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寅万般不解。
“无妨。”姚千枝摇摇头,笑着道:“不止韩家,我还能让你跟韩太后……你那嫂子当面对质,不过,跟韩载道不同,你恐怕动不得她的性命了。”
昔日,南寅所言仇人有二——韩载道,姚千枝能任他自由处置,但是韩太后就……
“她……”听到‘你那嫂子’四个字,南寅表情复杂,随着眼见越长,见识越广,尤其是在姚家军这个‘娘子营’里混了这么长时间,他对韩太后的感观就越来越微妙,昔日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但如今……
“能对质一番自是最好,我亦有话要问她,至于性命不性命的,到是无妨了。”他长长叹了口气。
杀他父母,害他兄侄的,终归是韩家人,细算起来,其实跟韩太后无关。
“王爷允我报复,还要跟我她对质,想必其中自有深意。是何道理……我就不追问了,不过,我能做到何种程度?”南寅轻声。
姚千枝就笑笑,“韩载道任你处置,至于韩太后嘛,留条性命就行了。”
“好,属下明白。”南寅眸光闪烁着,应承点头。
——
不管想的多明白,对于身负血海深仇的人来说,暂缓不过无可奈何,能早手刃仇人一天,就早痛快一天。
得了姚千枝的承诺,南寅用自个儿都没发觉得速度,飞快找到姚青椒,且,在随她一起寻胡雪的路上,遇见了霍锦城。
昔日,户部尚书霍言贪污案,就是韩载道一手主使的,保皇派和外戚党的争斗,让霍锦城家破人亡,全族三、四百口大活人,不过剩下他和二姐霍锦绣,想想真是满眼血泪,如今,局面不同,韩载道对姚家军没用了,姚千枝信守当日诺言,把韩家舍给了南寅,任他处置,自然而然的,同样通知了霍锦城一声儿,让他俩携手并肩,共同‘进步’。
对此,南寅肯定不会拒绝。
找到胡雪,姚青椒叮嘱两声,就从她那里讨到了安全部的‘精英’……虽然霍锦城和南寅不是手里没人,甚至,不同霍锦城这文官,人家南寅还是水师都督,手下精兵无数,然而,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当面马、对面枪跟‘暗杀’还是有很大不同,这方面,安全部精英们才是‘专家’。
他们手段老练、经验丰富,保证‘成功率’的同时,还负责‘善后’工作,乃是报仇血恨、杀人灭口的绝佳人选。
对此,霍锦城和南寅表示了认同。
有权倾朝野的摄政女王辅助,韩载道的覆灭是理所当然,且没起丝毫风波的。就那么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内阁里,姚千枝随口吩咐下件差事,韩载道肯定应允,他施施然出城,还带着两儿子——韩景和韩昌,结果……
刚出城门没多大会儿,行至一处山路时,就遇见了山体滑坡,一行队伍全埋里头了,幸存的随从们鬼哭狼嚎,匆匆奔回燕京传信,余下几个则是跪地伸手就生刨,结果——可想而知。
肯定是没活了。
居然就那么寸,韩载道坐那马车让滑坡正正怼中,一路‘出溜’着掉下了悬崖,而朝廷派出的求援人员,把所有的心力都聚集在了滑坡那块儿,挖了七、八天的功夫,到把韩景、韩昌的尸身挖出来了,而韩载道……等众人反应过来,齐齐往悬崖下寻找的时候,他的尸身都已经被狼啃没了。
事实上,要不是他拼命的护住了脸,就那破破烂烂,几乎没一块儿好皮的尸体……众人都未见得能认出来,这竟是曾叱咤风云,晃动燕京的当朝首辅承恩公。
韩家遭逢巨难,死了当家人不说,还没了唯二两个嫡出继承人,府里余下子嗣为争爵位,人脑袋都快打成狗脑袋了,而承恩公夫人,在死了丈夫和两个嫡出儿子后,就一直卧病在床,眼睁睁看着庶子承了爵位,把生母姨娘捧到高处,对她这嫡母到不过面儿情,连个御医都不给请,既是心灰,又是绝望,熬了半个月的功夫,就一病没了。
对此,得了爵位的庶子根本没在意,反道跟生母姨娘庆幸不已,暗中都庆祝上了,结果,姚千枝‘黄雀在后’,把他怠慢嫡母至死的证据当朝揭穿,用不孝抹了他的爵位,又给他定了罪不说,还把北地实施那套‘嫡长子、女’继承论拿出来,把承恩公之位,硬生生派给了已逝韩家长子——韩景的嫡幼女。
——就是韩贵妃!
