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宦——江南梅萼
时间:2019-08-17 08:14:33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安禧殿前,梁世佑加派了人手在殿前守卫。殿内的尸体都被抬了出来,仆役们正在擦拭地砖上的血迹。
  钟慕白看了眼地上太监与宫女的尸首,伤口均集中在脖颈与心脏处,刀刀致命,无一处多余的伤痕,证明这些刺客都是训练有素的。
  殿内,贞妃躺在床上,端王站在床前哭,而府里的大夫正在一旁开药方。见钟慕白来了,除了端王慕容寉之外,其余人等慌忙行礼。
  “贞妃伤势如何?”钟慕白问大夫。
  “回太尉大人,贞妃娘娘腹部中刀伤势严重,下官只能暂时将血止住,还望大人能速派人去请太医院的御医前来诊治。”那府医道。
  钟慕白闻言,一边派人去宫里延请御医一边吩咐梁世佑:“将端王带去别殿,好生护卫。此事定要彻查到底。”
  梁世佑领命。
  次日一早,慕容泓正在用早膳,郭晴林来到内殿向他禀道:“陛下,奴才刚得到消息,昨夜端王府进了刺客。”
  慕容泓执筷的手一顿,问:“端王怎样了?”
  “听说端王无恙,贞妃受了重伤。”郭晴林道。
  慕容泓默了一刹,突然手捂胸口面露痛苦之色。
  “陛下!”长安与长福忙上前扶住他,见他委实不能支持,便扶他到榻上躺下。
  郭晴林见状,忙派人去请御医过来。
  “都出去,朕想一个人静静。”在榻上躺下后,慕容泓白着脸道。
  众人退出内殿。
  长安关上殿门,满腹狐疑,平时也不见慕容泓对端王有多关心啊,怎么一听说他遇刺就这样了?更何况端王还没受伤。可若说他是演戏,观他面色又不像。演技再高,也不能瞬间让自己的脸白至透明吧……
  “长安。”
  长安正想不明白,郭晴林在一旁唤她。
  “郭公公有何吩咐?”长安笑着靠近他,鼻端却沁入一丝似花似药极为清新的味道。这味道长安再熟悉不过,因为她自己这两天也正用着呢,这是丹参川穹膏的味道。
  长安心中一动:这郭晴林身上有伤?
  “我要去太尉府为钟公子解毒,殿里的事就暂且交由你负责。”郭晴林看着眼前这个小太监,那双长眸弧度倨傲,其中精光又盛,一看就不好控制。
  “是,郭公公您放心去吧,这里奴才自会照料好的。”长安对于郭晴林能解钟羡之毒有些惊讶,但也没表现出来。
  郭晴林走后没一会儿,御医来了。长安便又跟着御医去了内殿。
  慕容泓没什么大事,不过突受刺激气血两逆造成心口绞痛罢了,喝两贴凝神安心的汤药便能好。
  御医走后,长安独自趴在榻沿边上看着慕容泓。
  慕容泓侧过脸看她一眼,见她满眼忧虑,他失了色的唇角微微一弯,道:“别担心,朕好得很。”
  长安:“您的脸色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容泓收回目光看着帐顶,道:“真的。到今天,朕这场罪,才算没有白受。”
  长安想了想,问:“您的意思是说,您此番以身试毒的真正目的,达到了?”
  “这是最后一次。从今后,他们这些魑魅魍魉,在朕的眼中,将再也无所遁形。”慕容泓闭上眼以平复心中仍激烈翻涌的情绪。少倾,他再次侧过脸,对长安道:“朕方才早膳没有吃饱,待会儿你去广膳房吩咐他们重新做一份过来。从今天开始,朕每天都要比之前多吃一点。”
  “在变成胖子之前。”长安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慕容泓失笑,眸光温软,道:“嗯,在变成胖子之前。”
  下午王咎照例来甘露殿向慕容泓汇报廷议情况,提及端王慕容寉遇刺之事时,王咎道:“因贞妃重伤,不能照顾端王,是故丞相提议将端王暂且送往太后宫中,由太后代为抚养。”
  “众位卿家可赞成这一提议?”慕容泓问。
  王咎道:“纵有那心存疑虑的,因无它法可代替,又如何能反对呢?”
  慕容泓点头道:“目前有资格抚养端王的确实只有太后了。关于此事,钟太尉是何态度?”
