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生猛——瓜子和茶
时间:2019-08-17 07:55:07

  王选侍正屈膝给林嫔行礼,听得此话,脸上顿时生出怒气,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开罪林嫔,便凄然道,“顺王眼里哪还有我这个养母?但凡有一点孝心,都会时常进宫来看我。”
  “皇上恨他恨得什么似的,他哪里敢来?”林嫔看看四下无人,低声说,“看在你我姐妹一场的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别想有的没的,皇上是绝不会传位给顺王的!”
  “让你们王家人消停消停,顺王是永嘉的亲弟弟,别连累永嘉,别连累我!”
  
 
  第100章  再反转
 
  王选侍一直把林嫔看成手里一块石头,站在暗处, 扔出去, 砸中敌人,自己拍拍手,飘然离去。
  但她忘了, 石头也有可能砸了自己的脚!
  林嫔竟明目张胆威胁自己别连累她, 真是岂有此理, 她难道忘了当初是如何巴着自己讨好自己?
  但她如此肯定顺王无法继位, 这消息从哪里来的?
  王选侍强压下满腔怒火,微微挺直脊背,不徐不疾说道,“林嫔娘娘此话不妥,我王家是世家大族,一向与名人雅士、高门望族交往甚密,不知如何惹了您,竟教您说出‘消停’的话?”
  她目光灼然, 气焰一点儿不输以往, 林嫔反而心生怯意,不由后退一步, 强自说道,“我好意提醒你,你却不领情,罢了,咱俩不是一路, 多说无益。”
  林嫔要走,王选侍却不肯就此放过,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冷笑道,“林嫔娘娘消息好灵通,竟连皇位承继都了然于心,相比于朝廷重臣也不遑多让!只是您妄言皇位,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才要您‘消停’!”
  这些话显然把林嫔吓得不轻,她结结巴巴说道,“我没有妄言,这原本就是皇上的意思!”
  王选侍讥笑道,“这话唬谁呢?你说我是摆设,你何尝不是?一年能见着皇上一次就是烧高香了,你又怎么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
  她一把抓住林嫔的胳膊,连拉带拽,“走!和我去见皇后娘娘,我倒要看看,是让你消停还是让我消停!”
  “含山说的能有假?”林嫔急急说道,趁王选侍怔楞的功夫,猛地挣脱开,慌乱不已逃了个没影儿。
  天色越发晦暗,王选侍的目光渐渐阴沉下来,“总有一天我要拨云见日!”
  关于立储一说,民间各种流言都有,便是朝堂之上,也逐渐有人婉转向皇上进言——皇上子嗣不旺,非兴国之像,现皇上正值壮年,理应广纳后宫,延绵子嗣为要。
  朱嗣炯嗤之以鼻,直接下旨封皇长子朱祁睿为太子,待其回京后行册封大典。
  群臣愕然,登时纷纷直抒己见。
  “我朝开国二百余年,从未有降了敌军的皇帝,他若继位,我泱泱大国还有何颜面?此举万万不可,请皇上三思啊!”
  “此言差矣,皇上唯此一子,于情于理都应立大殿下,若贸然改立他人,势必引起新一轮夺嫡争斗,于国于民都不利!”
  “微臣附议,朝局平稳为重中之重,好容易休养生息这些年,好歹有了起色,万万再经不得动荡。”
  “臣冒死进谏,皇长子志大才疏,德不配位,不堪为君,若硬扶上皇位,实乃天下之祸,万民之灾啊!”
  “放屁吧你!大殿下才十几岁就敢上战场杀敌,你家孙子二十了还抱着奶娘吃奶呢!你有什么资格说大殿下?赶紧回家管你孙子去吧!”
  “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我呸!大殿下是否真投降还没确定呢,你们为何着急往他身上泼污水?”
  “镇北侯和几千将士作证,还能有假?反倒是你,一个劲儿替他开脱,阿谀奉承,投机取巧,小人!”
  “镇北侯先前还说大殿下死了,结果人家活着,谁知道这次他是否还在说谎?”
  ……
  大殿上吵得天翻地覆,一众臣工手比指划,个个嚷得稀里哗啦,满头油汗,真真儿好不热闹!
  就连矜持的吕秀才都撸起袖子,一会儿指这个骂一通,一会儿朝那个喷一脸,冷不丁又揪出站墙角躲清净的几人,非逼着他们说个子丑寅卯出来!
  朱嗣炯端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堪比杂耍的列位臣工,心中已然将众人的态度看了个明白,他站起来似笑不笑地说道,“你们慢慢吵,吵出个结果来报内阁。”
  皇上走了,吵下去给谁看?散了吧!
  虽说立睿儿为太子一事,受到小半的臣工反对,但朱嗣炯不改初衷,态度十分强硬,并处置了几个带头闹的臣子,大有谁反对我就让谁好看的意味。
  当官的都不是傻子,比起飘渺的未来,还是保住当前的乌纱帽比较实际,因此,一些人见风使舵,转而支持皇上立太子的决定。
  然而还有不少人进谏劝阻,其中不乏几位重臣良将,朱嗣炯思索良久,单独把几人叫到御书房,叹道,“朕知道你们皆是忠君爱国之人,反对立皇长子为太子,并非是为私利。”
  “但朕信得过儿子的为人,他虽然胡闹,但生性高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又不按常理行事,朕以为,睿儿被俘定有蹊跷,不若等他回京,你们亲自审理此事,若他确有失德之处,朕便采纳你们的谏言!”
