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能把银票藏到陛下的龙榻下面了,真要搜出来了,陛下会罚谁还不一定呢。
生气自然是生气的,但眼下他也别无它法,有生以来他还从没有遇到过看上了却得不到的女人,从这一点上来说,嘉容都快成他的心病了。
“安公公,你别动气,我这不也是急的么。”他腆着脸赔不是。
“可这事它急不得啊。若是寻常女人,以你赵公子丞相爱子的身份,不早八百年就给睡了?她是逆首之妻,赢烨的皇后,陛下的人质,是轻易能动的么?别说你了,就算是你爹赵丞相想动,都没门儿。”长安抱着双臂昂着下颌道。
“是是是。那,接下来我们到底该怎么做?”赵合问。
长安看他一眼,放下双臂道:“赵公子这个态度就对了。本来嘛,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你想要女人,杂家想要银子,这就是一桩买卖罢了。俗语有云,买卖不成仁义在,可千万别想着谁要压谁一头。这宫里的事杂家比你清楚,你呀,就得按着杂家的计划一步步来。既然你想见嘉容,那这么着吧,杂家派个人去把她叫出来,让她在西寓所通往东寓所的路口等杂家,待会儿你与杂家一起过去,便能见着她了。但在此之前,你还必须先做两件事。”
“哪两件?”赵合迫不及待地问。
“一,我待会儿去把嘉言叫出来,你把她哄好了,别让她冷了心。万一将来出事,还全指着她给咱们作证呢。二,你看殿门口。”
长安背对甘露殿门口,而赵合是面对甘露殿门口的,听长安这么说,他便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长寿正站在殿门侧,脸朝向他们这边。
“看见了么?长寿不知是替哪一方办事的,但他监视着你我的一举一动。想见嘉容,你得先把他给摆平了。”长安道。
这种事赵合擅长,遂道:“没问题。”
“那杂家先去把嘉言约出来,往东寓所的方向走,你摆平了长寿之后就过来找她。”
两人约定好后,分头行事。
清凉殿,刘光初正有些心烦意乱地在殿中徘徊,每当下雨,他便觉着这宫中的生活简直无趣极了。
殿中伺候的小太监在殿外与长安派来的人接了头,回到内殿小心翼翼道:“刘公子。”
“何事?”刘光初站在窗口望着外头连绵不断的雨幕,头也不回。
“听说嘉容姑娘从西寓所出来了。”小太监道。
刘光初猛然回身,他虽是喜欢嘉容,可从来没在这个小太监面前透露过什么,见这小太监突然跟他提及嘉容,自然惊讶。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个?”他狐疑地问。
小太监恭敬道:“安公公叫奴才们要用心伺候刘公子,前几晚奴才给您守夜时,听见您梦里喊‘嘉容嘉容’的,于是就托一位相熟的宫女对嘉容留了点心。若是冒犯了刘公子,那奴才即刻改过。”
“不不,你做得很好。”刘光初想了想,从钱袋里拿了一小块碎银赏他。
小太监双手接过,千恩万谢。
“别声张出去。”刘光初叮嘱他。
小太监忙道:“刘公子放心,奴才绝不敢多嘴。”
刘光初满意,正好前两日外祖家给他送了许多吃食进来,他当即让小太监好生包了些许,自己亲自拎着,打了把伞往西寓所那边走去。
嘉容听说长安要见她,就在西寓所与甘露殿通往东寓所的丁字路口旁的大树下等着,谁料没等来长安,却等来了刘光初。
见来的是刘光初,嘉容握紧了伞柄,这一年多与长安相处的日子多少让她变得勇敢了些。换做以前,她若是讨厌一个人,见他过来她只会转身离开,绝不会像现在这样,想着他若再敢出言不逊,她就用伞去打他。
“嘉容。”刘光初见了美人,心中积累了一上午的郁气顿时一扫而空,将伞收起来往树干上一靠,过来作礼。
“你……你要路过便路过好了,我并非是在等你。”嘉容侧过身避开他的礼,有些不自在道。
“嘉容,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上次我出言不逊惹你生气,这厢向你赔罪了。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则个。”刘光初道。
嘉容想起长安说要找人打他替她出气的话,愈发不自在起来,背过身去道:“我没生你的气,你也不必赔罪。你走吧。”
登徒子若是这般好打发,便不是登徒子了。
刘光初闻言,转到嘉容面前,递上那包零嘴道:“既如此,还请你收下这包吃食,算是我一点小小心意。”
“我不要。”嘉容侧过身去。
刘光初跟着她转,道:“嘉容,你既说你没生气,为何不肯收我的东西?”
