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齐后来开疆扩土,都城也向南迁了迁,来了邺城。邺城冬日里也冷,倒没原都城冷,却也将这习俗一代代流传下来了。
无论高门大户还是穷苦人家,都得在这天阖家聚在一起,或多或少吃些饺子,一是为了追祖怀旧,二是为了凑个热闹的气氛。
“邱老哥,来碗饺子。”一壮实的货郎放了身上的担子,擦了擦一只有些结霜的小凳,大马金刀的坐下,从里头吆喝。
邱老板见他,转头面带笑意吩咐自己的婆娘“是田货郎来了,老婆子,那饺子多放些馅儿。”
摊子婆娘爽利的应下,捡了面皮开始包饺子,她虽手指粗糙,却异常灵活,右手挑了一大块儿馅肉放了右手捧着的面皮子里。
一扣一捏,一个圆滚滚肚皮的白饺子就好了,白皮隐隐透出里猪肉和葱花的红青色,皮薄馅儿大的。婆娘放了不少馅儿进去,却不见丝毫淌出来,也是个技术。
那头的摊主,正一边看火刷碗,一边与货郎闲侃,鼻头冻得通红,呵呵的乐着“老弟可是去乡下行货去了?好些日子都未见你来了。”
集了二十个,揭开锅盖,正看锅里热水已经沸腾,咕嘟咕嘟冒着泡,婆娘用笊篱搅了搅水,抓了饺子扔下去,饺子沉了底儿,它上头的白面却不少融了开水里,煮的锅里的水发白。
婆娘拿起放在锅沿上的笊篱,用背处逆着拿捏搅了搅锅里的饺子,省的粘粘,最后空了空笊篱上的水,盖了锅盖。用身上的围裙擦了手上的水渍。
眼看灶膛里的柴要燃尽了,那头的邱老板还在毫无知觉的大侃特侃,当即就伸了绣花鞋,踹了他一脚,柳眉倒立,尚是风韵犹存“火都要灭了,还不过来添柴!”
邱老板怕媳妇儿怕惯了,也不敢反驳。
不多时候,再开锅时,饺子已经白胖胖的浮在锅中,皮子煮的晶莹,透出里头的馅儿的暗棕色,猪肉大葱的香气四溢开来。
邱老板的婆娘拿了笊篱捞起来盛在海碗里,又舀了一大勺子饺子汤到另一碗里,又配了一碟子蒜泥和醋端了给货郎。
货郎饿极,顾不上用筷子就捏了一个递进嘴里,饺子刚出锅,还滚烫滚烫的,一口咬下去汁水溅出,烫到舌头疼,却也舍不得吐出来。
他又灌了一口饺子汤,满足的舒了口气“大哥家的饺子还是这么好吃!”
邱老板用干布擦干手里碗,笑着道“老弟……”
就听得一阵尖锐的锣鼓声响起,打断了邱老板的话。众人回头去看,只见锣鼓后,一人驾马飞驰而过,一身黄甲,手持一封卷书。
“八百里捷报!”
街旁的百姓纷纷临街探头去看,不少人疑惑,捷报,哪来的捷报?
那人径直纵马入了宫,不时,便见城门用黄纸贴了告示,北疆投降,已打了两年的仗要结束了,不日,北疆使者入邺城递降书,签合约,迎北疆大皇子白桑回王庭。
不少女人埋头痛苦,她们的儿子和丈夫,有不少都去投了军,至今生死不知。
“夫人,夫人!”宋嬷嬷急急忙忙的奔向里屋,嘴里喊着,面上堆满笑意。
萧氏正靠着迎枕去理那聘礼,有些东西太过细碎,一时间理不清楚,需要费些力气。就听见宋嬷嬷从外间来了,当即眉头蹙起,头也不抬的斥道“什么事儿?值得你这般大呼小叫。”
宋嬷嬷笑容不减,因太过兴奋,顾不得规矩,草草行过一礼后在萧氏身旁站定“夫人,三公子要回来了!”
