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屋内的新娘与众人纹丝不动。那喜娘也不急,每隔一刻钟就扯着嗓子去喊一遍,来回又两次,屋内才算有动静,将福果送进司徒映来手里,又披上了龙凤呈祥的盖头。
成婚日子,新娘子脚不能沾地,要由兄长背出去,司徒映来长兄早些年就没了,没有能送的,只有身强力壮的婆子背了司徒映来下楼去。
楼下摆了司徒映来父母兄长的牌位,还有充作娘家人的余婆也坐在下面。
众人下了楼,却是一惊,原本余婆的位置上坐了一名貌美的妇人,螓首蛾眉,不施粉黛似出水芙蓉,令人见之忘俗,与司徒映来有三四分相像。她神色有些肃然的端坐在圈椅上,一身黛色长袍,乌法用莲花冠绾起,看着有些飘然洒脱世外隐者之态。她身后站了一名眉目俊秀的青衣男子。
“映来。”她一开口,司徒映来一惊,慌忙掀起盖头。
“姑姑。”这一开口,泪也就跟着落了下来,往日里就是再委屈也未曾哭过。到底是亲人,就是往日里再不亲近,见了也是动容。
司徒扶柳也有些动容。
众人听着,才反应过来这是新娘子的家人,遂还是照着原本的流程走了下去。
婆子将司徒映来放在司徒扶柳身侧,端了枣米蒸的上轿饭来,是寓意着新嫁娘不忘哺育之恩。司徒映来含泪吃了半碗下去,司徒扶柳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难得的有些伤感,人也跟着絮叨起来
“你呀,自小没个习武的天分,至今还是三脚猫的功夫,算是给司徒家丢进尽脸。我不管你,你也别怨恨我,我这一生未曾嫁人生子,也是实在不知该如何对你。若不是你还肯给我书封信,我怕是都不知你要嫁人了。今日你大喜的日子,我也就斥责你了。”
“不怨的,不怨。”司徒映来早就哭的不能自己,远在邺城,她想不到姑母能不远千里赶来。
原本给司徒映来梳妆的喜嬷嬷有些警惕的打量着司徒扶柳,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这一孤女是什么高门大户的闺女?这儿又哪里冒出来和姑母?
“时间不早了,拜你父母。”司徒扶柳混迹江湖久了,心肠也跟着硬下来,不像司徒映来是个性情中人,她早能极好的控制自己情绪,摸了摸眼角去牵起司徒映来。
一番折腾下来,哭嫁算是完了,喜婆继续给司徒映来盖上盖头,婆子要背司徒映来起身,却被司徒扶柳拦住“映来,让你师兄胥仁背你去,没个兄长送怎么行?”
那婆子讪讪的退下。
唐玉京见是一相貌俊美的青衫男子背出司徒映来,心下一颤,有些不安和吃味,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加大力气。
喜婆拿了鸾凤纹铜镜先上轿去四处扫一遍,传说轿中是有冤魂在的,要先用铜镜扫一遍才好让新娘子上去,以求和顺,是称搜轿。
司徒映来轿子的座下放一只焚着炭火、香料的火熜,花轿的后轿杠上搁系一条席子,俗称“轿内火熜,轿后席子”。也是用来祈求和顺吉祥的。
司徒映来这边没什么亲眷,是以女方要办的嫁女宴也不必去办,倒是省事不少。
轿子一起,这头的爆竹就开始点放,劈啪作响,烟雾缭绕,带着浓重的火硝味儿。司徒扶柳亲自捧了茶叶与大米撒在轿顶。
围观的众人不解,在低下窃窃私语。这是司徒扶柳老家嫁女的习俗。
胥仁上马,随轿而行,这是谓之“送轿”。唐玉京有些敌意的看他几眼,还是扬起嘴角,总归映来嫁的还是自己。
轿子绕道仟岁坊逗留片刻,以求“千岁”、“三发”的彩头。
淮城公府送来的聘礼加上司徒映来父母早就替她备下的嫁妆,整整绕城半圈,可谓是十里红妆,也让不少百姓看明白,这新娘子也不是一穷二白的白身。
胥仁送至中途即回,有些不舍的看了看远去的轿子,喜娘包了点火熜灰回来,递给胥仁。胥仁照原路返回,在火种中点燃了一株香,返回客栈早已备好的火缸,置于其中,俗称“倒火熜灰”,也叫接火种,是求娘家吉利平顺的。
袅袅的青烟向上飘出,直到散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有木有看《人间风味》,炒鸡好看!半夜看的我饿了!
