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鲁妇,你,你……”青衫男人被她赶狗似的态度激怒,眼睛都瞪圆了,偏偏还惧怕她手中大刀,佯佯不敢上前。
“得了,丘兄,你赶紧走吧,别在这这儿丢人了。”你打不过这女人的。一旁,就有认识这男人的士子小声劝。
“我,我……”丘兄僵硬着身体,满脸的怒不可遏里,夹杂无可奈何的绝望。
“行了行了,没事了,都散了吧。”王花儿在没理他,侧头对楼内看热闹的学子们说了一声,便低头推着招娣和郭小宝,“别这闹腾了,你们赶紧上课去,都迟倒了。”
“啊?啊!”招娣一愣,抬头看看太阳,大喊一声,拽着郭小宝‘噔噔噔噔’的往楼梯上爬。
楼内,一众学士们面面相觑,心里满不是滋味。想争气点儿离开吧,看看手中崭新书本,最终还是咬牙!转头该干嘛干嘛了。
抄书、习字、背诵、清谈……哪样都很重要,牝鸡司晨,女子读不读书什么的,日后在说吧。
——
崇明学堂里,一场闹剧就此作罢,三楼一处雅间中,苦刺坐在窗前,无声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叹了口气。
“大人,这结果不是挺好的吗?这些学子什么事都没闹出来,王大人赢了呀?那个读死书的不都走了?您怎么还不高兴呢?”站在苦刺身侧,郭五娘不解的问。
“……花儿赢了?”苦刺端坐窗户,遥遥瞧着楼内沉默无声的年轻学子们,半晌,突然苦笑,“五娘,有理不在声高,花儿赶走了那人又如何?”
“崇明书院,咱们在涔丰城开了多少家?四里八乡投进多少银子?但如今……结果呢?肯投靠咱们的有几个?这招贤令贴出来数月,咱们又招到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花儿的嘴还是挺厉害的……
第七十章
姚家军的盘子越扩越大, 已占了整个泽州府,治下四座大城, 县镇乡更是无数, 需要的人手自然不可同往日而语。
其实, 自归顺做官后,姚千枝就一直着力培养人才, 最起码扫盲班一直都有, 领旺城提督位后, 崇明学堂就开起来了, 但,人才这种东西, 并不是一蹴而成的。让文盲能顺利认、读、写,这已不是一时之功能做到的, 更别提旁的了。
在崇明学堂方面, 姚千枝下足了大本钱。生源无需担忧,北方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有的是, 学堂里男女比例虽然有点失调,好在并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勉强还能入眼,到无需担忧, 但,师资力量这种事情真的就……
姚家军是土匪出身,那个文化率低的令人发指,百个里挑不出一个识字儿的, 崇明学堂肯定指望不上他们,事实上,这个学堂的原身就是扫盲班,最开始是姚千枝令夏催主创,先生就他一个。
夏催——黑风寨那原军师。
后来,寨子里慢慢发展,由姚敬荣和季老夫人领头,扫盲班成了崇明学堂,在旺城发展火速,那时候教学资源就已很紧张,此一回,姚千枝成了泽州总兵,姚家人都把先时扫过盲,单认识三、百、千的学生全撒出去了,先生还是不够用!
教学生的都不够用了,几处大城重县,姚千枝能用的人手亦然不多,将将只占够上层,将武装力量握在手中,像景朗、班正坤、左镜明这些文官手里那点权利,姚千枝是眼巴巴的看着,心里馋的不行,就是上不了手。
她没人啊!
权利夺过来……盘子她转不起来!
当然,按朝廷律例来说,文武不相干,姚千枝已经做到朝廷给予的极限,在多就是专权了,然,她是想造.反的女人啊,专权算什么?她就是奔这个来哒!
心里痒痒的,手里够不着,自己培养眼看不大来得及,姚千枝只能朝外发展,然而,女子当官终归不是主流,姚家军还是‘粗鲁武夫’,还是让招安的,泽州读书人肯定看不过眼,招贤令贴出了半年有余,那个成绩啊……
正经有功名的读书人一个没招着,到是那些苦读不成的老童生,家境艰难到一定程度的穷秀才们投来不少,勉强能得一用。
“其实,大人……我们还是有成绩的,前儿不还有两个进士老爷投靠了吗?”郭五娘咧了咧嘴角,干巴巴的话。
“是啊,进士老爷……”苦刺抬眼,露出个牙疼的表情,“呵呵,贪官污史吗?”
燕京以北,一惯是朝廷流放犯官的地方。姚家人、小河村的白家姐妹、甚至幕三两都是如此,她们不是唯一,不过其中罢了。
能够到流放这个‘等级’的,肯定都是有品级的官员,能当上品级官儿的,起码得是三甲进士,这些人,都沦落到流放活不起的地步了,面子和自尊什么的,就暂时靠后,头顶上是女人又怎么样?总比面朝黄土背朝天,累的肉麻骨酥强吧?