嘉容感觉自己第一次遇见了一个比自己还不会说话的人。
“你这人好生奇怪,就算我没有生你的气,为何一定要收你的东西?”她问。
“不过就是一点吃的东西,你收了又能如何?”
“我不饿。”
“你可以带回去,等饿的时候再吃。”
“我与你不熟。”
“那多见两面就熟了。”
“你小小年纪,怎可如此孟浪?”
“食色性也,怎能说是孟浪?”
……
不远处的墙角,赵合看着围着嘉容团团转的刘光初,咬牙切齿道:“简直跟一只饿疯了的狗一般,见到肥肉腿都迈不动了。”
长安闻言,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瞟他一眼,心道:你也不遑多让。
赵合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抬步就往那边走去。
长安忙一把扯住他,问:“你做什么?”
“教训他!”赵合道。
“你现在有什么立场教训他?稍安勿躁,别连累了嘉容。”长安道,“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看看。”
嘉容正被刘光初纠缠得烦不胜烦,头一抬见长安过来了,顿时如看见救星一般,撇下刘光初就奔长安去了。
“哟,刘公子,你在这儿啊,你们这是……”长安一副不清楚状况的模样。
比之赵合这种老司机,刘光初到底是年轻一些,脸皮也薄了些,见长安问,双颊当即一红,道:“我是为上次之事来向嘉容赔罪的。不知安公公此时过来所为何事?”
长安道:“哦,原来如此。杂家本来就是要去找刘公子,不想倒在此遇见了。陛下待会儿要去含章宫鞠室蹴鞠,命杂家来邀刘公子一道去,不知刘公子有没有空?”
“有空,当然有空。”刘光初当下就想跟着长安走,忽然发现自己手里还拎着纸包,顿时又尴尬起来。
“这是什么?”长安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问。
“本想送给嘉容的一点吃食,她不肯收。”刘光初有些窘迫道。
长安从他手中将纸包接过来,塞给嘉容,道:“拿着吧。”
“我不要。”嘉容一脸厌弃。
“傻呀,不要白不要。你不吃带回去给你同屋的吃,她们还感谢你呢。”长安扯着她走到一旁低声道。
嘉容这才不情不愿地收了,见长安要走,她急忙问道:“你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长安唇角勾起笑容,凑到她耳边愈发低声道:“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今日下雨,我想起这句诗便想起了你,忍不住想看看你而已。”
一句话说得嘉容面上飞霞,转身打起伞匆匆走了。
“安公公,你与她说什么了,怎的她脸忽然那样红?”刘光初在一旁好奇问道。
长安回身笑道:“杂家说方才见到刘公子与她站在一处,倒似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她大约听了害羞吧。”
刘光初闻言,又开始心猿意马起来。
长安道:“刘公子,我们走吧。”
刘光初点头,与长安一起走了没几步就遇上了赵合。
“刘公子,这位是丞相之子赵合赵公子,也是陛下的郎官。赵公子,这位是赵王之子刘光初刘公子,是陛下的贵客。”长安替两人介绍道。
刘光初见赵合仪表堂堂丰神俊朗,便拱手道了声:“幸会。”
赵合见刘光初弱鸡一只甚好对付,也拱手回了声:“幸会。”
第258章 深层次的矛盾
偌大的鞠室四角点了宫灯,但光线还是昏暗。
慕容泓与刘光初一队,赵合与他带来的人一队,幽幽烛光中众人都面目模糊,满室只见身影幢幢。唯有慕容泓自带光源一般,无论哪一个瞬间,无论他在什么位置,只要长安的目光掠过人群,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永远都是他。
长安暗思:经常听人客套起来说什么某某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想来世上或许还真有这样一种人,能做到字面上的光彩照人。
慕容泓脚力不行,但他身份在那儿,有他参加自然不可能让旁人做球头。而赵合此番有意要让刘光初好看,也就没有故意让着慕容泓这一队。
一场下来,慕容泓这一队输得惨烈。
“不踢了不踢了,光初,下一场你接替朕的位置,务必教他们一败涂地!”慕容泓一边走下场来一边道。
刘光初连连应声。
赵合一时得意忘形,大声调笑道:“陛下,您尚未封后纳妃,怎的就一副体虚腿软的模样?这若以后后宫充盈了,那还得了?”他手下有两个人大约奉承他惯了,竟然不知趣地笑了起来。
长安一眼横过去,那两人接触到她威势内敛的目光,顿时就似被人卡住了脖颈的鹅一般,笑声戛然而止。
“陛下日理万机,连这鞠场都是难得来的,自然比不上赵公子你日日钻研技高一筹。不过赵公子你可要仔细咯,九月份大考,你身为陛下的郎官,若是不能名列前茅,让陛下丢了面子,陛下可不会如今日一般轻易饶过你。”长安一边取出帕子来给慕容泓擦汗一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赵合道。
长安本以为慕容泓会拿过帕子自己擦汗,谁知他似笑非笑瞥她一眼,便把脸倾了过来。
长安:“……”只得一边帮他擦汗一边感叹自己拿错了剧本。
赵合也不是榆木脑袋,长安那番话一面警告他一面又为他开脱,他如何听不出来,当下过来低声下气地向慕容泓赔罪。
慕容泓哪里会在这当口与他计较,只道:“你们继续玩吧,朕热了,出去走走。”
众人恭送慕容泓出去时,长安朝袁冬递了个眼色,袁冬便趁机走到长安身边。
长安侧过脸低声道:“记住,不怕事大。”
袁冬点了点头。
出了鞠室,长安撑起慕容泓特别定制的那把大伞,问:“陛下,咱们去哪儿?”
