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有恙,尔请跪安——谷草
时间:2019-08-14 09:11:20

  杜仲晏没有否认,也没有奇怪他为何知道,汝南王深谋远虑、杀伐决断,稍加点拨便能理清来龙去脉。
  “你想阻止刘卫桓与楚国公主联姻,又想光明正大迎娶她,所以才来找我?”李崇一脸老谋深算地看着杜仲晏。
  “王爷不是也在找晚生吗?”杜仲晏朝他微微一笑。
  李崇愣了愣,看着这张与他妹妹极为相似的脸庞,终于真心实意地笑开了,拍着杜仲晏的肩膀说:“好外甥,舅舅找得你好苦啊!”说着,竟有些热泪盈眶。
  “舅父。请受迟安一拜!”杜仲晏后退一大步,双手交叠加额,朝李崇顶礼叩拜,隐忍多年,他终于见到了真正的亲人!
  “好好,快起来,舅父还有好多话要与你说。”
  杜仲晏起身,与李崇边走边说,犹如闲话家常,谈的却都是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秘密大计。
  “舅父,陛下的情况您可知晓?”
  李崇点头,虽然他人在汝南,张氏母子对皇帝的病情秘而不宣,但是这些年他派人潜伏在宫中,掌握张氏母子的一举一动。
  “能否跟迟安详细说明陛下的病情?”
  李崇灵光一现,陛下病重,宫中太医束手无策,可现在不同了,他的外甥继承了庄束的衣钵,医术想来也是数一数二的,眼看有了希望,李崇即刻向杜仲晏事无巨细地讲述宋国皇帝的症状。
  “陛下是石药中毒,这是服用丹药所致。”以往有多位帝王为了追求长生不老,炼丹药,习方术,最后皆中毒而亡。
  “据探子所报,陛下确实因服用红丸后,忽然昏迷,不久便开始烦躁发狂,一直说胡话。此毒何解?”
  杜仲晏脸色忽然凝重,“若是石毒已经侵入五脏六腑,便药石无灵,不过陛下近日开始服用,想来中毒未深,尚可以解。”
  石药解毒并非难事,宋国太医束手无策恐怕是有人故意阻止医治。
  “舅父,若想救陛下,必先铲除陛下身边奸佞小人。”
  “迟安,舅父已经准备上万精兵,你先随舅父回汝南,我们一起杀入宋宫,清君侧,让你们父子相认!”
  杜仲晏迟疑了,没有立即答应,只因这里还有他牵挂的人。
  “舅父不强迫你,你回去好好想想,舅父等你回应。”李崇知道他的顾虑,也体谅他。
  杜仲晏缓缓点头,又道:“此事迟安会考虑,但是陛下的毒若再拖延,恐有性命之忧,迟安这里有一剂药方,可为陛下续命,只是彻底清毒,还需要见到陛下方能解。”
  话音刚落,他便撕下衣袍一角,咬破手指,用鲜血写下药方,交于李崇。
  李崇惊叹他的果敢,紧紧握住血方,朝他重重点头。
  *
  宫禁前一刻,杜仲晏才回到宫中。
  本来悄然无声的太医局,一个声音冲破了暗的寂静,“迟安兄,你过分了,一次比一次晚回宫,你若再迟一步,怕是要露宿街头了。”是董棻,他还没有就寝,披着袍子站在院子里饮酒赏月。
  “玉芝兄月下独酌,真是好兴致。”杜仲晏背着一箩筐的草药,从董棻身旁经过。
  “找到你想要的草药了吗?”董棻斜眼看他。
  杜仲晏摇头,“只采了一些常用的草药。”
  “常用的草药宫里有的是,何必出宫大费周折。”董棻深深叹了一口气,酒也不喝了,慢慢走到杜仲晏身边,“你是不知道,公主眼巴巴等了你一天,可你迟迟不归,别提有多失望了。”
  杜仲晏顿了一下,他这几天为了宋国的事需要时常在外奔波,确实“冷落”了她。
  “有劳玉芝兄传话,迟安明日一早便会亲自去福康殿向公主请罪。”杜仲晏侧首一低头,“时候不早了,明日不放假,玉芝兄早些歇息吧。”言毕,杜仲晏便径自回到自己的居室,留董棻一人站在院子里。
  董棻耸了耸肩,继续对月饮酒,谁知忽然乌云遮月,风起云涌,是要变天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杜太医大概要离开公主一阵……
 
  第39章
 
  翌日一早,杜仲晏洗漱干净, 穿戴整齐, 步履略显迟缓地前往福康殿。
  关于李崇的提议,他想了一夜,如果想要永远陪伴她, 必须放下眼前的牵挂。他可能需要离开她一段时日, 为他们的未来奔波, 他不会让她等待太久, 也不会让自己受到分毫伤害。
  “杜太医,您来得正好,公主刚念叨着您呢。”刚到殿前,便见桃奴伸头向外张望,一见到杜仲晏,立刻笑脸相迎。
  杜仲晏微微颔首,随桃奴进殿,然而到了殿中, 却不见赵妧身影, “奇怪,公主方才还坐在这念念有词, 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桃奴奇怪,正要出声,却被杜仲晏伸手阻拦,摇了摇头,她在故意躲他, 可能是小小的恶作剧,他将目光投向屏风,她躲得匆忙,都未曾留意遗落的披帛一角。
  桃奴随着他目光,发现了赵妧所在,她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银雀也早已转移阵地,躺在屋檐上,看云卷云舒。
  “昨日去了山里,有点不认路,转着转着,天就黑了,幸得遇上好心人,为臣指路,还送了臣一袋豆子。”杜仲晏兀自放下药箱,从袖兜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袋子,“公主见多识广,可否告诉臣,这是什么豆?”他一步步靠近屏风,露出的披帛一角被迅速收了回去,屏风后发出轻微的动静,是她的碎步,又朝着另一边跑去,有意躲避。
  赵妧躲在屏风后,揶揄他说:“你身为太医,读遍花卉植物,岂有你不知之理!”
