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霍思宁,郭娆停留的印象就是在长公主府赏花宴上,当时她们还起了一些龃龉,霍思宁给她的印象并不好,但宗政延――
曾经初到京城,她们遇到无良官差惊慌失措时,是他出手相助的。虽然后来知道他是靖王,与魏国公府是对头,但那份初到京城惊慌无措里他伸出的援手之恩,她是怎么也忘不了的。
他现在好像受了很重的伤,靠在树旁奄奄一息,衣袍上血迹斑斑,前面布料被撕开了两条大口子,她还隐隐可以看到虎爪在他胸膛上留下的血肉翻飞。
人们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曾经跟一位女先生学过一些医,女先生对她说:身为医者,应有虚怀,秉持道义。不可忘学医之初心,是救天下人也。
而天下人,乃人人,摒去一切恩仇,不分高低贵贱。
所以靖王,她一定要救,而霍思宁,郭娆自知自己不是圣人,对待那种欲害她之人,她做不来圣洁心肠。
但一直没将她放在心上也是真的,长公主府那段小插曲,若不是再次遇见她,她早忘了这个。霍思宁这种人,还不值得她放在心上记恨,更不值得她去违背医德。
郭娆思量一番,已有了决断。
她将兔子伤口简单处理后放在一边,为霍思宁看过脉,确认死不了,就去察看靖王伤势。
靖王背上一道抓伤,正面两道,几乎上半身都染在血里,伤口再不处理,肯定会感染。
她想,他失踪这么长时间,不久肯定会有人寻过来,这孤男寡女的,帮他脱衣服肯定使不得,于是起身四处去找一些止血药。
郭娆走后,一道身影立马从暗处闪现,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正是季瑜派在暗中保护郭娆的影卫,影六。
他扫了眼倒地的大虎,又走到靖王身边,快速察看了他身上的伤口,不是兵器利刃所伤,的确是虎爪撕抓的痕迹。
靖王武功不低,却被区区一只老虎如此重伤,这很不合常理,除非他是故意,又或者――中了别人圈套。耳边感觉到女子轻盈的脚步声靠近,影六眉头一敛,纵身一跃,瞬时消失在宽阔视野中。
郭娆采了草药回来,全裹在丝帕里,使劲揉.捏烂了才打开帕子,来到靖王身边蹲下,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药丸给他服下,才开始帮他清理伤口。
等到清理好上完药,她额上隐隐冒了些汗,起身时小腿麻得没有知觉,揉着缓了好一会儿,才抱起冷落了半天的兔子离开。
脚步声远去,身影也渐行渐远,最后成为一个模糊的圆点消失不见。大树旁,面色苍白的青年慢慢睁开了眼。
他看着地上洇染了绿色汁液和鲜血的丝帕,眼底没有情绪。
有人匆匆寻来,看见两人一虎的场景,吃了一惊:“王爷……”
靖王淡道:“本王受伤之事,外泄者,格杀勿论。”
霍贵妃自听到了儿子发出的急救信号,就连忙从皇帝帐中出来,回了自己营帐急得团团转,见侍从进来,急忙问:“怎么样,靖王找到没有?”
侍从讷讷还没开口,帐外就又有一人,撩帘而进。
“母妃不要担心,儿臣无事。”
进来的人一袭蓝色云纹蟒袍,面容干净,身如修竹。
霍贵妃看见儿子,高悬的心总算落下,立马上前拉着他左看右看,确认他有无受伤,手来到靖王胸前时,刚好压着了他的伤口,靖王脸色瞬间转白,“嘶――”地忍痛闷哼了声。
见他反应,霍贵妃就猜出他受了重伤,当即又惊又怒:“延儿你受伤了?是谁干的?”
还不待靖王回话,她已是愤恨出口,“是不是张晴语母子俩害的你?我就知道那贱人不怀好意,昨日我才刚复宠,她居然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靖王见她口不择言,微皱了下眉,但也没驳她什么,只是面容严肃地转了话题:“母妃,我让人送钱到信阳的事,您是不是让舅舅插手了?”
霍贵妃初始一愣,领会他指的是什么时,脸上愤恨之色即变,有几分闪躲:“……延儿,你……你问这做什么?”