萧氏拨弄算盘珠子的手当即顿珠,神色怔然,忙抬头问道“可是真的?”
“自是真的,城门贴了告示,咱大齐胜了,不日,龙元帅将率兵回朝,里头定是有咱家三公子的。”宋嬷嬷因过于激动,连声量都拔高了许多,不复平日的轻声细语。
萧氏眼眶发红,手一错,那算盘珠子就错了位,她的三儿,已经两年都未见他了。也不知他受没受伤,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肯定吃了不少苦,想是瘦了,也黑了。
“不日……那是哪日?可有个定期?”萧氏思量一番,急急去问宋嬷嬷。
宋嬷嬷面上迟疑,斟酌着开口“凯音城离邺城有些距离,若是一人骑马而行的话,许是十日就到了。可此番是大军回城,人数众多,沿途又要驻扎,想是要拖些时日,怎么也要二十日。”
“去将三公子那院子收拾出来,洒扫干净,通通风,等他回来。”萧氏摆手 急急去吩咐宋嬷嬷。
“夫人糊涂了,如今三公子的院子是二公子正住着的。要洒扫,也是洒扫二公子的院子。”宋嬷嬷面上含笑去提醒萧氏。
萧氏一拍手,才想起来,当时对外是说玉楼外出游学去了,三儿留了府里,玉楼也就搬去了三儿那住。,遂又吩咐“那就将二公子的院子收拾出来,回头让他搬回去住。”
“嗳,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宋嬷嬷应下,却又想到一件麻烦事儿,心里一阵不安,犹豫着与萧氏道“府里当年对外说是二公子外出游学,三公子一直留了府里,这如今,三公子遂大军凯旋,封官授爵,当今天子这关该怎么过也是个问题,实在,不好交代啊……”
萧氏一阵冷笑“无须与他交代,你也不必多想,总归……”
萧氏眼波一转,绕开话题“算了,不说了,改明儿再去取两匹布料,给三公子裁些衣物。”
宋嬷嬷虽心下狐疑,却也不再多问,只听着萧氏说要裁衣裳这事儿,还是开口劝了劝“夫人,这都两年过去了,三公子的身量想是高了,咱这也不知道尺寸,实在不好裁衣,还是等着公子回来才量体裁衣妥帖些。”
萧氏想了想,也觉得有理,捏了捏帕子道“说的也有理,那便先挑了布料,回头等他回来再说。”
宋嬷嬷应下离去,去时,嘴里还无意识的嘟囔着,满带喜意“三公子这番回来的巧,还能赶上世子爷的大婚。”
萧氏自然也听见了,眼角眉梢都透着一股喜气,她原本还遗憾,三儿许是不能赶上他大哥成亲了,未想到赶巧,这仗就打完了。
唐玉京与司徒映来的大婚日子定在了来年的六月,正是草长莺飞,柳出新芽的好时节,也是明年最吉利的日子。
前些日子拿了两人的庚贴去钦天监核了八字,说是天作之合。萧氏就心里安宁,原本不信苍天鬼神的人,也不禁心里思量,许是冥冥之中老天自有安排,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还正巧合适。
十一月二十二日,前卒先乘一轻骑入了邺城,于朝堂上回禀,大军已驻扎在邺城外,今日修整一日,明日便可入城。
原本面色阴沉灰败的宁帝当即拍案而起,大喜过望,见他如此失态,萧晋与萧明晰也不作声,只依旧端坐在两侧。
众大臣腹诽,往年也未曾见宁帝如此对国家大事上过心,自立了摄政王后更是破罐子破摔,沉迷后宫,不顾前朝,今日怎么转了性子?却还是跪地高呼万岁。
宁帝放在御案下的手微微发着抖,眼底是狂喜,待明日龙殊上朝 他便可借着那个由头收了兵权在自己手里看萧晋与萧明晰那两个乱臣贼子如何与他抗衡。
宁帝心里装着事儿,兴奋的一日未睡,第二日,黑着眼眶登上邺城的塔楼,跟随繁杂隆重的仪仗,去迎接大军凯旋。
塔楼上挤满了前来观望的,有头有脸的王公贵族,为显得郑重,上至皇帝亲王,下至大臣,皆是一身朝装打扮。
