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让她如信重姐妹般信重弟弟……明逸不过九岁,他能干什么?会理帐?会教书?能出海?能打仗?这一回她打豫州军,把明逸带着,姚天达和姜氏肯不肯放人?”
其四,“若说明逸什么都不会是没人教……那她们姐妹几个谁上过国子监?谁有过正经先生?不都是摸爬滚打,无数个不眠夜里硬熬出来的吗?姚千蔓没无银买饷急的大哭?姚千叶没经不住事瘦如枯骨?姚千朵没自身不硬被挤兑的站不住脚?就连姚千蕊,都有被北地读书人从讲台轰下来的时候……”
“那会儿,她们不都挺下来吗?谁给她们报过不平?谁帮过她们?明逸长在二榜进士身边,有当朝举人教育,一屋子长辈围着他转,他还想要什么?”
“他学不出来?赖谁?”
几句问题迎头砸下来,把姚天达和姜氏达说的哑口无言。
甚至,连姚家人都开始反思,他们是不是被孙女/女儿/姐妹们护着,这一路走来太顺了。早早就忘了,他们家这帮人——其实并不如何出众。
姚敬荣流放前,不过区区五品小官,家中子弟最出息的姚天达,就是个举人而已,余者更是连秀才都没考上,才学……说真的挺一般,根本不算出色。如今,他们高官得坐,俊马得骑,哪怕不像千蔓她们那么出息,但谁都没缺了个官身……
熬不起来,出不得头,是姚千枝压着他们,还是他们本身就不行啊?
私下对比对比,他们那能耐……好像真就是普通,不过跟同燎们差不多,没强到哪去啊?
怪不得千枝不用他们……
颇多后悔,姚家人一时间,纷纷开始自省起来。
到让姚千枝和姚千蔓有些惊喜,说真的,到了如今这地步,自家兄弟们要有能站起来的,她们真不介意提拔……只要不分兵权,朝廷里那些动辄‘之呼者也’的大臣,姚千枝乐得让堂兄弟们应付。
除了兵部外,五部衙门,但凡有能耐,他们尽可挑。
但,可惜的是……
在她没有刻意扶持,没有暗示照顾的情况下,姚家男人,确实没谁出众到能让她看见。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仗马打天下的时节,姚千枝精力有限,她能做的就是给出一个舞台,有能耐的,自然就爬出来的,没本事的,她连句抱歉都不想说。
就像……都是‘开国功臣’,一块从大刀寨出来的,苦刺和王花儿就受她重用、领军权、坐高位。而王大田和王狗子,只能窝在旺城里,做个小小的百总……这不是打压不打压的问题,而是眼界格局摆在那儿,由不得旁人说什么。
——
小宴里一场风波,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除了钟老姨奶一战成名之外,余者,连点波浪都没掀起起。
哦,不对,准确些来说,这件事引起了姚家男人的自省之心,还是有点用的……
只不过,咸鱼的日子过长的,就会觉得特别美好,且,姚家男人本来就没什么太大野心,咬牙发愤了几天,发现……唉,悬梁刺骨什么的,真的好痛苦啊,左右他们没想过青史留名,权倾朝野,有份活儿干,好吃好喝的不就行了吗?
还想要什么?
姚家男人们想的挺开,姜氏被钟老姨奶喷了一通,又被自家姑娘灵魂四问,算是消停了下来,姚家一众算是挺和谐的把大年给过完了。
过了三十是初一,歇了两天,借着初三的喜庆劲儿,姚千枝将燕京姚家军高层全都叫到摄政王府来,正式宣布,她准备出兵相江口了。
——打他娘的!!
豫州那边……搅和的太成功了,年过完了,豫亲王不但没从唐、孟两家的乱局里挣出身子来,反而被彻底拽了进去,唐家咬死了楚敏和唐睨逼宫失败,是孟家和楚曲裳搞的鬼,闹的风声水起,关键,胡逆和招娣这两孩子还挺‘损’,看准这个机会,就拐弯抹角往外透风儿,关键还是用姚家军的身份……
水彻底被搅混,豫亲王已经开始有点相信唐家的话了。
毕竟,他膝下就剩下孟侧妃的两个儿子,左膀右臂已经失了衡,算是彻底交恶,他若敢轻易离开,都不用姚家军如何出手,唐、孟两家就能把对方咬死,三州眼见能乱了……
“我估摸着,不纳个唐家女,给人家点希望,豫亲王是拖不出身来的,我没那闲功夫等他生孩子,干脆就上吧。”姚千枝如是说。
其余,自然不会反对,俱都点头应声。
自各散去,他们纷纷行动起来。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攻打豫亲王一系不是等闲三、两日就能解决的问题,那是足足三州的地盘儿,姚千蔓粮草辎重,率先出发……随后,大年十五,一个没风没雪,红日当空的清晨,姚千枝率领三万人马,从燕京启程。
来到效外上了大船,行了十几日的水路,她们顺顺利利来到了相江口。
——
一条大江隔两岸,多有高崖险峰,奇林密景,江宽百余米,水流湍急,峡口汹涌。晋人寻一处水流略和缓的地方修了码头,时人称之——相江口。
江口两岸,左临宛州永定城——驻守着豫州水师。右接燕京昌罗县——苦刺领着两万姚家军,暂居此处。
两家大兵隔岸相望,都已经僵持了三、四个月的功夫,苦刺早早盼来了南寅,铁船都老虎峡口停好了,就等着找机会偷袭,而豫州军大将唐颂——那是眼巴巴苦等主帅,怎么催怎么不来,急的两眼直冒火。
豫州水师啊……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就算不打仗,但,平日里吃的喝的用的……哪样都少不了,且得宛州供着呢!!