  杜仲晏听她声音平和,应该不是真的生气,又上前一步,“可是这一次,臣偏偏不识得,想请教公主。”
  “你又怎知我一定……”赵妧急着往后躲,却不慎踩中她滑落的披帛,“啊!”
  杜仲晏眼明手快,很快绕到她身前拉住了她,顺势拉近了怀里,但抖落了一袋豆子,只听得噼噼啪啪滚落在木板上的声音。
  赵妧靠在杜仲晏胸膛,露出一半的脸,看到满地的暗红色小豆子,回想杜仲晏方才的问题,不禁面上一红,将他推开。
  杜仲晏站定身姿,望着赵妧,佯装面露忧伤之色,“臣怀揣一捧相思子,不料被公主挥落满地,一片狼藉。”
  “你胡说!分明是你自己穷追不舍,才让豆子撒了一地,还一个劲非要问我这是什么。”最后一句说得极为小声,几乎低不可闻。
  看她娇羞地垂下头,杜仲晏心头一暖,想把她揽进怀里,她却依旧躲着他,杜仲晏摇头叹息:“听闻昨日公主等了臣一整天?”
  “才没有!”赵妧矢口否认,算是在对他撒娇。
  “若是公主怪罪于臣,臣向公主赔罪,但请公主责罚。”
  “好,那我就罚你捡起这满地的相思子,一颗都不能少!”赵妧有意刁难,却也怀藏着她的私心,她自然明白,红豆表相思,他带来一整袋,相思之情溢于言表,可惜都散落在地上,那都是他的心意。
  “好。”杜仲晏含笑答应,提起袖子,蹲下身开始捡相思子。
  这一地的相思子捡起来又费时又费力,赵妧不忍他独自一人来捡,说来她也有责任,便也跟着分头与他一起。
  赵妧将捡起的相思子放进织锦小袋中,一颗一颗,甚是耐心。其实他们唤来下人帮忙会更有效率,或是拿笤帚扫拢也只要片刻工夫,可这二人偏偏伏地大费周折,只为了延长彼此单独相处的时光。
  一个时辰后,豆子捡了大半,两人都已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杜仲晏生怕她劳累过度,便温柔提醒:“公主不妨歇息片刻,剩下的就交给臣吧。”
  “杜仲晏,你是觉得我捡得不够多吗?我不累,一定能捡完的!”赵妧好胜心强,不服输给他。
  杜仲晏无奈一笑,低头继续,赵妧撇撇嘴,亦是低下了头。
  不消一会儿,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一颗豆子上,又同时出手,就这样,他们的手,巧合地碰在了一起。
  愣了片刻,杜仲晏顺势捉住赵妧的手,然而才动情,反被她拉住,捧在双手间,一脸紧张地问他:“你的手指怎么破了?是采药的时候划破的吗?”
  杜仲晏心头一动,是他疏忽大意了,昨日冲动之下咬破手指写血书,后来只是用唾液止血消毒,回来也没上药包扎,忙着捡豆子,还是被她看到了。
  “不打紧,采药的时候划破的,一点小伤而已,很快就会好的。”他没有对她说实话,是不想她卷入复杂地纷争。
  “可是你这双手是用来救人的,怎么总是受伤?还疼不疼?”赵妧蹙眉。
  杜仲晏摇头,赵妧还在检查他的伤口,“伤口似乎还挺深的……”
  “臣是医者,公主难道还信不过臣吗?”杜仲晏好笑道,“还是先捡豆子吧,否则天黑都捡不完。”
  而他们这一地的相思子的确没有捡完,因为当他们捡到最后一颗的时候已近午时,许司衣忽然在外求见,打破了他们平静温馨的时光。
  *
  “奴家见过公主,见过杜太医!”赵妧宣许司衣进殿,许司衣步履急促,却不忘礼节。
  赵妧很少见她这般失态,因为她未正冠子就已进殿,如此风尘仆仆,不像她的作风,何况行事谨慎的许司衣是不会无缘无故只身来到福康殿,直觉告诉赵妧,一定是出事了,还是大事。
  “许司衣,是不是出事了?”