虽说天凉,但这人挨人,人挤人的,也是有些热,不少身材稍胖的大臣已经生了汗。
众人皆是肃穆以待,只有细微衣料摩挲的声音,和时不时两人细声的交谈声。
邺城的主道上,昨夜就被洒扫的干净,因着天凉,不敢用水去冲刷,生怕今日生了冰,再惊了军中的马,只得一遍又一遍,细细扫了不下几十遍。
道旁的亭台楼阁和店铺,也都打扫的干净,外头挂了红绸,装点的热闹又喜气。临街的茶坊都被包了下来,不少大户人家的女眷正不顾寒冷,抻着脖子去向城门处望。
街道两旁,也是人头攒动,有的七八十岁的老妪也让人搀扶着出了家门,只为一观大军凯旋之盛况。不似塔楼上的安静肃穆,街铺与茶坊一片热闹非凡。
眼见着临近午时,原本紧闭的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众人更是兴奋,忙去看。
只见前头两队轻骑开路,一水儿的枣红马马匹健硕和健壮的士兵。立了大齐的战旗,黑红色长宽两丈余的战旗在风里飘扬着,带着一股久经战场的肃杀之气,让人心中一颤,众人都噤了声,安静的聚精会神的去看那人马。
后头便是龙殊为首的有军衔的将军,龙殊领头,一身银白的的铠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面容俊俏,眉眼含笑,却带着一股子痞气,不少姑娘在仰慕之余还偷偷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文《谋图》
躺在鱼的专栏里,有兴趣的小仙女可以收起来啦!
萧泞忻每天都要重复三遍的一句话:我是个公主,我要雍容大度,我要端庄优雅,我要从容淡定,我还要……长命百岁……
开始,在二十几个皇兄弟和十几个皇姐妹如狼似虎的包围下,她还能从容不迫的秉持人生信条。
后来,她的亲弟弟登上了皇位……
再后来,外姓卫和端成了摄政王。去他娘的优雅端庄,从容淡定!她弟弟皇位都要保不住了!
但是……卫和端这个龟儿子太厉害,本宫斗不过他怎么办?
最后,公主只能亲自出马,用上了美人计……
卫和端:本王其实没看上皇位,本王就是看上公主了,但是公主为什么对本王误解这么深……不管了,反正媳妇儿现在到手了……
男主钢铁直男分分钟让女主掀桌
但是愿意给媳妇洗脚暖被窝~
双c,不虐,架空勿扒
第90章 第九十章
人群不复军队刚进城时的寂静,逐渐就变得喧闹起来。
龙殊后头跟着的就是并驱的两位副将,也是一身甲衣,威风凛凛。再后头才是罗泾与唐玉城等众将,二人少年将军,英武非凡,生的又好,自然也得了不少姑娘的暗送秋波,还有扔了香囊与手帕的。
不似前头龙殊将姑娘丢来的帕子香囊都收了,引起底下姑娘的一阵尖叫,两人目不斜视,径直打马过了街市。
再是浩浩荡荡的八辆战车与士兵。
一排排一列列,步伐整齐,训练有素,迎着百姓的欢呼入了城。
萧氏特地提前就包了临街的一间茶坊二楼。二十三日一早,因着心里激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就起了,一番梳妆打扮,甫一巳时,就带着唐玉晚同唐玉楼去了茶楼。
唐俨与唐玉京是随同宁帝一起在塔楼的,自然不能与他们一起。
正巧遇了谢家的女眷,索性是在隔壁,就让小厮撤了放在两房中间的屏风,并成了一间。
顾氏见萧氏心绪不定,有意去与她说些话,萧氏也心不在焉的,不时,两人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唐玉晚与谢清澄谢清敏挤在窗边,好奇的去向外看。大军还未进城,街旁倒是挤满了人,一片热闹非凡。
好容易等到午时,萧氏心绪更加不宁,坐立不安。听外头有人喊了声“看!大军进城了!”
