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村妇一起做些洗衣做饭之类的杂活儿,和李重生一起照顾病患,万碧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干活儿丝毫不拖泥带水,干净利索!
且她人长得漂亮,说话做事脸上都带着笑。
真挚的笑,也是一剂良药,慢慢地,那些病患的脸上少了等死的麻木,多了求生的渴望。
李重生觉得自己捡到宝了,顿时生起了收徒之心。
万碧送他俩字,“做梦”!她可舍不得离开自家少爷。
想起朱嗣炯,万碧满是担心,他身边就一个侯德亮,也不知那猴崽子伺候得到不到位,京西大营情况复杂,也不知他是否应付得来,有没有遭人排挤算计。
她满腹心事,不由带了几分愁容,眉尖微蹙,好似西子捧心,看呆了一众闲人。
“万姑娘,外面有人找你!”一个兵勇过来,红着脸瓮声瓮气说。
不会是三少爷吧!万碧心中隐隐期待,又觉得不大可能。
她忐忐忑忑过去,是容嬷嬷!正隔着高高的围栏翘首以盼。
“嬷嬷!你怎么来了?”万碧没想到她会找到这里来,十分意外。
容嬷嬷风尘仆仆,一脸倦容,“丫头,可还好?”
万碧鼻头发酸,把泪意压下去,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嬷嬷,我没事,这不是久待之地,你快回去!”
“老婆子一把年纪,生啊死啊早就不怕了,丫头,你等着,我去找三少爷救你出来。”
万碧大惊失色,“不可!三少爷有要事在身,不能分神,嬷嬷千万不要找他!”
容嬷嬷眉头微皱,“若你染上病可如何是好?”
“有我在,她死不了!”李重生吭哧吭哧喘着粗气跑过来,扔给万碧一大包药,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大锅的药熬了没?张三的饭喂了没?李四儿子的烧退了没?王五媳妇都要生了,干净被褥你准备好了没?”
他看了看容嬷嬷,忽然冒出一句,“你活不了多久啦!”
啪嚓,草药掉在地上,万碧脸色惨白,抓着李重生问,“什么意思,嬷嬷怎么了?”
“哇呀呀——”李重生吱哇乱叫,“松手松手,疼死我啦!”
“丫头,别听他胡说,嬷嬷没事。”容嬷嬷倒是很平静,“丑胖子,得空把嘴洗洗,臭气熏天!”
李重生啪一声把嘴捂住,瞪着眼睛,鼓着腮帮,肚皮上下起伏,好一只漂亮的癞蛤/蟆!
万碧破涕为笑,“嬷嬷逗你呢,快别这个样子!”
李重生气得跳脚,拉起万碧就往回走,“老太婆想多活几天的话,赶紧离开这里!回去避冷驱寒,万不能着凉!”
万碧的声音随风飘来,“嬷嬷放心——”
能放心么,进了疫区,有几个人能活着出来?
容嬷嬷掏出一个荷包塞到领头的兵勇手里,“军爷,请多照拂那丫头,日后必有重谢!”
那小头目没有收,“老人家话说反了,是万姑娘一直照拂我们!”
此话怎讲?容嬷嬷再精道,也没想明白。
“谁不知道驻防疫区是个倒霉差事,稍不当心就会染疫。多亏了万姑娘,天天给我们熬药,我们当中一个染病的都没有!”
“是啊是啊,听说别的疫区死了好多大头兵!”
“万姑娘做的饭也好吃!”
“万姑娘还给我补衣服呢!”
“啊?……她还给我洗过衣服呢!”
“都是送一处洗的,你怎么知道是万姑娘不是村婆子?”
……
他们自动将其他人屏蔽,把所有的功劳都算在万碧身上。
容嬷嬷哭笑不得,一直绷紧的脸也缓和下来,看来暂时不用担心这丫头了。
一阵闷痛,容嬷嬷捂住胸口,微微喘着气,真的要不久于世了么……
万碧也担心容嬷嬷的身体,缠着李重生要他说个明白。
李重生正埋头捣药,闻言头也没抬,“陈年旧疾,一句半句说不清楚。”
“能治好吗?”
“不能!”
“你不是神医吗?你不是什么都能治好吗?”
李重生放下手中的药杵,认真说道,“第一,不是所有病都能治!第二,你看那老婆子有治病的意思吗?”
那可要怎么办,万碧急得想哭。
李重生长吁口气,“若是放任不管,她顶多活半年,若是听我的话好好调理,或许能多活两三年。你别急,等瘟疫过去,我给她好好瞧瞧。”
“真是……多谢你了。”
“别着急谢我,我有条件。”李重生凑到万碧跟前,低声说了一句。
万碧惊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半晌才道,“成交!只要你给容嬷嬷看病,我定会按你的要求去做!”