  许司衣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回公主,今日一早,珠儿被召去天鸾阁,至今未归,奴家派人前去询问,得到的回应却是珠儿早已离开,奴家担心出事,不得已才来求助公主!”
  “什么!”赵妧上前一步,瞪大双眼,“珠儿为何会被召去天鸾阁!”
  “珠儿为阮郡君做的衣裙被丽阳公主相中,这才唤她前去……”
  她以为自己出面了赵嫱就不会再为难珠儿,没想到还是她太天真了……“走!随我去要人!”
  “公主断定珠儿就一定在天鸾阁中没有离开吗?”杜仲晏伸手阻拦,又看了许司衣一眼,重复了一遍,“许司衣是否断定珠儿一定在天鸾阁?”
  “这还用问吗?珠儿……”赵妧看到杜仲晏皱眉,又向她使眼色,才恍然自己差点在许司衣面前露出马脚,她与赵嫱有不共戴天之仇,却鲜为人知,她此刻若剑拔弩张去问赵嫱要人定会惹人怀疑。可是珠儿若真的落入赵嫱之手,只怕九死一生。
  “这是奴家手下的女史在天鸾阁找寻珠儿下落时,无意间捡到的丝绢,这条丝绢是奴家亲眼见珠儿随身携带的丝绢,奴家可以万分肯定,这是珠儿之物。”许司衣将一条绣着鸳鸯花纹的丝绢递呈于赵妧过目。
  赵妧仔细一看,除了鸳鸯戏水花纹,旁边还绣着一排小字:只羡鸳鸯不羡仙。
  以丝绢寄托相思之情,珠儿自小有所婚配,她心有所属,这丝绢极有可能就是她的所有物。
  “杜仲晏……”赵妧心里着急,但在看到杜仲晏神色凝重的时候,又抑制住了内心渴望救助珠儿的冲动。即便珠儿真的被赵嫱扣留在天鸾阁中,但是单凭一方丝绢,赵嫱也未必会承认。
  难道要他们在此坐以待毙吗?
  “七殿下!——”桃奴一声大叫,惊醒了所有人。
  是雉哥儿吗?他怎么突然跑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他都听到了吗?
  赵妧还没有反应过来,雉哥儿已经冲出了福康殿,赵妧心中顿感不妙,“银雀!快拦住他!”
  好在银雀手脚快,把他拦了回来,可是他很不配合,胡乱蹬腿,甚至要跟银雀动手,银雀把他钳制住了,任由他放声大骂:“放开我!我要去救珠儿!我要杀了赵嫱!”
  雉哥儿一向讨厌赵嫱,得知珠儿下落不明,赵嫱是罪魁祸首,恨不能立刻冲进天鸾阁将她千刀万剐。
  赵妧看着他这样心中五味杂陈,她何尝不憎恨赵嫱,可是冲动是魔鬼,随时会让他丢掉性命。
  “雉哥儿!你先冷静!珠儿下落不明,我们心里都着急,可你这样冲过去就真的能够要到人吗?”赵妧已经冷静下来,换她劝雉哥儿,她知道,他一直没有放下珠儿。
  “公主所言在理,依臣来看,还是先派人前去打探一下。”杜仲晏看了看银雀,此事由她来做,再适合不过。
  “由奴婢去吧,若珠儿真在天鸾阁,奴婢立刻救人。”银雀说。
  “我跟你一块去!”雉哥儿仍不放弃。
  “你给我好好待在这!哪儿都不许去!”赵妧看向雉哥儿厉声道,她的语气重了些,雉哥儿震了一下,“妧妧……”
  赵妧意识到自己语气重了,缓了缓,道:“我知道你心里着急,珠儿会没事的。”她也同样这般安慰自己。
  “都怪我……”倏然间,雉哥儿像失去全身力气一样,跪在地上,垂下头,一拳用力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是我……赵嫱的乌雪奴……是我害死的……都是我的错……”
  “什么?雉哥儿,你说什么?”赵妧仿佛没有听清他的喃喃自语,凑近他问。
  “那天……”事到如今,他不愿再隐瞒了,老老实实陈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及自己的罪责。
  原来,那天午后,他也在后苑,只不过那时候珠儿还在别的地方找乌雪奴,所以两人没有相遇。那天下课后,他本想去后苑碰碰运气,看看珠儿答应过他的事是否已经完成,谁知道没见到他想见的人,却看见一个宫女正被一只黑猫袭击,还抓伤了她的手背,那宫女看见他路过,急忙求救,他出手相救,哪知那猫跟疯了似的,伸出利爪就要袭击他,他一眼认出那是赵嫱的乌雪奴,虽然不清楚乌雪奴为何会出现在后苑,但是被他逮到了就不打算放过它了,何况这猫与主人一样令人生厌。
  雉哥儿原本以为铲除一只恶猫是为民除害,事后也没有多想,顶多认为赵嫱只会发一顿脾气,再养一只就是,没想到会引发不可挽回的局面。更没想到珠儿会受到牵连,因此与赵嫱结下仇恨。他原以为赵妧既然救下了珠儿,这事就算过去了,他也不愿再提,然而事情并没有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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