萧氏骤然起身,步伐急促的站了窗边,面带急色的去向外看,果真见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忍不住去在里头寻唐玉城的身影。一旁的顾氏扶了她的肩无声安慰她。
“阿娘!二哥!快看!三哥来了!”唐玉晚兴奋的朝下指了指。
萧氏与唐玉楼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真见唐玉城跨了一匹枣红色健硕的战马,正向着此处而来。
萧氏平日里见不着唐玉城的时候思念着,一见了,心里百种滋味都涌了上来,情绪有些激动,见他瘦了黑了不少,即是难受心疼,又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骄傲。
“三哥!”唐玉晚在楼上扬了扬帕子,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子,惊的谢清澄急忙拉住她,生怕她掉了下来。
唐玉城就听见上头有声音熟悉,仰头一看,便见母亲与妹妹还有二哥站在茶楼的窗边,遂冲他们笑了笑,一口白牙在阳光下锃亮。
唐玉楼与唐玉晚同他招了招手。
绕城一圈后,众军停在了宫门前,龙殊带众将翻身下马,卸了佩剑与其它兵器。
宁帝的仪仗早就移去了宫门前,带着诸位大臣等待迎接众将士。
龙殊上前,欲要跪地行礼,宁帝赶忙上前扶起身,手却不老实,欲要摸上龙殊的手。
他还未想到,这龙殊在边关待了多年,竟是颜色姝丽,还带着一股少见的英气,当即色心就蠢蠢欲动,其实,若是龙殊能乖乖将兵符给自己,留龙殊一命也未尝不可。
龙殊见宁帝眼神不大对劲儿,色眯眯的。手也摸得不对,竟是从肘部要摸到了自己的手,带着一股挑逗,心下大惊,这皇帝难道是有龙阳之好,自己如今可是个男儿,当即不动声色的退后一步。
“陛下,此番得胜归来,不光是龙殊一人之功,也少不得诸位将士的浴血奋战。”龙殊一番慷慨激昂的与宁帝道,回身让身后的诸位将军上前行礼。
宁帝悻悻的缩回手,心里暗骂,却还是面上一派正气凛然,扬声与众将道“诸位将军都是国之中流砥柱,此番与北疆一战,诸位都辛苦了。今夜朕于升歌台设宴,犒劳诸位!明日殿上受封!”
“陛下英明!”众人跪地,高呼万岁,万万人齐呼,这场面壮观,震撼人心。
宁帝听着众人的高呼回荡在宫门前,心中一番激荡,无与伦比的快,感涌上心头,他在这刻真正感受到了,他作为天下之主的威严与万民匍匐的满足。
随后,宁帝想着龙殊在京中并无府邸,欲要留龙殊宫中休整,龙殊一激灵,面上却不显,推辞道“宫中娘娘众多,龙殊为男儿身,留宫多有不便。军中有将士也是邺城人士,龙殊于他家里休整也是一样的。”
复又转头问唐玉城“唐将军,你说是不是?”
唐玉城一愣,刚想说不便,左右一思量,一咬牙还是点头。曾经在军中之时不敢提家中之事,怕被有心人利用,如今已经回了邺城,邺城如今已不是宁帝能掌控的了,没什么可惧怕的了。
宁帝眼睛一眯,去打量唐玉城,越看越觉得眼熟,似曾相识的感觉,却又想不起来像谁,,不过这小子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