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为皇——燕柯
时间:2019-08-14 09:22:37

  姚千枝得了胡逆和招娣的信,说是豫亲王的态度已经越来越急,频频有想甩开乱事,直奔战场的意思,而唐家,好像闹腾的力度小了不少,反而孟家开始不依不饶……那么,这是不是说明,唐颂有点要坚持不住了?
  说实话,风湿关节炎这种——‘平地’痛起来就要命了。偏偏,大冬天不能好好养着,驻扎江水边儿,还得时不时要打一仗,唐颂快七十的人了……
  垂头琢磨着,姚千枝笑眯眯的,伸手拍了拍苦刺的肩,她道:“没事,唐颂就是‘水神附体’,他都不过是个附了半截儿……压根半身不遂的,南寅准备好了,我来了,咱们……”
  “就干他娘的。”
  一语落地,她拍案而起。
  苦刺抿唇,斜了一眼被她拍掉的四个碟儿,八个碗儿,和满地乱滚的点心,“是。”应声点头。
  ——
  相江口,豫州水师营。
  唐颂坐在大帐中,表情扭曲痛苦,满脸通红,额上青筋直爆。
  刚刚过完年,天气还是很寒冷,就算大帐里支着好几个火盆儿——对普通人来说,这尽够了,然而唐颂,他是个有类风湿性关节炎的人……
  半米高的木涌,里面是漆黑还冒热气的药汤,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唐颂面目狰狞的坐在那儿,双腿泡在药水里,表情是绝对的痛苦。
  江边儿住了整整一个冬天,他的关节病越来越严重了。
  已经到了,让他有点受不住的程度。
  伸手抹了把脸,胡乱擦着冷汗,唐颂白花胡须颤抖着,狠狠擂了擂椅柄,旁边亲信垂着头,不停的往药汤里倒热水,足足泡了半个时候,他艰难的把腿从桶里□□,肿胀不堪,关节硕大,他两条腿的弧度都已经跟正常人有些不同了。
  “将军,擦擦吧。”亲信拿着棉巾,跪地抱住唐颂的腿帮他擦试,随后,套上数层棉裤,膝盖裹上软皮——毛朝里——又伺候着他穿了靴子,扶他帐中走了两圈儿,“本将好了,你退下吧。”唐颂站稳,忍着丝丝刺痛,挥了挥手。
  “是。”那亲信应声,后退着往出走,到了大帐门口,刚刚要掀帘子,突然,“报~~~”有传令兵高声。
  “嗯?”唐颂回首沉容。
  亲信赶紧掀帘,把人唤进来,“何事惊惶?”
  “将军,昌罗县船动,姚家军已经过半江……”传令官高声。
  “啊!!”唐颂虎目一瞪,胡子都飘起来了,大迈步想往外走看看情况,结果膝盖不听使唤,右腿儿绊左腿儿,他差点没摔个狗抢屎。
  “将军当心。”亲信忙不迭的来扶。
  “无妨。”唐颂咬牙忍住疼痛,几步出了大帐,匆匆来至江边,上得主帅大船,站在船舷上,他隔江而望,就见远处水面黑鸦鸦一片船影,用肉眼能见的速度移动着,向他们飞快驶来。
  “整军,上船迎敌。”他高声吩咐,自有令官打起旗语,整盔戴甲,他拧着眉头斥,“探子呢?姚家军已然出兵,怎么竟没有消息传回来?他们都是死的吗?”
  “呃……”亲信抹了抹汗,不知如何回答。
  人家姚家军已经江面打过来了,很明显他们的探子肯定是被拔掉……真的死了呗。
  幸而唐颂不过是疼的太狠,随口发..泄两句,并无责怪的意思。已经失了先机,都被人家奇袭了,他当然不敢怠慢,吩咐令官打旗语,他在这场突然如其来的战斗中,出动了三成兵力,大小船只约有三百艘……
  豫州军是正经水师,有一套很完整的战术体系。唐颂麾下战船,包括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楼舡和桥舡。其中大翼承担进攻,小翼负责防守,桥舡和突冒担任警戒、侦查和支援任务,而楼舡上装备重弩,算是火力压制。
  桥舡和突冒里配备弓箭、火箭、茅重……大翼除此之外,还备有投石器、乌鸦吊,前者用来远距离攻打敌船,后者则是如船勾之物,用以船身相近时,勾住敌船,用来打接舷战的。
  不过,不拘何等船种,豫州水师用的都是木帆船,他们的大量兵力都用在驱动——就是划浆——上头,能用来攻击的人手还是有限。
  当然,对此,姚家军跟他们是一样的。
  ——除了那五艘蒸气铁船之外。
  百多米宽的江面儿,两军‘吭哧坑哧’的划着,没多大会儿功夫,他们相遇了……
  开打!!