流放官员们在招(不)贤(用)令(下)的(田)诱惑下蜂拥而至,就让姚千枝陷入了有点蛋疼的境界,不用吧,放着一堆进士,还都是当过官的进士,实在是太可惜。用吧,都是犯官……
当然,她不否认犯官中有一部分是被污陷的,就如同姚家人和幕三两她爹一般,但,不能否认的是,这这些犯员中的大部分依然还是罪有应得,是真正祸害过百姓的。
怎么分辨?或者说,真分辨的出来吗?
姚家军中,所有参与招贤的上层官员,如苦刺、姜熙等人均都陷入了一种‘似幻非幻’的境界,早晨一睁眼,就自动披了一层‘看谁都不像好人’的阴影……
“大人,不管怎么样,总归那是进士大人,都当过大官的,咱们好歹筛一筛,在往旺城送嘛。”郭五娘摸了摸后脑勺。
投靠过来的这些流犯官,不能不用,同样不能全用,肉眼分辨在难……都得硬着头皮做,各城提督调查、观测几日,觉得差不离的送到旺城,一率归在霍锦城麾下,经他辨别,由他指派。
至于因何把‘麻烦’都推给霍锦城……没办法,这真不是姚千枝为难他,实在是姚家军里除了他外,基本没在燕京高层混过,是官不是官,是人不是人的,没有分辩能力啊!
就连姚敬荣,都不过区区五品下层官儿,怎么跟霍锦城这言情书网,世代簪缨的比?
完全天差地别啊!
“又要开始勾心斗角了?总觉得最近见这帮过气官儿见的,看谁都不像好人。”苦刺摇头苦笑,低声喃喃,见她一脸苦涩,郭五娘刚想开口劝,外边台阶,‘噔噔噔噔’的沉重脚步声起,“报~~”憨厚的男声响亮。
郭五娘赶紧住了嘴,侧目见苦刺点头,便朗声唤,“进来。”
“是。”门环微响,黑娃娃铁塔似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迈小碎步进来,他以膝点地,“属下见过提督大人。”
“不必多礼。”苦刺抬手。
“是。”黑娃娃起身,低垂着驼红的黑脸。
苦刺:……
不忍直视!
郭五娘侧目看他,恭了恭手,“末将见过黑千总。”
“没事没事。”黑娃娃连连摆手,面庞不敢直对苦刺,余光到瞧着,一眼一眼的剜。
郭五娘:……
好傻啊!
“匆匆来此,你有何事禀告?”等了好半晌儿,见他一言不发,就红着脸那儿出汗,苦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黑娃娃的脸已经胀成了紫色,汗出如雨浆。
苦刺无言看着他。
他低头不说话。
忍无可忍,“你到底有事没事?”苦刺几乎要拍案而起。
“有,有,有事,有事!”黑娃娃赶紧说,从袖出掏出封信,他结结巴巴的说:“那,那个,三姑娘和郑,郑夫人已经到了提督府,王大人请您快,快回去见……”
未听他说完,苦刺皱眉而起,一把接过信,快速读了遍,“你不早说!”厉声喝,她满面微怒,“五娘跟我来。”吩咐一声,在没理会黑娃娃,她甩袖而走,‘噔噔噔’几步下楼梯。
“是。”赶紧应了声,郭五娘迈步紧随苦刺而去,不过,经过被喝的僵住的黑娃娃时,她忍不住多了一句嘴,“黑千总,你的心思……大伙能看出来,都知道你是真心真意的。不过军令如山,你既承了千总位置,护一方百姓,份内事物总要做好,否则,大人都不会让你的。”
低声,她看了黑娃娃一眼,“交浅言深,我不过白嘱咐一句,听不听在你。”说罢,在没理会他,匆匆追着苦刺走了。
两声门响,随后窗外俊马嘶鸣,苦刺和郭五娘快马离开,楼里,黑娃娃终于解除了僵硬状态,黝黑的脸上露出些许后悔和深思的表情,明显是把郭五娘的话听进去了。
不过……
“她动静真响儿,骂的我腿打颤。”喃喃着,黑娃娃的眼神逐渐朦胧,脸上跟飘着层雾一样。
——
快马加鞭,不过一刻钟的功夫,苦刺和郭五娘就到了提督府。
下得马来并不停留,脚步匆匆进大门,入后宅,一步迈进正院书房,就见王狗子站立案前,面上带着几分局促的尬笑。
他对面,站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
大的三十五、六岁的模样,相貌平平、气质出众、通身富贵、打扮素淡。小的十七、八岁年纪,貌若桃李、相如春花。偎在那大的身侧,表情带着几分不安。
“苦刺见过三姑娘,见过郑夫人。”一见她二人,苦刺连忙上前,对她二人,尤其是小的那位恭敬行礼。