  皇上话说到这份儿上,若还不答应就是找死了,这几人忙躬身齐应一声。
  支持也好,反对也好,朱祁睿被俘一事就像块大石头,扑通一声落入京城貌似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不但惊出暗藏水底的大鱼,还溅到站干岸的人身上。
  而这位始作俑者,直到正月二十三,才在皇上五千亲卫的护送下,回到京城。
  随同而来的,还有镇北侯,和罗小将军的棺椁。
  从罗府到城门,罗家沿路搭建数十处祭棚,阖府上下齐齐出动,按各自辈分或穿素服,或披麻衣,下人们皆头上缠了白布孝帽,早早候在城门外。
  时至晌午,残雪连陌的官道上,远远出现一群人影。
  须发皆白的镇北侯没有骑马,一手扶棺,一手捧着小孙子的牌位,神情悲切,一步一滑趔趄着,慢慢走近。
  “我的儿啊——”随着一声凄厉的哭喊,罗家上下齐跪在地,一声声号啕大哭。
  棺椁进城了,罗家老管家抹着眼泪,一把一把满天撒着纸钱,一声接一声喊道,“小少爷,到家啦——”
  镇北侯扶着老妻,二人都是泪光满面,哭得不能自己。
  冰天雪地中,殷红的火焰燃烧起来,飞起的纸灰在空中无力地盘旋着,飘落着,粘在雪里泥里。
  这一幕看得围观百姓心头发酸,眼睛涩痛,有心肠软的,已流下几滴眼泪,为罗家的遭遇唏嘘不已。
  有的还偷偷说,“镇北侯回来啦,罗家终于有撑腰的了,便是皇长子,恐怕也要吃瘪!”
  忽地从中街那头呼啦啦跑来一群披麻戴孝的人,老管家还以为是过来拜祭的,正要拱手行礼,却听对面一老太厉声哭道,“镇北侯,还我儿命来!”
  啥意思?老管家愣了,罗家愣了,围观群众也愣了。
  “天杀的镇北侯,你砍了我一村的人啊,连小孩子都不放过啊!”
  “镇北侯你个王八蛋,我要杀了你替我爹娘报仇!”
  “什么卫国良将,什么赤胆忠心,姓罗的你就是个滥杀无辜的屠夫!一家六口都叫你杀了,我老头子活不了了,我跟你拼了!”
  这一众人非老即幼,个个面黄肌肉,麻衣下面的衣着各异,唯一相同的是对镇北侯的森森恨意。
  老管家见状不对,向左右使个眼色,示意驱逐这些人,他清清嗓子,刚要高喊几句挽回局面,却听人群中有人大喊:“镇北侯戮杀良民,冒领军功!”
  立即有人高声附和,“镇北侯戮杀良民,冒领军功!”
  喊的人越来越多,街道上,高楼上,隐约成了山呼之势,罗家等人的声音完全被淹灭。
  罗家急了,让两旁矗立的官差尽快将这些人赶走。
  领头的人翻了个白眼,回道,“本官差接到的命令是保护皇长子安全,皇长子没发话,恕难从命!”
  罗家顿时傻了,镇北侯花白的胡子不住抖动,他咯咯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不用想,他也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缀在后面的朱祁睿冷笑数声,拍拍身旁的苏翎,“走,我们回家!”
  苏翎消瘦得不成样子,额角多了一道寸长的刀疤,他微一点头,回头看了看,身后是一口楠木棺椁。
  似乎是怕惊扰到里面的人一般,他轻轻说道,“父亲,回家了。”
  朱祁睿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强压下泪意,扬鞭一抽,那马便波风般消失在街巷之中。
  城门口发生的这场乱子,自然很快传到了京城各大府宅中,相对于前几日的众口纷纭,这次反而没几人敢说话。
  而官府的动作也很快,所有三班衙役不准回家,也不许上街,都集中在衙门里听命,京畿大营也回京驻防,即便是半夜三更,还能听到街上传来“嚯嚯”的军靴声。
  皇上没给镇北侯歇息的机会,当天便召进宫,连同一众臣工、皇长子,皆在御前奏对。
  镇北侯的说辞和之前奏折一般无异,皇长子不听劝阻,贪功冒进,自己有罪,罪在监管不力,管教不严,才让皇长子闯此大祸,恳求陛下重重责罚云云。
  朱嗣炯脸色如常,问道,“城门口拦你的民众,你如何解释?”
  镇北侯不躲不避,目光直直望了回去,“刁民之言,不足为信,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殿顿时一静。
  朱嗣炯笑道,“老将军不必多心,朕不是赵构,朝中也没有秦桧,‘莫须有’的罪名落不到你头上!”
  “儿臣有本启奏!”朱祁睿跨前一步,“儿臣此次的遭遇,的确是罗小将军拼死相救,才让儿臣夺得一线生机,但他不是死在北羌人手中,乃是死在他嫡亲祖父手中!”
  “儿臣遇到的是西北军假扮的敌军!”
  “根本不是镇北侯派罗小将军去救我,相反,他百般阻挠,罗小将军不得已只带了二百亲卫,强行闯出营去救我!”
  这话太惊人了,他说完了,人们还在想,谁也没有说话,大殿静得一片死寂,只听外头凛冽的北风裂帛般地吼。
  镇北侯面色顿时涨紫了,但他毕竟阅世很深,眼神一闪逼视朱祁睿道,“大殿下急着替自己开脱,老臣能理解,但此言太过荒谬,我为何要这样做?”
  朱祁睿冷然说道,“因为你要杀我灭口!”
  “儿臣参镇北侯冒领军饷,冒支国币,戮杀良民,冒领军功!”
  “他纵容手下亲信掠夺民财,把窃案说成盗案,把盗案说成谋反,把杀死的良民报成北羌敌军!西北军报上来的军功中,十之八九都是虚假的!”
  
