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问题啊。”为此,苏瓷到底是再一次驳了霍放的好意。
不过——
她也不打算就真让苏西和霍怀谦为所欲为。
顿了顿,苏瓷轻笑一声,又道:“但我的琴艺并没有大家想的那样好,校庆那首曲子是我特意练的,等会为妹妹伴奏究竟会弹成怎样我并不能确定哦。”
若苏西敢同意再让自己替她伴奏,就该承受所有可能的结果。
果真,她话刚落音,苏西立刻踌躇起来。
事实上,苏西的舞跳得并不算好,因为练舞压腿太痛苦,她只学了一点现代舞的皮毛。
她比苏瓷小一岁,今晚并非成人礼,她只是想盖过举办成人礼的苏瓷的风头,所以即便苏瓷没提过要炫技她也并不相劝。
谁料,半路杀出个霍怀谦。
这个少年比她们只大一两岁,却将一桌的氛围搅得稀巴烂。
苏瓷和苏西其实都有点骑虎难下。
“西西妹妹认为如何?”霍怀谦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定要她们都做出决定。
事已至此,输家苏瓷都坦坦荡荡答应,苏西又怎能拒绝?
她只能无奈点头。
一场牌局,终是不欢而散。
苏瓷连续两次拒绝霍放,心知他情绪已经压抑到了极点,便不再玩,拉着他上了天台透气。
十一月中上旬,天台的夜风已些许凛冽,只穿小黑裙的苏瓷冷得抖了抖。
霍放原本正在气头上,见她冷得发抖,又没忍住脱下外套扔在了她头上。
“哎,弄乱我头发啦。”苏瓷瞪他,“你就不能温柔点么?”
霍放面色更冷:“头发弄那么好看给谁看?你以为看起来温柔的霍怀谦,又是什么好东西?”
少年显然气得不轻,开始有些口不择言。
换做是从前,苏瓷肯定会生气,可一旦对某个人改观,其所言所作的解读也会发生天壤之别的差异。
她知道霍放很关系自己,现在只是在生气,所以不怒反笑:“我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呀?”
而苏瓷一笑,霍放的心就软了。
满腔的蕴怒就这样轻易消散,他侧首看向少女说:“我就是吃醋,就是不准你着眼除我以外的男人,尤其是霍怀谦,我不允许。”
“你怎么这么霸道呀?”苏瓷在他身旁坐下,眺望着幽幽远方。
女孩子声音软软绵绵的,霍放再多的傲娇也都被融化了。
他只得跟着她,一道坐在天台上。但他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承认他吃醋不可能,准许她靠近其他男人更不可能。
苏瓷却在这时对他说:“霍放,你放心,我永远不可能主动靠近霍怀谦。他和苏西一样,是敌人。”
“你有没有觉得霍怀谦今天好奇怪,他一直在挑起我和苏西的争端,还在偏向苏西。”
“霍放,我们是不是该提防着点?万一霍怀谦和苏西联手怎么办?”
少女跟往外蹦豆子似的,话赶着话,每一句都直说到霍放的心坎儿里。
她向他承诺,会远离他讨厌的人;她暗暗提醒他,霍怀谦似乎已经有所行动,要他提防。
霍放明明已经知道,苏瓷也是重生的。
她上辈子被霍怀谦那样害过,几乎是不可能对其另眼相待,但听见她这样承诺,听见她说“我们”,他却仍觉得高兴。
苏瓷不知道,上辈子罪孽滔滔的霍放也重生了,以为他只是初出茅庐的小老虎,将他划入她的阵营。
面对这样的她,霍放感到棘手。
“霍放,你怎么不说话?”