这场瘟疫的阴影,直到开春才消散。
季春二月,杨柳抽条,杏蕊吐白,捂了一冬的人们终于能出来透透气,沐浴春日的阳光。
虽然因为瘟疫,王府上下都没过好年,但也有好消息——三少爷朱嗣炯得封靖江郡王!
把王妃乐得嘴都合不拢,为什么呢,只因二少爷朱嗣炎的郡王还没封下来,她终于给阮侧妃添了个堵!
阮侧妃才不把这个当回事,她正给儿子挑媳妇,反正成亲前郡王封号怎么也能下来。看着王妃洋洋得意的样子,暗搓搓地想,要不要提醒下王妃,想好怎么和你儿子说万碧的事情了么?
门上传信,靖江郡王朱嗣炯,三日后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我要虐三少爷!哈哈哈!
第31章 暴怒的三少
京西大营的事情一解决,朱嗣炯连夜就走。
有人与他开玩笑, 说他着急回去穿郡王服。他只笑笑, 不解释。
阿碧!他的阿碧,他想她快要想疯了!
与她分开的那刻起,就盼着相见, 繁忙的白日还好, 到了寂静的深夜, 思念便如洪水一般涌来。
睁眼是她, 闭眼是她,醒来口中唤的,还是她。
长夜漫漫,寂寞冷清,最难熬的便是入夜,最渴望的也是入夜。
阿碧的笑,阿碧的嗔,都让他沉溺梦中, 不愿醒来。
如今终于能回去了, 他一刻也等不了,只要能与阿碧早点见面, 跑死这匹“照夜白”他也不在乎!
他迫不及待要看到阿碧见他时惊喜万分的模样。
她是先会哭,还是先会笑,是先心疼自己瘦了,还是先嗔怪自己穿衣太薄。
等见了阿碧,定要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狠狠亲上几下,她一定会咯咯笑着边躲边求饶。
这次回去,再也不与她分开!
朱嗣炯是迎着晨曦到的,整整比预期提前了一天一夜!
当门子看到三少爷时,满目骇然,都忘了行礼,屁滚尿流地往里跑,“三、三少爷回来啦——”
朱嗣炯愕然,自己虽然满面风尘,衣服脏污,但也不至于吓到人吧。
侯德亮在后面靠着墙,喘着粗气,扶着腰站也站不直,“郡、郡王、爷,回去,先换衣服!”
“用你提醒?”朱嗣炯笑道,大步流星,直奔内院。
还没到门口,就见落霞急急忙忙迎上来,“三少爷,王妃在正院等你。”
朱嗣炯匆匆不停,边走边说,“阿碧呢?”
落霞脸色一下变了。
听不见回答,朱嗣炯回头看过来,当即一愣,“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没,没……”落霞慌乱不已,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四处乱看,就是不敢看朱嗣炯的眼睛。
朱嗣炯发现她的异样,心下微沉,低声问,“发生了何事?”
“没,没事。”
“说!”朱嗣炯厉声喝道,他的声音中透着巨大的压力,落霞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只是低头垂泪,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嗣炯拔腿就往院子里跑。
“炯哥儿!”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住他。
张嬷嬷拄着拐杖颤巍巍走过来,依旧是慈爱的目光,“炯哥儿,回府了应先去给母亲请安才是啊,怎么出去一趟,规矩礼数全忘了呢?”
“嬷嬷,我回去换身衣服。”
张嬷嬷拉着他,一步一步慢慢走着,“不妨不妨,和自己亲娘还见外?快走吧,王妃等得望眼欲穿了,好歹体谅下她的心情。”
“嬷嬷,阿碧好吗?”
