颊的血迹,“疼。”一触碰,赵妧就喊疼,杜仲晏又减轻了力度,慢慢地、极其温柔地擦去血渍。
  这期间,他与她离得很近,几乎能闻到对方的呼吸,赵妧忍着痛,闭着眼,没听到他说一句话,出于好奇,她慢慢睁开眼,只见一张清隽略显疲倦的脸庞近在咫尺,赵妧愣了一下,呼吸忽的一滞。她很少这样看他,才发现面无表情的杜太医也会露出温柔似水的神情。
  杜仲晏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也是愣了一下,随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头将棉布放进热水里搓了一下,又请她伸手,为她擦去手上的血渍。
  “痒。”一样的力度,触动了赵妧敏感的神经,她缩回手,咯咯笑了起来,“我怕痒,还是我自己来吧。”
  杜仲晏冲她点了点头,把沾了水的棉布递与她,又回头拾掇他的药箱,取出了一个白瓷瓶,拔走瓶塞,拣起另一块干净的棉布,将瓶中的乳白色液体浸湿棉布,敷于赵妧的脸上。
  赵妧感到一阵清凉,问他:“真舒服,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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