少女歪着脑袋,面露天真地看他,“你是不是紧张了?没关系的,我也会帮你。”
霍放却忽然一把抱住她,双手越收越紧,紧到苏瓷呼吸都有些困难。
这辈子,在苏瓷十八岁成人礼前夕,他在她耳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的苏瓷还没窥见少年的秘密,她不理解小霍放的心思,迷茫之中以为他还在为霍怀谦的事耿耿于怀。
可少年后来又渐渐松开她,与她并肩坐在天台赏月,一句话也不说,她也无从再问。
直到午夜将近,苏寻找上天台,要苏瓷下楼去与苏西合演。
她不想成为一个输不起的人,乖乖牵着霍放回到宴厅。
钢琴已经被移到宴厅中央,宾客们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全部等着看苏家这对冤家千金的表演。
苏瓷对着宾客们不卑不亢地一颔首,款款到钢琴前坐下。
时间已然不早,她没有再耽误,指尖落在琴键上,敲出明快又动感的乐声。
与此同时,换好装的苏西闻乐而动,每一步都恰好踩在音符的节奏上。
两姐妹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若非霍怀谦一行人知道,这次合演是牌局临时促成,恐怕他们也要和别的宾客们一样,认为是她们姐妹没少练过才有如此默契。
没有人知道,这其实只是苏瓷的让步。
苏西擅长什么样的舞步,重生的苏瓷自然门清,苏西是出风头还是出糗,全在她一念之间。
她先前虽放过狠话,仿佛要给苏西好看,让苏西出糗。但斟酌之后,她选择了放弃。
这是她自己主动参与的赌局,就算输也要输得光彩。苏西三个A起她的风度,她在这场合演中尽数奉还。
音乐和跳舞相撞,人们的目光自然更容易被舞者所吸引,苏西踩着苏瓷的音乐,可谓出尽了风头。
两姐妹四目相对时,苏西只讶异一瞬,旋即便勾起了唇角。
苏瓷只以为她是得逞的快意,不曾想到那抹笑其实有更深的含义——
在乐声即将迎来尾声时,宴客厅的环绕音响忽然发出呲呲的嘈杂声,伴随着最后一个琴音落幕,一段录音紧跟着被立体环绕播放:
“赤赤,其实西西她不是苏家的亲女儿,她是爸爸收养的孩子。”
“……都是为了帮助妈妈治疗……赤赤,西西她也很不容易,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赤赤,楼上的房间你搬去住,西西去住客房。属于你的东西都让西西还给你,你就别赶她走了好吗?”
断断续续的三句话,于汇集各家宾客的宴客厅循环播放,每一句都透露着一个讯息:
苏西不是苏家亲血脉,她只是养女。
登时,宾客人人脸色都变得万分精彩。
秘密终于得以暴露,但苏瓷却并不觉得开心,甚至蹙紧了眉头。
录音里的声音是父亲苏启锐的,可当初他们之间的对话却并非如此,这个录音——是伪造的。
而究竟系何人伪造,似乎也用不着她猜。
因为——
几乎是录音播报完的同时,跳完舞的苏西就脸色突变,两行清泪瞬间掉落。
她双眼通红地望向苏瓷,含着哭腔,楚楚可怜地连番质问苏瓷:
“姐姐,为什么……”
“你明明答应过我,不会泄露。”
“难道、难道是因为你输了给我弹琴么,可你不是说过愿赌服输么?”
第33章 决裂
苏西的一番话其实相当突兀。
且不说在伴奏这件事上,苏瓷有更体面的方法来惩治她。哪怕这录音不是假的,里面俨然已经将她衬托成一个恶毒姐姐,她又怎么可能将其这样公之于众。
即便道理这样简单,现场的宾客却依旧不少人深以为然,毕竟她们姐妹的恩怨先前就闹得满城风雨。
苏启锐的声音在座的人都很熟悉,再加上他的确对苏瓷说过类似的话,虽然具体内容他忘了,可意思的确与录音相符。
他脸色瞬时煞白,再加上苏寻脸上的震动,以及女主人杨婉晴莫名称病未出,大家一时愈发相信。
“难怪养了十几年的女儿,说转去才艺班就转呢。”
“这收养的和亲生的就是不一样,怪不得前阵那事罚苏西罚那么狠,一家子人对苏瓷有求必应!”
“天啊……苏瓷原来是这样的人啊?西西也太惨了吧,她在苏家得受了多少苦哦!”
“挑生日派对当天放录音,以后每到生日就要回忆起今天的不堪,也太恶毒了……”
“这苏家的亲女儿果真是在外面被养大的,小小年纪心思倒深得很。”
那些熟悉的恶言恶语,再次如潮水般涌入苏瓷的耳中,搅得人心烦。
偏偏这一事故发生得突然,苏启锐和苏寻这两个主心骨仿佛陷入惊诧,竟都没能立刻作出反应。
全场宾客窃窃私语,而苏西的眼泪落得更汹涌。
倒是被指责的苏瓷,异常镇定地自琴凳上起了身。
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少年忽然从人群之中挤出来,他步伐坚定地向她走来。
“我带你走。”霍放牵起她的手,要带她离开。
在她被千夫所指之时,总是只有霍放站在她身边,说带她逃离这沼泽深渊。
苏瓷该知足,但她却摇了头:“不。”
霍放一顿,目光微凛,满眼都是不理解。
“走之前我不能白担了这罪名。”苏瓷以眼神安抚他,然后走向了苏西。
啪——!
众目睽睽之下,苏瓷直接给了苏西一巴掌!