她脸上的神情已说明了一切,他被人引到西树林,莫名其妙中了圈套,再加上霍思宁哭着道出听到的说词,将一切一串连,他就大概明白了。
对于霍家,他谈不上喜欢,甚至有几分厌恶,若那不是母妃的母族,他是容不得他们三番两次放肆的。
可这次他们实在是触犯了他的底线,他必须给他们一个警告。
靖王没答她,只微侧了头看向帐外,冷冷道:“将她带进来。”
霍贵妃疑惑,就见外面霍思宁缩着肩膀走进来。她衣衫沾了些枯草屑,发丝凌乱,钗子也歪了,脸上泪痕未干,眼睛通红,一直抽搭着鼻子,看上去非常狼狈。
见她形容,霍贵妃眼里闪过不悦,转头问靖王:“她又闯什么祸了?”语气里是失望至极。
靖王看向霍思宁,示意她将在刺客那里所听到的话说出来。
霍思宁晕倒后,被人掐着人中转醒,见表哥浑身是血,她就知道自己错了,自己不应该逞强。听表哥一字一句审问时,她尴尬丢脸得要死,哪里还敢隐瞒,将听到的全说了出来。
但此刻在姑母面前,她就显得有些怯懦,兴许是在姑母身边呆久了,深知她的脾性,霍思宁吞吞吐吐间,往自己表哥身后躲了躲。
霍贵妃听完,知道自己儿子身上的伤全是因为这个好侄女自作聪明造成的,顿时怒极,看她还使劲往儿子身后缩,一声冷笑。
她还知道怕?!
三两步过去扯出她,一巴掌就甩了上去。
霍思宁一个重心不稳,被打得歪倒在地,脑袋发懵,脸上火辣辣的疼。
见姑母面色狰狞,还要打过来,当即一个激灵,也顾不得心生怨怼,爬到靖王脚边就扯着他衣摆祈求:“表哥救我,思宁知道错了,思宁再也不敢了!表哥,求你帮我劝劝姑母!”
整个营帐都弥漫着女子恐慌的哭泣和哀求。
靖王瞥霍思宁一眼,截了霍贵妃就要挥下的一巴掌。
“母妃何必怪表妹,此事追根究底,错不在她。”
他弯腰扶起霍思宁,示意她先出去,霍思宁求之不得,感激地冲他一笑,也不敢看自己姑母,慌慌忙忙就跑了。
见她出了营帐,靖王才看向自己母妃,不疾不徐:“儿臣为何会险些丧命,听完表妹之言,相信母妃已经有了定论,这是上次舅舅在信阳捅出的篓子。”
“儿臣好不容易安抚了余下暴动的那些人,给了他们几万两银子做抚慰,但舅舅竟连给别人安身立命的钱都要觊觎,还妄想将他们赶尽杀绝,这无疑是将刀压着别人脖子逼人叛变。”
靖王冷笑,“也不知是谁给他的胆子,现在竟敢这般藐视王法,轻贱人命!”
霍贵妃听儿子语气,心里一咯噔。
靖王瞥她一眼,没有多少责怪,语气却重,带着警告:“母妃重视霍家,想要提拔霍家,这些儿臣都理解,毕竟儿臣也流的霍家一半血脉。但您不分轻重,对他们予取予给,只会让他们越发肆无忌惮。”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对于他们,母妃小错不惩,一味放任,这样只会更加助长他们的气焰,最后不可收拾。”
“儿臣自问对霍家不薄,但霍家实在贪得无厌,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儿臣的底线,现在连儿臣的人都敢随意打杀。”他话里带了冷意,对霍家的反感毫不掩饰,“今日儿臣就将话撂在这里,若母妃还继续惯着霍家,任他们为所欲为,一旦他们犯下祸事,甭管是不是儿臣外祖家,儿臣绝不姑息!”
浙江布政使是他的得力心腹,最后却受霍远连累,牵连进信阳的贪污灭门案,两者一关联,牵一发而动全身,信阳的几个心腹也顿时被季瑜彻查,最后死的死,逃的逃。
浙江地广人富,经商者多,是权威者最易牟取利益的地方,靖王府四分之一的钱财收入都来自浙江。如今那边他培养了几年的心腹却几乎全覆,损失惨重。
而这一切,都是他那愚蠢贪婪的舅舅造成的!
与此同时,西猎场军帐。
“主人,任务失败了。”
“嘭!”杯子重重摔地的声音。
“怎么会失败?不是说的万无一失吗!”
“……属下一直在暗中观察,是因为后来突然有人带了侍卫闯进来,才坏了事。属下担心有人发现我们的存在,所以没敢亲自动手。”
“便是有人发现了又如何?老子既然敢进这猎场,早就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无论――有人进来,别说话。”
营帐突然陷入寂静。
杨达右手拿肉,左手提酒进了帐篷,一看那哥俩都在,以为他们已经看完猎场回来了,心中暗道识趣。
将酒肉往桌上一放,乐呵道:“怎么样,开了眼界没有?这皇家猎场普通人可是挤破了脑袋也进不来的。”
李阳见是杨达,眼里闪过阴翳,面上却堆了笑,跑过去附和:“官爷说的是,这皇家东西就是不同凡响,早上那千军万马的狩猎场景,我李阳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壮大的阵仗呢!”
杨达在御林军当差,以前没熬出头时,也没见过什么大场面,更遑论参加。这次托他姐姐的福,他不仅能随帝秋狩,还谋了个闲差管这西猎场。
初到猎场时他也被猎场的广阔惊着了,但在比他还位低的人面前,这些情绪怎么能让他们知道?