待会儿若赵合和刘光初真打起来,不管是群殴还是单挑,肯定都会有人去找慕容泓来解决此事。慕容泓越晚来,后果可能就越严重,既如此,“去后苑吧。”慕容泓道。
后苑离此最远,且慕容泓鲜少会去,到时候奴才们未必能第一时间找到他。
慕容泓打发了长福与伺候茶水的几名宫女回长乐宫,只带着长安与两名侍卫往后苑去了。
侍卫们都清楚慕容泓的规矩,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地缀着。
慕容泓默默地走了片刻,忽问:“长安,你是否也觉着朕体弱?”
长安一脸嗔怪:“陛下您何出此言呐?”
慕容泓见她是否认的意思,心中刚松一口气,谁料长安紧接着道:“如此明显的事实,还用得着奴才‘觉着’吗?”
慕容泓怒,一言不发直往前走。
“陛下,身子弱没关系啊,膳食搭配均衡,再注意锻炼,很快就不弱了。如赵公子刘公子这般脑子里有坑的那才是一辈子都填不上的。”长安过了一回嘴瘾,又开始填自己挖的坑。
慕容泓不理她。
“陛下,待会儿如果赵公子真把刘公子给打伤了,您打算如何处置赵公子呢?”长安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慕容泓还是不理她。
“陛下,要不奴才给您讲个笑话解解闷?”
……
长安一路聒噪。
慕容泓一路沉默。
过了于飞桥,路旁的月季开得如火如荼。
雨势渐大,宫殿林立鲜花如焚的后苑,道上空荡荡的一个行人都无。
长安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他有反应,暗啐一声“小瘦鸡真难哄”,便也闭了嘴。
行经一座宫殿的拐角处,慕容泓忽然一把将长安扯到花丛与宫墙的夹角里,将伞往旁边一斜挡住外头的目光,倾过脸便吻住长安的唇。
长安猝不及防,本能地伸手推他。
仿佛为了证明自己不似她想象的那样虚弱一般,慕容泓双臂一环便将她箍得不能动弹。
长安:“……”
自上次在粹园亲过之后,这些天慕容泓一直没有动她。
长安一度认为他小小年纪便懂得克制很不容易,至少她那时便不懂克制。
不曾想,少年就是少年,再城府深沉忍辱负重,他骨子里还是剔除不了这个年龄段所特有的冲动。
唇瓣被他碾压含吮,长安闭着牙关,虽不觉心动,却也不觉厌恶,甚是奇怪的一种感觉。
或许本质上她还是个颜控吧,若换个颜值没这么好的来,说不定她杀他的心都会有。然而对于慕容泓,她似乎特别能原谅与包容。
又或许,因为上辈子没体验过这种生死与共的情义,所以她才会对慕容泓如此与众不同。而且对于上辈子经验丰富的她来说,一个并不深入的吻委实算不得什么……
长安试图为自己找一个不讨厌他亲近的理由,找了半天发现或许还是用“视节操如无物”这个理由比较贴切,因为上次被钟羡强吻,她不也没怎么样么。过后虽然也曾气愤委屈,但那完全是针对钟慕白的行为,而非针对钟羡。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纵然重活一次,也不代表她就可以洗心革面痛改前非。