  王咎道:“钟太尉因家中有事,今日上午并未参加廷议。”
 
 
第185章 打嗝
  太尉府秋瞑居,钟羡在服了解药两个时辰后,终于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羡儿,你觉得怎么样了?”钟夫人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问。唯恐他又如上次一般突然暴起。
  钟羡看了眼床边一脸关切的父母,忽痛苦地皱起眉头伸手抚额,手背上的刺痛又让他看向自己被包住的手。
  “爹,娘。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何会这样?”他问。
  钟夫人与钟慕白互看一眼,安慰他道:“你中毒了,不过幸亏郭晴林郭公公妙手回春替你解了毒,你现在已经没事了。”
  “中毒?”钟羡满眼迷惑。
  “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你先好生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也无妨。”钟夫人本来还想说话,钟慕白抢在她前头道。钟夫人想想钟羡发狂时做的那些事,巴不得他真的忘了才好,当即道:“是啊羡儿,你别多想,中毒之事你爹自会给你讨回公道的。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你都没吃东西,娘去厨房让他们炖点汤。你好好歇着啊。”
  夫妇二人吩咐丫鬟好生照看钟羡,便出了房。
  “你们也不必在这儿守着了,我想一个人待会儿。”钟羡对丫鬟们道。
  丫鬟们奉命去了外间。
  钟羡侧过身向着床里,呆呆地出了会儿神后,无所适从地叹了口气,抬手用手背遮住了双眼。
  院内,钟慕白对郭晴林拱手道:“此番真是多亏郭公公出手相助,此恩此德,我钟慕白记下了。”
  郭晴林臂弯里搭着拂尘,颇有些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的味道,闻言谦逊道:“钟太尉不必客气,杂家也不过奉命行事罢了。”
  “如果郭公公自己不说,想必也没人会知道郭公公能解此毒吧?所以,郭公公口中这个奉命行事,到底是奉谁的命呢?”钟慕白忽然抬眸看着他的眼睛道。
  这话里已经明晃晃地带上了质疑,郭晴林面色丝毫不变,只笑着道:“钟太尉说笑了。太尉乃一国重臣,您的爱子有难,但凡有办法尽一份绵力的,谁不愿来献这个殷勤。但杂家只是个奴才,身不由己,纵然想向太尉大人献这个殷勤,也需得到太后与陛下的允许方可。您说这算不算奉命行事?”
  “原来如此。那就劳烦郭公公替我带话给陛下与太后,改日,钟某必定亲自入宫拜谢陛下与太后于犬子的救命之恩。”钟慕白道。
  郭晴林应了,也不多做耽搁,当即告辞出府回宫。
  晚些时候,秋暝居内,钟羡用过了午饭,坐在床上与钟慕白和钟夫人说话。
  “对我下毒的多半是那个老者。当时他问我铁衣是不是‘踏雪乌龙驹’时我便觉着有些突兀。后来我上马时被马鬃上的一枚蒺藜扎破了手指,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定是那老者在摸铁衣鬃毛的时候将那枚染毒的蒺藜粘上去的。”钟羡道。
  钟夫人愤怒道:“果真是他。世上怎会有这种人呢?你前一刻才救了他的命,彼此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他不知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趁道谢之机加害于你,真是岂有此理!”
  钟羡本想说或许他救人就在对方的设计之中。后来一想,他陪钟夫人去天清寺捐冬衣本就是临时起意,对方怎么可能提前在豫山脚下布下这一局呢?
  可若真是巧合,那老者的行为未免也太过匪夷所思。
  “在你们交谈的过程中,真的没有一丝可以探知对方身份或来历的线索?”钟慕白问。
  钟羡认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没有,他所乘坐的车驾,随侍仆从,包括他的衣着穿戴所言所行,都没有任何可以让人记住的标志。当时我想着不过是路上偶遇之人,日后未必会再见面了,便不曾探他的底。只不过,既然是在上山的路旁遇见的他,他要么是准备去天清寺,要么是已经去过了天清寺,只要他不是第一次去天清寺并且因为路上受袭没有去成,拿着他的画像去天清寺寻访一番,定有收获。”
  钟慕白点头道:“有道理。那这几天你好好休息,过两天待你好得差不多了,与为父一起进宫感谢太后与陛下的援手之恩。”
  钟羡垂下眼睫,道:“是。”
  钟氏夫妇出了房门来到院中,钟夫人回头看了看,终是忍不住问钟慕白:“老爷,你说羡儿真的不记得毒发时自己所做过的那些事了么?”
  “他若想忘,自然能忘。”钟慕白道。
  “我就怕他忘不掉,压在心里。那个小太监……”
  “不必多虑,此事我自有主张。”男主外女主内,何况所谈之事又非什么光彩之事,钟夫人见钟慕白这般态度,也就闭上嘴不再多言了。
  几日后,长安带着宫女从广膳房拎了食盒回甘露殿,正好郭晴林从内殿出去。
  “长安,郭晴林你先不要碰。”用膳的时候,慕容泓忽然道。
  长安一脸无辜:“奴才没想碰他啊。”
  慕容泓瞄她一眼,道:“不想碰他你整天跟爱鱼看着小鱼干一般看着他?难不成还看上他了?”