见李阳这样谄笑,他心底又是舒畅又是不屑,托出木凳坐下,撕了块肉丢进嘴里,居高临下睨人道:“既然见过了那就可以走了,我可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放你们进来的。”
李阳笑容僵了一瞬,立马求通融:“可是官爷,咱们交银钱时说好了一天的,现在才刚到申时啊。”
杨达轻嗤,口头话有几个能当真的,再说,就那么点银子,他肯带他们开眼界就不错了,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去去去,赶紧把这兵服给脱了,待会儿我还要和哥们去喝酒呢。”
李阳见杨达不松口,看了主人一眼,两人眼神一交流,李阳从衣服里拿出一张银票,塞给杨达,好声求着:“官爷,上次我们说的是五十两一天,这次我们再加五十两,给一百两,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再呆一晚?”
杨达见了钱,笑得眯了眼,但依旧没松口,眼神却不住往他拿钱的衣兜瞟,意思不言而喻。
李阳厌恶他的得寸进尺,但为了不暴露身份,忍了下来,手伸进衣服就要再拿一张银票,却不料杨达突然站起来,凑到他身边拉拉扯扯,手往他衣服里翻。
“给爷看看你们带了多少钱呗,要是钱够数,你们想呆到皇上离开也没问题!”
杨达手快速伸进对方衣襟,搜寻钱财,却突然摸到个铁一样的东西,冰凉两指宽,像是匕首,没有思考的,他就将东西拿了出来。
果然是把匕首。
他观察上面红宝石纹路,貌似挺值钱,只是他们不是说自己是附近村民吗,普通村民怎么会有匕首,还是这么精美的匕首?
李阳来不及阻止杨达,见杨达拿出匕首眼神疑惑,便知他已起疑,为一绝后患,突然杀心猛起。
只是还没动手,杨达就被一旁的主人徒手劈晕。
李阳不解:“主人,为什么不杀了他?”
左樊道:“猎场如果传出死了人,我们会更快暴露,先将他绑起来,说不定另有用处。”
他冷笑:“我们兄弟几个如此为靖王卖命,他却要杀我们灭口,当初那么多兄弟,如今却只剩下我们主仆俩,此仇不报,我左樊枉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捉了好多屏蔽的敏感词,大家前面显示的修改就不要重复看了,是作者捉虫
第61章 终于爱情
郭娆抱着兔子回营帐,让香云香叶准备了清水、纱布还有止血药替兔子包扎。
箭矢擦过的伤口太大,因长时间没有进行包扎,周围血液有些干涸,毛皮和伤口几乎凝固在一起,外翻的血肉上混着沙子草屑,上面粘稠的鲜红还在隐隐流动。
郭娆只是看着都心里发紧,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擦得小心翼翼。
刚开始兔子挣扎得厉害,后来好像察觉出了人类的好意,乱动的小短腿也缩了回去,乖乖躺在小桌上。偶尔疼得狠了,珍珠眼瞪得老大,一双长耳垂了又直,身子却乖巧地一动不动,看得郭娆的心又软又好笑。
她吩咐香叶到外面拿了一些蔬菜,待帮兔子缠好了纱布,就抱着它坐在软榻上,给它选吃食。
也许是小野兔长得太弱小,外表太可怜,以至于郭娆发现它青菜,胡萝卜,豆芽来者不拒,一顿猛吃时,有些咂舌。
见它小肚子都撑得圆滚滚了,还抱着胡萝卜不松手,她忍俊不禁,动手收了它的胡萝卜,边摸着它的小脑袋道:“你受伤了,不能吃那么多,而且,吃多了会撑得难受的。”
香云正收拾桌上的污血纱布,见小姐笑得开心,随口道:“小姐这么喜欢它,不如给它取个名字吧。”
郭娆一听,心中微动。忖着下巴瞥过怀里的小野兔,它的嘴巴还在咂咂动着,像是在回味刚刚的美食,她想了想,莞尔道:“既然它这么能吃,就叫它菜菜吧。”
郭娆捏着它的耳朵,不停逗它:“小吃货,你有名字了!”
“小吃货?谁是小吃货啊?”好奇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下一刻帐帘被人掀开,季连欣钻进来,她道:“姐姐,刚刚你去哪里了,怎么我都没看到你――咦,你手上抱的什么?”
她三两步凑过来,打量郭娆怀里的小东西,接着眼睛一亮,惊讶道:“小兔子?!”
勿怪季连欣没一眼认出来,实在是小野兔伤得太重,郭娆几乎将它整个身子都缠在白纱布下,亮眼部位就是一双尖尖的长耳和一对珍珠眼。
刚刚主猎场上,因与季瑜有约,郭娆借口头晕回帐撇下了季连欣,现在她来追问,郭娆正愁没理由,见她被怀里的小东西吸引,连忙说:“我回帐的时候,正巧遇见受了伤的菜菜,所以找它去了,刚刚才回呢,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怪不得没见着你。”季连欣点点头,也没多想,又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大家正在打马球,我想带你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