 
  第 101 章  反击
 
  朔风吹得满宫的红纱宫灯荡来悠去,一下一下, 无声地、狠狠地撞击在众人的心上, 使人心里阵阵发紧。
  镇北侯没料到这十几岁的孩子竟然把他的老底儿都摸透了,惊愕之下浑身透心凉,他强装镇定, 一撩袍角跪了下去, 声音带着凄楚说道, “老臣无话可讲, 唯有一片忠心可表!”
  朱祁睿冷哼一声,“无话可讲,是辩无可辩罢!”
  镇北侯盯了他一眼,忽垂下眼睑,深深叩头道,“士大夫为报君恩可以身许国,老臣少时发愿,定要死在沙场, 马革裹尸还家, 不想,今日要食言了!”
  他深吸口气, 猛地起身一头撞向朱漆大柱。
  眼见这位白发老人就要血溅金銮殿,众臣不由掩面惊呼,更有人已跪下替他喊冤。
  结果那“冤枉”二字还没发出来,镇北侯就被人迎头扔了回来。
  看着仰面仰倒的镇北侯,冷库甩甩手, 似是用鼻子嗤笑了下,复又站到皇帝身旁。
  镇北侯这一下摔得不轻,他躺了足足有半刻钟,才回过神来。
  吕秀才扶他起来,不无感慨道,“老将军这是何苦?你满口说忠君爱国,但就因涉嫌几项罪名,便要轻生,陷皇上于不仁,您算是尽臣子之道么?”
  “若是觉得冤枉,理应为自己伸冤啊,死了可没办法叫屈!皇上在位十几年,可有冤枉过一个好人?”
  朱祁睿在旁凉凉说,“别急着寻死,我总要叫你认罪伏法,死得心服口服!北羌人惯用弯刀,但我遇到的,掠夺边民的北羌敌军却用的是雁翎刀!”
  雁翎刀是西北大营标准佩刀,这也是朱祁睿觉得奇怪,一定要追过去查清楚的原因。
  镇北侯立即反驳道,“我军与北羌屡次交战,各有胜负,他们有我们的兵器也不稀奇。”
  “一把两把当然不稀奇,但每人都握着雁翎刀难道也不稀奇?刀法不同,北羌人用不惯雁翎刀!老百姓分不清楚,见穿着北羌人衣服就误以为是北羌敌军,是以竟让你瞒天过海这么多年。”
  “你怕我追查此事,因此竟痛下毒手,调亲信想要杀我。杀我不成,又毁我名誉,妄图让我所言无人相信!”
  “但你还忘了一点——箭矢!我军和北羌铸造手法不同,制式也大相径庭!”
  镇北侯顿觉情势不妙,抬眼一看,周围没几个熟悉面孔,连个说情的人都找不到。
  他不禁一愣,王家的人呢?世子不是说打好招呼了么?还有亲家汝南侯呢?
  “儿臣还有证据呈上!”朱祁睿从袖中掏出一本手掌大小的册子,“唰”地抖开,那册子哗啦啦地从手中展开垂到地面。
  “上面注明了近十年大大小小的战役,镇北侯及亲信官兵冒领功劳,贪污饷银、赏银、抚恤银子的明细,合计八十多万两。”
  “儿臣还有人证,已随父皇的亲卫一起上京,随时可配合审问!”
  朱祁睿的声音有点哽咽,“这是杨大人多年来明察暗访得来的,本是泼天功劳,却因保护儿臣丢了性命……”
  “父皇,杨广大人死前,令儿臣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尸首带回京城,一十二处刀伤,七处箭伤,三处留存箭镞,皆是证据!杨大人尸首就在宫门外,儿臣请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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