第122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淮城公府难得有一喜事,自然是将亲朋好友都请了一遍。年轻的女儿家随着母亲去拜见过诸位长辈夫人后便由丫鬟领着去了垂花厅与其她姑娘相聚。
垂花厅四面通风,有纱幔随风飞舞,中间的石桌上摆着应季的瓜果和精致的点心,下面是织锦红桌布,看着应景又喜气。
唐玉晚随着萧氏迎进最后一家的女眷,便也去了垂花厅,还未进去,就听见一张扬的女声喧喧哗哗,声音尖脆。她步伐一顿,抚了抚衣袖坦然步入。
里面交谈的话这才看得清楚。
一淡粉罗裙的姑娘坐在中间石桌边,手里摇着团扇,相貌倒是秀气,只面相有些尖酸。她周围聚着一群姑娘,有的好奇去询问,有的则是恭维。
只见那姑娘继续侃侃而谈,唐玉晚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什么绊马索,以一当十。
“阿迟来了!”谢清敏摇着扇在一旁的长椅上四处观望,就见唐玉晚一身水红色衣裙款款而来,忙收了扇子带谢清澄上前。
那头还是聊的热闹,丝毫未曾注意到唐玉晚的到来。
“那姑娘是哪家的?怎么以前未见过?”唐玉晚瞥了一眼,悄悄伸手一指,低声去问谢清澄与谢清敏。
谢清敏不屑的哼了一声,又展开自己那把湘妃竹骨扇“那不就是罗家的姑娘。”又暗狠狠的啐了声“还真那自己当个人物了。”
谢清澄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唐玉晚也扯她手落座,递了茶盏给她“消消火。”又转头仔细去打量粉衣姑娘几眼,有些疑惑“是罗小将军的妹妹?阿澄曾也与我引荐过,不是这副模样,比她……”唐玉晚斟酌一番才开口“比她……倒是静美些。”
谢清敏一听,就扔了茶盏,又是一副狠狠模样瞪了那姑娘一眼“可不是说的,正经罗家姑娘还没说话呢,净由着她罗滢去蹦跶了,真当自己是罗将军亲妹子了!她就是那罗家的堂姑娘,没个眼力见又心术不正的。我还真怕阿澄将来嫁过去受气!”