  首先是长虹贯日一般,投石器挥舞着,巨石从天而临砸进了两军聚集处,随后便是火箭,带着长长的‘尾巴’,如落雨般飞过来。两方小翼上的水军鼓着胳膊儿,青筋暴出的卖力划动的,小翼如同离弦之箭般飞驶江面儿,桥舡和突冒从侧翼而入,担任着支援任务,大后方,楼舡稳如泰山,用重弩进行着火力压制……
  大翼甲板,投石器拼命甩着,乌鸦吊蠢蠢欲动,坚硬且凸出撞角的包铁船头,‘虎视眈眈’横行相江,就想看看谁不长眼,胆敢出现面前,它就狠狠撞将过来……
  话说,两军大翼间的冲撞——看看谁更硬、谁能撞的过谁——且撞过后的接舷战,亦是水战中重要的一环。
  豫州水师和姚家军在江面儿上撕杀着……
  被巨石击中的破碎船只飘在水面儿,混蚀的江水翻腾着,落水的大兵随着波浪被推搡着,不由自主撞上船身,惨烈的濒死嚎叫,随着江水荡出的无数血花……
  交战已经进入白热化。
  终归,人家豫州水师已经建立了二十多年,唐颂正经打了半辈子水战,经验丰富、行事老练,船队变阵快速,他将豫州水师指挥的如指臂使,一场大战打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姚家军渐有不敌之相,见状,苦刺继续投入战力,而唐颂,不知不觉中,同样增加了力度,把停驻江边那三分之二的船只,渐渐拉进战圈儿……
  从清晨打到正午,从正午战至日落,豫州水师稳占上风,追着姚家军的屁.股打,已经将他们撵过江心,战局被推到了靠近昌罗县那旁的江岸,而两家水军,早就战成一团,分不出彼此了。
  姚家军,主帅楼舡。
  郭五娘内着薄棉紧身衣,外罩一层厚厚的豫胶套,从头裹到脚,只余出眼睛的位置。
  她腰间别着个铁匣,铁匣外则是橡胶软管,背上,约莫西瓜大小的包袱,被豫胶裹的严严实实,手里握着水刺,她把额头顶着的豫胶眼罩戴上了。
  眼罩紧紧箍住脸侧,整圈儿套住脑袋,眼睛的位置则是两块透明玻璃,并不妨碍她的视线。
  深吸口气,她摸了摸腰间铁匣,背上包袱,握紧手里的水刺,郭五娘回首望去。
  她身后,主帅楼舡的甲板上站着的,是跟她相同打扮的两百水鬼队。
  “王爷。”沉闷的声音从橡胶衣中传出,郭五娘回身跪地,仰头看着姚千枝,“属下已准备完全,请出征。”
  随她音而落,两百水鬼队齐刷刷的跪下。
  姚千枝背手站着,俯视着他们,“吾当为尔等擂鼓,祝旗开得胜,平安归来。”
  “谢王爷。”郭五娘闷声,利落起身挥手,两百水鬼随她而动,快步来至楼舡尾处,放下悬梯,郭五娘缓动身体,展了展胳膊腿儿,如同真正的‘水鬼’一般,悄无声息的滑进了滔滔江水中。
  动作之轻盈灵巧,连个水花儿都没激起来。
  她打头第一个,两百水鬼队亦纷纷下水。
  郭五娘在水中游动着,仿佛还能听见水面儿上,隐隐传来的擂鼓声。
  ——
  做为黄海边上水里生、水里长的采珠女,郭五娘的水性,已经不能用‘很好’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活鱼’一般。
  仅着一件小衣下海,她能潜至十数米深的海底采珠捞鲍,空手抓龙虾,憋一口气下海,能足足挨大半刻钟的功夫,不用上浮换气。且,哪怕冬日里,海水刺骨的凉,郭五娘都能不惧寒冷的深潜……
  要她说,这是打小儿练出来的‘功夫’。
  旺城靠黄海,姚家军在那儿招兵的时候,很是招过一批船夫海女,这些人水性都不错,便被归做水军。郭五娘乃其中翘楚,仗着那天生‘浪里白条’的属性,她慢慢展露出头角,将这些人里水性最出众的拢到一块儿,成了‘水鬼队’。
  这队人,虽不过千余,然,都是能赤膊下海,在水里‘睡觉’的主儿。
  此一回,相江口要打水战,苦刺当然不会忘了他们,早早就带过来了。而郭五娘,亦没辜负她的期望,精益求精,她从水鬼队里挑出最好的人,这几个月,他们都快把相江底儿摸透了。
  水域‘游’的烂熟。
  水鬼队的人都是郭五娘一手带出来的,哪怕寒月腊月,他们都能水中畅游,且,因为有了橡胶防水,他们能在身上薄薄裹一层棉衣,多少有点保暖性,眼前罩着玻璃镜儿,能轻松在水底视物,且,他们腰间那铁匣里装着个橡胶球,里面的气儿能让他们吸上三口……
  当然,这确实是不多,然而,关键时刻,是能救命的!