  长安差点一口饭喷出来,道:“陛下,用膳的时候能不能别说笑话?奴才既不瞎也不傻,就算看上您,也不会看上他呀。”
  她是没喷,慕容泓听到这句话却给呛着了。
  作为御用试膳,两人吃饭的模式一向是慕容泓坐凳子上,在桌上吃。长安坐地上,在凳子上吃。虽然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绝对是种屈辱,但在宫里可是难得一见的殊荣了,毕竟和皇帝一起吃饭呢。
  “什么叫‘就算看上朕’!死奴才口气不小!”慕容泓放下筷子,一边拿帕子捂着嘴一边伸腿来踢长安趴着的那张凳子。
  长安忙端了碗转移到离他远些的另外一张凳子上去,脱离了他能踢到的范围,这才从桌沿下冒出一双眼来看着慕容泓道:“奴才不过打个比方罢了,陛下您的风度呢,您的教养呢?如此激动,难不成还真希望奴才看上您?您要能封奴才做九千岁奴才就将就一下……”
  话还没说完,那边慕容泓夹了个素丸子朝她扔了过来,长安眼疾手快地拿碗接了,赞道:“陛下准头真好,玩投壶游戏定然老赢吧!再扔个给奴才看看呗。”
  慕容泓看着对面那明明出言不逊还乐得眉眼生花的奴才,想着是时候祭出戒尺了。不过眼下自己尚未大好,为免追不上这奴才反被她嘲笑,还是再忍耐一段时间为好。
  如是想着,他便暂且忍下一口气。为了早日养好身子,当天午膳他破天荒地用了一碗半饭还有一碗汤。
  结果,他积食了。
  长安绕着软榻走了三圈,蹲下身对正捂着腹部歪在软榻上的慕容泓伸出一只爪子,道:“要不,奴才给您揉揉?”
  慕容泓侧过脸横了她一眼,那双眼里已经因为难受泛起了生理性的泪花,故而那一眼真是春水横聚波光潋滟,楚楚动人我见犹怜,看得长安心肝都酥了。
  “你出去。”慕容泓道。
  “这御药房恐怕还得有一会儿才能送消食的汤药来,就让奴才先帮您揉揉肚子吧。”长安不动。
  “出去。”慕容泓指着殿门。
  “不就是积食吗?陛下您不必难为情,人生在世,谁没积过几回食呢?没积过食的人生都不能算完整的人生……”
  “出去!”慕容泓不耐她的喋喋不休,有些抓狂地捶着软榻道。
  “陛下,就算不念您和奴才的主仆之情,看在中午吃的那两碗饭的份上,奴才也不能在此危急时刻丢下您不管啊。”长安痛心疾首道。
  慕容泓无力地将脸埋在了袖子里,闷声闷气道:“你先出去,朕、朕要打嗝。”
  长安小嘴一抿,差点没笑出声来,忍着道:“打嗝放屁人之常情,陛下您打吧,奴才不嫌弃您。”
  慕容泓恼了,伸手就想拧她耳朵,谁知一直起身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长长的嗝。
  嗝声过后,殿内一时安静得出奇。
  长安绷着脸,鲜红的唇角抿成薄薄的一条线。
  慕容泓双颊泛起嫣粉,艳如桃李却冷若冰霜地瞪着长安威胁道:“你敢笑试试?”
  长安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齿间艰难地挤出四个字:“奴才不敢。”
  见自己在她面前终究还是有威慑力的,慕容泓满意地收回目光,伸手抚着自己的胃部。抚了两下之后,见长安委实安静,便又看了她一眼。
  接触到他那外强中干小心翼翼的目光,长安:“哈哈哈哈哈哈……”仿佛被这一眼触到了笑穴一般,她笑得坐倒在地,乐不可支。
  慕容泓:“……”正准备拼着难受也要先教训一下这不知死活的奴才,郭晴林出现在内殿门口,禀道:“陛下,钟太尉携其子钟羡在宫门外求见。”
 
 
第186章 钟羡的道歉
  听说钟氏父子来了,慕容泓瞟长安。
  长安一脸的无所畏惧,道:“陛下,您看您都这样了,要不奴才帮您出去应付他们?”
  “就这么想与他见面?”慕容泓答非所问。
  “哈,那样都那样过了,谁还稀罕见面呀!”长安没心没肺道。
  慕容泓瞬间黑了脸,道:“爱鱼好久不曾出去透气了,带爱鱼出去遛一圈。”
  长安抗议:“明明今天早上刚遛过。”
  “嗯?”慕容泓威胁意味十足地斜眼过来。
  长安闭上嘴一声不吭去猫爬架上抱了爱鱼就走。
  估计这奴才已经走远了,慕容泓才忍着不适来到外殿,吩咐郭晴林道:“宣他们进来。”
  长安抱着爱鱼走到殿后花园那边,从袖中摸出一片树叶来,看着上面写着的四个字,眉间疑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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