三姑娘——姚千朵心下微惊,呐呐不知如何回答,下意识转头看向亲娘。郑淑媛眉头一竖,狠狠掐了女儿腰身两把,姚千朵疼的一缩缩,瘪了瘪嘴,强打精神张口,“不,不敢当苦提督的礼,快快请起。”她声音瑟瑟,有点结巴,好在还是应酬下来了。
“多谢三姑娘。”苦刺低声。
她身后,郭五娘默默行礼,默默起身,环视见屋里状况——王狗子个大老爷们的存在似乎不大和谐,就拽着他,两人离开,静静守在门口。
“三姑娘,郑夫人请上座。”背景离乡来到陌生地方,无论是姚千朵还是郑淑媛都不大适应,见她们局促模样,苦刺开口,“虽然两位方至,按理应设下宴席款待接风,只,涔丰城初定,景府台为人迂腐,对我等女子颇多偏见,尤其崇明学堂中,那么多女学生,他更是看不过眼,已经隐晦说了许多次,找了不少麻烦……”
“涔丰城的崇明学堂开办不久,几位先生不过略识几个字,就连我都是大老粗,甚事不懂。多得三姑娘和郑夫人愿意前往相助……我听闻,三姑娘自幼家学渊源,郑夫人更是燕京才女……”苦刺本就不善言辞,哪怕做官后被逼交际,终归天赋摆在那儿。
面对郑淑媛和姚千朵,她能说出这些场面话已是极限,将将几句,最后竟然卡住了。
尴尬的眼巴巴望着两人,姚千朵讪笑着躲了躲,她亦不知该如何,到底是郑淑媛年纪大些,做过当家夫人,“苦提督太客气了,小女既是姚家人,来此相助便是她应当做的,我为人母,随她而来亦是自愿……”
“教书谕人乃大功德,圣人都云:有教无类。景府台以男女分之,实在有些公允。”郑淑媛摸了摸姚千朵的头发,含笑低语,“不瞒苦提督,我这女儿从小养的娇了些,好歹还知道轻重,既来了涔丰城做先生,自然要按规矩办事,旁人如何,她便如何,苦提督在不用娇惯她。”
“郑夫人太客气了,三姑娘愿意来主导崇明学堂,是我涔丰城学子的福气,哪有甚娇惯不娇惯的,若三姑娘真的娇惯,怕就不会来了。”苦刺轻声,语出真心。
虽然同为北地大城,涔丰城是万万不能跟旺城比的,先不说那里早早成了姚家军的大本营,而涔丰城大半还是景朗那重男轻女的,就说两城治安,都不能相提并论。
涔丰城外还有不少苦刺没打干净的土匪,而旺城的,但凡有点坏心思的都让姚千枝吓破胆了。
且,就姚千朵这小姑娘而言,旺城是她的家,她的家眷亲人都在那里,骤然间让她背景离乡,奔波百里来至陌生的涔丰城,开辟新的‘事业’,哪怕是家人所愿,她能来,能站在这儿,就说明她真的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不过,亲娘的支持,或许亦是最大的动力?苦刺用眼角余光打量向郑淑媛,暗自思忖着。
郑淑媛摸着女儿的头发,面上八风不动,心里多多少少,起了些波澜。
今次,姚千枝下令往各城镇派遣管理崇明学堂的院长时,是她强硬着令姚千朵来的。她般,到真不是因为跟白姨娘和姚千叶别劲儿——毕竟那两位在婆娜弯真是越干越好,尤其是白姨娘,已经成了那里的掌权者,连原本婆娜弯那群海盗都服了她,基本说一不二……
郑淑媛并不嫉妒,虽然多少有点惊讶——万没想到以往房内打帘子的妾室有这般能耐——但,心里不舒服归不舒服,她还不至于因为这个就勒逼女儿上进——没本事自己硬杠,赢不了就强迫孩子,那算什么能耐?
郑淑媛不是那样性格的人。
孩子有孩子的发展,姚千朵不是一点本事没有,亦不是纨绔子弟,张狂做样。脾气直不等于坏,她不过就是没太多天份的普通小姑娘罢了。
内里胆怯一点,不敢向外发展……家里还没人强求,她这当娘的就得狠一点儿。
郑淑媛明白,姚家几个姑娘,姚千朵没出来不是姚家人偏心,而是她自身能力并不出众,亦没有‘做大’的想法,其实,她跟姚千叶、姚千蕊类同,都是人家推一步就走一步,差别不过是那两个身边有人肯推……
白姨娘有能耐,四房夫妻肯筹谋,可不就把姚千朵剩出来了吗?
祖父母毕竟隔着一层,能把孙女保护好,郑淑媛就已经感激不尽,至于姚天礼……想起前夫,郑淑媛就忍不住牙疼。
那就是个直肠子的武夫,半点小儿女心肠都没有,心粗的吓人,真不知白姨娘怎么受得了他……早该蹬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