  就像郭五娘,多了这三口气儿,她能在水下足足潜上一刻钟。
  滑动身体,郭五娘领着水鬼队,如同游鱼一般穿梭着,避过无意砸进水里的箭羽、巨石、碎船板等杂物,他们偶尔贴着姚家军的船身,仅在水面微微露出口鼻,喘那么一口气儿,随后,渐渐向豫州水师……呃,准确的说,应该是向唐颂所乘的主帅楼舡逼近。
  因姚家军乃是急袭,并没有给豫州水师反应机会,想来,唐颂乘主帅楼舡的可能性,应该是非常高的……好吧,其实姚千枝和苦刺拿着望远镜,已经看见唐颂站那船的甲板上了。
  主帅楼舡——自是一军重中之重,唐颂所乘之船,前有四艘大翼突近,中围十数艘小翼保护,另有桥舡和突冒侦查,姚家军的船,根本就接近不了它。
  然而,江面行不通,她们就走了水下……
  进了豫州军主帅楼舡的探查范围,郭五娘率领的水鬼队就一直潜在江下五米深处,靠着铁匣内橡胶球里的那三口气儿支撑,如同离弦之箭,他们快速游动至主帅楼舡的船底,解下背上包袱,他们围着足能乘下两千人的大船,慢慢从水面探出脸来……
  用水刺将包袱拎皮儿扎在船邦,半水下半水面儿,他们把手伸出,从包袱隔层中掏出火折子和一根被细布包裹好的粗麻捻儿……
  细细吹了两口气,火折子燃起来,微微火苗晃动着,他们将其凑近了那粗麻拎儿,随后,就听‘哧哧’声响,那捻儿冒着火星飞速燃烧起来,奔橡胶包袱就去了……
  郭五娘深深吸了口气,一个下潜,拼命向江底游去。
  两百水鬼队,都是同样动作。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们刚刚潜下三、四米深,就听‘呯’的一声巨响,水波剧烈震动着,郭五娘被‘冲击的’连翻了三个根头,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回头一望,就见水面如同火点沸油,燃着滚滚烈焰,入目满是嫣红。
 
 
第一百五十七章 
  豫州水师的主帅楼舡被炸了!
  沿着船邦好大一圈儿, 炸的全是窟窿。
  相江水‘争前恐后’,‘破不急迫’往楼舡舱底涌进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 船就开始慢慢下沉了。
  且, 因为□□的作用,甲板上还起了火, 又炸又烧, 还要沉船, 楼舡里水师全乱了。
  跟他们相同, 唐颂被炸的猝不及防,一时间, 竟然也有点懵了。
  说来——□□这种东西由来已久,自前朝那会儿就已经有了, 不过并非用做战事, 而是当烟花娱兴之物来使,根本没人当正经东西。唐颂当然不会防备, 他都不知道那东西是做什么的……
  至于说水鬼队凿船,这确实是水战中挺重要的的一环, 但……眼下是什么天气啊?这寒冬腊月的,那江水真心是刺骨的凉, 活人掉进去不过眨眼功夫没影儿……生生冻死都是有的,且,豫州水师的主帅楼舡周围防备严密,哪家水鬼队能游过来?
  只要敢冒头儿换气, 桥舡和突冒上的箭雨,都能把水鬼们扎成筛子……
  至于从水下潜游而至……那起码得一刻钟往上的闭气功夫,这么长时间,活人又不是大鱼,哪个能水下喘气儿?
  就算有那等天赋异禀的人物儿,真潜过来了,区区一人泡水下举个凿子,有什么用?
  豫州水施的主帅楼舡,是能坐两千人的大船,就把那人物儿活活累死,都刨不穿船壁……
  他们怕什么?
  非常自信的觉得自家主帅稳如泰山,豫州水师从来没想过,他们的主帅楼舡竟能让人给炸了,被水师围在中间,诺大的船身燃烧着烈火,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眼见着慢慢的往下沉。
  ——主帅还在楼舡里!
  沉下去就完啦!
  大翼和小翼齐齐而动,豫州水师们疯了一样的冲着主帅楼舡而去,意图将唐颂营救下来,然而,不知何时,不知从哪个方向,江面儿上突然冒出来五艘旁然大物……
  足足十多米长的大船,竖着粗高的帆杆,然而却没有挂帆,而是从帆杆里冒出鸦鸦黑烟,如同巍峨山岳般,发出奇怪的‘迪迪~~’声向他们驶来,速度奇快,就像闯进羊群的狼一般,横冲直撞。
  “我的娘哟,怪物,怪物!!”负责防守的小翼里,豫州水师惊慌着喊。
  “水怪,是水怪……”
  “是浮出水面儿的大鱼!!”
  “爹啊,铁的,那是铁的……铁能在水上飘,这是邪术,是邪术……”
  慌乱不堪,水师们吓的手足无措,不少人失了理智,在甲板上仓皇逃窜,有的还失了脚,直接落进江山里,船上将领们勉强压制住局面,然而,心中同样惶恐不安着。
  实在是——如此巨大的铁疙瘩竟能飘浮水面儿,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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