这也没办法,韩载道只有两个嫡出儿子,山体滑坡全丧了,而这两子‘产量’,说真的确实是挺高,膝下都有四、五个儿子,七、八个女儿。然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俩都没有嫡出子。
太过宠爱妾室,他俩的儿子全是庶出的,膝下嫡出都是女孩儿,韩昌就不说了,他就一个嫡女,还夭亡了,而韩景呢,他到是有两个女儿。
嫡长女早早嫁人,如今已然做了祖母,而嫡幼女,就是韩贵妃。
北地那套律法——女子承爵是有规定的,在室女需招赘,而出嫁女若想承爵,其子女均需改姓,韩大姐孙子都有了,且同样嫁的当朝权贵,想带孩子改姓,把丈夫弄成‘赘婿’,那真是妄想,且,她本身亦无女子还能承爵的想法,便径自放弃了,于是,韩家能承爵的,就只有韩贵妃一人了。
至于那个庶子庶孙们,按‘北地律法’是没有继承权的。
对此,朝廷官员们想当然是跳着脚的反对,有几个甚至都要撞死在乾坤殿大门口了,然而,姚千枝当头在那边儿摆着,姚家军、崇明学堂里乌泱乌泱的女人们,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那模样摆了明:有人敢撞,她们就敢给收尸。
崇明学堂出了好几批新学生,正嗷嗷待哺的盼着朝堂这帮大臣们‘退休’,她们好横生顶上呢。
面对如狼似虎的‘后辈人’,文官们在乔阁老的‘劝说’下,默默退却了。
反正,他们是文官,子嗣出息不出息,都得看科举,本身大多没有爵位要传承,他们出头不过是为了‘祖宗家法’,然而,站朝堂抬头瞧瞧,姚千枝个花样年华、英姿美貌的摄政王,就那么大刀金刀坐龙椅边儿……左右瞧瞧,娇滴滴女儿家跟他们同班立朝,一时间,就什么心劲儿都没了。
终归,他们连爵位都没有,那做甚还要管人家传儿子,还是传闺女呢?
按照古礼:嫡出女确实比庶出子要尊贵,反正是招赘,又不带着爵位出嫁……似乎并不值得他们用性命来拼。
文官们思索在思索,还是妥协了。
至于宗室,本来就没多少人,小皇帝还那样,连头都没冒出来,就被万圣长公主、豫亲王妃和谦郡王世子妃乔氏合伙压了下来。
朝堂内的反抗力量,就剩下了勋贵而已。
他们都有爵位在身,是主要‘受害人’。
姚千枝开始竭尽全力的跟他周旋起来,最终……小胳膊没硬过大粗腿,韩贵妃还是成了‘嫡长子、女’继承制的第一个受益人,在小皇帝床前磕了三个响头,又跪了两个时辰的韩太后,随后,她就离开皇宫,做了当朝头一个女公爷。
不过,韩家闹成那样,韩贵妃祖父、祖母和亲爹都死了,家里就剩下个亲娘和一堆庶出叔叔并庶兄弟们,处境也是艰难。
拿出后宫超品贵妃的劲儿,韩公爷是斗了叔叔斗兄弟,掐完婶子掐弟妹,承恩公府在她带领下——越来越落魄了。
对此,姚千枝不可置否。
毕竟,韩贵妃不过是个由头,借她的事扯个引子出来罢了,正所谓:万事开头难,嫡长女承爵这事儿,有一就有二,就像放韩贵妃出宫……因有静嫔的先例在,几乎没引起什么风波。
不过,做为第一个女爵,姚千枝估摸着,勋贵肯定会打压韩贵妃,未来,她应该不会有任何作为,朝廷想出现真正有能耐、掌权势的女勋贵……那得她的姐妹们起来了才行。
当初起势时,她曾对家人和属下做出的承诺——跟着她有肉吃,所以,在她未来登基做主的情况下,理所应是,是得兑现的。
第一百七十一章
燕京的春天, 就在承恩公一家无辜遇害,爵位纷争中落下了帷幕。
韩贵妃……呃, 不, 是韩莆韩公爷的大戏, 随她回归宅斗,跟庶叔庶兄弟内战而结束, 朝廷内外, 不拘是文臣、武将, 勋贵还是宗室, 仿佛都在这场‘大战’里耗尽了心血和精力,所有人都显得恹恹的。
到是姚千枝丝毫不以为然, 燕京衣来伸来,饭来张口的生活, 把她养的精神满满, 斗志昂扬,跟朝臣们耍嘴皮子, 看着他们寻死觅活,跟他们争锋相对, 偶尔据理力争,踢坏两块金砖, 砸折几根玉柱,吓的他们鬼哭狼嚎什么……这难道算是体力活儿吗?
养了这么久,她那饱满的精力,都快无处发..泄, 想上房揭瓦了好吗?
不过,许是摄政王爷满脸兴致勃勃,透着想‘找事’的眼神,太过神采奕奕,‘仗’打输了,算是一败涂地的朝臣们根本就不理她,反正他们都已经妥协了,人家韩莆已经是‘国公爷’,超品爵位在身,他们还找个甚的不自在?
看摄政王那张脸,那小表情儿,就是没打仗闲的慌,憋着茬找事儿,他们又不傻,干嘛往枪口上撞?