唐颂急的满嘴大泡,偏偏还不能指责什么,谁让他家跟孟家闹的正欢,是豫亲王拖不开身的罪魁祸首呢?
豫州水师苦熬着,在相江口吹了一冬的冷风,跟他们对比,苦刺的小日子就过的就潇洒多了,她们姚家军有银子,腰包鼓着呢,前不缺银草,后不缺煤炭,昌罗县军营里,小火炕一盘,这一冬天把姚家军养的啊,膘肥体壮的。
这一日军营里,苦刺正坐火炕里嚼炒黄豆呢,外间突然有侍卫高声禀,“总兵大人,摄政王到了!!”
“哦?”苦刺一惊,随而大喜,匆匆起身,连鞋都没及上提,她快步迎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钟老姨奶(掐着腰):大梅,你要啥自行车?
姜氏(目瞪口呆):我没要自行车啊?
钟老姨奶(撇着嘴):那你要手表啦!
姜氏(委屈巴巴):我没要手表!!
钟老姨奶(斜着眼):在闹,你最后只能得到一副担架……
姜氏(泪流满面):……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姚家军一行五万多大兵, 都是坐船,顺着相江‘飘’过来的。
速度确实是挺快, 本来月余的路程, 生生缩减了大半。
不过, 十多天的水路,飘飘摇摇水面儿晃荡着, 船舱里环境还不怎么样, 哪怕姚千枝那么硬朗的身体, 都觉得有些疲惫, 被苦刺迎进昌罗县,她没顾上多说什么, 先把五万姚家军给安顿好了——这就足足用了大半天功夫——随后,她就直接歇息了。
连军情都没顾上问。
反正豫亲王一时半会来不了, 她根本不需要着急。
一觉睡到大天亮, 起来就觉得精神抖擞,说不出的浑身是劲儿, 穿衣洗漱抹了把儿脸,简单用过早膳, 啃了俩大窝窝头,姚千枝盘腿坐在热炕梢儿, 正准备唤人呢,侍者便进来禀告:苦总兵到了。
“主公。”进得门来,抱拳屈膝,苦刺恭敬行礼。
“起吧。”姚千枝大手一挥, 身子挪了挪,一拍炕头,“来,坐。”
“多谢主公。”苦刺半点不客气,上得前来,直接‘拍’她旁边了。
两人脸儿对脸儿坐一辅炕里,就那么干巴巴的相望着……侍人瞧着不像话,堂堂摄政王,堂堂一州总兵——苦刺升官啦——这画面着实是太寒碜了,就自做主张给抬过个小炕桌,吩咐丫鬟端茶上点心,四个碟、八个碗摆满桌面儿,随后,将炕桌放在两人中间。
嗯,这看着就顺眼多了嘛!
侍人满意的点头。
姚千枝和苦刺都盘腿——隔桌而望的坐着,互相窥了两眼,动作一致的端起茶慢慢喝。
一边喝茶水、一边吃点心,苦刺抱着碗蚕豆,嚼的‘嘎蹦嘎蹦’直响,嘴里还禀告着,“主公,如今南船长领三队水军驻扎老虎峡,五艘新船都在他那儿,并没有出现过,豫州军方面应该还不知道……”
她嘴里的新船——可想而知,自然就是蒸气铁船——十五米长,四米宽,全船无帆,靠煤炭燃烧产生的蒸气启动……真心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家伙’。
钢铁巨兽,看着是真威风,苦刺头一次见的时候,双股都打颤儿,差点站不稳,心里百般琢磨都想不明白,这么大的铁疙瘩,怎么可能行驶水面儿,竟然不沉下去?甚至还能跑的那么快……研究所给出的那些理论,什么空气啊、水压啊,她根本听不懂,她就觉得……
这是神迹!