这巴掌打得猝不及防,苏西躲闪不及,脸都往旁边偏了过去。
“苏瓷!”
“赤赤!”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旋即苏启锐和苏寻纷纷站到了苏西面前。
苏启锐皱眉,面露嫌恶:“苏瓷,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谁教得你动手打人?”
说着,他便扬手要也扇她巴掌。
再度维护了苏西的苏寻到底没忘记自己所作承诺,拦住了父亲说:“爸,事情真相到底怎样还不清楚,你别冲动。”
话毕,他满怀渴盼看向苏瓷:“赤赤,不是你做的对不对?”
苏瓷却无视这父子俩,直直将目光投向他们身后,正捂着脸怒目而视的苏西。
“呵,”她哂笑,“表现得这么凶,也不怕暴露了你装白莲的本质?”
苏瓷自重生后,几乎没再用这样的口吻,这样直白的骂过人,听得所有人又愣了一愣。
她对这些目光却满不在乎,趁着鸦雀无声之时,开始质问苏西:“你弄这么个假录音,又迫不及待的放出来栽赃给我,就这么怕我告诉大家你这个养女是怎么欺负我的?”
“我、我没有……”苏瓷气势太盛,苏西连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唯恐她再对自己动手。
真打起来,她为了维持小白花形象不能还手,那样就太惨了。
苏西早就打定主意,无论苏瓷怎么做,她都只会哭着否认,势必要将这盆脏水扣在苏瓷脑袋上!
而这样的套路,苏瓷早已了然于心。
她忽视苏西的话,继续质问:“哦?这样说你认定这录音是真的咯?那么,整个苏家加上佣人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口,妹妹凭什么就能笃定这录音是我放的呢?”
当然是你得利最多!
苏西哭得梨花带雨,开始颠倒黑白:“姐、姐姐,你之前明明就拿这个……我、我确实给姐姐造成了阻碍,对不起。”
演技多好呀,简单一句利益分析,也能被她说得这么模棱两可。
苏瓷轻笑:“行吧,你一耳朵就能听出录音是真的,一下子就能确定录音是我放的。所以,你口中的我就是个在外面装得柔弱,背地里却狠狠欺负你的伪善恶毒之人咯?”
苏西不知道她为何这样自己骂自己,只柔弱咬唇垂头,露出一截细长脖颈。
算是默认了。
哪知,苏瓷笑容愈深:“就是我这样一个擅长伪装欺骗的伪君子,为了公布你是养女的消息,就突然没脑子地在自己的成人礼上,放这种杀敌五百自损一千的录音?”
“苏西,三句录音除了第一局说你是养女,第二句内涵我为难你,第三句明示我霸占你房间还要赶你走。”
“怎么我在你心里的形象这么多变?一会聪明绝顶,一会蠢笨如牛?”
苏西一时被问得哑口无言。
先前苏瓷被误会和霍放有暧昧,被全年级校暴欺负时,是多么的柔弱和仓皇,后来也不过是仗着有霍放撑腰罢了。
因此,她才铤而走险来了这么一招。一来弹琴伴奏的事乃霍怀谦挑起,她完全可以加以利用;二来录音虽造假了,却也有不少原声,足以以假乱真。
苏西突然发难,本想打苏瓷个措手不及,让她不得不背锅。
却没料到,苏瓷的性格藏得比她所想的要更深更好。
此刻,苏瓷气场全开、逻辑清晰,眼看着她就要落败。
苏西不甘心,干脆什么脸面都不要了。她不再与苏瓷辩驳,忽的就跪在苏启锐和苏寻脚下。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哥哥,我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才觉得是姐姐做的。我也不知道这个录音是真是假,但校暴后的那天晚上,我听见爸爸和姐姐说话了,知道爸爸告诉姐姐我是养女呜呜呜呜……”
“我太害怕了,爸爸和哥哥从那以后,眼里就只有姐姐了。校庆之后,姐姐变得更优秀,爸爸和哥哥就更看不见我了呜呜呜……”
苏西哭得真情实感,声嘶力竭:
“西西好怕,爸爸和哥哥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我以后什么都听姐姐的,什么都不和姐姐争,我也可以不住在家里,我去住校换姐姐回来行不行?”
“我、我只求爸爸妈妈和哥哥别不要我……”
与盛气凌人的苏瓷相比,苏西可谓卑微到尘埃中,任谁看了都不禁要心疼她。
方才,苏瓷的步步分析其实已经将苏寻完全说服,苏启锐的疑虑也打消泰半。再加上这么多宾客都看着,两人的气愤和惊讶渐渐消散,理智开始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