谢清澄早些日子与罗泾定了亲事,今年年尾就嫁过去,两人私下里倒是见过几面,都彼此中意,将来日子也能过得和美。
唐玉晚也听谢清澄讲过这罗家堂姑娘的事迹,多少有些不齿。罗湘深居简出,见过她的人寥寥无几,众人也就真以为这罗滢是罗泾的亲妹子了,对她也热络,尤其是那些未曾定亲的姑娘。现今谢清澄与罗泾还未成亲,一切都来得及。得罪谢家与得个金龟婿相比,还是金龟婿值钱。
唐玉晚拍拍谢清澄的手,无声安抚,是她的,谁都抢不走,况且这罗滢看着不像有脑子的,将来阿澄嫁过去,也能将罗滢治的死死的。
那头有个姑娘一转头才看见坐在一旁的唐玉晚,当即愣了一下,挤眉弄眼的怼了怼身侧的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礼了,竟将主家晾在一旁。
况且,比起新起的罗家,还是老牌的淮城公府更值得去奉承。遂一行人又结伴去与唐玉晚问好,气氛倒是热络,众人倒是不觉尴尬。唐玉晚早就不是那个不经事的小姑娘,也能假笑着自如去客套应付。
罗滢有些不甘的扯了扯帕子,却还是扬起一张僵硬的笑脸聚过去。
唐玉晚一方面是看不惯罗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谢清澄撑脸面,没给罗滢好脸,罗滢前来与她问好,她也晾着不说话。
有个姑娘长袖善舞,想要两面讨好,就积极的去牵线搭桥介绍给唐玉晚“唐姑娘,这是罗家的姑娘,是罗泾罗小将军的妹妹。”
唐玉晚不说话,只端着茶盏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姑娘,倒是有几分萧氏不怒自威的气势,唬唬这些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是足够了,周围的姑娘看着唐玉晚噤若寒蝉不敢开口。
那说话的姑娘心里有些忐忑。唐玉晚认得她,她是忠郡王的嫡女萧楹,长得小家碧玉,因忠郡王不显无势,便没有县主封号。活的还不如世家贵女,反倒需要左右逢迎去讨好她们。
虽然有些两面三刀趋炎附势,但怎么也是亲戚,她也是为了活着,都不容易,唐玉晚也不好做的太绝,只晾了她一会儿,刮了刮茶盏里的浮沫笑着开口“县主莫怪,是我方才想些事情过于投入,竟忘了你同我说话了。”
这一声县主叫的萧楹心里一热,浑身舒坦,她也不去反驳这话说的是对是错,笑得真心实意开口“不知唐姑娘想什么,可方便与我们姊妹说说?”
唐玉晚等的就是这句话“方才听县主说这姑娘是罗小将军的妹妹,我倒是有些好奇,方才明明是见罗将军的妹妹随着罗夫人去了厅堂,怎么……这又冒出来一个?可不是罗将军的堂妹?”
这话说的云淡风轻,却让其他人心里多了疙瘩,这罗滢不是说她是罗将军的亲妹妹吗?讨好一个堂妹有什么用。
“姑娘,世子迎亲回来了!”瑶月喜热闹,早早就守在府门前等在,远远听见锣鼓响声就急匆匆跑来回报,适时打破垂花厅里的尴尬。
唐玉晚眼中一喜,急忙起身抚衣要去看,诸位姑娘年纪也不大,也好奇这些事儿,也急匆匆跟着唐玉晚去府门前。
众人到时,唐玉京正射完了箭,新娘子由着喜婆扶着跨火盆。那华丽的喜服与俊俏的新郎,让不少姑娘心里多了憧憬。
唐玉晚遥遥一眼,看见了萧晋,他还是一身玄色衣衫,眉眼昳丽,引得不少姑娘去偷看。他也看见了唐玉晚,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像装了蜜一样。萧晋想去牵那个姑娘的手,想去抱抱她,如果可以……他的脸有些发红。
人群里,兵部尚书的女儿李索柔一身大红色的衣裙,与司徒映来身上的喜服有几分相似,妆容精致,发髻高挽,看着华丽非凡,眼底有浓重的妒色蔓延开,她手里死死揪着帕子,见唐玉京与司徒映来一步一步走向大堂,三拜过后送入洞房,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了下来,她不甘心啊!