“好,有什么不好的。”张嬷嬷的语气沉静缓和,没有半分波动,“你回来了,她就解脱了。”
解脱?朱嗣炯心突地一跳。
然而张嬷嬷不给他任何开口的机会,一直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更是紧抓着他的手腕,半点不肯放松。
朱嗣炯怕伤了这个老人家,不敢用力挣扎,就这么半扶半拉到了王妃的正院。
朱嗣炯进门就跪下给王妃行礼。
“我的儿!”王妃连忙下来扶起他,摸着他的脸,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黑了,瘦了,我的儿受苦了。”
“不苦,您瞧儿子还长高了呢。”
“是啊,三弟这是建功立业,皇上都对他赞许有加,夸他‘颇有大将之风’,母亲应该高兴才是!”世子朱嗣炽在一旁笑道,言语中不乏酸溜溜。
一众兄妹都在,轮番见礼过后,王妃拉着朱嗣炯问东问西,朱嗣炯耐着性子答了半天,见母亲仍没有放人的意思,忍不住道,“母亲,儿子一路风尘过来,先回去换洗下。”
王妃有几分不知所措,习惯性转头看张嬷嬷。
张嬷嬷叹气,刚要开口,石莹插嘴说,“眼看就要到早膳时间,不要来回奔波灌冷风。母亲这儿也有三弟的换洗衣裳,就在这里让人伺候着洗洗。”
她高声道,“倚竹,浅月,过来服侍郡王爷。”
两声娇媚的应答,西厢房的帘子一动,便听到细细碎碎的走动声,环佩叮当,两个妙龄女郎含羞带笑,款款而来,行动间如弱柳扶风,轻盈得似空中飞燕。
媚眼如丝,天然一副风流态,若是仔细瞧瞧,眉目间还有几分万碧的影子。
在座男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
朱嗣炯依旧坐着不动,脸上还是笑,眼中却冷意森然,他沉声问道,“母亲,为何不让我回院?”
王妃又看张嬷嬷。
张嬷嬷知道瞒不住了,轻声说,“炯哥儿,你安安静静听,不要激动,……万碧,万碧已经去了。”
“去了?什么意思?”朱嗣炯没有听懂。
“她……”张嬷嬷有些说不下去。
石莹难掩恸哭之情,“三弟,万碧去了,她没挺过去,没等到你回来就去了!”
“什么?”朱嗣炯一僵,眼中全是茫然之色,呆坐半晌,不知所措地站起左右看看,又坐下,木然问道,“你说什么?”
“哥儿啊,你要挺住!”郑嬷嬷拿着帕子开始抹眼泪,“前阵子京城闹瘟疫,万碧染疫,死了。”
“死了?谁死了?”
“万碧,是万碧,万碧死了!”王妃忍不住大声说道,“她死了,你别再想她了!”
朱嗣炯像被人重重撞击一下,身子一闪竟歪在椅子上。
他脸色惨白,嘴唇不住哆嗦,胸口仿佛有千斤重,压得透不过气来。
似乎有人攥着他的心,狠狠地捏成一团。
朱嗣炯捂着心口弯下腰去,瘫在椅子上,不停地干呕。
王妃吓坏了,“快,快叫太医!”
那两个女郎急急过来服侍,一个搀扶,一个送水到嘴边。
朱嗣炯一把挥开,霍然起身,“人呢?人在哪儿?”
“哥儿啊,哪里还有什么人啊,早就拉到焚化场烧了。”郑嬷嬷扯着嗓子哭喊。
朱嗣炯猛然转身,额上青筋暴起,血红的眼睛盯着郑嬷嬷,“是你把她送过去的?”
那要吃人的目光把郑嬷嬷吓得结巴起来,“不、不是。”
朱嗣炯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一片混乱,看着郑嬷嬷,新仇旧恨,心中邪火无处可发,当胸一脚踹飞了郑嬷嬷。
咔嚓咔嚓几声,是肋骨断裂的声音,郑嬷嬷发出凄厉惨叫,昏死在堂下。
死一样的寂静,无人敢说话,只闻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声音。
朱嗣炯环视四周,被他阴森森的目光扫过,众人皆是一凛。
王妃颤声说,“怎么,你还要为一个婢女打杀你娘不成?”
朱嗣炯默然不语,摇摇晃晃向外走去,迈过门槛时,踉跄了下,竟一个跟头从台阶上滚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怎么起也起不来。
“郡王爷——!”侯德亮带着哭腔跑进来,他衣着狼狈,看样子刚与人撕扯过,“万、万姐姐……,王爷!”
“扶我起来……”朱嗣炯艰难说道。
侯德亮用尽全身力气才把他架了起来,瞧见他胸前点点血迹,又惊又怕,“郡王爷,你吐血了?”
朱嗣炯擦擦嘴角,“回院!”
屋内窗明几净,应是刚打扫过,空荡荡的。
她惯常躺的美人榻上,被褥换成了新的。
朱嗣炯躺在暖炕上,恍惚中,她似乎睡在旁边,伸手去摸,却是冰凉的床榻。
如此陌生的屋子!
他忽然起身,拉开衣柜,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他的衣服。
大到外袍,小到绫袜,全是新的,这些都不是阿碧做的。
一丝念想都不给他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