悄无声息上朝,老老实实参政,让姚千枝想找几个出头鸟煞煞风气,就嫡长女爵位之事,往平稳登基上过渡过渡的想法都没实现,着实是有些郁闷。
不过,郁闷归郁闷,没人闹事终归是好的,她自个儿心里琢磨琢磨,就暂时放下了。
时间慢慢流逝。
这一日,六月盛夏的清晨,早朝里,姚千枝亲自下旨,任命孟央为三州巡抚兼徐州府台,着令其既日上任。
孟央跪地领命,叩谢圣恩,自此,有了从二品的官职。
这个品级,在姚家军文官里,除了姚千蔓外,算是最高的了。
朝堂内,满朝文官位例两班,都用特别莫名而微妙的表情,瞧着他们年轻的‘同燎’,心里百感焦急。
唉,三十多岁的从二品大员啊,未来无可限量。
但凡在徐州做的好,干个十来年就有了地方政绩,回燕京就是内阁辅臣的料儿啊!!
想想真让人嫉妒。
不过,人家是名满天下之大儒——大冲真人的嫡孙女,本人文采出众,还出过书、立过著,算是闻名大晋的才女,数年前就崇明楼内跟当朝状元品诗斗文,斗的那状元甘败下风,‘俯首称臣’,据说被其文采所感,两人还好过一段儿……
风流不风流的,朝臣们是管不着人家贵女的私.事儿,反正,孟央才学出众,不让须眉是事实,人家还是摄政王的心腹,姚家军内高层,据说手里握着万余精兵——宣传队——能眨眼间就让人从头臭到脚,他们不是敢随意招惹,巡抚就巡抚呗,从二品大员而已,他们又不是没见过?
能站进乾坤殿里的,哪个不是三品往上啊?
哼!
不羡慕!
不嫉妒!
不恨!
抚着颌下花白胡须,朝臣们面上平静无波,内心泪流满面。
不过,到底是能在摄政女王手下平安度日的朝廷精英,他们还是很讲究的,都是位列朝班,同殿为臣的,孟央得了个下放好差,眼看前程似锦,平素跟她相熟,或是交情不错的,下朝后便请她喝酒,算是庆祝庆祝,而且,许是了解她的‘爱好’,这帮人还很‘接地气’的,把宴会聚点定在了静玉阁。
——燕京三大教司坊里,唯一的相公馆。
对此,孟央表示了矜持的喜悦。
她是个场面上的人,性格幽默,开朗风趣,本身还文采出众,颇有不少‘迷弟迷妹’,践行宴就办的很热闹,足足到了三更,快宵禁才散,闹的本来想叮嘱她些事情的姚千枝,愣没抓住她人影儿……
今儿情人依依不依,明儿旧友上门送别,还赠送溪边一枝柳儿……看的姚千枝那个牙酸啊,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哼!!她绝对不承认,她是在嫉妒!
不就是男人吗?闹的跟谁没有似的,她未来的‘皇后’,据说已经从充州出发,眼瞧就要来了!
她也是有美男相伴的人,才不羡慕孟央呢!
不过,唉,不管怎么样,‘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徐州百姓们……和独自支撑的苦刺,还嗷嗷待哺的等着她,孟央‘风光’了十数日的功夫,就要准备启程了。
只是,她思量再三,数夜未眠,最终决定不带着孩儿前往——把孟阔留在了燕京。
其中原因,除却孟阔年纪还小,而徐州路途遥远,哪怕是走水路,都怕她身子骨儿撑不住……毕竟是还不到周岁的孩子,夭折的可能性太大了,再就是,大冲真人岁数大了,已经上奔八十的老人,此回徐州行,他是不可能跟孙女一同前往的。
孟余死了,大冲真人膝下已经没有血亲,若孟央把女儿带走了,那不是把老头儿一个人扔在燕京了吗?孤零零的守着个大宅子,哪怕桃李满天下,然而身边连个晚辈都没有,想想……得多凄凉啊。
虽然孟阔还是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话都说不利落,但是孟央还是相信,她的女儿肯定是能完美完成,陪伴曾祖父这个任务的。
当然,让个快八十的老头儿看护奶娃娃什么的,确实有点过份,不过,孟央有官位有银子,奶娘、丫鬟、小厮、护卫留下无数,大冲真人并不需要如何动手照顾,只需日常陪伴就是了。
且,不止如此,她还有些隐晦不能言明的小心思……自家主公把她派到徐州的任务,说白了是收拢民心,主公信任她,三州地里近千万的百姓,‘专权’说给就给了。而她,偏偏顶着个‘孟’姓,哪怕不是武官,手中没有军权,孟央同样知情识趣儿,祖父和女儿一块‘压’在燕京——她得给主公个‘忠心’的凭证。
——以及,给自个儿一个必然的约束。
祖父加女儿的份量——孟央相信,这足够压下她任何时刻、任何情况,产生出的所有不理智的欲.望。
对她的这个决定,姚千枝并没有表示反对,而是欣然接受,并郑重许诺,会派人妥帖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