折腾下来,宴席结束时候已经是天黑,索性府里点了灯,照的灯火通明,有喝醉的公子吵吵嚷嚷的四处叫喊,被家里的小厮扶回去。
唐玉晚今日高兴也被灌了不少的酒,小脸酡红的甩了丫鬟自己随处去逛,丫鬟那处也开了一桌,气氛热闹,喝的也不少。瑶月与瑶光难得没去跟着唐玉晚。
六月的天不算热,唐玉晚却因为喝了酒有些燥热,跌跌撞撞的只想去那人少的地方,忘了萧氏叮嘱的话。
淮城公府有一处竹林,夏天里竹香袅袅,竹荫遮天,凉嗖嗖的极为舒服,还有假山与小溪流,路上挂着些羊角宫灯,朦朦胧胧的十分有意境,晚上还是有些阴森,少有人去。
唐玉晚记得是有这么个好去处的,话说酒壮怂人胆,她也不怕那有些阴森的地方了,直直奔着就去了。
越到深处,冷风一吹,出了一身薄汗,这才有些清醒过来,唐玉晚看四处的景色,不由得毛骨悚然,拔腿就欲要回去。
往后一退,却撞上了一具温热壮硕的身躯,硬邦邦的,带着浓重的酒气,大概是来赴宴的哪家公子,就怕是个登徒浪子,这夜深人静偏僻地方做出不轨之事。这一想法让唐玉晚整个人都炸毛了,恨不得弹起来逃开,未等做出反应,身后就伸出一双健硕的长臂将她揽入怀里。
唐玉晚胆子不大,就是个小怂包,还娇气,磕了碰了就能哭好一阵儿,何况这样的境地,那登入浪子还碰着她胸口那俩小包子了,胀痛羞耻的很。
身体比脑子反应的要快多了。刷的一下眼泪就掉了下来,又低头死死咬上搂着自己的胳膊,打死不松口的架势,就听见后头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片刻之后,就听“阿迟,你咬够了没。”
唐玉晚松了牙,回身扑进那人怀里,哭的更厉害“你吓死我了!”
萧晋拍拍她的脑袋,他没想吓她的就是今天喝多了,有些不知分寸,忘了他的姑娘胆子比兔子还小,最近才学会装模作样的狐假虎威。
“不哭了,我错了,阿迟。”萧晋吻吻她的发顶,十分真诚的道歉。还是紧紧搂着唐玉晚,怀里软玉温香,他不想撒手。
好不容易唐玉晚抽抽噎噎的止住哭,手里揪着萧晋的衣襟,抬眸去看他,眼睛红的像只兔子,还水灵灵的,让萧晋心肝儿跟着一颤,身体有些发烫躁动。
“阿迟……”
“嗯?”
“阿迟……”
“嗯?你……你能离我远一点儿吗?”
萧晋眼底的光瞬间暗了下来,可怜巴巴的,唐玉晚看着心里有些不好受,急忙解释“你压着我了,有点……有点疼。”
说着,头埋了下去,脖子和脸都红了一大片。
萧晋眼底的光又重新燃了起来,稍微抱的松了些,抬手掩住唐玉晚的眼睛,俯身吻了下去。
酒席散的七七八八,平日里那些邺城公子对唐玉京都是怀着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心去仰望的,哪敢去灌他酒,今天趁着他成亲高兴,也没了忌讳,死命的灌酒。
唐玉京来者不拒,一概都喝了下去,眼睛却越来越亮,没有丝毫醉意。最后还是唐玉楼与唐玉城看不下去,起身去挡酒。
“来来来,我替我大哥喝啊!回头你们让他醉醺醺进洞房,我嫂子怕是要打了他出来。”唐玉城先干为敬,仰头喝尽杯中的酒。
众人一见,都不乐意去喝了,纷纷放下酒杯,唐家这老三是军营里回来的兵痞子,论喝酒,这满桌加起来估计都喝不过他,回头再被他一人儿撂倒了,那就丢脸丢大发了,回头怎么让他们在邺城里头混。
唐玉楼扶着唐玉京回了婚房便离去,眼神有些暧昧的示意唐玉京。
司徒映来在开宴之前就由唐玉京挑了盖头,二人喝了合卺酒,又结发放于匣子里上锁,眼下已是洗漱完毕,换了一身大红色的亵衣,更衬的肤白如玉,颜色姝丽。
唐玉京喝的酒里兑了水,没有多大劲儿,不然怎么能抵得过那些常年混迹风月之地的人。
“用膳了吗?”唐玉京心里忐忑激动,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平静,像是对面并非他的新婚妻子,而是陌路人。
司徒映来虽对唐玉京并没有抱什么希望,却听他这口气还是有些委屈想哭,又生生不动声色的憋了回去。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她何必死缠烂打的追着人不放。
“用了。”她尽力去淡然的回复,与唐玉京的语气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