是她家主公‘上头有人’的证明!
如果不是真‘神仙下凡来救世的’,她家主公哪会得如此‘神物’?
不过,‘神物’归‘神归’,那造价……真是一点都不愧对‘神物’的身份,简直贵到了天宫里,姚家军那么有钱,亦不过造了五艘,多的,竟然有点承担不起了。
半点不开玩笑,这五艘蒸气船的造价,都能跟她们在加庸关外草原里造的那座大城相比了。
简直贵的丧心病狂!!
“……不瞒主公,属下看那几艘船,感觉跟看金山一样……”苦刺抽了抽嘴角,苦笑着,“虽然那是铁船,但是……属下摸都不大敢摸,就怕一碰就掉皮儿……”
那么贵的价格,掉块皮儿顶她好几个月的俸禄!
“那造价确实太高了。”姚千枝心疼的叹了口气,“不过,研究所已经开始琢磨第二代了,想来造价会稍微下降点儿……吧。”她说着,表情有些迟疑。
“还要二代做什么?”苦刺满面惊悚,急急道:“大晋国内,需要咱们打水战的地方,说来不过剩下豫州罢了,五艘铁船尽够了,还研究……”那得花多少银子?
大姑娘要疯的!
她会跳起来咬你的头!
“大晋国内是够了,外头呢?”姚千枝挑眉,“南寅三洋回来,他就没你跟聊聊外头的风光?”
像扶桑那等小国便罢了,三洋那边,听说同样开始使用蒸气机了。
虽然还没有船,虽然刚刚投用,晚了她们半步,然而,该警惕还是得警惕的。
“自南将军来了……他就一直没离开过老虎峡,我们不过匆匆见过几面罢了,哪有功夫闲聊?”苦刺耸耸肩,并没有在研究所的发展方向上面纠结。
“南寅那边,情况如何了?”姚千枝同样是随口捎了一句,外洋的事儿并不需急,眼下,终归还是豫州更重要。
“豫州水师主帅未至,唐颂未有挥军之意,南将军便没动作……”苦刺提起精神,轻声说着。
豫州水师足有十万余,大小船只无数,光是能坐千人的大船,就有近百艘,姚家军的蒸气铁船就是厉害,不过区区五艘而已,正所谓:猛虎架不住群狼,而且,除了蒸气铁船,姚家军在余者船只的质量和数量上,确实不太比得上豫州水师……
其实,旺城靠黄海,姚家军早年兴了船厂,她们的大船,真心是不少的。但是,不得不说,江船和海船确实是不一样的,相江离旺城太远了,大海船想往这边驶……它就过不来呢……
此时,相江口不少船只,都是姚家军就地建厂新做的。
“南将军一直领着水师探查水路,磨合兵力,并未投入战场。不过,属下到是小规模的跟唐颂打过几仗,彼此互有胜负,不过,属下无能,终归胜少负多。”苦刺面带愧色。
姚千枝便安慰道:“无妨,你未曾打过水战,唐颂则是老将,打不过他不丢人。”
豫州军主将唐颂——唐家下任族长,那是打了半辈子水战的男人,他已年过六旬,真真是老奸巨滑、老而弥坚,绝对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他是唐家嫡枝嫡长,打小当族长承继人那么培养起来的,十六岁上战场就立了功,从此平平稳稳升上来,不像君家铁骑横行无忌,不像姜企善长守城,豫、宛两州靠着相江,他就是打水战出身的,在此道里浸淫了半辈子。
不过,终归岁数到了,他都坐六望七的人了,的确不如年轻人壮实,江中水气湿,他患膝病痹证——就是风湿性关节炎——已经有五、六年的功夫了。平时看着还好,一旦犯病,双腿红肿不堪,行走不便,简直痛不欲生,而且,最难受的是,他还久治不愈,且越来越严重。
只是,碍于他乃豫州军水战最出色的将领,兼唐家顶梁柱,唐颂这病被瞒的很紧,除了自家亲人外,余其,连豫亲王都只是含糊晓得些许……
至于,人家瞒的那么紧,姚千枝是怎么知道的……嘿嘿,她抓了唐睨啊,唐睨是唐颂的亲生儿子啊……别说风湿性关节炎这点‘小事’了,她连唐颂痛的受不了时,用什么姿势打滚都知道……
唐睨交代的那叫一个坦白清楚,真是让说什么说什么。
不过,可惜的是,他都这么‘听话’了,依然还是没能逃脱身死的命运。
但是,到比楚敏死的痛快了不少,没遭那么多罪,算是得到‘福利’了。
唐颂本就有病,今冬还一直驻扎在相江口……他是惯领水师的人,跟苦刺纠缠这么久,竟然只少少打过那么几仗,偶尔还会输,想来,他这个冬天过的肯定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